司徒日月击了下掌,响起一声清脆响乐道:
「只有一人,药王江青。」
第三十三章
药王江青。
此人名称震摄江湖近三十年,不明白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已是个垂垂老者,但按年份来算,这江青现在还只是个刚过不惑之年的男子而已……也就是说当年他大鸣大放那时,甚至还不满二十岁。
但江青有名的地方不只是医术,还有他爱财的个性。
跟司徒日月这种不喜欢就打死不医的古怪个性比起来,只要你拿的出相应的钱财江青就来者不拒,有时还会直接登上豪门主动帮人治病,甚至不少明明无病无痛又钱多的没处花的人,也抱着想延年益寿、强身健骨的心态去求医。
这天下富贵名门间曾受过江青恩德的人,怕是没有一千也有上百。
……不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天他就突然消失了。
有人说他是去海外寻长生不老的药草,也有人说他是看破红尘。
更多人认为,江青根本就是死了。
不管到底哪个才是事实,这位药王就这样在世间消失了踪影,再无人知晓他的踪迹,整整二十年。
「千夜暝原本是江青想用来当做下刀时的强力麻药才制作的,但因为药性实在太强,反而变成了稀世的毒药。」平时不爱说话的司徒日月每次说起江青的事,就没完没了,不等其他人发问他自顾自的说话倒也是很愉快,「只是这毒拿来杀人未免太慢,又只有江青会制作,所以亲眼目睹的人少之又少。」
「……意思是,下毒的这人多少跟江青有关。」
段清云喃喃自语,那双平时温和的眼里多了点奇异的思绪在闪烁着。
「下毒的人虽不大可能是药王,但至少是曾接触过他的人吧。」乐子齐插嘴说道:「因为药王会制毒却从不下毒,而这凶手却肯定是有管道得到千夜暝的人。」
「为什么,是千夜暝呢?」
此时发问的竟是上官净,众人眼神都往他那望去,一时不解。
段清云却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人,他惊愕大喊:
「是的、是的!为什么呢?没道理呀!」
此刻的段清云跟平时真是判若两人,一脸激动,「我们一直以为是有人为了夺权要谋害晋北王……但如果这凶手真是要晋北王死,不可能使用千夜暝啊。」
千夜暝这毒最大的特色在中毒者会缓慢虚弱而亡,短时间内却没有性命危险。但一般下毒的人想要的,就是可以下手于无形、杀人于瞬间,所以它虽厉害,却非用毒者喜爱之毒。
何况三年时间变数太大,搞不好会发生奇迹也不一定。
如果是思绪周密之人,必不会使用这毒药。
「如果这人其实不是要晋北王死,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此刻段清云已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旁人根本没一个敢去打断他。
江小楼这时倒有些疑惑,忍不住问司徒日月:
「所以这毒现今世上是没一个人解得了了?」
「我只是『现在』解不了,还有三年时间,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听他这样一讲,司徒日月不甘心的回:「江青既然能解,我当然也能。」
这话刚说完段清云却突然冲上前来,动作之大把司徒日月吓了一跳。
「你说,这毒江青能解?」
「这是当然,这可是他制的毒,现今除了他没人可解。」不过司徒日月还是强调了下,「不过马上就不是了,因为我总有天也是会解的。」
「难道这人的目的……」段清云眼里的思绪彷佛飞快交错着,闪着青色的光,「根本不是为了晋北王,而是为了江青。」
「?!」
这太过突然的结论,让大家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也许只有乐子齐能听懂段清云在说什么。
「你是说这凶手大费周章给晋北王下毒,只是为了逼出药王?」
江小楼乍听之下觉得这推论似乎有些牵强,但段清云却似乎是心有定论,他不顾众人怀疑的目光迳自往下说:
「千夜暝不会马上致死,这人找了晋北王只是因为知道,若他出了事皇上必定会——」
……会派出自己这些御前密探。
那下半段的话,硬是给梗在了段清云的喉咙内。
他的眼神跟上官净的眼睛接触到了,那目光似乎有太多太多讯息在流动。因为此时在这屋内就只这两人知道,那江青真实身分为何。
——世人只知道江青是药王。
却没人知道,这药王就正是七人密探中的其中之一!
若有谁有办法找出江青,必定是他们这帮人。
段清云并非胡乱猜测。这一路上来所有蛛丝马迹皆在此时串连而上,千夜暝跟江青、晋北王和身分不明的宫中刺客……原来如此,那帮刺客虽一路拦阻上官净,却从不袭击段府,最大的可能不是因为他们隐藏消息隐藏的太好,而是这幕后黑手目的根本不是要杀晋北王!
但这些事情,江小楼跟其他人是不能知道的。
「……皇上必定会用尽一切力量找出可解毒之人。」
所以段清云只得这样下了结论。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这个人为什么不惜惊扰圣上,只为找到江青呢?」乐子齐还是觉得有些不信,「虽然药王医术的确厉害,但这世上也还有个医神,何苦舍近求远?就连千夜暝,只要让他研究个一年半载,找出解药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缓了一下又补充道:
「何况你们别忘了,这人派出了刺客就是要阻止我们找到司徒日月。」
「因为他不想要司徒先生治好晋北王,这个人只想要江青。」段清云抓着自己手中的摺扇,几乎要将它折成两半,「但到底有什么东西,只有江青有、其他人没有呢……?」
沉默只蔓延了不到一分钟。
段清云跟乐子齐的声响几乎是同时刻响起。
「——药人!」
这下连乐子齐也是满眼放光了,那模样竟然跟段清云有异曲同工之妙,江小楼瞬间还以为这两人根本就是失散已久的同胞兄弟了。
乐子齐兴奋不已,像是终于解开了自己心中长久的疑惑,大声的说:
「那些穿心手!!!」
「啊?」
「……」
「……我刚刚有错过什么吗?」
突然冒出好像不相关的话题,江小楼还以为自己中间漏听了一大段,赶忙问道。但乐子齐也不理他,只是急忙往下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江湖上现今皆不知为何突然出现挖心杀人,杀手却从不曝光,既不为钱财、也不为权名、只为了取走那心脏……」乐子齐激动的连脸都变红了,「那些死者都是有头有脸之人或是名门后代,只要一一去调查的话,也许就会发现,他们以前都曾经被药王治疗……或是至少有接触过。」
「的确,心脏是药人身上药性最强之处,甚至有人说它可治百命。」
司徒日月总算会意过来,加入了讨论。段清云听了也认同的说:
「也就是说,那些杀人事件,搞不好跟晋北王中毒本就是同一件事。」
长久以来的谜团总算有了个眉目,大家都是一副振奋的表情。
但江小楼此时根本没那心思去注意大家在说什么了。
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已从他的脸上滴下,江小楼只能震惊的看着不知何时已走到自己身边的那人。上官净此刻正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似乎只要江小楼敢动一下,手骨就会碎裂。
他此时却一点也不敢叫出声音来,只能楞楞地盯着上官净看,惊愕非常。
上官净脸上此时不再只是一片静默,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他全身却散发着如同看着自己的幼兽被攻击时、几近发狂的野兽的气息。强烈得让人恐惧。
那抓着江小楼的手握得很紧,紧得就像想抓住什么快消失的东西一样。
可这手,却竟然在颤抖。
第三十四章
变化真的只是一瞬间。
江小楼甚至还没从上官净那里回神过来,刚刚原本还沉浸在讨论中的段清云却已把目光转向了他们身上,那张平时看熟的脸上,有着江小楼从未看过的陌生表情。
「……现在事情既然已牵涉到圣上,你该知道怎么做。」
这话明显是对上官净说的。
但上官净却也不回答,只是用那双眼睛冷冷瞪着段清云。
这两人现在的气氛着实古怪,其他三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该做何反应才好。
「你们两个……现在是怎样呀?」
江小楼率先打破沉默。他手还被上官净抓得正疼,又被段清云看得发毛,却又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在发什么疯。
但段清云却是直接出手,就想要按住江小楼的肩头。
冷光一闪、铿锵乍响。
「!!!!!」
「你们……」江小楼这下可真是连话也说不全了。
当然不只江小楼,房间其他人也是满脸震撼。
因为上官净那把杀人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银白色的寒光冷艳清绝,这凶兵利器只离段清云的颈项一寸的距离,几乎就要划上他的脖子。
但更诧异的是,段清云的扇子也已展屏,就刚好抵在那剑锋前。
竟硬是挡住了这一剑。
满室充斥着紧绷的气息,几乎连呼吸都让人觉得困难。
此时这两人谁也没有留情,都认了真。江小楼哪知他们是撞了什么邪,才刚急得想冲上前去把两人拉开,那身后原本紧闭的大门却突然被撞开——
「……主子!段老爷?!」
急忙破门而入的,是从刚刚就一直守在门外的小春。
他一进门就看到两人竟兵刃相向大吃一惊,又感受到空气里弥漫的杀气,这下子也管不着江小楼他们人还在一旁,就想直接上前替主人搭把手。
「——萧春雨,这里哪有你插手的份!!」
段清云一声喝斥,声音里满是紧告的意味。
「你守在这。」
上官净头也不回的吩咐被大喝而一时楞住的小春。
这话语才刚落他就抽剑而出挥剑一扫,那剑气硬是让段清云往后跃了好大一段距离,退到了后厢房院子里去了。但上官净也不给他喘息的空间,直接栖身向前,好几声剑刃铿锵撞击扇柄的金属声响乍响,彼此间又是互相挡下了对方数招。
可厢房院子空间太小实在难以施展伸手。上官净跟段清云都在闪过对方一个特别使力的招式后,皆施展轻功往上一跳,一下子就消失在段府黑瓦色的屋顶上。
只留下小春等人,一瞬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得呆楞在原地。
江小楼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这两人是怎么搞的?中邪啦?!」
他愤一跺脚,就想也施轻功跟上。
小春却赶忙从后面抱着江小楼的后背,硬是拖着他大喊:
「不行啦!公子,就留在这里吧!小春拜托你了。」
「你要我怎么留在这里,那两个疯子要是一个不小心真闹出人命来怎么办?」
这两人一个是他大哥,一个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们,更别说他们彼此就是至交好友,不管哪个受伤哪个见血,都是万万不行的。
但小春看来瘦弱,力气却大得狠,江小楼怎么拉也拉不开他。
「我求求你了,主子既然要我在守着,公子你别去添乱了。」
「小春!放手啦!!」
「公子……我求你了……」小春听起来都快哭了。
江小楼这下是真的怒极。
他狠狠的回头,脸上并不是平常那般炸毛激动的模样,却是一片冷然,那眼神是刺得小春一阵哆嗦。
「……我叫你放手。」
声音虽没有刚刚的激动,却有让人不敢拒绝的强硬。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江小楼,小春这下还真的忍不住就松了点力道。
见机不可失,江小楼唰的就趁机争开了小春的禁锢,一跃就跟着上官净他们刚刚消失的方向跑了。小春只迟了两秒,吓得流了一身汗,哪还顾得要在乐子齐跟司徒日月前面藏住武功这回事,忙不迭的尾随上去。
结果原本刚刚还挤满了人的后厢房,竟突然就空了。
沉默蔓延。
后厢房的外间里,现在只剩下司徒日月跟乐子齐两个人。
刚刚的喧闹只不过短短一刻,却好像风云变色。
事情的发展实在大大出乎意料,乐子齐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一起追出去呢、还是就留在这里呆等。但眼下状况似乎并不是自己这般外人插手的好时机,他决定先暂且不动声色。
「……看来,这次我们被卷进的这个麻烦还真不是一般呀。」乐子齐忍不住转头问司徒日月,「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司徒日月耸耸肩。
虽然刚刚这里才上演了场激烈的武打,他却还是一脸毫不在意的说:
「能有什么打算?在这里不但可以挑战千夜瞑,还可能有机会遇见江青本人……要撵我走我也不走!」
这个人还真是每碰到跟江青有关的事就失去理智……除了医术高低,他脑子里根本就塞不下别的东西。就算哪天你跟司徒日月说有猪在天上飞,他大概头也不会抬一下。
但乐子齐早猜到他会这样说,这下听了也不奇怪。
念头一转想到刚刚提到的那些穿心手的恶行,乐子齐想了想又问:
「难道这个药人就没有什么特征,可以从外观得知吗?」
「据我所知没有。」司徒日月回答:「外观既看不出来,脉相气血也跟常人无异……如果不是实际上取下他身上的一部分下药,就连我也分辨不出。」
「就算如此,那挖心手的目的假如真是药人……这幕后黑手既然有办法对晋北王下毒,一定有那能力慢慢花时间,用比较低调的方式探查那些死者的真伪,何苦这般大张旗鼓的直接下手杀人,岂不是打草惊蛇?」
但司徒日月听了这话却是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
「这原因不是明白的很?」
「你知道为什么?」乐子齐颇为惊讶。
「很简单啊。」司徒日月随意的好像在讲一个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据传江青上次制作药人的时间差不多是二十四、五年前的事了吧?虽然说药人全身药性极强,百病不侵,但人的身体其实是无法承受这么强烈的药性的。」
「你的意思是……?」
「普通人长时间吃过量的药,也是会死的,何况药人还是全身血肉里都充满了药。」司徒日月解释,「那药长时间待在身体里,内脏迟早会负荷不了、僵硬坏死,所以药人的寿命通常顶多二十五年……能过三十的绝对没有。」
这下终于乐子齐也懂了。
「所以说……原来如此!因为时间……所以那指使者才会竭尽所能的采用最快的方式!」
司徒日月点点头下了结论。
「没错,因为不管那药人到底是谁——他都已活不久了。」
第三十五章
跟上官净不同,段清云使得是扇。
毕竟他做的原本就不是需要武力的工作,比起明目张胆配上刀枪兵器,这平时看来不招摇的摺扇还比较合手。
但这扇子也不简单。
那扇骨是由玄铁锻造,若是一般没有内力的人拿在手上,怕是连撑开也难,而扇面虽柔软,却是由坚韧又薄如纸的天丝缝制,只要力道够准,一扫过去也是可以把人的脖子活生生割断的。
他刚刚就是用这把扇子,挡下了上官净的剑。
但段清云心里却远远没表面上的馀裕。
刚刚他虽硬是撑住了上官净几招,却已是尽了全力的结果。自己的武功在七人中只算中间,若真跟排名第一的上官净对上顶多支撑不过百招,时间一久还是必得败下阵来。
比起动武,他更适合动口。
屋顶上毫无屏障,风吹得两人衣袍激烈鼓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