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缓缓摇头,“绝不会认错。”
天龙挑眉,一旁的战虎道:“我们三人不但好酒好菜相待,还为你买马备鞍,令你在往后几天的路程不用再受囚笼之苦
,诚心对你,你倒好,对我们大哥先是不敬,再出言辱骂,后还硬说他是别人,有你这样恩将仇报的么?”
“哈!”极光冷笑一声,“不巧,害我变成阶下囚的人正是你们的好大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荒郊野邻之地,我们要处死一个死刑犯不费吹灰之力。”战虎鼓着眼的样子配上他那张脸
还真的颇像一只吊睛大虎。
极光脸上仍然没有丝毫惧意,“出言恐吓,还说不是无耻之徒。”
“你!”战虎气得脖子粗红,说不出话来。
一直不语的天龙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是音慎,有何证据?”
极光就等着他这句话。天龙这一问,也就等于他已经承认了一半。
极光抄起筷子又吃了起来,倒了酒,慢条斯理的边吃边说,“试问你,一个小小的押送兵士怎会用得起上好的黑玉碗筷
?若是堂堂王爷,那倒是不奇怪了。”
“那碗筷是我大哥家传的,不行吗?”战虎火大的吼。
极光睨他一眼,继续道:“就算是祖上传下来的,一般人家早放在箱子底收起来了,怎会满世界招人眼的出来卖弄?”
一句话把战虎咽得够呛,不但脖子红,连耳朵都红了。
“王爷府上珍玩数不胜数,曲曲一副黑玉碗筷自然不算什么,拿出来用,丢了也不可惜。再说,只有王爷这种千金之躯
才会怕人下毒,让手下一一试菜之后才敢入口。”
天龙心忖,有点道理,寻常人家自是会将祖传物品,特别是宝贝小心收藏。飞鹰也确是在他用食之前将所有食物通通尝
过。
天龙心里虽起波澜,脸上却不动声色,并且来了兴致,重又坐下,道“还有呢?”
“之前在路上你们一直不同我说话,方才开口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伙计在说镇国大将军不是的时候,你很激动,一时忘
了伪装。音慎,你忘了在王大人府上我们有过一段对话么,才过了几天时间,你说话那调调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极
光说完觉得口干,抿了口酒润喉,顺便可以趁空用眼神向对面的天龙挑衅,细细观察他的面色。
战虎和天鹰对望一眼,都默然没有出声。
天龙扬着眉,那狰狞的脸上似乎多了一抹赞赏的笑意,手撑头,亦没出声,在等极光继续往下说。
极光咽下酒,抹了抹嘴边的酒渍才断续道:“若你不是王爷,怎会在乎尊贵,死也不肯为我倒酒?”
天龙笑了起来,声音出奇的温柔,道:“只凭这些,你就断定我是音慎?世上巧合众多,你怎知这一切不是巧合?”
极光也笑了,笑得灿然,像乌云里突然露出的太阳,道:“以上这些都可以不算是我把你当做音慎的理由,最后一点,
才是。”
“这最后一点什么?”天龙开口,赫然是一把与他的脸格格不入的,太过细腻而华丽的,如水的嗓音。
“玉佩。”极光带笑,眼底却无波无澜。
天龙终于朗声大笑了起来,手一揭,原本那狰狞的刀疤立时不见了,露出一张洁白光润的脸,“我低估你了。”
战虎憋不住了,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你方才是装惊钻到桌下去,好看清我家王爷腰上的玉佩?”
极光冷冷道:“多亏了你的那一剑。把你脸上那张难看的面皮也摘下来吧!”
战虎的一对虎目又瞪了出来,扬手揭下面皮,露出粗眉犷目,黝黑的脸隐隐泛红。
飞鹰也显出了本来面目,白净的脸上剑眉星目,抿着唇,对极光的细心颇为赞赏。
三人都有着令人一看便知非池中之物的风度气质,尤其以音慎为最。不过极光却恨得牙痒痒的。
“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害我?王二公子是否真的死了?为什么把我送到边关来?”极光绷着脸双目喷火的咬牙质问
音慎,每问一句音量就加大一分,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吼的,激动的站起身来,半个身子横过桌面,只差伸手提起音慎的
衣领了。
“爷,马来了!”此时伙计已经将马买了回来,正在外边绑僵绳,嘴里嚷嚷着。
音慎一使眼色,飞鹰举起手朝着极光的后颈就是一下,极光身子立马软了下来,朝桌上的一桌菜扑去。
在他的脸就要扑进牛肉里的时候,一只手横过他的腰将他勾了起来,轻轻一带,将他带进了怀里,三人同时将身边的斗
笠戴上,伙计正好拍着身上的灰,一只脚跨进门,抬头见三人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笑道:“几位爷吃好了,要赶路了
?”
“嗯。”音慎打横抱起极光。
伙计见状问道:“这位小哥喝醉了吧?”
音慎看也不看他一眼,抱着极光擦过他身侧走向门外。
飞鹰跟在音慎身后,边走边道:“爷,让我来扛那小子吧。”
“不用。飞鹰,你下手太重了,这小子根本不会武。”音慎皱了皱眉。极光脖子上浮出了淡淡的淤紫。
战虎最后,抛给了伙计一些碎银,道:“闭上你的鸟嘴,忒多话!赏你了,买马的跑腿钱。”
伙计得了银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跟到了门边,目送着他们上马离开,还不忘挥手叫道:“爷几位走好了。”
第9章:遇袭
四骑快马奔驰而来,带出滚滚烟尘。
一骑在前,两骑稍后,还有一骑空马。
出了酒肆,音慎几人便策马赶路。
音慎心中焦急,不知道镇国大将军处情况怎样了。
极光昏迷未醒,音慎把极光抱在身前与自己共骑,伙计买回来的马由飞鹰带着。
虽然被小心翼翼的护着,极光还是被颠簸震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了黑面纱下音慎白玉般的脸,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音慎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间,脸侧。
惊觉自己正坐在音慎怀里,身下的马纵腿狂奔,刚一动,头顶立即传来警告的声音:“别动!如果你不想掉下马摔断脖
子的话,就乖乖的坐着。”
脖子上一阵疼痛,极光立即想到自己晕迷是因为遭到了重击,当时就他们三个在他身边,用脚脖子想也知道必是他们其
中一个下的手。
气不打一处来,极光扭动身体,大叫:“放我下来!音慎,我叫你放我下来!”
一手扣住极光不断挣扎的身体,一手抓紧缰绳,音慎拧眉吼道:“闭嘴!给我好好呆着!”
“放我下来!你这个趁人不备偷袭的小人!呀~”极光手脚胡乱的挥舞着,音慎握着他腰的手突的一松,极光的身体就
像断线的风筝往地上扑去。
从飞奔的马上摔下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极光大叫一声,身体被甩了出去,眼看就要摔在了地上,腰带一紧被一
股力量提了上来,重又回到了音慎的怀里,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搂住了音慎的脖子。
极光惊魂未定的大口喘着粗气,一动也不敢再动,刚才的一吓可不轻,还没缓过神,就听见音慎道:“方才是我手快,
你若再不听话,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极光心脏怦怦怦还直跳,撇着嘴,苦着脸,却没敢再出声,担心音慎真把他丢下去,心里早把音慎骂了个痛快。
飞鹰跟在音慎身后,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明白音慎故意吓唬极光,心中暗笑。
战虎忍不住了,他之前在酒肆里吃了极光的口舌之亏,现在看见极光吃了蔫怎么舍得放过嘲笑他的机会,一夹马腹赶上
他们,看极光仍心有余悸脸色煞白,哈哈取笑道:“胆小鬼!吓傻了吧!”
极光立即反应过来,握起拳头一拳打在音慎胸膛上,恼怒的吼到:“你故意的?!”
一道冷冽的目光穿过面纱打在战虎身上,战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讪笑两声,松了松缰绳退了回去,重新与飞鹰并骑。
收回目光,音慎看向极光,道:“没有,我一只手控缰一只手扶你,你一动,自然抓不紧,所以,不要乱动。”
极光心头一动,他好像看到面纱下,音慎眼中的笑意。
“那就让我自己骑,后面不是还有一匹空马?”越过他的肩膀,他看到飞鹰还牵着一匹马。
“你会骑马?”音慎淡淡的问,仿佛料定他不会似的。
极光也立即证实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马上又说,“你可以教我,我学得很快的。”
音慎沉下声,“不行!我们正在赶路,有要紧事要办,没时间和你慢慢磨蹭。”
“那你买马干嘛?”买而不用,是浪费。
正说着,音慎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他感觉到杀气和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马速不减,身体呈蓄势待发状,暗暗凝聚真气,开口与极光说话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异样:“买了自然有用。”
飞鹰与战虎自然也感到了杀气,飞鹰拉着空马,不着痕迹的加速越过音慎,战虎凝聚真力,立时耳聪目明,前后左右,
道路两旁的草丛中每一点声响,每一道闪动的影子都逃不过他的感觉。两只虎目圆瞪,右手按在腰侧剑柄上,挡者,死
。
“有什么用?”极光皱眉,马不骑能用来作什么?他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靠近,嗅不到一丝肃杀的空气。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杀气越来越近,音慎收紧环在极光腰上的手臂,面纱下双目精光闪闪,急弛的骏马闪电般掠过
,两旁的树枝被劲风带得一阵晃动。
音慎突然低下头在极光耳边道:“抱紧我!”
笔直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弯道。
来了!就是这里!
马的嘶鸣声划破空气,三匹急驰的马硬生生停下,人立而起,仰天长嘶。
只有一匹马脱了缰发狠的往前冲去。
音慎话音刚落,极光就觉得天地一晃,有过一次经验,再加上音慎的提醒,极光早已经死死搂住了音慎的脖子。
耳中传来马匹撕心裂肺的叫声,抬眼一看,极光骇然,正好看到飞鹰牵着的那匹马踏入陷阱之中。伪装过的路面受不住
马的重量往下陷去,一蓬血花飞溅出来,两声长而凄惨的嘶叫后,那马就没了声响,白花花的尖刀穿过马身暴露在外,
马血,水一样的往外流淌。
与此同时,八个黑影从路旁的草丛中一跃而出,直直的扑向他们。
飞鹰率先腾身而起,飞扑上去,战虎其次,两道白光闪过,血雨纷飞,碰碰碰碰,眨眼间便有四人从空中落下,再也动
弹不得,两个人只一招便迅速解决了四名敌人。
极光瞪着眼暗叹,好厉害的功夫啊!
八人中去了四人,其余四人已有两人在这一瞬同时扑到他们面前。极光这时才看清来人穿黑色劲装,蒙着面。
眼看两人扑来,手中长剑寒光闪闪,音慎却一动不动,握着缰绳的手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从容镇定得像个入定的老
僧。
极光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紧得粘在一起似的。
剑未到,气先行,来势汹汹,大有一剑不回的气势,直点人最脆弱也最易致命的要害:咽喉。
极光瞠大眼,盯着两柄长剑,心中大叫:完了,死定了!
音慎仍是一动不动,在剑尖离两人的喉咙不足一寸处的时候,那剑,突然停了下来,极光看着眼前利可断金的剑刃反射
着森森白光,汗水从鼻尖滑落。
飞鹰和战虎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回身,长剑从背后刺穿两名黑衣人身体,一抽剑,哇哇两声,黑衣人张口喷出满口鲜血,
朝地面栽去。
“小心!”最后两名黑衣人跟着扑至战虎飞鹰身后,极光在生命危胁受到解除的第一时间回复声音,惊惶的大喊。
飞鹰从容一笑,竟然插剑入鞘,对着他微微一笑,道:“没事,就凭他们,还伤不到我的一根寒毛。”
说话的同事,战虎已经漂亮的旋过身去,长剑叮叮两下挑开刺来的冷剑,边笑道:“就是,这种小贼还不够爷爷练两手
的。”
轻蔑的话语令黑衣人气得哇哇大叫,剑花飞舞,两人一同攻向战虎。
战虎从容面对,侧身避开左边黑衣人刺向后腰的剑,右手斜挑,刷的一下,右边那黑衣人已然中剑,闷哼一声倒下,另
一黑衣人见战虎身前空门大开,横剑扫来,眼看战虎就要被劈成两段,却见他足尖轻点,腾身而起,倒翻至黑衣人身后
,一脚踹向黑衣人背心,黑人人“哇呀”大叫一声,扑跌在地。待黑衣人狼狈翻起身想跑,战虎已然立在他身前,手中
剑架在他颈上,战虎伸手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惊恐不已的脸。
这一切不过眨眼功夫,极光的冷汗已经将衣衫湿透,真真实实的感受到自己离 “江湖”是那么的近。
音慎的声音冷冷响起,道:“谁让你们在此设伏?”
那人嘴唇一抖,刚想回话,战虎察觉暗气破空声时,一道银光飞过,闪动身形格剑想挡,已经不及,那暗器实在太快,
黑衣人哼也没哼出声,全身僵硬,扑倒在地,立时毙命。
飞鹰伏身检视尸体,背心处赫然插着一枚银针,银针墨黑,显然淬过剧毒。道:“爷,来人武功泛泛,不是什么大角色
。不过使暗器之人武功不在我与战虎之下。”
音慎眼神一闪,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上马,赶路。不过是些拦路抢劫的山贼罢了。”
绕过陷阱,率先策马而去。
第10章:心乱
入夜,气温忽而变得凉爽,白天的炙热一下就失去了气势,变得温柔如水。
一处小树林里,隐隐有桔色火光跳动。
树林外有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银色的光辉。
战虎正在翻弄火堆上的兔子。三匹马儿拴在不远处的树上,低头挑捡地上的嫩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响鼻。
嘎吱嘎吱,飞鹰抱着柴火踩着地上厚厚的落叶从树林深处走来。
见火堆旁只得战虎一人,四下里张望一下,道:“爷和极光呢?”
“那小子丢下句我去洗洗就走了,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做苦差事。”战虎一指林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嘟哝。
“我不是也在干活,哪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做苦差事。爷呢?”丢下手中的柴,飞鹰盘腿坐下,白晰的脸被火光映成了红
色,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一扫战斗中狠辣利落的模样,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
“爷在极光走了不一会儿也跟过去了。”战虎嘿嘿怪笑两声,一脸憨像,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两人年龄都不大,战虎也不过比飞鹰长两岁,说来说去,孩子气不减。
自小与音慎一同长大,跟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亦是音慎的近身侍卫。三人既是主仆关系,亦有手足之情。
两人都是学武奇材,自小便得名师指点,年纪轻轻便身手了得。
极光坐在小溪中央突起的一块石头上,身上只穿了件里衣,溪水从他脚间而过,溅起的水花在空中划下一道道美丽的弧
线,有些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有些重又落入水中。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重生后的脸。
水波荡漾中映照的,是一张俊美的脸,令这张脸生动的起来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双眸似有灵性,闪动着纯然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