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情深——芝兰真由

作者:芝兰真由  录入:01-30

悠纪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太女孩子气,可是每天期盼着和瑛司见面的心情让他不由自主地有了这样的行动。

万宝路的味道比KOOL浓,或许是这样才露出马脚的吧?在连消毒剂的味道都没有的视听教室里,开着空调确实是很容易

闻得出香烟的味道。近来连悠纪自己都发现烟量大得惊人。

川田把万宝路放进自己的夹克中,然后从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张纸条来。

他把纸条放在视听教室的面板上,悠纪瞄了一眼。

“……这是前几天第一学期期中考的成绩。”

考完试也不过才两天,可是悠纪的成绩竟然已经出炉了,可见在职员办公室掀起了多大的骚动。

“这是什么意思?罢课吗?”

成绩单上批着从悠纪以前的表现很难去想像的低分。

英语、物理、化学、数学等的选修科目最好的也不过三十分左右,比较差的则只有二十几分。至于现代国文和历史等则

更加惨不忍睹。

悠纪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糟糕。悠纪只是惊愕地定定地看着成绩单。

川田开口道:

“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的……”

川田抬头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道,悠纪简直无地自容。

也难怪老师会误认他是有意罢课。

就算悠纪再怎么没有斗志,这次的考题一半要靠这三年所累积的知识,另一半要靠实力来解答,应该还难不倒他的。

可是,几乎全部空白的考卷实在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您纪自己也清楚,打从父亲没有对他说出他一直期盼的话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念书的意念就急速地萎缩了。

可是,他并无意装模作样搞什么愚蠢的罢课,当然也不是故意突出形同白卷的考卷。

他就是没办法集中心思。

他每晚失眠,大量抽烟,原先喝的宝矿力也破罐装啤酒取代了。他的胃发疼,让他更感到焦躁。嘴巴内的痰增加了,三

餐几乎都没吃。

因为失眠,他只好勉强靠喝酒来解决,然后第二天就被宿醉所苦。

考试的时候,他得耗尽所有的心神才能让自己在指定的时间内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好几次他都想请假,可是跟父亲两个

人待在家里更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只好咬着牙照常上学。

还没有逃离父亲的咒语束缚的悠纪没有像一般高中生一样到家里、学校以外的第三场所去的勇气。

他似乎把自己逼到没有退路的境地,到学校时就想回家,回到家时又想去上学,这样的恶性循环似乎永无止境。

悠纪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成绩单,川田对他说道:

“……决定怎么走了吗?”

眼前这个无力地摇着头的学生是那么地脆弱而无依,仿佛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川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出手册翻阅。

“六月底做一次三方会谈吧!一定要把你爸爸请来。”

“是。”

“什么时候方便?令尊是大学教授吧?时间就配合他的方便好了。”

“……我会问问看。”

老实说,要让爸爸看到这种成绩单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可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是自己决定的。决定不再为爸爸而努力了。

这次考砸是因为为了选择自己的道路而重新下决定时不巧搞坏了身体,不过这一次也就算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下

次考试时如把劲,将成绩挽回。

如果不再对自己好一点,他的忍耐恐怕就要达到极限了。

“是不是应该要求令尊多尽一点父亲的责任?他也未免太不关心子女了。”

“是……不关心吗?”

悠纪的心口不禁一痛,茫然地望着川田。他的眼神和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可怜,然而,川田的语气还是一样坚定。

“是不关心不是吗?一般说来,做父母的对独子应该更呵护的。就算成绩方面没有问题,做父母的该担心的事情还有很

多呀,比如在学校的读书态度、有没有朋友。将来的梦想、异性关系等等。”

“一般说来……”

“是的,你的情况算是异常的。令尊和令堂离婚已经三年了……不,是四年了。”

“是的。”

“既然如此,在这么艰难的时期,他更应该给你加倍的关心才对。他要采放任主义也无所谓,但是,自己的孩子都已经

这样了,却还不愿来参加三方会谈的活动,太奇怪了。”

川田的一席话让悠纪感到灰心丧志。

这些都是事实,可是从外人口中说出来却格外让人难过。

“你跟令尊的关系不好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知道……当我发现时已经……”

“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跟妈妈长得很像。”

“?”

“我想……他可能看到我就……心烦意乱……”

川田似乎为悠纪这一番话感到愕然。

“一一你是他的亲生儿子吧?”

“是的,所以……。”

所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悠纪的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到了。川田沉思了好一会儿,随即站了起来,轻轻地拍着悠纪的肩头。

“……老师会跟令尊联络,跟他敲定时间。今天晚上我会打电话过去。”

“对不起……”

“看来事情比我想像中的还严重。……或许来一次三方会谈,大家把话摊开讲会比较好些。先别管升学,也别管成绩了

。”

老实说,悠纪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升学挂帅的学校会出现这种问题。

悠纪大吃一惊,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川田对他笑道:

“话又说回来,你这次考这样的成绩简直要把整个教职员办公室给闹翻天了,记得不要有过度的惊人之举。如果真的想

吓人,也不要一下子就下这么猛的药,至少也要先让大家看出个端倪来,做好一点心理准备。”

“对不起。”

室,在走廊上又拍了拍悠纪的肩膀,然后朝着教职员办公室走去。

悠纪一边精神恍惚地走向鞋箱,一边搓揉胃部。

把话说出来之后,他觉得心情舒坦了些,但是却也因为再度确认了事实而让他感到难过。

悠纪踩着沉重的步伐.将鞋子换了下来。

***

没想到会有翻阅这种书的一天。

瑛司带着苦笑,看着“文件书写指南”的目录。

看到垮着肩膀的瑛一郎时;他不以为意地告诉瑛一郎不要那么灰心,一定可以想办法解决的。可是,当他在电视上看到

瘦小的父亲在记者招待会上低着头的可怜模样时,瞬间为自己那么轻率地做口头上的鼓励感到后悔。

在那一瞬间,原本以为对自己不具任何实质意义的人第一次在瑛司的脑海里具体化了。

原本瑛司就最懂得站在客观的立场评断事情。大概是冷静地看着亲生父亲和养母,以及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哥哥一路走

来,在经过锻练的情况下而培养出来的能力吧?

瑛司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可以做什么。

想重建企业,就必须有人站在第一线作战。而这个角色非瑛司莫属。

他虽然是社长的亲人,但却是庶子,原本又是在其他公司就职的新人。然而,他又跟未来的社长有着血缘关系。

瞬间他的脑海掠过一丝疑虑:他应该多管闲事,出面干涉老家的公司业务吗?同时,悠纪的眼睛又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

底。

那对在瑛司心中哀痛地哭着“紧紧地抱住我”的眼睛。

在电车上第一次看到悠纪的眼睛时,他在悠纪沉静的理性底下看到了烈火般的纠缠情绪和感觉完全相反的脆弱感情。

就像现在的地。

悠纪已经消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分手之后瑛司才发现自己以前经常和悠纪见面。

鹰宫通商的办公室里除了瑛司之外没有别人。在回归一片静寂的OA机器当中,他突然觉得悠纪就在自己身边。

悠纪正默默地和瑛司一起看着菜单。

悠纪不发一语,但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定定地看着瑛司。

茶色的瞳孔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这样下去好吗?”同时他顽强而透明的理性形成了一层薄膜,将他自己心中的迷思给包

裹了起来。

什么话都不说,一向就很少说话的悠纪用眼睛对瑛司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我们立场倒过来的话,瑛司会对我说什么?

十年前的自己就在眼前。

在发现这个事实的当儿,瑛司知道自己面对一个年小自己很多的少年的催逼,不禁不悦地瞪着悠纪。

悠纪却对这个充满恶意、毫不宽容的眼神视若无睹;瑛司打开菜单,在自己点用的菜色那一页用力地摺摺痕,仿佛要宣

示自己的态度似的。

悠纪见状开怀地笑了。就是那张瑛司在饭店里第一次看到的笑脸。

“……悠纪。”

当他轻声呼唤时……悠纪已经不在身边了。

过了九点,为了节省电费,空调被关掉了,抽了一半的烟灰落了下来。

“悠纪。”

瑛司再度呼唤。

在宽广的空间中回响的名字告诉了瑛司一个事实。

悠纪不是他玩游戏的对象。

现在他知道,悠纪是一个可以让他宽心的人。

瑛司粗暴地抓抓头发,做了一下深呼吸。

当全身绷得紧紧的悠纪在自己怀中获得解放的那瞬间,瑛司自己也得到安适感。

悠纪那对飘荡的眼睛不只激起了他的热情。他是一个重要的、真正的爱人,是人生路上的前辈后进,是同胞、同志,自

己是为悠纪而存在的;悠纪是为他而存在的。这些事实一件件激荡着瑛司的心灵。

瑛司突然好想见悠纪。

或许他们都被肉体的结合所欺骗了,但是真理却更单纯而具冲击性。

原本以为是悠纪的意念使然,仔细想想,其实那正是瑛司自己想做的事。

尽管常常在开导悠纪,可是,自己本身一定也没办法接受吧?然而,那对澄澈的眼睛却经常诉说着——

我想改变未来。

我想变得更坚强。

我想被某个人所需要。

每当抱紧悠纪,体贴地安慰他时,自己也被完全地束缚住了。自己一定也是带着那种眼神的。自己已经深陷悠纪的世界

中,以至于无法客观地分析自己和悠纪了。

瑛司在独处时想透了这一点,可是为时已晚。

然而.悠纪毕竟是留下了一些东西。

瑛司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用力甩开对悠纪的幻想。他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进公司之后一直习惯使用的钢笔。

在纯白色的信封正中央用大大的字写着“辞呈”两个字。

一一这才像瑛司。

他觉得原本已经被他赶出脑海的悠纪的脸孔一边很得意地笑着,一边轻声说道。

***

嘶……的一声,尼龙袋的魔鬼贴被撕开了。

悠纪将从透明的盒子里拿出来的录影带拿到与眼睛等高的高度,定定地看着标签。《罗马假期》这是他在放学回家的路

上,第一次走过录影带出租店租回来的,生平第一卷的录影带。

录影带店可能正在举行奥黛丽赫本的纪念展览会,店内贴满了大型海报。

或许是心情上不是那么舒坦吧?悠纪原本是想租动作片来消解郁闷的,可是他突然想起离家出走的母亲很喜欢赫本的电

影,经常观赏她的录影带。

悠纪直接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右手拿着录影带,左手拨弄着头发。

仔细想想,如果说这是第一次租录影带的话,那么,自己从国小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电影了。除了国一时参加

电影欣赏,看了以广岛的原子弹爆炸为主题的纪录影片之外一一记得当时在黑暗的视听教室里睡着了,连影片内容演什

么都不知道——最后看的一部电影是小学低年级时被妈妈牵着手去看的“东映漫画祭”。

想到那个天真、令人敬爱的小叮当的脸,悠纪不禁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

对那个早出晚归,平常的日子里也不知道在不在家,从不参加恳亲会,也不参加运动会的父亲,悠纪是全然陌生的。也

因为这样,悠纪这才站在母亲的立场,对没有尽到丈夫责任的父亲发出不平之鸣。

那个星期天是妈妈的生日。

一家三口没有到外面好好吃一顿,夫妻两人也没有出去旅行,妈妈只是拉着还在念小学的悠纪的手说道:

“悠纪,我们一起帮妈妈过生日,好吗?”

于是母子两人去看了小叮当的电影,然后去逛百货公司。

“适合吗?”

悠纪想起拿着一件水蓝色的连身洋装问念小学的独生子意见的妈妈的笑脸。

当时很害羞的他没有给母亲满意的答复,因为对漂亮的店员姐姐认生,只好急慌慌地点着头。母亲当场换上了新买的那

件连身洋装,请店员把她原先穿出来的衣服包起来。

然后母子两人到餐厅去吃了一顿豪华的晚餐。电影的内容已经记不得了,可是那一天的菜单却清晰得仿佛昨天才发生的

一样。悠纪吃的是儿童汉堡餐,母亲则点用以鸡肉为主的淑女套餐。

妈妈帮悠纪擦掉沾在嘴边的酱汁,一边皱着眉头看悠纪留下来的胡萝卜,一边笑着喂悠纪吃东西。

(对了……,妈妈当时好疼我……)

妈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要求儿子陪孤零零一人、丈夫不愿陪伴的她庆生的?

国中二年级冬天的那一天,随着远去的黑色轿车离去的记忆仿佛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回转,敲击着悠纪的心。

母亲常常跟自己说话,可是内向又不多话的自己却几乎没有给过母亲满意的答复。尽管母亲是那么地温柔,可是每当半

夜醒来时听到父母的争吵声时,就会害怕如果自己也惹得母亲这么生气的话怎么办?小小的脑袋想得太多,结果连向妈

妈撒娇的勇气都没有了。

妈妈关心的询问越来越少,晚上留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最后终于……

她对悠纪的感情应该没有冷却,只是因为一种背叛伦理道德的愧疚感使然而不敢面对儿子。在自觉到对瑛司产生感情之

前,悠纪一直无法体谅离家出走的母亲的心情。

他不是被母亲抛弃的。

她只是一直没有勇气把事实跟悠纪明说罢了。

妈妈还好吗?现在还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吗?

现在悠纪总算了解,母亲为什么甘犯禁忌,抛下独子.割舍了在一起十多年的丈夫远去。

(她是真的爱他呀……)

母亲一定跟他一样,在找到真心所爱的人之后,才明确地感受到生存的证据吧?

想要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迎接早晨的来临;在爱人的怀中安心过日子;明天还可以见面,却依然依依不舍的别离之夜。

这一切的一切,现在的悠纪都痛切地了解了。

 

悠纪从盒子里拿出录影带,放进装在自己房间里,内藏于小电视里的录影带匣子里。悠纪几乎没有看过录影带,更别说

把录影带塞进放影机里了,不过升上国中时,妈妈帮他买的十四寸电视就这样一直放在柜子上。

录影带开头是预告新录影带的介绍画面,悠纪没用快转带过,反而仔仔细细地从头看着。

推书 20234-05-07 :青牧何归处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