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湛没有说话。
这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小旦咿咿呀呀的唱腔。
忽然,我看见文湛砰的一下子关上了竹窗,几步到我面前,一把扯过我,紧紧箍住,板起我的下巴就亲了下来。
“喂,你还……没回答……”
我所有的声音好像利剑砍在瓜菜上一般,生生被斩断了,全部的声音和呼吸都被他含住了,唇齿之间的缠绵好像交欢一般的激烈。
我用力挣出来,把脸扭到一旁。
“喂,我说你发情能不能看看场合,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啊!
忽然,我感觉到身体一轻,我整个给他打横抱起来,丢在那边的软榻上。
他俯下身体,舔舐我的左耳,我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用力抱住了他!
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热热的,酥酥的,“……看见了……更好!省的他们挖空心思给我乱安罪名!想要弹劾我,想要参我的,甚至想要杀我的尽管来!我不怕!”
他胡乱说着什么,下手一点也不乱,扯下我的衣服,我只是感觉下身一紧,被他握住了。他的手指很温,灵巧却邪恶,被他这么一弄,我的腰腹好像浸了油一般,都酥了。
我们在这里胡天胡地的,窗外飘荡着萎靡的唱腔,又是一出《游园惊梦》。
……良辰美景奈何天……
嘿!
那个‘美’字唱的羞涩婉转,就好像是乳莺初啼,柳絮纷飞,让人心都酥了。
罗夫人!
我记得她的声音。
那个雍京城红透了的角,才十五岁,不是江淮人,而是丝路宁州人,有白夷血统。
……宛如……阿伊拉公主在世一般的美人……的
声音就好像丝线,穿透了阁楼的墙壁,钻进我的耳朵里面。
无比清晰。
在文湛的身下,情欲的感觉既甜美又锋利,鞭子一般抽打着我。我翻来滚去的呻吟着,最后在他的手中释放了两次,他才算让我安静下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脆弱的好像能被他一个指头捏碎了,他抱着我,等着我的战栗和颤抖都慢慢平复,这才给我盖上薄丝被。
他把我的手腕提了起来,凑在他的嘴唇边上,细细的吻着。
窗外的《游园》唱完了,这回成了《思凡》。
反正折子戏大家喜欢听的就这么几部,翻来覆去的唱,也不厌烦。
我知道他为了我好,不想让我看到那个罗夫人,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过去了……
应该都过去了。
我的手腕太麻了,想要抽回来,文湛不给我,我抱怨,“你没头没脑的做这么一通到底想干什么呀?”
他不说话,就是压过来,又想要亲我,我连忙躲了。
“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再做了,清明的时候我要和崔碧城回冉庄上坟去,要是晚上再陪着你胡闹,那天就骑不了马了。”
“清明?”文湛瞪了我一眼,“你已经好几年没有去太庙了,这个清明又想躲出去?不行!告诉崔碧城,你清明那天要和我去太庙祭祖。”
“可是,你都答应老崔了……”
文湛脸色一沉。
“还有,我外公还病着……”
“明年!”我伸手在耳边发誓,“我发誓,明年一定要陪你去太庙!如违此誓,让我……”
文湛哼了一声,然后才说,“让你再也吃不到御膳房的红豆点心!”
“对!对!我发誓,明年一定要陪文湛去太庙祭祖!如违此誓,让我再也吃不到御膳房的红豆点心!……我说,这个誓言太儿戏了吧,一般不都是说什么天打五雷轰……呜呜呜……”
文湛又封住了我的嘴巴,他的气息灭顶的水一般,淹没了我。
回到小行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一扭头就睡着了,文湛好像一直在书房看折子,他出去看戏这半天,折子又堆成了一个小山。
诶,我不禁想,做太子是挺惨的。
反正我是做不来。
我这一夜睡的挺踏实的,就是后半夜似是而非的听见文湛发火,声音冷冷的,却有些急躁,早上睁开眼,我拍一拍脑袋,想着自己在做梦。
黄瓜也跟着我到了小行宫。
他比我更喜欢这里。
还不到几天,他就和这里所有的人都混熟悉了,当然,柳丛容和他本来就是发小,有了柳芽的面子,大家都拿黄瓜不当外人。
他上串下跳的,把门外守门的几个近卫军的家世背景都打听了出来,还听说外面烧火的老孙头今添了个大胖孙子,小御膳的林师傅做的清炖羊肉那是一绝,小行宫的园丁手艺好,就是认笨点,黄瓜甚至拿田埂上生出来的豆荚蓝花和后院的园丁换了一株兰花。
我从早上起来,就听见黄瓜活灵活现的给我讲东讲西的,我都吃完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小米粥,外加一个金丝花卷了,黄瓜还在那里喷吐沫星子。
“王爷,您是不知道,太子府和三皇子府大不一样,三皇子用的人都是他的私人,都是他从什么酒馆女昌窑里面救出来的风尘女,要么就是什么落魄江湖的大豪侠。每个人都跟一部话本似的,都挺传奇的。可太子这里不一样,他的人大多是贵戚后代,每个人的背景都跟他们的脸似的,不是桂发祥的玫瑰千层糕,就是五芳斋的裹了七八层的肉粽。”
“王爷,太子府的人都挺好的,就是有些傻帽,好像什么都没见过,拿什么都不的那个好东西,您看看,奴婢把田地里长的豆荚花说成是天竺过来的睡莲,拿它和太子府的园丁换一一株美人兰……”
“王爷,您别这么看奴婢,看的奴婢怪心慌的……”
我的早饭都吃完了,开始喝茶。
黄瓜还在说。
忽然,黄瓜看看左右无人,凑过来,一脸谄媚的笑,“王爷,奴婢可打听到一件好玩的事,跟你说说,让您解闷?”
我两只手指黏着茶碗盖,小心吹了两口,喝下去,然后看了黄瓜一眼。
“什么事?”
“黑!”
黄瓜来了精神,他那个样子就好像冉庄的那些常年守寡的老太太,最喜欢听人间的窗户根,听人家夜间龙门大战三百回合,笑的一脸的淫荡。
“王爷,您知道昨天裴侯送给楚大人的是什么东西吗?”
我想一想,“老崔家的绸缎庄出的东西,应该是什么上等丝绸吧,也可能是钱塘过来的好缂丝,就是不知道是做衣服用,还是单纯摆着的用的。”
黄瓜那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是。那料子是崔老板在江南的丝绸作坊出的,一种叫做软烟罗的纱。织这样的料子,需要把原本丝线劈开,只取百分之一,极细,极薄,所以那软烟罗织出来就和一层雾一样。”
我又看了他一眼。
“王爷,裴侯让人把料子染成紫色,就是和我大郑一品二品大员穿的紫袍一个色,然后他就拿走了,另外请了一个绣娘,把衣服裁成官服的样子,用金线在那上面绣上蟒纹。据……”
黄瓜凑到我耳边,“是做那事的时候,让楚大人光着身子穿的……,据说裴侯就好这个,以前他们做那档子事的时候,裴侯都让楚大人光着身子穿官服,一年都能扯坏十来件,那个时候,楚大人补制官服都要找崔老板在雍京的绣房,几个绣娘秘密织,她们就管织让她们织的东西,她们也不知道那是做什么,另外补做官服这事一般人不知道……”
我瞪了他一眼,“人家闺房琐事,你管的着吗?”
黄瓜马上一脸委屈,“王爷,您不知道,内廷司礼监控制着一大半的缇骑,北镇抚司也归他们管,那群缇骑就是耗子,每天钻山打洞,这天下之间就什么是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司礼监每天打听这些事,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能知道。不瞒您说,就说顺天府那个青天大老爷,今天晚上睡那个娘们,明天司礼监都能知道。司礼监要是知道了,奴婢不就知道了嘛……”
我想一一下,问他,“昨天晚上文湛是不是骂人来着?”
黄瓜奇道,“王爷这您也知道?我以为您一睡着就是大罗金仙下凡,把雷神电母都请来,也把您敲不起来呢,您居然听见了!”
我瞪他,“你废什么话!”
“是,是,是。太子殿下是训斥裴侯来着,为的就是这事。楚大人这不是大婚了吗,他裴侯和楚大人之间的事都过去了,就让裴侯不要在纠缠了。要是再这样分不清楚里外轻重,太子就要把裴侯发配到东海吃海蛎子去!
要奴婢说,太子殿下也是憋的,他是看着别人风流自己做不了,他难受,大半夜不睡觉,一晚上一晚上的看奏折,这伤身呀……诶呦,王爷,奴婢知错了,不说了,您别打奴婢了……诶呦,好疼,诶呦!!!……
120
文湛已经睡了两天的书房了。
嗯,或者说,他已经在书房看了两夜的奏折了。
据黄瓜说,一切都挺和顺的,有灾荒的,太子给免了赋税,黄河的桃花汛也过去了,没有决口,似乎是天下太平,政通人和,就是……太子把这院子里面的猫都抓起来,关在笼子里面,送走了。这几天院子可清净了。
我知道文湛好像挺喜欢养猫的,小行宫这里有几只相当精贵的好猫,平时喂的都是鱼糜,住的都是暖阁,有专人伺候,只能让文湛自己抱着,别人都得供着它们,今天这些猫祖宗们怎么都被装了笼子?奇怪。
我正在吃红豆酥,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黄瓜耷拉了脸,似乎不那么在意的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嫌那几只猫叫的人心烦呗。“
我点头,”嗯,想要睡觉的时候听见猫叫,鸟叫,还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是挺烦人的。我说黄瓜,你给我切块梨过来,我这两天喉咙有些干,吃个梨子润润。“
黄瓜捧了个水晶盘,里面全是洗干净的大鸭梨。
他又凑了过来,”王爷,您想想,这猫儿平时也是叫的,太子怎么不烦,这不,这几天不一样嘛。这春暖花开的,猫咪满院子叫春,太子爷听了,能不上火嘛……呜呜呜……“
我把一个拳头的鸭梨,一把堵到黄瓜的嘴巴里面去了。
要说,文湛很想那个啥,我也知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老崔明天出城扫墓的,回冉庄几十里的山路,要是真的被文湛压住那个啥一晚上,明天我能不能起的来还不知道呢,别说再骑马了,……
我想归想,可是临睡前文湛抱着我的时候,我的心里面有一些不忍的感觉。
夜里,当烛火点燃,锦帐垂下,文湛那层斯文的画皮就会被他自己扯开,显出兽性。
我不敢乱动,他压在我身上的吻又深又重,他全身都是紧绷的,就像是拉满的弓,如果不把箭射出去,就会把弓弦蹦断了。我的双腿也被他分开,缠在他的腰间,虽然衣服都穿在身上,可是还能清楚体会到他压在我股间的东西,已经狰狞到极点了。
“我……”
他在亲我的脖子,我却觉得他像一头狼,正在吃一只鸡腿。
“文湛……”
我咬了咬,下定决心,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细声说,“今天晚上你睡这里吧……我明天坐马车好了……”
我感觉身上的他身体一窒,安静的抱着我,也不说话。
我想了想,试探着,伸出双手,抱着他的肩,却被他一把甩开了。
他拉拢自己的衣袍,翻身下床。
用后背对着我,喝了口温茶水也嘶哑的说,“司礼监那边的折子不能耽搁,……你先睡吧……”
说完,他就走了。
我想要叫住他,可是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出声。
想着明天要早起,我把衣服脱了,就钻进了被子里面,翻动了两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好像是后半夜的时候,文湛回来了,他掀开的被子也躺了进来,全身凉冰冰的,似乎用冷水冲了凉,我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怎么不去泡温泉……”
他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把我拉到他的怀中,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好,又睡着了。
这一夜,睡的很踏实。
连我最害怕的上坟,都没有让我做噩梦。
第十六章:高昌王子
121
雍京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有个岔路口,向南走是冉庄;往西南走,是古王陵。
一千三百年前,大郑还只是一个诸侯国,几代先王的陵寝就是修建在这里的。
后来太祖皇帝统一天下,皇陵都修到了东山,这边就荒了。虽然皇陵挪窝了,这里的风水没有坏,一些功劳煊赫的皇族贵戚,隔着几辈子也能捞到一块地,修个坟茔什么的。
岔道口有守军,全是大内的近卫军,一般人都不让靠近这里。老崔亮出腰牌,守军把关口打开,崔碧城一挥马鞭,直接拐入西南古王陵的关隘。
我想要叫住他,告诉他走岔路了,可是他在前面挥了挥马鞭,让我跟着他向前走。我拦不住他,只能告诉谢孟和同来的四个缇骑先跟着老崔去古王陵喝西北风,然后回冉庄吃铁锅炖鱼。
我们几个用了用力,腿一夹马肚子,跟了上去。
哦,忘了说了,谢孟升官了。
他从近卫军调职缇骑北镇抚司,做了副指挥使,腰上戴着腰牌,可以随时进出宫禁。不过他还是住我王府,吃饭军饷都不用我管,文湛直接从内廷拨钱给他们,所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喽。
转入关口,里面就是绵延十里的古栈道,路两旁全是陡峭的悬崖,这一条路非常狭窄,九曲十八弯的,抬头只能看到一条细线一样的天空。山上全是草,还有野菜和药材,还有一些灰白色的古悬棺。
得到日头西坠了,这才终于看到了古王陵那边红艳艳的桃花林。
老崔勒住他那匹花了五千里银子的匈奴马,等着我们也赶到了,他下马对谢孟说,“谢大人辛苦,咱们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喝点水,吃点点心,我和王爷有话要说。”
说着冲我挥了挥手。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我下马,把缰绳扔给谢孟他们,让马吃些水草,我自己跟着崔碧城向前面走过去。
崔碧城说,“承怡,你知道我这次让你带着谢孟他们过来,为了什么吗?”
我一耸肩,“你的心思神鬼莫测,谁知道?”
他的马鞭一指前面,“整天在雍京闷的,你都快长香菇了,带你出来逛逛。”
我看了看前面,是一座很苍翠的墓园。
我嘀咕着,“这是谁的坟呀。”
我眼前的院子说是个墓园,其实更像一户住家。只是这边方圆百里虽然桃花灿烂,却鬼气十足。所以山坳中这个小院子怎么看也不像给活人居住的。
看的出来,眼前的小院修建的时间并不久远,也就是二十、三十年,最多不超过五十年,却因为无人打理而显得苍凉荒芜。
青砖青瓦,原木做的门,没有匾额,也没有楹联。
崔碧城推开门,挨着门槛,脚下就是一条细长的石子路,两旁是嫩嫩的青草,前面三间房,后面则是一个大坟包,坟头上已经长满了野草。
这到底是谁的墓?
除了千年前的古王陵,后来能在这里捞到地皮的贵戚们,哪个能在这里面修墓地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把墓地修的热热闹闹,让自己风光大葬。谁也不会像我眼前这个人,把坟头修的凄凄惨惨戚戚的,连乌鸦都不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