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本来想着和老崔,小莲还有黄瓜一起去的。
如果文湛在场,他们都会不自在,老崔小莲肯定不去了,黄瓜肯定会躲的远远的,那我一个人听戏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
看到文湛那个样子,我的舌头就开始打结。
我,“……没有,怎么会不喜欢呢……就是你要是去了,我们就得躲着点了,这个时候被别人看到我们这么样,不太好。”
文湛瞪了我一眼,“怎么,我在你身边你觉得很丢脸吗?”
我大呼一声——冤枉,就用被子蒙住脸。
“我不和你说话了,这根本就不是丢脸不丢脸的事情嘛。”
文湛却笑了,他把被子从我脸上一点一点拉下去,“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我们明天却要表现的亲近一些。因为我总觉得,最近在雍京里面有人拿着你做文章,我们要把这股邪气揪出来。”
“嗯?”我扭出头,“我能有什么文章好做的?”
看着文湛把脸慢慢贴近了,又欺了上来,含住我的嘴唇,轻轻舔吻着。
他把手又伸了进来,我被他弄的眼泪汪汪的大叫——“文湛!大清早你就发情……呜呜……这也太混蛋了吧……呜呜呜……”
117
由于清晨的时候被文湛压在床上,恣意胡来一番,所以我理所应当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发现黄瓜也来了,他正在很高兴的打量着这里的古董瓷器,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
黄瓜发现那边书桌毛毡上有一个好东西,“王爷,我们还缺一个笔洗,这里的这个三足笔洗是柴窑的,琉璃厂都没有这么好的东西,有银子也买不来,我们向太子殿下讨了去吧。”
“我又不写字,我要它做什么?”
黄瓜有些失望,又恋恋不舍的把笔洗放了回去,“这可是人世间罕见的珍品,全天下也许只有太子殿下有这个了,水过天青蓝,这颜色多漂亮!”
等他放回去之后,他又把那个价值连城的笔洗放在脑后了,他开始兴致勃勃的看别的东西,“王爷,王爷,这个玉白菜也不错,咦,拿起来怎么这么轻?哦,是蜡做的,王爷,我们也做一个放在书房里面吧。”
我对他的聒噪有些无语。
不过崔碧城到曾经说过,像黄瓜这样性格的人,出将入相,可以成为无双国士。他有一种传闻中大隐于朝的品质,对万般尘世繁华似乎不看在眼中,这样的人太难得。如果黄瓜不是太监,崔碧城到想拉他入伙。
我又看了看黄瓜,他现在对一叠子李清照的燕子笺垂涎三尺,我怕他把口水滴到文湛拿些珍贵的纸张上,到头来还得让我赔,就连忙召黄瓜过来帮我梳头发。
文湛早就不知去向,黄瓜伺候我穿衣服的时候说,他在书房,看奏折。
我不去打搅他,所以我就捧着茶水,坐在湖边的紫藤架子下面吃糕饼。
如此无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答应了文湛要和他在一起,这算不算缘定一生?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许了一生一世,而且那个人还是我的亲弟弟。
就好像是我拿了一个汝窑的梅瓶,我本来想要插上一株艳丽的桃花,最后却被迫插了一株荆棘,更惨的是,那丛荆棘还是自家种的,所以那丛荆棘是粗暴,是扎手,还是贴在皮肉里,死活拔不出来,都要含笑着把它供养起来。
因为那丛荆棘已经插了进来了,在它不枯萎,不折断,不离我而去之前,我就必须把它插在我的梅瓶里面。
诶,我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我命定的一生?
其实,如果不是很多年前,我遇到的那个凄艳的回忆,我本来想要一个像我娘那样的女人做老婆。
平凡,敦厚,会做一手好菜,每次都会为我煮上一大锅白饭,烧上一大盘子豆腐,还有红烧肉,把我手中的碗堆的满满的。
看我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她还会用湿手巾擦我的嘴巴,并且在一旁幸福又满足的说我,“看看你呦,又吃成这个样子,你怎么比碧子差那么多?碧子多斯文呀,诶,承子我不说你了,快吃,快吃吧,这几天好像你又饿瘦了……”
可是,不论我期待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他或者是她都不可能是文湛这个样子的。
我甚至不会去奢望文湛为我做一顿饭。
当然,我也不会为他做饭。
因为我们两个根本就是手指不沾阳春水的笨蛋。
诶,和我在一起的这个人,其实并不是我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从一方面说,比如朝政,比如宫斗,文湛强到几乎无法战胜,可是从另一个方面说,比如种菜,比如做饭,他就是一个笨蛋。离开了大正宫,离开了黄瓜柳丛容,我和他,我们两个甚至无法普通农夫那样养活自己。
我回头看了看正在书房中面无表情看奏折的文湛,我仰望天空,忽然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黄瓜在我身边端着茶壶,正想要给我续上香茶,我们喝的是明前龙井,昨夜刚从杭州急程运进雍京。
“王爷,要不,奴婢陪着您干点别的?”
也许是我端着空茶盏愣神的时候太长了,黄瓜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看了他一眼,很认真的问了一句,“咦?那我们做些什么呢?你要侍寝吗?我知道有很多皇子都和他们的内侍有一腿的,你长的也不错,不如……”
“妈呀!”
黄瓜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书房的文湛,确定他没有听到我的问题,这才哭喊着端着茶壶跪在我面前,我嫌恶的向后躲了躲,可是还是不如黄瓜眼疾手快,只见他抓紧我的袖子,一面抹鼻涕,一面哭泣。
“王爷,这话您可不能再说了,尤其不能在太子殿下地盘上说这话了。王爷您身份贵重,您可以不在乎,可是奴婢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嗷嗷待哺幼童,他们离了奴婢就要喝西北风去了,王爷,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分上,您就饶了奴婢吧。”
我被他哭的直撇嘴,真无趣。
我踢了踢他,“起来吧,我随便说说的。”
黄瓜脸一摸,马上恢复了春光灿烂,一点也没有方才那副苦菜花一般的样子,而是快乐的端着他的大茶壶给我续水。
诶,我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我和文湛在一起的第一天,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年,日子没有所谓’小登科‘的精彩,而是已经变得和我手中的茶水一般,冲泡了很多次,和刷锅水一个味道了。嗯,顶多是很昂贵的刷锅水。
我忽然问黄瓜,“黄瓜,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厨子了?我其实不太喜欢吃凤晓笙那个丫头做的饭,她做的太精细,有的又太腻,不如我娘做的好吃。可是她是太子的人,太子亲自把她送过来,我又不能撅了人家。我本来想着等我成了家,就让她和谢孟成了亲,自己挪窝过自己的日子去,可是如今我答应了文湛,要和他在一起,这个,文湛又不会做饭,难不成,我这辈子就得到处找厨子做饭吃吗?”
黄瓜忽然小声问,“凤大人的手艺有那么差吗?”
我说,“也不是说差。她太讲究,什么菜式都讲究要精益求精,一切味道都和她一样,太招摇。比如去年夏天,我就想吃一碗凉面,其实那面条用井水涮两遍就好,再加上芝麻酱、米醋、黄瓜丝,还有生花椒油就好,可是她非要做出一碗匈奴荞麦冷面,那汤汁都用冰块镇着,又加上了挫细的白萝卜泥、沙果汁、蜀中灯笼椒,简直就弄了个冰火两重天,那玩意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完了之后我的肚子疼了一下午。她做的东西时常吃一顿还不错,要是天天顿顿吃,总感觉太……太美艳了。”
我又叹了口气,“要是文湛有我娘那个手艺,也能给我做出那样好吃的饭菜,那人生才算是圆满呀……”
——“原来王爷这么看不上我呀。”
我正在感慨,忽然一阵阴风扑来,银铃般的声音吓的我一哆嗦,我颤抖着转过身,就看见文湛站在我身后,他的背后则是凤晓笙。
凤晓笙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原本以为王爷在这里吃不惯,我还上赶着过来给王爷准备膳食,谁想着原来我早就被王爷嫌弃了。既然如此,那凤某就告辞了,省的留在这里惹人烦。”
一见是她来了,我连忙站起来要拦住她道歉,却在她身后张口结舌。“……我,你……凤姑娘,我没别的意思,我就随便说说,诶,我道歉还不成嘛,诶凤美人,凤大姐,凤大小姐,诶,你别走呀!”
凤晓笙看都没看我,说完,只对文湛行了礼,就转身扬长而去。
我最近是太背了,还是雍京地面邪,怎么随便抱怨两句,就能惹来两尊真神现身?
走了一个泼辣的美人蕉,留着一个天魔星。
我对着他笑,“咦,这么早奏折看完了?”
他不说话。
“那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心?”
文湛却不理睬我的’嘘寒问暖‘,走过来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又状似不经意的问我,“中午你想吃什么?”
我想着,既然我们有明前龙井,那么就应该配上一些南方小菜。
我扳着手指数着,“要宋嫂鱼羹,平桥豆腐,再来一个三黄鸡和清炒虾仁好了。”
我只顾着自己说的欢乐,愣是没看到文湛的脸色黑的像一个清秀的黑锅底。
我只听见他嘀咕了一句,“……这不太容易……”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太子是个很辛苦的活儿,文湛本来说要和我一起吃点心,结果没一会儿他就被柳丛容叫走了,就留我和黄瓜两个人在花园呆着。这个时候外面有个小太监过来,他说小行宫门外有人要见我。
我问他,那是谁?
小太监回答,是雍京留园崔府的小厮。
我想着是老崔找我有事,就让他们那个崔家的小厮领了进来。那个明眸皓齿的小孩手中拿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一堆金黄色的橘子,一壶杏花村的酒,当然,还有一封信,是崔碧城写的。
崔家小厮让我当场就看,因为他还要讨个回话。
我看了看信,字写的好看,文也直白,就是说三天后是清明节,和往年一样,老崔让我和他一起到城外扫墓,外加踏青和吟诗作对。另外,他再让我带个人,是谢孟。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告诉那个小厮,“回去告诉你们崔老板,三天后让他到祈王府找我。”’
那个崔家小厮心满意足的走了,我却疑惑的问黄瓜,“老崔有出城扫墓的习惯吗?”
黄瓜的脑袋摇动的像个拨浪鼓。
我也琢磨着似乎老崔除了拜财神之外,没拜过别的。
我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一个更重要的事,“黄瓜,太子呢?不是说中午一起吃饭的吗,日头都偏西了,太子哪里去了?”
黄瓜低着头,“那不是让柳公公叫走了吗?”
我,“想是有什么大事,我们别等他了,你让他们把饭菜端上来,我们先吃。”
黄瓜却没动弹。
我,“怎么了?我指使不动你了?”
黄瓜,“王爷别生气,这个,不是在太子的小行宫吗,客随主便,王爷再忍忍,还是等太子殿下一起用膳吧。”
我转了一个圈,看了看他,“你不饿?”
黄瓜笑着,“奴婢自是不饿。”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见轱辘轱辘,肚子叫的声音,黄瓜一捂肚子,对着我嘿嘿傻笑。
我一敲他的脑门,“行了,别装了,我们去膳房瞧瞧去。诶,早知道这样,真不应该说真话把凤姑娘气走。这是尘世是大话、谎话、人话、鬼话什么话都能说,就是不能说真话。”
咕噜……咕噜……
我的肚子也开始叫。
“一说真话就得饿肚子。”
黄瓜似乎有话要说,又拉不住我,于是我拽着黄瓜摸到小行宫的厨房。
这里和大正宫的御膳房不一样。
御膳房干净、安宁,不像做饭,到像念经的地方,里面出来都是一些精雕细琢,光鲜亮丽不垫饥的玩意。
小行宫这里就人间烟火气的多了。
老远一看,层层黑烟冒然升起,隐约还能见到火光、烟尘和水汽,仔细听,似乎还有几不可闻的咳嗽声。
我左看右看,摸索了进去,登时吓了一跳!
眼前一个黑漆漆的物件,面如焦炭,衣衫褴褛,似乎是刚从兜率宫太上老君火炉里面蹦出来的孙悟空!
他一张嘴,一口漂亮的白牙,“王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哇!”我受到惊吓,差点坐地上,幸亏有黄瓜顶着我,我惊魂未定,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原来这里还有个活物!你……你你你是谁?”
黄瓜连忙捶打我的前心后背,让我顺过这口气,黄瓜说,“王爷怎么不认识他了?这不就是柳丛容,柳公公吗?”
我揉揉眼睛,又看了看,“咦!真的是你呀柳芽!你怎么在这里?太子呢?”
变成包公的柳丛容欲言又止,忽然,一个堂皇的声音破空而来!
——“闭嘴!”
这是文湛的声音!
柳丛容的脸彻底成了黑锅底了。
还没有找到文湛,我被黄瓜连拉再拽的救了出去。
黄瓜痛心疾首的直跺脚,“王爷,你把太子殿下的心意都糟蹋了。”
我丈二了。
“不……不是,我……我又怎么了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错?”
事实是,文湛为了给我做饭,差点烧了小行宫的厨房。
我听见把自己洗白的柳丛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似乎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撒娇卖乖的让太子殿下亲自动手做饭,结果却差点伤了殿下,还差点烧了厨房。
我太冤了我,文湛把一顿饭做的烟火流星,翻云覆雨的,这和我没关系吧。
可是当我被饿了三个时辰之后,看着端上桌子的所谓‘太子殿下用心做的晚膳’的时候,我抬头对着坐我对面的那个已经洗刷干净的文湛说,“我们晚上还是吃点心吧……”
豆腐弄成了豆腐渣,三黄鸡的毛没有褪干净,虾仁炒成了焦炭。
文湛淡如清水的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谄媚的拿着勺子去挖那盆子仅剩的,长的还不错的宋嫂鱼羹,放到嘴巴里面,嚼了两下,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殿下,这个,鱼的心肝肺,在做汤羹的时候,是要需要剔除的……
我被饿了四个时辰,终于吃到了文湛煮的鸡汤面,我当时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到面碗里面。
黄瓜安慰我说,这也算小登科的甜蜜,新嫁娘都不太会做饭。
虽然文湛和‘新嫁娘’,就好像汝窑梅瓶和土豆,凤凰和泥鳅,崔碧城和二两橘子一样,根本不沾边,可是,他们却还是有一个地方是相同的,就是都不会做饭。
我小心看了看正在书桌那边看司礼监送过来的折子的文湛,心中有一个预感,他这辈子也不太可能会做饭了。
于是,我有了一个雄心壮志,我可以自己学会做饭!
只是……
在我踏入厨房,看到新宰杀的鸭子肚皮上那一丝凄艳哀婉的血的时候,我就好像面条一样,左扭右扭的昏倒了……
我觉得我在小行宫受到了虐待。
可惜,除了我之外,大家都不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