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 上——林沐儿

丁晟恒慢悠悠地走到校门口，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那几个家伙还真听话，说不用等他走得还真快。丁晟恒拉拉书包带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举着相机这边拍一张那边拍两张。一般人都会拍风景比如天空啊、云朵啊、彩霞之类的，丁晟恒选的景却有意思：垃圾快要溢出来的垃圾桶、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横穿马路的流浪猫、弄堂口拌嘴的妇人、房檐上的小鸟……很普通，但却又都很鲜活。

“下次得把老爸那个刚进的照相机顺过来。”丁晟恒拍了一张后不甚满意的喃喃着，把相机塞进了书包里。拐个弯，远远看到自家门口前站着个人。

黎闵郝也看到了丁晟恒，抬起手挥了挥。

丁晟恒走进，奇怪地问：“你在这干嘛？”

黎闵郝侧身让丁晟恒开门，自然地说：“等你啊。”

“有事？”丁晟恒走进房门，黎闵郝跟着他走进他房间，自然地坐在他书桌前。

“董颜说你试卷被人撕烂了？”

丁晟恒点点头。

“你折回去就是这件事？”

丁晟恒继续点头。

“解决好了？”

丁晟恒还是点头。

“是谁？”

这次，丁晟恒没反应。

“你不会说话吗？”黎闵郝瞪眼，他可不知道丁晟恒什么时候成哑巴了。

丁晟恒耸肩：“已经解决了，你就别管了。”

听到丁晟恒的话，黎闵郝“腾”地火气就上来了，“嚯”地站起来说：“你以为我爱管。行，就当我多管闲事。我回去了。”说着，就抬腿往房间门口走。

擦过丁晟恒身边时，丁晟恒一把握住黎闵郝的手腕，眼里带笑地看着黎闵郝：“担心我？”

黎闵郝盯着丁晟恒，手腕被握得竟有点疼。手劲真大，黎闵郝暗暗地想。他挑眉反问：“不行？”

丁晟恒笑开，是真的开心，他松开黎闵郝，握拳捶了下黎闵郝臂膀说：“谢了，现在没事了。”

黎闵郝盯着丁晟恒，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也无法解释听到董颜说到这件事时自己心里的着急。只听到丁晟恒用无所谓的声音说：“是吴用，可能是什么‘中考综合征’之类的，嫉妒我考得好呢。”丁晟恒把书包扔到床上，从里面掏出照相机，继续说，“里面有他‘犯罪证据’，他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

看着丁晟恒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黎闵郝放下心来，问：“你威胁恐吓他了？”

“我是那种人吗？”

黎闵郝一脸认真地点头。

丁晟恒也点头，说：“对，我就这么做了。”

黎闵郝“果然如此”的表情又让丁晟恒笑开：“你挺了解我的嘛。”

“就你那点伎俩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黎闵郝故意夸张地说。

丁晟恒举着相机一脸坏笑：“那你要不要试试？”

“干嘛？”

“我最近总觉得拍得东西没什么感觉，要不你让我找找感觉？”丁晟恒说着打开相机，对准黎闵郝。黎闵郝一把捂住镜头，他不是排斥拍照，而是这种状况下，自己估计只有被整的份，他赶紧说：“你拍你的，我回去了。”

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丁晟恒看着窜得飞快的黎闵郝，好心情的勾起嘴角。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终于迎来为期不长的寒假。放假前，学校组织每个班要进行大扫除。丁晟恒和董颜这组被安排去打扫操场边的绿化带，那是将近400平的地儿，难怪要整组人去整理。

董颜心不在焉地用长镊子夹着草丛中的垃圾。过了年她就要和父母离开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丁晟恒，要不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说了之后会不会很尴尬连朋友都做不了？不说自己又很难受，而且自己以后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现在不说的话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可是，一般不都是男孩子追女孩子吗，自己这么主动，会不会太丢脸了？董颜越想越烦躁。连丁晟恒叫她都没反应。

“董颜。”丁晟恒走到她身边，拍她的肩膀。

“啊！”董颜惊吓地跳起来。

“想什么呢？”

董颜拍着胸脯，真的吓得不轻，刚刚一直想着丁晟恒，丁晟恒却突然窜到自己眼前。

“没什么。”

“差不多了，回去吧。”说着，拖着扫把往教室方向走。

看着丁晟恒离开的背影，董颜情急之下喊了声：“小恒。”

丁晟恒转身，奇怪地看着她。

“我有话和你说。”董颜双手紧紧握着镊子说。

丁晟恒走回来，问：“怎么了？”

董颜看着丁晟恒，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开口，手心渗出了细细的汗。丁晟恒奇怪地盯着她看。

“我……年后就和我爸妈出国。”董颜说。

丁晟恒听她有提到过，点点头。

看到丁晟恒平静的表情，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董颜越发觉得紧张，但还是继续说：“出国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丁晟恒还是点头，说：“到时，我和闵郝、莫阳一起去送你。”

听着丁晟恒波澜不惊的话，董颜觉得自己都想哭了。她要的不是这个回答呀。她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说：“我想告诉你，也想让你知道，我……”

“我喜欢你。”

瞬间，一切都安静了。

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丁晟恒当然有接受过女生的表白，也隐约知道董颜可能喜欢自己，但是，他从没想过董颜会当面和自己说。因为董颜脸皮薄，内向害羞，今天竟然会听到她亲口对自己说喜欢，除了惊讶外还有没来由的佩服，原来她这么勇敢。而她的勇敢，是因为自己，让他又有股自得和开心。

看着眼前的女孩涨红了脸站在自己眼前，这已经是第几回在自己面前红了脸了？丁晟恒觉得自己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如果是其他女生，他早就拒绝了，可眼前的是董颜，他不讨厌，也不想伤害。

“董颜，我……”丁晟恒试图说些什么。

董颜期望地看着他。

看着董颜期望的眼神，丁晟恒又语塞。

看着丁晟恒犹豫的样子，董颜黯了眼神。他不知道怎么回？“你喜欢我吗？”董颜勇敢地再继续问。

“我……喜欢的，就像和闵郝、莫阳他们一样。”丁晟恒只能选择模糊回答。

听到“喜欢”的时候，董颜整个眼神都亮了，但后面的话，却又让她黯然。董颜抿了抿嘴，反正话都说了，干脆说到底，她认真盯着丁晟恒，再一次问：“等我们长大后，如果还能见面，可以再重新回答一次，给我一个‘优先权’吗？”

丁晟恒盯着董颜，有点讶异她会有这样的提议，但看着一脸期盼急切的董颜，他开不了口拒绝，而且这个提议也并不过分。所以，他点点头。

董颜笑了。现在他们都还这么小，而且她都要出国了，期待不了和丁晟恒有什么，但是，他答应了至少以后会先给自己机会。这样，也够了。

看着董颜终于展露了笑容，虽然微弱，但丁晟恒总算松了口气，丁晟恒感觉刚刚自己就像打了一场仗一样累。想到自己刚刚答应的事，如果长大后他们还能见面，如果董颜还喜欢他，自己也许会考虑她的吧。

（二十）

近年关，虽说不至于家家张灯结彩，但那份喜悦和年味，是越来越重。大年三十，好似空气中都飘着团圆的饭香味。黎闵郝倚在阳台上和隔壁的丁晟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丁晟恒搓搓手哈口气，跺着脚说：“天气真冷。”

“你进去吧，别感冒了。”黎闵郝看丁晟恒已经鼻子的通红。

丁晟恒撑着阳台栏杆做俯卧撑以取取暖，没停下动作转头问他：“那你在这干嘛？”

“看风景呗。”

丁晟恒不客气地“切”了一声，继续做自己的。

“我妈可能会去国外做学术交流，好像是半年。”黎闵郝突然冒出这句话。

丁晟恒停下了动作，转头看他，黎闵郝表情平静，好像就在说自己刚刚说过的“天气真冷”一样普通。“那你考试时阿姨不在国内吗？”

“可能吧。”

虽然很轻，但丁晟恒还是听到黎闵郝的叹息声。

“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你。”丁晟恒站起身看着黎闵郝说。

“什么？”

“你有恋母情节吗？”丁晟恒小说漫画看多了，蹦出的词儿让黎闵郝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时，一张小脸不禁染上绯红。

“还真的啊？”丁晟恒惊奇地咋咋呼呼，他只是随便拿过一个词套用，想不到黎闵郝竟会有这样的反应。

黎闵郝有点气急败坏：“什么真的假的，如果你妈妈常年不在家，在你考试时也可能不陪你，你会怎么想？”

“很开心啊，我可以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丁晟恒理所当然地说。

“……”黎闵郝送了个白眼球给他，无语。

丁晟恒咧着嘴不理他，也和黎闵郝说了件事：“董颜说喜欢我。”

这下轮到黎闵郝吃惊了，他是知道董颜可能喜欢丁晟恒的，但没想到董颜会亲口表白。她还真勇敢，黎闵郝暗暗佩服。

看黎闵郝没什么反应，丁晟恒奇了，斜着眼问：“你怎么不吃惊？”

“有点吃惊。你怎么回答她？”

“我不知道怎么回。她提议的，等长大后，给她一个优先的回答。我答应了。”丁晟恒也不禁叹口气，长大后啊，感觉很远呢，到时还记不记得都是一个问题吧。

黎闵郝点点头说：“看来，董颜是赖定你了。”

丁晟恒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不清楚董颜是不是赖定自己了，更不清楚几年后自己还能不能记得这么回事，唯一清楚的是，至少现在没那个想法。

黎闵郝往自己房间方向看了看，好像听到自己老妈在叫他，转头对丁晟恒说：“我好像听到我妈在叫我，先进去了。”

丁晟恒摆摆手。

黎闵郝刚要推开窗门进去，又想起一件事，转身对也要进房间的丁晟恒说：“今晚九点，学校操场，没忘记吧。”

丁晟恒还是摆摆手，走进自己的房间。

今晚的约定，是董颜提的。她说，想在离开前，和他们一起过年，一起放烟花，一起跨年。虽然她是笑着说这些话的，但黎闵郝好像能看到她脸上的难过。在丁晟恒和他说了这些话之后，他有点明白了。也许，在董颜对丁晟恒表白后，今晚对她来说，意义是非常不一样的吧。

年夜饭是温馨的，拿压岁钱是欢喜的，电视里的节目是热闹的，窗外的烟花已经开始绽放，欢天喜地的年味非常足。在黎天启的耸动下，黎闵郝竟也喝了几口红葡萄酒，甜甜的，他觉得和果汁一样，直到杨韵出声阻止才罢口。

“有你这么做爸爸的，怂恿儿子喝酒。”杨韵嗔怪着。

“过了年都十五了，是大人了啊。”黎天启笑着拍拍黎闵郝还显稚嫩的肩膀。

杨韵不理自家老公，自顾自给儿子夹菜，说：“别听你爸的。晚上不是要和小恒他们出去吗，少喝点”

黎闵郝点点头，看着被塞得满满的饭碗，他耷拉下了脸：“妈，你当我是猪啊，这么多。”

“傻孩子，说什么呢。”杨韵轻拍了下黎闵郝脑袋，笑着说，“你们要在外面疯玩一晚上呢，多吃点。”

黎闵郝求助地看向黎天启，黎天启品着红酒笑着说：“你妈说得有道理。”黎闵郝只得埋头扫荡。

吃到胃撑，正帮着杨韵收拾桌子的时候，一阵欢腾的门铃声响起。

“是小恒吧。”杨韵擦干手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碗筷说，“别弄了，下去吧。围巾围上啊。”

“知道了。”黎闵郝洗了下手，抓过挂在椅子上的围巾就往下跑。

“慢点，急什么。”杨韵在黎闵郝身后喊，他三个阶梯三个阶梯地往下跳看得她直慌。

黎闵郝打开门，门外果然是正在蹦跶取暖的丁晟恒。

“够快的啊。”丁晟恒笑着说，一张口一团气。

黎闵郝关上门，说：“必须的。”看他一眼笑着问：“拿了多少？”

丁晟恒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摇摇头，说：“没有。”

“骗鬼吧你，怎么可能没有。”

“我爸给了我台数码相机。”

“吼，行啊！那等会给我们多拍几张。”黎闵郝笑。

“你呢？”

黎闵郝伸出右手展开五指晃了晃，龇着牙说：“没你多。”

“给我们买吃的足够了。”

“没问题。”

每年，他们都会为有多少压岁钱比来比去，有一年还因为这又动手，被两家父母知道后狠狠地被教育了一顿，什么不能攀比啊，什么不能因为钱动手之类的。现在他们已经懂事不少，但还是会因为习惯而互相打探。

两人晃到学校操场，呵，人还不少，三三两两的一堆堆，莫阳和董颜已经在了，他们脚边放着烟花。

“你们俩总算来了。什么速度啊。”莫阳一看到两个人就嚷开。

“叫嚷什么，今天人还不少嘛。”丁晟恒看着周围。

黎闵郝蹲下身翻看他们买的烟花，种类还真多，各式各样的，估计可以放很久。董颜也蹲下来，笑着说：“是不是很多啊，我让店里每样的给我来俩，想不到一下就买多了。放不完，到时 你们都带回去，当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啊。”

黎闵郝也笑了，说：“你这礼物还真是有意思。”

正说着，上空突然炸开一朵绚烂的花，原来操场那边已经玩开了。受他们感染，黎闵郝他们也赶紧着拆包装、点火、捂耳朵，兴奋地看着一朵朵炸开在自己上空的烟花，很绚烂很绚烂。董颜挥着烟花棒，笑容满溢，不时地还和他们呛几句玩闹。她很开心，即使这份快乐就像天空的烟花一样，会稍纵即逝，过了今晚也许就再也遇不到，但是，烟花不会觉得难过的，因为至少她曾经那么绚丽过，整个天空属她最美。自己也是，现在很开心，足够了。

玩得兴起时，董颜看着前面的三个男孩，笑着提议：“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莫阳来了好奇。

丁晟恒微微紧了紧眉头，怎么又有约定？

黎闵郝好笑地看着丁晟恒的反应。

“就是……”董颜略微一想，说，“如果十年后，我们还能见面，再一起相约放烟花怎么样？

莫阳马上惊呼出声：“十年那么长！”

董颜点头：“那个时候，我们也都才二十五六岁呀。”

丁晟恒突然觉得很无力，感觉可能就会是类似的事；黎闵郝却觉得这提议很有意思，点头附和：“挺有意思的啊。”

“那个时候我们不都成叔叔阿姨啦？”莫阳挠着脑袋想。

丁晟恒拍了下莫阳脑袋，说：“都二十五六了，还想当哥哥啊。”

莫阳揉着脑袋气恼地瞪着丁晟恒，说：“你别动不动就打我头，我这么笨，估计都是被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