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心字——翦竹染扇

「我今天没有跟着你过去，就是因为这个。我不晓得你为什么没感觉，那栋房子全部都笼罩着这东西，你真的不知道吗

？」

「不可能！」亚图姆霍的站了起来，不，他不相信！

第五章

那不是属于死魂才有的鬼气吗！为什么会在他身上？难道是从武藤游戏那里带回来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感觉到他没什么力量，你应该跟他碰过不少次面，所以你才会到现在才沾染上鬼气，我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怎

么着，所以选择不管，没想到还真有几分意思。他竟能瞒过你，还收有你的画像。」

赛特的食指在画上轻轻弹了弹。

「他说那不是他画的。」声音透着无力。

「哼，你觉得有可能吗？」赛特从来不笑的嘴角咧开一丝缝隙，嘲笑。

「我会去找他问清楚，赛特，你别插手。」亚图姆颓然的倒回沙发上，他不相信那个人会骗他，一定有一些什么事是他

不知道的…一定是这样。

「你的事情我不想管，好自为之。」

「赛特，他不会骗我。」好像是说给赛特听的话，却也是说给自己听。

「或许是你自欺欺人。」

心迷人自迷。

◆

当亚图姆再踏足玩具店时，不是彩霞满天的黄昏，而是晨曦初露的清晨。想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可是看到坐在店里的人

时，那瞬间心脏却猛烈颤了下。

武藤游戏搬了张木凳子，坐在大玻璃窗前，背有些弯，头抬得高高的，直视着窗外，眼神空洞毫无焦距，不知道在看什

么；薄而白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亚图姆站在外面，透过玻璃看着就觉得武藤游戏这个人好像快消失了一样，阳光竟然几

乎能穿透他。

摇摇头硬要自己再看一次，方才的定是错觉吧！他不过是皮肤白皙了点，近乎透明而已。

熟悉的风铃声又一次响起来，坐在那头的人好像没注意到，动也不动的，亚图姆轻踩脚步，喀搭喀搭的走到武藤游戏身

后。

「你在看什么？」

武藤游戏没有回答，亚图姆才感觉到，这个地方似乎安静的太过份，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他们其实都没有在喘气

。

「我以为这次你真的不会来了，结果你还是来了。」他闭上眼睛，感受在自己设定的保护下，被些微阳光穿透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想？」

「我是不是不应该拿那些东西给你？」

「那些画，画的很好。你很喜欢埃及？」他肯定，那些画还有那个金盒子都是武藤游戏的。

「埃及？那是什么？」武藤游戏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站在他身侧的亚图姆，因为他站着，所以他必须仰高自己的头。

「是一个地方，距离这里很远。你想去吗？我现在就能带你去，那里，」亚图姆指着市立博物馆的方向，「那里面就有

一个小埃及。」

武藤游戏的目光顺着亚图姆的手看过去，用些微颤抖的语调问：「跟画上的，一样吗？」听不出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

恐惧。

「很像，你愿意去吗？我带你去。」

武藤游戏愣愣的看着亚图姆伸到他眼前的手，迟疑了，但看着举在面前坚定不动一如铜浇铁铸的这只手，他就觉得，不

能让这个人等他，所以他把自己的手放到那只举在他面前的手上，让他拉他站起来。

亚图姆拉着他就要走，他跟着，迈了几个步子，然后停下来。

「怎么了？」

「还是算了，出不去的。」武藤游戏认真的看着亚图姆的眼睛这样说。

他听见了，仍是抓着他的手，强硬的往门口走去，推开门，站出去，任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想把手上抓着的人也拉出来

，却发现那人纹风不动。

「你……」

「我说了，出不去的。」他在笑，淡淡的。

「为什么会这样？！」

亚图姆又试，还是没办法，怕拉疼他，也一直不敢太用力。

一个人站在门外，一个人还站在门内，阳光被门板和亚图姆挡住，阴影中的武藤游戏，清瘦的身躯就像被重重黑暗包围

，即将拖入地狱那样。

「亚图姆，你别费心了，我出不去。」武藤游戏一直都微笑着说话，好像出不去自己家门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他不是

没试过出去，当他不知道哪天开始想踏出这间屋子时，就日日夜夜疯狂的尝试，可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

他转头走回店内，亚图姆还没消化完讶异，脸上的表情和动作姿态有点滑稽，整个人傻愣愣的杵在门口，直瞪着武藤游

戏的背影。

然后他就看到，四条从地上冒出来、泛着相当浓烈黑色雾气的粗大铁链紧紧缠绕住武藤游戏瘦弱的四肢，随着他的移动

而移动，依稀还能听见硄啷硄啷的声音，可是本人却毫不知情，也完全没被影响到的样子。

「你──」好半天亚图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游戏！那是什么！？」

「你说什么？」他回头看着脸色大变的亚图姆，不解。

「难道你都没有感觉吗？！」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无异于在亚图姆心中投下一颗炸弹的状况，就只换来对方平静吐出的这么四个字。

「亚图姆，你要回去了吗？如果没有，陪陪我好不好？」武藤游戏走向通往楼上的楼梯，又回头看着亚图姆，表情突然

变得很落寞。「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找过我了。」

「…我陪你。」亚图姆暗中握了握拳，让属于太阳的能量悄悄从掌中流往全身，稳住心神。

差点忘了，他根本不需要怕的，不管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人类，他亚图姆是继承落日之力的神明，更

是埃及王室的守护神、降行人界的太阳神荷鲁斯。

而且他压根儿不认为武藤游戏有什么阴谋，他就是不愿那样去想，因为这个瘦弱的人的样子看起来，让他觉得很心疼。

二楼，还是上次见过的客厅，室内没有开灯，外头白天的太阳光很强烈，可是彷佛照不进来，整间屋子有些阴阴暗暗；

以前可以说他没注意到，现在要是他还不知道原因，那他这个神明也不需要当了。

武藤游戏从厨房端了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走出来，盘子上还放着奶精、糖包、搅拌匙。

「请用。」他笑眯眯的看着亚图姆，自己却不急着动手。

「谢谢。」亚图姆伸手取走一杯，倒了半包糖进去，一边搅拌一边思量着要怎么说，武藤游戏还是平静的看着他，眼中

亮亮的有着笑意，也不催促，一派安适自得的样子，反倒是亚图姆看起来更别扭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他好不容易才决定用这句话起头。

「我，不会伤害你。可是如果你觉得害怕，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没关系。」

「游戏，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亚图姆看着他，恳切的说。

武藤游戏睁着晶亮的眼，专注的望着坐在他对面的人。「你这个人很有趣，不但真的天天都过来，现在还说愿意帮我。

可是你怎么帮呢？好多事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你知道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了，这么久以来你是第一个叫我『游戏』的人。」

「我叫武藤游戏，这间屋子，这间店，是我的……」说完，他张了张口，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却像机器卡住了那样，什

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出不去？」亚图姆没有问他铁链的事情，他觉得这个人一定自己也不知道，事实上他甚至怀疑刚刚是他的错

觉，因为现在武藤游戏的四肢上再正常不过。「我记得以前也问过你，你也说你出不去，你还说是因为…」

「因为我在等人，对吧？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谁告诉我的？我根本不记得我在等谁，只知道我一直没有踏出这里，

当我有一天想要出去看看时，却发现自己再也出不去了。」他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眼里有迷茫也有羡慕。

「我忘记我在等谁，可能是因为等太久，久到都忘了。我只记得有个声音跟我说，不能随便离开，否则如果有一天那个

人回来了，他会找不到我。」

「那个声音是你吗？」

「谁知道。」边说边撕开奶精盒，让洁白的奶精流入杯中，伴着红茶和成一圈涟漪，他看着，就愣了。

「亚图姆，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我不知道我竟然会做梦，不知道以前会不会，总之我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我甚至不觉

得我晚上在睡觉。」

「你梦到什么？」

「我…我看见我自己，还有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他摇着头，像是泄气，「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他们，明明我根

本都不记得。」

「还有啊，亚图姆，你知道么？我还梦到你。」

第六章

武藤游戏补充了一句，应该是你。听到他这么说，亚图姆内心紧张万分，表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你梦到的我是

什么样子？

歪着头，武藤游戏实际上已经很难回想起来，昨夜脑海中那一大片温暖的、鹅黄色的光晕中是什么景象。其实他没告诉

亚图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做梦，甚至他都在怀疑，那个究竟是梦还是曾经历过的真实？

一个灿金色头发的少年。

一个棕色平头的少年。

一个深褐色短发的女孩。

一个，金色刘海、红色火焰般头发的，像眼前的亚图姆的少年。

一直以来都有太多太多模糊的画面断断续续出现，只是昨晚一下子突然全聚拢了，可尽管如此，那些可能是记忆的东西

还是让他备感无力，就像风，即使伸出手想抓也抓不住。他从来不是很有企图心的人，唔，应该是因为这样，所以到现

在他索性放任自己每天在孤身一人和记忆空白的日子下过活。

「怎么样？」亚图姆还不放弃。

「呃…」武藤游戏尴尬了，他能说他其实梦过就算了吗？这样亚图姆会不会气死？干脆装傻好了？可惜最后败在坚决无

比的低气压逼迫下，他只好讪讪的说，你──就还是这样。

就还是怎样？亚图姆发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恒心毅力继续问。

反正就是这样啦！武藤游戏最后抛下这样一句话和一个背影，迳自回三楼卧室。

亚图姆看着他很明显因为尴尬而特别飞快的上楼动作弯起嘴角，突然心情就放松了。那种逗弄某人、刺激某人，一直到

某人不得不展开微弱又没用的反击的感觉，非常有趣。于是他笑了，后脚也马上跟着上楼去。

站在某人的房间门口，他敲敲门板询问，能进来吗？武藤游戏回头望他一眼，没拒绝。

还是一样有股熟悉感，但这次比较不一样，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僵硬，当然不无可能是因为方才他被娱乐了，所以现在心

情大好的缘故。亚图姆现在的想法是，他已经抓到钓线的一端了，就在这栋屋子和这个年轻的玩具店老板身上，鱼儿在

钓线另一边不会跑掉，所以他不必贪快，慢慢来就好。

徵得同意，亚图姆闲适的放任自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武藤游戏坐在旁边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窗外，表情空洞，应该

是在发呆；亚图姆就躺在床上侧着头偷偷看他。这让他想到的却是，自己曾经坐在桌上，有一个人偷偷摸摸的用这样的

角度凝视他。

「游戏。」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里面蕴含的情感很陌生，可是他不讨厌。

武藤游戏侧头看着他，没有移动的打算，于是亚图姆伸出手臂，伸到武藤游戏面前，他迟疑了一下才把手放到亚图姆的

手中，然后亚图姆一拉，就把武藤游戏从书桌前拉到床边。

「坐下，这次换你陪我。」

武藤游戏依言坐在床边，和亚图姆相牵的手没有分开。就这样静默了几分钟，亚图姆放开他的手，那瞬间他看见武藤游

戏的眼中闪过惊慌，往前一扑就想抓回亚图姆的手，他赶紧安抚，说不会有事，他不会离开。

然后他缓缓触碰武藤游戏的手掌、手臂，慢慢往上移动，他也配合的微倾下身子，让亚图姆能顺利摸到他的头发乃至脸

颊，结果亚图姆的手在他的脸上流连忘返，也是到这个时候，武藤游戏才意识到亚图姆或许真的不会离开，一直紧绷的

身体才放松开来。

「我们以前一定有见过吧…」亚图姆听着自己不停的自言自语。

「这里的一切一切，还有你身上每一个地方，我都好熟悉、好怀念。」

「每次当我叫着你的名字，游戏，我都觉得我很久以前也这样叫过你。」

「还有当你喊我名字的时候也是，我其实很高兴也很怀念，想听你多喊几次，抱歉…这样的心情我都没告诉你。」

亚图姆用单手捧住武藤游戏的脸，轻声细语的问着，「为什么你不说话？」

武藤游戏低垂着头看他，毫无预警的，眼泪突然大颗大颗滚出眼眶，砸到床上，化成一点一点暗色痕迹。

「怎么了？别哭。」亚图姆瞬间被电到一般从床上弹坐起来，两只手徒劳无功的想抹去不停往下掉的泪水，心痛极了，

索性放大胆子一把抱住眼前的人。

「别哭，我不是有意的……别这样，你难过我也难过。」

伙伴，你别哭，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好像曾经有人这么说过。

「不要…」

被亚图姆搂在怀里的武藤游戏微微颤抖起来，握成拳头的双手缓缓环上亚图姆的背，回抱住他，埋在亚图姆胸膛上的脸

看不到表情，只有亚图姆能感觉到自己胸前一片湿。

「不要离开我…」

武藤游戏轻声的呢喃，抖着声音，带着哭腔，亚图姆不知怎地只觉得心都快碎了，只能更用力抱住他，告诉他，我永远

都不会离开你。

最后武藤游戏是哭累了睡着的，亚图姆将他放在床上，换他坐在一旁。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亚图姆稍微凝聚自己的落日之力──他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他必须这

样才能看见他想看的──清楚看见武藤游戏身上罩一圈浓重的黑色雾气。

那是鬼气，通常是人死后的怨念、对人世的留恋，也是鬼魂的分辨方法。至于早先看见的铁链，往往是执念。

你对人世的留恋如此深厚，执念又那么强，是因为你舍不得死去吗？还是就像你说的，你在等一个你早已忘却的…人或

是什么？

游戏，你身上有好多谜团，而且都跟我有关吧？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武藤游戏醒过来的时候，亚图姆还没离开，维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两只眼睛看着他，眼里有他不懂的东西。他坐起来

，看着亚图姆，跟他道歉，说给他添麻烦了，惊喜则掩在自己心底，他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亚图姆忽然笑了，像三月春雨，润入人心。

「游戏，你想不想回复记忆？」

「亚图姆，你自己先想起来吧！」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这种事情别问，别问。因为知道不可能成真，所以千万

别问，他会当真。

「我答应你，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

在武藤游戏昏睡的期间，亚图姆想了很多，他想他得回埃及一趟，也这样跟赛特说了。赛特坐在饭店房间松软的沙发椅

上，看着人界的报纸，头也不抬的劈头就问，你打什么主意？

「我要回埃及。」

赛特一听，立刻放下报纸。「他们不会帮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赛特。我自有足够的力量。」亚图姆笑看赛特，眼神自信又凌厉，焰红色瞳中隐隐可见燃烧焰

火般的光迹。凡物望之生畏，赛特看了心都凉掉一半，因为这小子认真起来就是这副样子。

「看来我阻止不了你。」赛特站起来，和亚图姆平视。

亚图姆转头看向窗外，他说，只要我想，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