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脑筋不好,个性也很难说是刚毅的他,拼命想守住的秘密的样子又让上总觉得有些同情。好像在欺负弱者的感觉,
对就算是唯我独尊的上总而言,也不会感到愉快。
上总洗去身上的泡沫后,将水温调高,再仔细地从头上淋下热水。浴室里虽然还飘散着烟草和酒的味道,但彻底的洗涤
过让他松了口气。
也罢,就算不追根究底问清楚,让平待在身边观察的话,总有机会找出破绽。趁平还没明白这点的时候,一定可以发现
跟他身分相关的线索。
「……不管怎样——」
瑟缩在树丛里的平,让上总觉得那垂头丧气的样子跟自己养的狗没两样。只裹着一件白衣,看起来不安又孤单无依。那
副让人看不下去的瘦弱模样,上总觉得胸口被扎了一下。
用浴巾擦拭着身体的上总,边穿上当作睡衣用的T恤和运动裤,边思考从心里涌出的某种保护欲。不过是个外表看起来
糟糕透顶的家伙,但对那副随时会有危险的样子又让他不忍心不管。一种想要随时把他放在身边看着的心情逼近上总。
上总边用毛巾擦拭着湿发,边返回和室房间,一进房便看到平还没换好衣服的样子。他已经将白衣的扣子全解开,却不
知该如何是好似地坐在榻榻米上不动,将全身肌肤暴露出来。
「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对、对不起……」
将内裤成功地从包装袋里取出,却把脚穿错地方使内裤缠绕在一边的膝上;运动上衣莫名奇妙地只剩下袖子,其他部分
都被翻到反面;牛仔裤的扣子和拉链被拉开,怎么看都像是经过一番奋斗过的痕迹。
就连小孩也不会搞成这样,上总半信半疑地问平:「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不会穿吧?」
「不是这样的!」虽然平立即反驳,并不停地翻弄着运动衫和牛仔裤,但这么强调反而听起来更像是小朋友在逞强。
「我可以,自己穿……」
上总想起之前也是这样,他好像连自己扣衬衫扣子都不会。现代的日本居然还有这种人存在,或者他其实是被关在某处
的医院呢?又或者他其实是超级有钱的少爷,衣服、鞋子都是由佣人帮他穿上,诸如此类。
这么说来,中国的一胎化政策的害处就是导致父母太过溺爱小孩的,上总还听说过有不会自己换衣服的小孩。
「不、应该不是这样……」对于脑中闪过的疑惑,他摇了摇头。
就算把眼前的平当成狗来看,那毛色也稍嫌难看,从他那副样子就能够看出他并没有在良好环境下成长。
平敞开着身上的白衣,姿势难看地坐着不动。从胸口到侧腹、一直到下半身的曲线,要说上娇嫩也不是,但也没有特别
锻练过,是极为普通的体格。尽管如此,这般平凡的身体还是让上总亢奋不已。不,就连现在也是,微微浮出的肋骨或
者不经意的姿势,大腿的肌肉——岂止如此,连那明显可知道他是男人的大腿根部的阴影处,都让上总无法用不带着色
气的眼光看着对方。
「不会穿的话就老实说不会!」上总在平面前蹲下,以斩断心中稍稍扬起的性欲的语气说着。虽然想做的事情一堆,但
经过一整夜的工作已十分疲惫,面对如此狼狈的平,上总还不至于在这种不能充分享受的时候贪婪地将他拆吃入腹。
「你真的很麻烦耶!」
「对不起。」
上总将挂在颈间的毛巾放到一旁,只好没办法地先抓住平的脚踝从脚尖脱下内裤。接着脱去他身上的白衣,指示着他把
双脚各别穿进内裤,再拉至腰间。这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绝不可能不会的行为,让上总实在不想去设想这般愚蠢的行为
到底是不是自己被骗了。
「一次就要记住喔!」
「是!」平用力的点头,认真的看着上总的手势。
上总将被翻面的运动衫恢复原状套进平的头上,在教平手也要穿进袖子里时,他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上总的动作。帮他
穿上牛仔裤时也一样,上总心想如果这些都是演技的话那他还真不得了。
「袖长和裤长就适当地调整一下。」最后帮他将太长的牛仔裤细心折好,「谢谢……啊!」平恭敬地低头道谢,这时无
意间看见地上的毛巾,便整个人扑上去。捡起刚才被上总拿来擦头发的毛巾,眼中闪烁着光芒将它紧紧握住。埋首于那
还带着湿气的毛巾里,满脸幸福地闻着毛巾上的味道。
「平,你、你在干嘛?」
上总会感到惊讶也是理所当然。
但平依旧无法明确解释,还是他根本没意识到这行为让人觉得诡异,他给上总一个好像可以解释得过去的回答。
「啊——因为,毛巾可以让人感到安心。」
无法理解这家伙的思考方式。「那只是一条旧毛巾罢了。」
确实新的毛巾或是床单,因为还沾有浆的关系,所以要经过几次洗涤后才会变得柔软用起来比较舒服。这么说来,狗的
平也是,每当进房之后一定会挖出这条毛巾。
「竟然连这种地方都一样。」
上总嘟囔过后,平好像看穿对方的心声一样,将毛巾压上鼻子说:「有上总先生的味道。」
「你这家伙真的跟狗很像。」这么说的上总突然想起今天还没有喂狗吃饭。散步时间可以在睡醒后,傍晚或晚上进行一
次长时间的就好,但这个时间不能不先换新饲料跟水。
「你在这边等我一下。」对平丢下这句话,刚洗好澡的上总提着一袋干狗粮离开房间。但下楼之后却没有发现爱犬的踪
影。现场像是在传达出空无一人那样,水和饲料盆被排放在地面上。
「那只笨狗!」
散乱在地上的狗链前头的项圈维持着环状掉在地上。可轻易地看出项圈也许是在慌乱中挣扎乱动而脱落。
就算是有个万一,也不会有要偷那种穷酸杂种狗的小偷的。
「是跑到哪溜达去了?」上总手握着干狗粮袋,厌烦地耸耸肩。丝毫不担心的样子是因为这不是平第一次搞失踪。
先前为了不让平因为被项圈紧拴住,而发出求饶似的哀号声导致邻居来抱怨,所以把项圈稍微扣宽一格。从以前到现在
也已经有好几次被它逃脱的经验,但因为它胆小所以也不敢到远处,一定都会在散步的路线某处找到它。
而且那多半是发生在早上时——恐怕是等不及了,所以打算自己去迎接上总回家,然后就会接到它在往新宿方向的公园
或是路上被人看护着的消息。大多是派出所或动物医院打电话通知说有走失的狗,每当上总去接平回来时,它都会兴奋
地摇着尾巴,一见到主人的身影便扑上前去。
对于那副让人没办法敲它的头教训的忠犬模样,「真要对它生气也气不起来呢。」
「怎么了呢……?」
原本只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但从头上传来了声音让上总往上看去。平这次是用人的样子从打开着的门走出来。从楼梯的
栏杆上探出身看着上总,知道上总不会骂他便走下楼梯。好像不跟他说就不会穿上鞋子,发出啪搭啪搭的赤脚脚步声。
「啊,我养的狗跑掉了。」
不知平为何露出了担心的表情,上总拣起地上的空项圈,在平面前晃了晃。
「以前也发生过,可能是自己挣脱项圈。」
「这样啊,所以才会是环状……」
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直盯着上总手上的项圈,好像有什么事吻合一样地点着头,但却也没有很在意。
「是和你同名的狗,看着人的那副软弱样子也和你很像,放在一起也不奇怪。」
就算没带着项圈在外闲晃也不会被通报环保局的,在饲养宠物风潮的现在,平那副完全是杂种狗的外表反而少见,因此
让附近的住户记住了吧。
但是那也是刚开始饲养平的时候才有的情况,这几个月都没有逃跑的纪录,上总想不出突然又开始脱逃的原因。
可以称得上是线索的应该是前几天散步时,遇见兽医院的浅田医生。
「距离上次施打狂犬病预防疫苗已经过了一年,别忘记要再继续来施打。」
浅田医生从眼镜里朝着脚边不安的平看了一眼,冷冷地说着。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医生语调冷淡地在耳边回响着,让上
总大动肝火。
「我没有忘记!」
虽然上总冰冷冷地回嘴,但事实正如同浅田医生所指责的一样,上总硬生生地忘记一年一次的预防接种,被看穿这点让
人感到不快。
「该不会是讨厌打针而逃走吧?」心里觉得不可能,但上总仍看着狗儿消失不见的空间发着牢骚。「我也不是不了解狗
讨厌兽医的心情啦。」
另一方面,人类的平什么也不问,安静地站在上总身旁倾听着。
「就连我也不想要给那讨厌的眼镜男看诊。」
但会到浅田动物医院去看诊的始作俑者就是上总自己。去年上总随手扔掉了区公所寄的、通知集体接种的明信片,而错
过了接种日期,所以之后不得不带它去兽医那里。
「我现在刚好在兽医那边上班喔!」会到浅田动物医院,是因为在上总做男公关前,因为穷得要命所以去工地打工时所
认识的,叫做大庭的男子推荐的。
「虽然我没有资格,只能帮忙做像是看诊时压住动物、帮忙消毒、或打扫环境之类的杂务。但浅田医生的技术非常优秀
,就像能够了解动物的心理一样很会驾驭动物。总面言之推荐你可以去那看看。」
大庭是个和这个工作环境相当符合的男人,单纯、耿直的气质让人感觉很容易上当,总之就是非常不适合作动脑工作的
男人,但能和他处得好的话想必也是好医生才是,于是上总就带着平去浅田动物医院就诊。
「狂犬病预防注射?你们没有参加集体注射吗?」
对有着浅色的肌肤和头发,年轻的浅田医生,上总第一眼看到就对他感到反感。在看得出他出生良好的白皙外表下,眼
镜深处的冷淡视线像是在打探些什么似地。说话的方式给人高高在上的印象,总之就是把人当作笨蛋一样。消毒过的白
皙手指明明就属于男人,却给人有种过度洁癖的感觉而不舒服。
就跟大庭所说的一样,很会驯服狗,平很亲近他这一点也让上总不愉快。
「真是非常讨人厌的家伙!」一想起来就觉得生气,上总一脸作恶地说着。
听见这般批评的平,谨慎地插嘴说出令人惊讶的话:「我想,浅田医生是个好人。」
连身边的平都帮浅田医生说话这点对上总来说当然是个问题,但重点是这种像是认识对方的语气,让上总不禁皱眉反问
:「你认识那家伙?」
「虽然今天才第一次和他交谈,但他借了我衣服。」
是第一次和他说话,平是这么回答的,也就是说以前还有见过对方。但上总注意到的是平说的后半句话,一时也没有想
到那么多。
「你身上的白衣是那阴险眼镜的?」气势汹汹地抓起了平的前襟,平的肩膀被拉起、瑟缩起身子。他觉得自己又让上总
生气,只好胆颤心惊地带着疑问向上看着上总的脸,那份不安让平的眉宇间充满阴霾。
明明就是对着年纪相当的人,但却有种自己在不讲理地对小孩子发脾气的感觉。紧捉着平的手放松了力气。
「回房里去吧。」上总将手从平胸前放下,拿着没用到的干狗粮袋走上楼去。和平相关,包含浅田医生在内的事情,上
总心底想着一定要不经意地从平身上套出来。
而平一样发出啪搭啪搭的脚步声跟在上总身后,和刚才一样在进房前先在抹布上擦了擦脚底。
是该帮他买双鞋子啊。
「哇……!」
上总冷不防地将平单边的脚踝抓起抬高,平因此重心不稳,在向前摔倒前用手撑在地上。四肢着地的姿势再加上被上总
抬起单脚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狗小便的样子。
「大概二十六公分吧。」上总将手指张开从平的脚尖对到脚底,大致测量了脚的尺寸后把手放开。心想出门上班时,要
顺便帮他买一双好穿的鞋。
在那之前先睡一觉吧。
「我要睡了!」疲劳与睡意席卷而上,上总边宣告着边从橱柜拉出棉被。平在房间的角落看着上总铺床的动作,当上总
已经躺好并盖上棉被时,平还是在那边动也不动。
好像是要在上总睡着的时候看家一样,说着傻话:「晚安,请好好休息。」
「晚安个头啦!你也一起睡!」不等平回答就起身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被里。
「上总先生,那个……」
「够了!睡觉!」不允许对方反驳,上总从侧背搂住,两手环住平的腰间闭上双眼。
「如果稍有点疏忽你又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
「才、才不会这样……」
「别吵了快睡!」
平一开始还不太能够习惯地翻来覆去,之后像是选好了自己的位置,总算安分下来。明明就没有发烧但体温却格外的高
,好似抱着保暖袋一般,将体热渐渐地传达到上总身上。平的体温让肌肤感到舒服,微微传来的心跳律动好像在安抚着
他的全身。
跟小鬼没两样的家伙连体温都跟小孩一样高。
虽然这么说,上总却因为担心着平会再度消失而无法安心,从浅眠中不知道醒来几次。反观平将自己委身于上总,一脸
安心地发出睡着的鼻息。无邪的睡脸,光只是看着就让人跟着放松。
明明应该已经很疲倦,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像正中红心一样的心情,这种一点都不像上总会想的事情在脑中回荡着,让
他带着叹息又再度陷入睡眠之中。
一觉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沉。房间里也很阴暗,上总用手摸索着拉了一下电灯开关点亮房间。日光灯的亮度让人感到刺
眼,半眯着眼拿起枕边的手表,表上的时间一下子赶跑了所有睡意。
「糟糕……!」
比预计要出门上班的时间要晚,确认一下身边的平是否还在后上总就急忙起身。男公关俱乐部虽然工作自由,但反而在
规定上格外严格,迟到或缺席之类的罚则—— 简单来说就是会被减薪,这对上总来说可是让他很心痛。
不应该从下班后把手机的电源切掉,让店里连络不上,真是太失败了。
「咦……?上总先生,早安。」
感觉到上总正急急忙忙地换衣服,平也跟着醒来,慢吞吞地从棉被里起身,这时要是在狭窄的房里乱动的话,一定会妨
碍到上总换衣服。
「你就继续睡觉!」
与其说是被那样命令才听话地不动,倒不如说是被上总那股慌慌张张地脱下家居服并换穿上西装的气势给压迫,平坐在
床上没有离开,迟钝地揉着眼睛。
上总也没时间去照顾他,连把沾到西装上的塑胶给丢到垃圾桶的时间都不愿浪费,抓着钱包跟手机后立刻冲出家门。来
不及把昨天穿的西装送去干洗,要帮平买鞋子也得等到明天下班后。饲养的狗——平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但只有今天,
突然觉得很庆幸它不在。要是没有带它去散步又被看到自己出门的话,它一定会持续小声吵闹的吠叫。
「我现在要出门去上班,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不准随便离开房间!」
「好,我知道了!」
平大大地点头,太过直率的反应反而让人起疑。再怎么说他都有过不说一句就离开的前科。在看家时未必不会发生一样
的事,就连把门外钉上钉子都无法安心。如果要将他关在屋子里的话,那应该也不需要帮他买鞋子……这些念头不停的
在上总脑海里打转,但发觉自己想要像这样拘束住他的心思时,连自己也感到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