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浅田医生又回到平所在的位置,用着平时在医院对待动物们的手法,充满怜爱地轻抚着平的头发。
「就快要到狂犬病预防注射的季节啰,要记得让主人带你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
平振作起精神从树丛里站起来,扑向眼前的浅田医生追问着。平当然不是要问为什么他知道自己打预防针的时间,而是
为什么他一下就看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病患的原因。他那没有感到一丝惊讶的态度,让平陷入疑问。
浅田医生端正的五官里透出些许笑容,却没有回答平的疑问。薄唇变得柔和起来,绽放出在他充满知性的脸庞下的温柔
本质。
「变成人不会只有好事而已,你要小心点。」
这么说着的浅田医生像是在安慰着平,悄悄地轻抚着他的背。在眼镜那端,带着些许绿色的眼珠眯着,似乎是很担心地
抿着嘴。被平充满困惑的眼神看着,仿佛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说下去似地转身离去。
「那个……」平有话想说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果你有任何困扰的话随时欢迎你来,我都在医院里。」
浅田医生回过头,将折好的便条纸放进白衣的口袋后离去。他颀长的背影透露出和拒绝不同的坚定,让平察觉到即使自
己再追问下去对方也不会回答的。
「为什么——」
平不清楚原因,但浅田医生的确看穿了在人类姿态下自己的真面目,并且也不觉得稀奇,就这样坦然地接受这不可思议
的事实。
或者是——他知道有别的狗和自己一样吗?
这么说来,虽然并没有直接询问竟辅,但感觉上他和自己一样也曾经变成人类,而浅田医生又是兽医,也许有机会遇见
相同的例子。
握紧白衣过长的袖口,平朝向浅田医生消失的方向看去,内心决定之后一定要去拜访浅田医生。
希望能从他那边得知自己会变成人的原因。想知道是不是有和自己一样变成人的同伴,如果有的话他们的情形又是如何
呢?
仰望那耀眼朝阳,对着青空许下誓言固然令人开心,但对于路上人们的视线仍不能掉以轻心。白衣虽然遮住了膝盖以上
赤裸的部分,但下面什么都没穿,再加上又赤脚,怎么看都还是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即使如此,平却能以比刚才要更加平静的心情,蜷缩在树丛和门间阴影里,等待着上总回家,所幸约一小时后上总的身
影便出现在门前。平在看到上总之前就已经闻到上总的味道,使他呼吸急促起来。
「上——」
工作的疲倦让上总低着头眉头深锁,目不斜视地通过大门朝公寓前进。快步前进的他侧脸神情僵硬、紧抿着唇的模样实
在很难说他心情愉快。
平及四周的事物都没进入上总的视线内,那副模样让平错过叫住他的时机,但又不能只穿着白衣一直待在这里,平提心
吊胆地从上总背后出声叫住他。
「上总、先生……」
尽管平因顾忌而声音嘶哑,但似乎仍是传达到上总耳里了,他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回过头。皱着眉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眼光停留在平身上时,瞬间变了表情。
「你!」
上总瞪大眼睛,好像可以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声音。鞋跟踢向地面的砂石,大步折回刚刚经过的地方。在这之间眼睛眨也
不眨,仿佛一秒也不愿将视线从平身上移开地紧盯着。
平被上总可怕的表情给吓得动弹不得,男人用力地抓住他的双腕,被他拽出树丛。
「你是跑去哪里!」
劈头就是叱责的声音,让平恐惧得无法开口。
上总以炽热的眼神瞪着平,紧握住平双腕的手也从关节处开始渐渐变得无血色。虽然感觉麻痹,但现在却又不是适合喊
痛的时刻。
「对、对不起……」
本以为上总很生气,但……
「平,你是怎么了?」
因为上总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让平觉得虽然不到欢迎的程度,但至少对方还是愿意接受自己的。
但是这么想的平实在太天真了,上总还是很生气,两眼发红、眼神像带着刺一样的盯着平。
平不自觉地低下头,一旦低下头就没有再抬起的勇气,看着自己被土弄脏的脚尖,觉得自己实在很丢脸。想着要是被上
总赶出去的话自己该往哪去,但一点头绪都没有。上总对这样子的平感到心急,更用力地将他拉近自己,被抬起下巴的
瞬间平已经做好要被打的觉悟。
「平——」
然而上总的动作虽然粗暴,但在他眼中浮现的不单只是愤怒而已。双眼想要诉说些什么似地拨动着,咬着的唇却不说话
,上总屏住呼吸将平紧拥在怀中。
「上、上总先生?」
平吓了一大跳,上总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整个发慌。强而有力的双手在背后环绕着,像是要把他整个囚禁在胸前似地
抱紧,让平就快停止呼吸。在夹杂着烟酒的苦涩味道中闻到上总的体味,全身感受着上总的温暖让他体温升高,从掌心
开始渐渐温暖起来。
自己至少没有被严厉拒绝,好开心,表情松懈下来。心中充满着被保护着的安心感。
「上总先生。」
平仰起脸,非常自然地想用鼻尖磨蹭上总的颈间,上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抬起了头让他落空。男人往下看着平的脸,
一时间有太多想说的话,反而让声音卡在喉咙里,无法出声。
「你……真的是平?」
就算能勉强开口似乎也还是无法相信,上总以着怀疑自己眼睛般的态度看着平。
「我、我是。」
平呆呆地回应着,而上总总算有实际感受到对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的感觉,原本凶恶的表情也逐渐柔和。
「只是……你这什么鬼样子啊!」
总算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事情,当然会对平诡异的打扮感到惊讶。上总以不客气的视线直盯着平胸前大大敞开的白衣,「
这下面……也没穿?」也不给平时间回答,直接拉开衣领朝里面窥伺。
平站在那里任由着上总在他身上动作,让他看遍自己赤裸的身体。
「这样子,看起来很诱人也不坏。」
上总满意地从嘴角流露出别具意义的笑,同时将手掌覆上平的胸前。灵巧地用指尖探索着那单边突起,边搓揉后将敏感
处捏起。胸前的突起不仅被从底端拉扯,指腹将那敏感的尖端夹在布料内摩擦着,让平的身体按捺不住而抽蓄出声。
「好痛……啊啊……」
从胸前传来的甘美刺痛和敏锐快感扩散全身,平打个哆嗦仰起身子不停磨蹭着上总。明知会弄皱上总的西装仍紧抓着袖
子不放,无意识地垫起脚尖,白衣下的腰已经感觉沉重且麻痹。
「没错!这果然是平。」平的反应让上总满意的笑着点头。
「平,跟我来。」
一旦确认清楚就好办,用着和平时叫狗相同的语气拉住平的手,转身往公寓的房间前进。只是平的快感余韵未消,瞬间
无法跟上他的脚步,只能任由对方拖着他被泥土弄脏的脚前进。这时刚好一些学生从门前经过,注意到这奇怪的样子,
用着好奇的眼光盯着平这副窘样。
「啧……」
上总是不希望别人看见平近乎全裸的样子吗——不、也许只是单纯地对平的迟钝感到生气吧。他伸手揽住平的腰将他扛
起挂在自己肩膀上,走上公寓的楼梯。
上总房里和上个月相比没有丝毫不同,四周仍飘散着上总的味道。对于平常被饲养在外头的平来说,只有在特殊情况时
才能进到家里,所以平对于当自己身为人类时这种理所当然的待遇感到非常开心。
一到门口上总就将平从肩膀上放下,平走近掉落在一旁地板上的抹布,就跟身为狗时所被教导的一样,擦拭着自己的脚
底板。
「你这家伙,净是注意奇怪的地方!」上总的碎念里虽然暗指平除了这点之外其他方面都不行,但被称赞的这点却是不
变的,平单纯地绽放高兴的笑容。
但一旦进屋没有其他事让上总分心之后,他开始认真地追问起平。
「为什么你会是这种夸张的模样?」当平踏入屋内的和室时,上总打量他全身的样子追问着,语气虽然平和但眼中却带
着严厉。
「这件白衣是借来的。」就算平诚实的回答,上总怀疑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平也知道他不可能就这样接受。
「因为我没穿衣服所以……」
但这句解释反而更加刺激到上总。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是裸体!」上总的声音粗暴,眉毛向上挑起,用力抓住平的肩膀将他压制在墙壁上。
一瞬间的冲击让平闭上眼,之后害怕地看着上总,想不出也说不出任何可以让他满意的解释。
「那是因为……」
「这段时间你到底在哪里?」
也不等平说完,上总紧接着继续追问,焦躁地瞪视着平。
虽然平心里也知道他的回答并不是上总期望听到的,只能拼命地回视上总。绝不能说出自己是他所饲养的狗,但又没办
法模糊焦点掩饰过去。
「你问我在哪里……我在自己家里。」这不是在说谎,对平而言饲主帮他安置的楼梯下就是他的住所。
但正如平所料,他所说的上总根本没听进去,仍继续抓着他的肩膀,像是被困在上总双手所筑起的城墙里。男人根本不
容许对方的推托之词,像是要挟般将脸靠近到鼻尖快要碰上的距离,逮住平的视线。
「你平常都在做什么?」
「没什么,和一般人一样……」
上总吹拂过脸颊的气息让他感到发烫,充满魄力的瞳孔仿佛光是用视线就可以将人切割开,让平无法呼吸、声音卡在喉
咙里。心跳混乱,和上总间的空气变得稀薄而痛苦不堪。
「和一般人一样是什么意思?」对着平连番追问,上总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抓住平的肩膀的手充满力量,手指陷入
肌肤,仿佛就快要碰到骨头。
「你所谓的和一般人一样是指?具体又在做些什么?」
平的日常生活——就是等待上总喂食,开心的玩耍,雀跃地散步,当上总不在家的时候就只能等待。着急地等着主人的
大手摸摸它的头,就算是被称赞一句也好,平是为了让上总疼爱它而活着。
他想要变成人类,是为了能够更接近上总。在一夜温存后,他期待着愿望能够实现。那时候幸福的感觉让人怀念,明明
自己就在身边却无法传达给对方知道的爱恋充斥在平的心中。
「很、很多事。」眼底开始发烫,在这样下去泪水都要溃堤,平将头别了开去。
「少在那胡扯!」
被男人的怒骂声刺痛全身,在自己是狗被疼爱的那段时间里,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上总。平忍着恐惧抓紧白衣的袖口
,咬紧牙龈。
「我在问你话,快回答呀!」
就算是上总像是发出最后通牒般地威吓,不能说的事情还是不能说。万一告诉他自己是狗的真相,想必也无法取信于上
总,甚至增添上总的怒火。
不、不对——是平自己不想让上总知道。自己不过是只狗,是上总不会认真对待的对象。平吞下略带苦涩的唾液,第一
次决心要反抗上总。从嘴唇的缝隙里发出了低哑的声音:「——我不想说。」
「你这家伙!」
上总粗暴的捏起平的下颚,平也有所觉悟要承受上总的怒气。对于上总那直射而来的视线,平慢慢地眨了一下眼,坦然
接受了。
「我是——平。」
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想辩解的欲望,将能说的真相咬牙说出口。
「我的名字叫做平,喜欢着上总先生……光只是这样不可以吗?」竭尽所能将心中所想的说出口,像在诉求些什么地凝
视着上总。接下来所说的话,他无暇思索地就从口中滑出。「对我而言,我也不清楚你的一切,但是因为我喜欢你,只
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似乎是败给逞强的平,上总啧了一声,把手从他的下颚及肩上拿开后,转而用双手将他整个环抱住。
「可恶!我知道啊!」带着点放弃的话语中,参杂着鲜少在上总身上可见的懦弱语气。他的指尖缠绕在平的发丝里,将
平压上自己的肩头紧紧抱着道:「你以为你在跟谁用这种口气说话呢!」
在平耳边的细语伴着苦笑,是上总一贯的作风,似枕边细语的情话内容,事实上更接近威胁。
「如果是其他人,早就没命啰!」
「对、对不起……」平心里想着总算是安然度过这个状况,让他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内心骚动的情绪尚未平息,平又再
次请托似地对着上总说:「我,真的很笨—— 能不能不要问我太多事情?」
其实不是相信或不相信的问题。虽然平脑筋不好,但依循本能还是察觉出问题所在。如果被上总知道自己是狗的话,一
定会被讨厌的,甚至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相隔许久才再次出现的平,裸身穿着白衣的奇怪模样让上总只好在洗澡前,先找出可穿的衣服借给他。
「喂!就先穿这些!」
「谢、谢谢……」
上总将运动上衣和牛仔裤丢给平,自己准备要进浴室时,突然想到些什么地转过头来。对着站在那儿的平问也不问就将
他身上的白衣掀起,弯下腰朝下方看过去—— 果然跟刚才从胸前看过去的情况一样,下面也没穿。
「嗯……」这副可疑又滑稽的模样,上总一想到就觉得头痛地用手扶着额头。
「这个也穿起来!」
幸好自己有预先买好的内裤,将全新的内裤连着包装袋一起递给平,上总对这个状况越发不能理解。
怎么想都很奇怪。除了他到底怎么到这里来之外,他接连两次出现都赤裸着身体,简直就跟从强迫卖春的人蛇集团逃出
来的外国女人一样。实际上在上总工作的「王将」附近,的确也有看过东欧的金发美女只穿着内衣赤脚跑出来的模样。
「HELP! Somebody, Help me!!」
很明显的不是使用母语,而是用简单明了的英语呼救,但在她身后拿着长刀的流氓追了上来,在这时拿出幼稚的正义感
来多管闲事的人只是笨蛋,不管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感觉即使搞清楚原因也会是个令人感到不快的情况,一想起这点上总就苦恼地抿着嘴。
「谢谢。」但平一点也都不了解上总的烦恼,抱着替换的衣服喜孜孜地笑着。上总分不清这是否是迁怒,压抑着这股因
为对真相感到不爽而想欺负平的情绪,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脱下西装外套往浴室方向走去。
「我去冲个澡。」
当上总将浴室门关上独处之时,疲劳感一拥而上,他吐了一口气。把沾满烟酒臭的衣服整齐地放在洗衣篮里,从头开始
沐浴在水量全开的莲蓬头奔出的水柱里。浴室里充满着水蒸气,想一起洗掉那随着热度蒸发出的酒臭以及汗水,上总用
肥皂跟沐浴乳擦满全身。
明明并不讨厌烟酒,但那沾染到身上的味道为什么让他感到这么不快呢?
「……」
上总想起刚刚在追问平时,冲动地将他拥入怀中,但从西装到头发间明明都沾满了烟酒的臭味,平却一点厌恶的表情都
没有。似乎只是单纯为能够和上总见面这件事情高兴着。
此外上总觉得,平拼命地想要隐瞒身分时,那被自己困住的模样非常诱人。
「可恶!知道了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并非认同平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