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法场。我终于见到了清玄,他的囚衣上血迹斑斑,双手被反绑着,头发蓬乱,脸瘦了一大圈,在烈日曝晒下,他摇摇欲坠。
这还是我记忆中那个英气勃发的弟弟吗?我鼻头一酸,不禁落泪。
秋池彦见我如此,叹了一口气,道:“持月,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你弟弟。”
“什么?犯人被人劫走了?!没用的东西!”太子府内传来太子的咆哮,“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把真正的刺客给引出来,没想
到你们反而让他把犯人劫走了。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怎么尽养了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通通给我滚出去!”
“是,是,殿下教训得是。微臣这就滚,这就滚。”监斩官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回来!”太子一声暴喝。
“是,殿下。”监斩官又跑了回来。
“本太子叫你滚出去,不是叫你跑。没听懂吗?还不快滚?!”太子一脚朝监斩官身上踹去,监斩官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
又不能发作,只好缩成一团,在地毯上笨拙地滚动着,一圈又一圈,滚出了太子殿。
“持月的弟弟被人救走了?”申邪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回殿下,辰公子的弟弟的确是被一个蒙面人给劫走了,似乎那人就是那晚的刺客。”一旁的管家答道。
“如此甚好,否则那孩子一定会被活生生给折磨死。”申邪说着,心里却想:如果他弟弟死了,那张漂亮的脸应该会哭花吧?
“殿下说的是。”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下去了。”申邪摆摆手,示意让他出去。
“老身告退。”管家作了一揖,退了下去。
出了京城,我们换上早已备好的马匹,在劫法场后的第三天回到了沧州无极庄。
我唤侍女送来干净的毛巾和温水,一点一点地把清玄脸上、身上的血污拭去。我可怜的弟弟究竟是替我受了多少苦?只因了这
一张相似的脸!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发炎了,我含泪把它们清洗干净,再把金创药抹了上去,清玄疼得一抽一抽的,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哥哥”
。我知道他并没有醒,他发了高烧,神志不清。
敲门声。门被推开了,是秋池彦。他端着一碗药,朝清玄扬了扬下巴:“把这个给他喝了。”
我接过药,手不住颤抖着,只能不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舀起一勺药,微微吹凉,送入清玄口中,可他根本喝不下去,药一进
嘴就吐了出来。
见此情景,我也顾不了许多,只好把药汁含在口中,堵住清玄的唇,缓缓把药渡过去。如此反复数次,总算把这碗药给喂完了
。
清玄,哥在这里,别怕。我抚着清玄的额头,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但却死死抓住我的手不放。
“你弟弟身上的伤,得好生调养。至于这烧,过几天就能退了吧。”秋池彦说道,眼却是望向我的,“你喂他药时,我有点儿
羡慕他。”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他为什么这样说?若不是情势所迫,我又何必如此?
算了,想这些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现在最重要的是清玄。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思绪纷飞。
第六章
半个月后,清玄终于痊愈。
“哥,我想听你弹琴。”清玄微微笑着,“只可惜我的箫被狱卒抢了去,不然就可以和你合奏一曲了。”
我点点头,抱了琴来。坐定,指尖扣上琴弦,是《长相守》。千回百转,缠绵悱恻,厮守一生。
“哥,你终于肯为我弹奏这首《长相守》了,我以前天天缠着你你都不肯,如果受了伤就能让你为我弹奏,那么清玄即使是伤
上千百回也值了。”清玄笑得灿烂。
即使你不伤上千百回,我也迟早会弹奏给你听的。这样想着,眸子里透出责备。
“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兄弟之间,是能感应到彼此的心情的。”他顿了顿,“都是因为我,哥才会失去声音,我在牢狱里
常常想着咬舌自尽,可只要一想到哥哥,就能继续撑下去。我不敢死,我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他望进我的眼底,像
要看穿我的心,“哥,在这世上,我们能拥有的,只有彼此。”
只有……彼此……吗?我微微失了神。
门“吱呀”一声开了,池彦端了药来。
“我已经好了,就不用喝药了吧?”清玄看着那碗苦药,皱起了英气的眉。
“难道你还希望你哥为你担心吗?如果你要保护你哥,就先得把身体养好。你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是你哥了。”
“我喝!”清玄一把夺过药碗,“咕咚咕咚”地把药灌了下去,“这样可以了吧?”
真是孩子气。我勾起唇角,把药碗收了,出了房门,径直朝厨房走去,留下他们两个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我放了药碗,刚要走出厨房,一片冰凉抵在了颈子上。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本来想找秋池彦算帐,没想到正主儿没来,倒来了个小跟班。转过来让我瞧瞧,秋池彦的小跟班到底长
什么模样?”
我转过身。
一片火红,仿若鲜血,又像燃烧的火焰,更像……曼珠沙华,就连眼珠也是红色的,宛若美人发簪上镶嵌的石榴色宝石。
此刻这宝石般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本以为这笔帐是讨不回来了,没想到得到的居然是如此美人,也不算是赔本买卖。”他笑了笑,接着说道:“从刚才起你就
不说话,是害怕吗?其实我是个温柔的男人,你完全不用害怕。”
这人是哪根筋不对路啊?我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原来你是说不了话呀?如此美人,声音一定也很好听,真是可惜。”他有些惋惜地说道,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精神,“我娘可
以治好你哦!”
真的吗?我觉得看见了希望的光芒。
“可惜她十年前就去了见佛祖了。”
我的心情更糟了,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过她留了很多医书给我,或许我能从中找到医治你的法子。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
我犹豫了一下,撕下一片衣裳,用灶灰沾了点水,在布上写了几个字,放在了窗台上。接着对着红发男子点了点头。
吴菁菁走进厨房,窗台上有一片显眼的白色,“咦,这是什么?”
随手拿来,一瞧,上面写着:吾暂时离开一段日子,勿念。上官持月亲笔。
“哼,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把我们无极庄当成什么了?!辰持月你个贱人,一天到晚勾引秋师兄,走了还留这么块破布,是想
让他时时念着你吗?我偏不让你得逞!”说完,把布条扔进了灶里,眼睁睁看着它化为灰烬。
第七章
清风寨。我到此已有三天,带我来的红发男子是寨主,他叫绯貉。
这三天,我不曾见到绯貉去翻阅他所谓的娘留下的医书典籍,而是每天吃喝玩乐,打家劫舍。
终于,我悟出一个真理:我被骗了!
我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冷冷地盯着主座上左手一壶酒,右手一根油光光鸡腿的绯貉。他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他劫了沧州的一户
地主,还叫了两个醉月楼的姑娘来弹琵琶唱小曲。看着那可恶至极的嘴脸,我恨不得扇他两个耳光。
从桌子上拿过纸笔,我开始写字:如果你带我来这里只是让我看你如何花天酒地,那我想我可以走了。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朝着绯貉扔了过去。
“持月美人,你这是在抛绣球吗?”他打开了纸团,“这么急着走,不会是怕被我吃了吧?”
不许这么叫我。你不是说会治好我吗?又一记纸团扔了过去。
“是啊。但在医治之前要先积累资本嘛~”绯貉笑道。
去死吧!我心里恨恨地想,随手抓起砚台就朝他的头扔了过去,我径直走了出去。你以为,你不送我回去,我就不会自己走吗
?
很快,我发现我的想法错了,我根本就不能踏出大门一步。
绯貉从后面把我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以至于我动不了分毫。身体感受着他的气息,耳边是他的话语:“就这么想回到那家伙
身边吗?我就那么让你讨厌,连多呆几天都不肯吗?”他的声音透着一股落寞,“再留几天好不好?我一定会努力找医书的。
”
鬼使神差般,我竟然点了头。我一定是被魔物蛊惑了。
“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绯貉得意地笑了笑,一脸臭屁地说:“本大爷的魅力是所向披靡的!”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自恋狂!我到底是那根筋搭错了才会答应他啊?!
“这次是认真的,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绯貉正色道,“我不会让持月美人你失望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这个混蛋,说了不许这么叫我的!虽是这么想,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已经三天了,我哥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沧州无极庄也只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清玄冷笑道,“呵呵,既然你们找不
到,那我自己去找!”说着就要出门,身后却传来秋池彦的声音:“你哥现在下落不明,天大地大,我们能到哪儿去找?”
“哼,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自有我的方法。就算你不帮忙,我也能找到我哥,兄弟之间,是能够感应到彼此的存在的。”
清玄头也不回地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秋池彦道。
“你别跟着我。”清玄道。
“我必须跟着你,万一你出了什么差池,我怎么和你哥交待?”
清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八章
清风寨的后山有一个石室,绯貉告诉我,那是他娘生前居住之地,我们要找的医书典籍就在里面。
原本我以为,十年无人居住的地方一定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可当我踏进石室时,却发现里面非常的整洁。靠墙的地方有一张书
案,案上放着一个黄铜香炉,墙上挂着一张女子的画像。女子赤发赤眼,艳丽而华贵,梳了螺髻,沉静地坐着,像一团凝固的
火焰,以温婉的姿态燃烧着。
“这是我娘。”绯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是她年轻的时候我爹为她画的像。怎么样,我娘是不是很漂亮?”
我点了点头。看这画的笔法细腻,绯貉的父亲想必非常喜爱这画中女子,那一笔一划里蕴含的,都是满满的深情。
绯貉拿出火折子,燃了香,插在香炉内,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道:“娘,孩儿今日带人来看您了,他叫辰持月,他说不了话。
娘,如果您真的在天有灵,那就保佑孩儿快点儿把他治好吧。”
我也跟着燃了香,心道:绯夫人,持月今日前来叨扰,望您在天有灵,滴水之恩,他日当涌泉相报。
绯貉拉着我进了石室内的书房。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绯貉之前一直在磨蹭,里面的医书实在是已经不能用“多”来形容了。
一共十二个书柜,塞满了书,不留缝隙,书柜与书柜之间仅容一人侧身而过,若是要一人看完这些书,没有个三年五年的怕是
休想。
最后,我们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最华丽的书柜上。虽说这已经是数量最少的一个了,但看完这些,只怕也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
。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啊屈原,我总算是理解到你当年的心情了。
太子府。
“报……”一个小兵跑了进来。
“说。”太子负手而立,吐出了一个字。
“禀殿下,据探子回报,刺客现正藏身于无极庄内。”
“无极庄?那不是皇叔的地盘吗?”太子挑了挑眉,“有趣,这事儿越来越有趣了。”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小的告退。”
太子的心情非常好,好到想去找皇弟下一盘棋。
梓犀府内,二人弈棋,战况激烈。
“今日皇兄怎么有如此雅兴来找我下棋?”
“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九皇弟无须在意。”
此二人正是九皇子申邪与当今太子。太子执黑子,申邪执白子。
太子拿起棋盘边的茶盏,浅呷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探子来报,那日的刺客是沧州无极庄的人。”
“那又如何?”申邪亦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无极庄可是皇叔的地盘。”太子眼中精光一闪。
“那皇兄你的意思是……”申邪挑了挑眉。
棋盘上,黑子把白子做出的一条大龙拦腰截断。
“斩龙。”太子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如此轻的两个字,却包藏着浓厚的杀机。
申邪看着兄长,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最后只剩沉默。
七日后,无极庄内男女老少一夜之间死于非命,无极庄也被付之一炬。这一炬,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昔日辉煌的无极庄只剩下
一片焦黑的废墟。
翌日,沧州宁王府,宁王遇刺,不治身亡。
皇帝听闻,为他举行了风光大葬,太子等人也前去拜祭。
但据说,宁王被刺与无极庄一夜灭门都是太子派人做的。只是由于没有证据,最后谣言也就不了了之。
皇帝伤心过度,一个月后也撒手人寰,驾鹤西归。太子继位,号“青”,是为青帝。
第九章
清风寨,寨门破烂,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
这些都的来人造成的。
此时来人正揪住一个小喽啰的衣襟,厉声道:“说,你们寨主在哪儿?不说就杀了你!”
“秋……秋大侠,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小的真的不知道儿寨主在醉月楼,三寨主在太白楼啊!”小喽啰浑身颤抖。
“我是问,你们大寨主呢?!”秋池彦眯起了金色的眸子,盯着这小喽啰的眼。小喽啰心虚地低下头:“小的实在不知道大寨
主去哪儿了……”话未说完,已被扔到一边,与他那些兄弟一般,躺倒在地。
“我感觉到了我哥的气息。”清玄说着,自顾自地朝后山走去,秋池彦见状紧随其后。
“就是这儿。”清玄指了指门,秋池彦便一脚踹了过去,“砰”的一声,门应声而破。
“来了?”里面的人淡淡道。
“把我哥交出来!”清玄叫道。
“好啊。”
我从石室里走了出来。清玄一把抱住了我,“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我有多担心你?”
我点头,摸了摸他的头。
“以后不要这样一声不响就自己走掉了,哥,我害怕又会像上次一样。”清玄把头埋进了我的颈窝里。
真是的,都多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我无奈地笑了笑。
“你们两个还真亲热。”绯貉从石室中走出。
“果然是你。”秋池彦道,飞刀旋即出手。
绯貉身子一侧,堪堪避过,慌张道:“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又一把飞刀朝他面门直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