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惊涛骇浪的心灵之旅之后,那裂开的伤口开始愈合了,裕也可以比较客观地审视整件事情,他开始思考着。
将头发脱色、在耳朵上穿洞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讨厌扮演着一个凡事都听父母话的好孩子,然后浑浑噩噩过日子的自己。
因为我想变成另外一个自己。
于是,我改变了。栗色的头发也好,耳环也罢,虽然只是外型上的改变,但是我确实是变身了。
而暑假才刚过一个星期而已。距离自我设限的八月三十一日还有五个星期。
不,等等!话又说回来,这个期限又有什么意义?如果真的讨厌当个乖乖牌,那就干脆堕落到谷底不就得了?把课本丢到一边,也不用去上学了。
……可是……之后呢?
啊,担心“将来”吗?既然这样,那就乖乖地走上父母帮我铺设好的道路。
啊!不是吗?
……可是,我已经厌烦当一个只知道认真念书的优等生了。我不要当个听父母的话、成为老师骄傲的优等生……!……我就像……像一个机器人,像一个被操控的人偶。这是我的人生,可是却不能按照我的意志来运作,我不能再忍耐了!
就在这个时候,真木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能玩禁忌游戏留下美好的青春回忆的人,真是幸福快乐啊……”
禁忌游戏……!啊……确实没错。面对各种挑战而不认输的“超出限度”只不过是一种游戏罢了。
可是,又好像不是这样。当我拟定计画时,那种心情并不是这样的。当时只觉得心头充塞着一些东西,好像不做些事情就再也走不下去……已经痛苦得撑不下去了……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
……我原本想做什么呢?
我想这样的改变吗?
……像真木一样。
像真木一样?那又是怎样的?
想让自己的外形变成他那样?
……不是的。
想成为一个运动健将?还是又会玩又受欢迎的人?
……接近了,但是不对……
不,或许就是这样。可是,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突然,真木的声音又响起。
“你不是想要自由吗?”
……啊,对了!
我就是想要自由。
我想去除在没有任何人督促的情况下,就自已去配合别人要求的优等生本质。我想从一个不跟父母顶嘴的好孩子的框框中解脱。
那么,自由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在尽了应尽的义务之后才能被赋与权利”这种标准的优等生解答随即浮显在脑海里。
裕也摇摇头,企图甩开这种思绪。
所谓的自由就是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尽管要背负再大的风险,也一样可以承担。
就在这一瞬间。裕也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明白了。
不,他是想起来了。
……所以我才如此地崇拜真木,企图模仿真木。
因为他觉得真木一定会了解自己只能掌握住模糊形象的“自由”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定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靠自己去要回我的人生,去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吧?
因为裕也从真木隆这个跟他同年级的金发男孩身上找到了“那个”。
自己的目光追着那个不论置身何处都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的那一天,他感觉到有一股心电感应。
在裕也眼里,真木隆就是他向往的“自由的生活方式”。
裕也试着去回想那件事……
尽管饱受真木玩弄、耻笑,他知道自己还是喜欢真木的。
从头再来一次吧……他想着。
……嗯,就这么办!
啊……可是……
裕也的视线落在两腿之间。
(虽然真木说“既然都是男生,这不算什么”,可是……后来他又用同性恋来形容我……。那种事情就叫同性恋吗?)
……我跟真木接吻了。触摸了真木的“那个”。……也握过了。自己也被真木握过、玩过……
这只是色情游戏。真木这样说的。
真木跟他的同伴们常常玩这种游戏吗?
大概是吧?否则,他的手法怎么可能那么纯熟呢?
这么说来,被真木把玩却又感到极端舒服的我,也就不是特别的奇怪罗?
……真木的亲吻和他的手都让我觉得好舒服……
裕也试着把手只在两腿之间。他试着照真木的方法做。一股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炙热麻痹感从那个地方窜向脊背。他用眼睛确认房门上了锁,把手搭上长裤的拉链。
第二天早上,裕也抱着决心走出了家门,可是,在巴士上他又感到迷惑了。
在犹豫不决的心情下,他战战兢兢地踩上门毯。真木今天无故没有到“MAKI美容院上班。
“我想大概是在公寓吧?但是我不敢保证。”
应该是真木的母亲吧?她长得不算好看,加上美感素养又差,使得她一点都不起眼。不过这个亲切和善的伯母却对裕也投以歉然的微笑。她不停地发着牢骚,说真木打工老是跷班,真拿他没办法。
裕也直接转到公寓去。出来应门的真木一看到裕也,整张脸顿时僵住了。
“你好。”
裕也说。
“我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
真木褐色肌肤散发出青春的光芒,身上穿着淡紫色的背心运动衫,配上一件黑底带黄字的慢跑裤。他定定地看了裕也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声进来吧!让裕也进入屋里。
两人隔着餐桌对坐着。
“事后我一直在反省,都是我不好。”
裕也以这句话为开场白。看到真木那原来就不高兴地皱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他赶紧补充道。
“以前我确实只想到‘游戏’。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在把想了一晚才想出来的台词说完之前,裕也一直垂着眼睛,避免去看到对方拒绝的表情。
“我跟你一样是绿丘高中的,我是一年A班学生藤本裕也。我在第一学期的实力测验和期末考试中都排名全学年第一,所以我想你大慨也听过我的名字了。说起来,我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优等生,但是我一直对自己说‘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已’。
进高中之后,见到你就一直很崇拜你。这件事要说明起来是一言难尽,不过,我的真心话就是,我想成为像你样的人。我很讨厌一直当个乖孩子的自己。
原本想把头发染成跟你一样的颜色,可是主任说没办法一下子就有那种效果。不过,现在我倒觉得这样也就好了。金发大概不适合我吧?
还有你提议我戴的耳环。事实上,我是有一点犹豫,因为我担心万一留下伤口怎么办?不过,后来我又觉得,倒不如一辈子都不要消失更好。我决定把它当成我不再是对父母跟老师言听计从的好孩子的证据。所以,第二学期开学之后,我也不会把它拿下来。”
真木默默地听着。
裕也直接攻进核心。
“至于我说要商量的事情……”
裕也藉着深呼吸来压抑住剧烈收缩的心脏,说出了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你愿不愿意跟我做朋友?”
一阵绝对的沉默。
“啊,我的意思是……我们从头再来一次……”
裕也用尽全力挤出几乎已用光的勇气又补充了一句话,然后静待判决。
噗通.噗通.噗通。
“你……”
噗通!
“是个傻瓜!”
……啊……是吗……果然……
“原本我就想或许是这样吧!我想大概会被你拒绝吧?对不起,打扰了!”
裕也作势要站起来,放在桌上的手却被真木抓住。真木用力一拉,裕也上半身便往前一倒。在惊慌之余,他用另一只手抵住,勉勉强强才免于整个人趴到桌面上的窘态。
“……真是的!竟然没成功。”
真木喃喃说道。
“你这个人,怎么笨到这种地步呢?”
真木的眼睛在半空中游移着,脸上尽是困惑的表情。
“……对不起。我已经绞尽脑汁在想了……”
“你啊!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是……是吗……”
“嗯。也不够正经。”
是吗……
“简直就跟一个幼稚园小朋友差不多。”
……是这样吗?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念书再重新来过。”
“我说你呀……难道你不认为来也是白来?”
“……我不知道。或许吧!”
“可是,你还是赌那千分之一的可能?”
“因为我喜欢你呀!”
这句话说得好斩钉截铁。
真木闻言,整个肩膀都僵硬了。
裕也见状赶快道歉。
“我知道像我这么无聊的人向你示好会令你感到不便,所以我不会缠着你的。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
“……你还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啊!一定是从小就被大家宠着长大的吧?”
听到真木这种超越愕然的苦涩语气,裕也不得不相信,自己跟真木之间碓实有很大的距离。他只好点点头。
“……唔…我想是吧!我想就是这样的。”
“一定没有过过那种回到家空无一人,晚上还得自己作饭才有饭吃的日子吧?”
“嗯……”
“你们家想必是那种标准的家庭,爸爸妈妈对你是有求必应的,对不对?”
“……也不是有求必应啦……”
“你一说话就有人对着你怒吼‘少罗嗦’,你找人讲话,也没有人理你,这种滋味你不曾体会过吧?”
裕也认为这是一般认为小孩子学坏的原因在于家庭问题的论调,大概是来自于不良少年、少女的证词。
“……你的意思是说我太好命?”
说着说着,裕也忙不迭地把突然想到的想法说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有一个把自己所有的人生花费在教育孩子上的妈妈和热心教育的爸爸的我,在他们‘为了裕也好’的名义之下,就没有不快乐的权利吗?即便我被父母框进他们擅自铸造出来的模型当中而喘不过气来时,我也不能觉得不幸福?因为保有全学年第一名的成绩,所以如果我再需求其他的事情就是贪得无厌吗?”
思绪的洪流超越了可以形之于激动言词的水位,化成了泪水滚滚落下。裕也拼命地忍住,同时大叫着。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想要什么!要别人来评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根本是多管闲事!我!我已经烦透了这样的我!我一直忍耐,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所以我决定成为个我想扮演的角色!”
裕也说完瞪着真木看。
这样有什么不对?
真木的眼底尽是困惑的色彩。
“这干我何事?”他喃喃说道。
……真木也不过跟裕也一样,只是个高中生而已……。他可没有裕也想要的模范解答集……
“对不起。”
裕也说道。
“我回去了。”
“嗯。”
可是,真木偶然抓着裕也的手腕。
真木低着的脸就在裕也的眼前。他那已经呈现男人骨架的脸庞上有着不再是毛头小子的象征,只有鼻子底下那还留有一丝丝童稚味道的嘴唇正嘟得老高。
裕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想这么做。可是,他却依照冲动行事。
他用支在桌上的那只手撑起身体,用嘴唇去碰触真木的唇。
吻过之后,他突然感到一阵羞赧……真木或许已经习惯这种事了,可是对裕也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某个人……他垂下眼睛逃了。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什么都不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跟你做朋友。
……当时裕也怎么想也想不到,他这个带有这种意味的亲吻将他们两人日后的关系搞得极端地复杂。
在玄关处一样刻意放慢速度绑着CONVERSE鞋带的裕也,听到了一句令他难以置信的话。
“明天你有空吗?”
他觉得,如果自己回头的话,这种像梦一般的美好感觉就会消失无踪,所以眼睛还是盯抓住鞋带的手指头看。
“有啊!”
“我有免费券。一点在欧里翁前见。”
“……看电影?”
“笨蛋!欧虫翁是保龄球馆耶!”
“……我没打过。不过,我想试试。”
“不要迟到了哦!”
终于系好了鞋带,裕也站起来。
他回过头来。
“不要放我鸽子哦!”
真木只是轻轻地扬了扬嘴角对裕也笑了笑,同时点点头。
“大概不会吧!”
“就算是一整天,我也会等。”
裕也是一个除了教科书和参考书之外,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而真木则是一个踩着早熟的脚步,已经要踏出孩子领域的年轻男人。
……这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正要开启一段什么样的关系。
直到他们那充满刺激的暑假快接近尾声的时候,才发现到事实的真貌……
红宝石耳环
绿高一年级排名全学年第一的藤本裕也有一个超级优秀的头脑,但是却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他从来不知道要怀疑别人。
他那种简直像婴儿或外星人的无知,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他因为崇拜真木隆而模仿他去染出来的栗色头发,加上隆半戏谑地怂恿他去穿耳洞,他竟当真地去买了一副红宝刀耳环来戴,这就是第一项证据。
而他带着一脸正经八百的表情,到刻意戏弄他、欺负他的隆的住处道歉,要求隆重新跟他做朋友,在深恐被拒绝的情况下号啕大哭一事,就是第二项证明。
今天就是事情发生的第二天。
隆在无计可施,只好跟他重修旧好的情况下,约裕也到保龄球馆打球。在保龄球馆里,他就像个大傻瓜。
“请问一下,真木你真的只有十六岁吗?啊,我的意思不是问你是不是重考过,我是说你很有男人味……怎么说呢?应该说感觉吧?实在难以想像跟我同年……”
藤本拿着可乐罐,扬着眼睛看着隆说道。
这才是我要说的话哪!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你跟我竟然同年。
隆一边把根本不想喝的可乐罐送到嘴边,心里一边想着。
两个人就在隆和哥哥千里同住的公寓里的餐桌前对坐。
叫人不敢相信的事实不在于藤本的个子比隆小上两号,也不是他那虎牙很明显的嘴角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可爱之故。他那小巧的脸孔看起来是那么地稚嫩,可是这都不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