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情事适度而平缓,南玖面对着他总有些小心翼翼,花清浅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这样最好。
福伯的马车候在宫门口,其时月近中天,他晚上没喝酒,却还是困倦。叫荣萱回去之后,就一个人慢慢走着。朝廷上没
有大臣肯与他为伍,背地里都深恨自己与花清浅一介男宠同朝为臣。他也不觉得如何,再多的难堪当初都经历过了,熬
过来发现,不过如此。
走着走着,听见有人叫自己。他以为听错了,没有理会,直到一只手拍上自己肩膀,才回过头。来人很是激动,颤抖着
嘴唇叫:“清浅,我可算找着你了。”
花清浅大皱眉头:“王子殿下找我做什么?”
“你忘了,你叫我去你府上找你,可是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去了好些回,总也没能碰着你。”火尔赤急忙道。
他不说,花清浅几乎忘记自己还同这位王子有这样一个邀约。他当时也不过随口一说,敷衍而已,谁成想这位实心眼的
王子竟然当真了。也罢,花清浅笑笑,道:“是我失礼了,该登门道歉才是。”
“没关系,我并不在意,能见着就好。可惜我快走了,往后再见面也不知何时。”火尔赤说着说着有些伤感,忽然想到
什么,竟然兴奋起来,“对了,你不是说喜欢草原么。往后你去草原,我带你去我家里,带你骑马出去玩!”
花清浅礼貌地笑了笑,说出口的拒绝却毫无商榷:“谢王子美意,只是喜欢归喜欢,我并不想去。草原天大地大,花清
浅无福消受,只有一隅足够。”
火尔赤不以为忤,还是笑:“那我以后常来京城,咱们再见面好不好?”
真是缠人。花清浅有些烦躁,也不知是因为火尔赤王子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听了他这句话,勉强挤出最后一丝笑容,道
:“王子若能再来,便提再来之事吧。”
火尔赤这时候也知道,自己有些被面前的美人嫌弃了,皱皱眉头,问道:“清浅,你很不愿意理会我么?”
花清浅吊起眼角看他:这么明显?
“我不太懂察言观色,若是碍着你什么了,你多担待我些。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交浅言深’,我忍不住,想跟你说一
说。以后,你不想理谁,大可以不用理,不想跟谁说话,那就离他远些。别对谁都一副笑脸,你虽然笑起来很好看,可
是如果笑起来自己并不开心,会伤身。”火尔赤很是认真。
花清浅不由得脚步停滞了一下,轻声道:“我笑得,有那么勉强?”
“你笑起来很漂亮,但是,眼里没有笑意,再漂亮,你也不会高兴。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呢?难道别人的感受
,比你自己的还要重要么?你要笑,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开心,竟是为了别人开心么?”火尔赤越说越为花清浅难过,“
我有个表姐,嫁给了一个混蛋。她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很幸福,嫁了个好丈夫,可回到家里,一个人的时候就以泪洗面。
没几年,她就过世了。巫医对我说,表姐是心病,她装不下去了,要寻一个解脱。”
花清浅若有所思,良久,转头对他道:“我并没有讨厌你,只是你的性子与我有些合不来。”
火尔赤挠挠头,有些腼腆地笑了:“你是说我太吵了么?父汗就说我是只小豹子,不知道闲着。”
花清浅笑笑:“不过,我忽然觉得,其实你这性子很好,同你在一起,必定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可惜,我快走了。”火尔赤五官挤在一起,实在是太苦恼了,“你以后能到草原来么?”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兴许很快,兴许一辈子也去不成。”花清浅笑笑,“但是若有机会,我绝对去草原看你。”
“一言为定!”火尔赤王子伸出一只手。
花清浅与他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在宫门处两人各自找到等待自己的家人。火尔赤挥挥手,先走了,花清浅目送他离开老远,身后一个充满酸意的声音悠
悠道:“这么舍不得?”
花清浅笑着转过头,把他推进马车里:“你怎么来了?我累得很,咱们先回家吧。”
纪清言是刑部四品官员,没资格列席,故而呆在家中。他虽然已经是四品官,可朝廷不会给他宅邸,他自己那点俸禄又
买不起,仍旧住在花府。两个人都不怕别人闲话,反正没人敢到他们面前说,就算有人要说,皇上却第一个不爱听。
纪清言在府里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书,约莫着时辰清浅该回来了,便跟福伯一起去接他。花清浅把他推进马车里,自
己也钻进来,清言一下子抱住他,嗅着他身上的味儿,道:“没喝酒?”
“没敢,醉酒误事。”花清浅笑道。
纪清言亲亲他鼻尖,故意肉麻道:“宝宝好乖,让我奖励一个。”
“走开,谁带你去青楼了,我可不是花姑娘,不吃这套哄。”花清浅一掌拍开他。
“谁也没带我去青楼,那些庸脂俗粉哪里有你好看呢?”纪清言一个劲肉麻。
花清浅真觉得自己不能再听,否则容易把一肚子珍馐都吐出来。纪清言知道再说就该惹来拳脚了,于是安安分分把美人
抱个满怀,在他耳边道:“我今儿个,把那件案子整理了一下,写了个折子递上去了。”
花清浅放松倚在他怀中,知道他必定还有下文,静静等着。纪清言接着说:“这件案子了了,也没什么要我去查的了,
我把手头的东西忙一忙,便上折子辞官。”
花清浅心中轻叹,口上道:“不再想想?”
“不想了,越想越多,我做的决定就绝对不会后悔。”纪清言道,“这样的朝廷我改变不了也呆不下去,不如及早抽身
。更何况,我更希望与你去过平静的日子。”
“我应你了么?”花清浅直起身子,望着纪清言问。
“你会应的,不是么?”纪清言低头在他唇上飞快一吻,“你这里很硬,心却很软。我知道的。”
第41章
火尔赤第二日便走了,胤朝的欢迎仪式盛大而恢弘,送别也一样充满气度。可是火尔赤走出京城十里,心中都一直在想
着,何日能重返这座华丽的城池。他不知道,以后他的一生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用一种决绝而惨烈的方式。
相安无事过了几日。纪清言背地里总在忙着什么,平日去刑部衙门,今日轮休却也不见踪影。花清浅隐约知道他是有些
关系可以助他带走自己,这几日话里话外,也透出些这个意思。花清浅仍旧不告诉他是否同他走,事实上,他也拿不定
主意,逃跑不成,等待他的……他几乎不敢想。
他其实也有私心,不答应,就永远可以在最后一刻反悔。虚幻的美好,总胜于真实的炼狱。
他早上醒得有些晚了,这会儿吃了早饭,还迷糊着,搬了摇椅在院子里一下下晃荡。邱贵妃前些日子走路磕着,不小心
动了胎气,宫里头好一番折腾,南玖也极为重视。这几日不叫他留宿了,夜夜睡在邱贵妃那里,用实际行动昭示自己的
恩宠。他心里头很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伴君如伴虎,花清浅有时觉得,南玖的某些动作神态,像是南璟再生。
坐在摇椅上半梦半醒,只觉天光无限,正是恩赐。隐约间似乎有人扫自己的鼻翼,他睁开眼,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皇……皇上!”他立刻起身,动作太急摇椅一下子往前扑去,他被晃了一下,南玖伸出手臂,正抱个满怀,得了便宜
还不忘调笑:“这么热情?”
花清浅脸颊羞红,更多是惊讶。给南玖挪了个地方,南玖也不客气地坐下,手还是别扭的姿势揽着他。摇椅不稳,花清
浅坐的位置更加危险,南玖点着他鼻尖,问他:“想朕了么?”
花清浅哪顾得上跟他肉麻:“皇上怎么忽然来了?”
“朕问你,想朕么?”南玖更不理会。
花清浅叹了口气:“皇上回宫吧,叫人看见了不好。”
“朕不怕叫人看见,朕是天下的主子,谁敢说闲话?”他把额头顶在花清浅的额头上,“清浅,乖,告诉我,你可曾想
过我?”
花清浅气他胡闹,赌气道:“不曾。”
“一点也不曾?”
“一点也不曾。”
“曾”字的尾音尚且飘在空中,花清浅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急速下沉,头后仰着几乎就要重重撞到地上。他惊恐地张大
眼睛,吓得连叫都发不出声,忽然有一股力把他向上拉了一下,他连同身后的摇椅都保持了一种极度后仰却不着地的角
度,南玖的身子贴上来,把他禁锢在他和躺椅之间。南玖脸上轻笑着,问他:“想我么?”
花清浅惊魂未定,赶忙道:“想,想,我很想你。”
“这才乖。”南玖居高临下看着这一脸煞白的人,怜爱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情欲一同涌向下头。他低头,咬住花清浅的唇
,品尝着他的味道,一只手向下探去,撩起他的下摆。花清浅抓着他的手,轻喘着道:“别……光天化日的。”
“谁敢看?”南玖笑着,推开他的手,“朕很想知道,在摇椅上是个什么滋味。”
花清浅不再争辩,乖乖闭上眼睛,南玖低下头,手上也重新动作起来。
在摇椅上做,南玖自然是食髓知味,一直到花清浅晕厥,都有些停不下手。可花清浅这一晕,就一直到晚饭时分才悠悠
转醒。南玖亲手给他清理,又坐在床边守着,这张脸怎么看怎么诱人,连睡着了都像带着勾引般,引他一次次低头把那
两片唇咬得充血。
花清浅实在累极,摇椅晃他也跟着晃,每一次,都觉得那东西进的比上一次更深。南玖折磨人的本事一点也不比他老爹
差。花清浅不敢装睡,上回装睡被南玖看出来,又是一阵折腾。他睡了一觉,体力好容易恢复了些,可禁不起再一回了
。他睁开眼,正看见南玖垂头下来,于是神智清明地接受了这个吻。吻过了,南玖自己也不由得笑:“早不醒晚不醒,
这下给你抓个正着。”
“你哪里来那么好的精力,我都要给你折腾死了。”花清浅坐起身子,嗯,还是有些腰疼,可并不那么厉害了。南玖虚
扶了他一下,被他瞪了一眼,推开,自顾自找鞋子。南玖在一旁赔小心:“福伯做了晚饭,咱们一起去吃吧。”
花清浅眉间皱起一个川字:“夜了,你还不回宫么?”
南玖笑笑:“朕出来时候就没打算这么早回去。近几日大乘寺来了西域高僧开坛宣讲佛理,很是热闹,清浅,吃过晚饭
便陪朕去瞧瞧吧。”
他语气商榷,眼神却明明白白告诉清浅这就是圣旨一道。花清浅无奈,只能应了。两个人一同往前头饭厅走,刚出小院
门就看到王宝福伯候在两旁,若不是佝偻着腰,真像两尊门神。南玖看见福伯就想起件事,当下便问:“朕听说纪清言
还住在府里,怎么还不搬走?”
“他那点俸禄哪够买个宅子的?况且我这里又大,并不多他一个。待过些日子,他的俸禄足够买宅子养活自己的时候,
我再叫他搬走。”花清浅忽然多了坏心眼,道,“你若不乐意,大可以提他的俸禄或者直接赏他套宅子呀。”
“胡说,朕真这么干了,要被那些老东西念叨死。”南玖一想到朝廷里那些上了年纪拼命维护正统规矩的老臣就头疼。
两人说着话,觉得不过几步路就到了饭厅。饭菜清淡可口,都是家常。南玖在宫里吃惯了精致又复杂的吃食,吃着炒的
小菜竟有股别样的香味。花清浅有些食不知味,天刚擦黑,平时清言这时候早回来了,现在人却哪去了?他挤眉弄眼问
福伯,福伯也不知道,往门口瞟了两眼,门口站着保护皇上的大内侍卫,却还是不见清言。
南玖吃了两碗米饭,这在平时是出奇的好食量,王宝几乎欢欣雀跃。花清浅也吃完了,福伯赶忙招呼人收了碗筷,又上
了一盘子切好的水果。装水果的碧玉盘是先皇赐的番邦贡品,南玖识货,见这盘子,立刻瞟了花清浅一眼。花清浅只当
没看到,用手指捏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南玖自嘲地笑了笑,也捏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南玖便要出门。王宝本以为他再耽搁一会儿就要走了,谁成想竟要去逛什么百姓的集市。这侍卫们
要是一个不小心是,让皇上伤着碰着,自己有几个脑袋啊!
他刚想劝,南玖就洞悉,一挥手:“都不必劝朕,朕是天下的帝王,还不准朕与民同乐?”
没办法,侍卫四散开保护皇上,自己跟在后头。南玖终于还是融进了人群里。
花灯盏盏,悬在高处。花清浅素白衣衫,行在人中,手执团扇的女子从他身边款款行过,遮着面容投给他一个留恋的眼
神。南玖有些吃味,把他手握住,不着痕迹地带进自己怀里。花清浅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他不敢在人潮里太过露骨,不
过一挣便挣脱开。远处传来叫好声,大概是哪处杂耍玩出了花样,南玖大感兴趣,问花清浅:“去看看么?”
花清浅点头应许,他们一同行去。今日的人可真是多,摩肩接踵,光头的僧侣有之,更多是平凡市井的小民。叫卖的小
贩扯开了嗓子,吹嘘着自己的货物是千年难遇;路边的馄饨摊子开了锅,热气冲出三丈高,小二叫着“那边二位爷,三
碗”;女子犹豫着哪个香囊更配自己,心里头惦记着给情郎绣的荷包今晚只剩最后几针。花清浅并不急着去看杂耍,置
身人群,看浮生百态世事悲欢,才让他觉得,生如繁花。
这一个晃神,就出了大事。
南玖不见了。
他左右踮脚望望,看不见南玖的踪影,竟也看不到王宝和大内侍卫的踪影。看来是走散了。他叹了口气,心里道声“也
好”,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南玖心里头高兴,步子飞快,他一路跟随很是吃力。如此,便自己走走吧,兴许哪里,便又
遇到了。
他闪过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复向前行去。前方摆开了戏台子,依依呀呀唱着徽腔。他站在台下听了一会儿,这唱的是
牛郎织女的故事,现下一场,正是鹊桥相会。旁边一个年轻女子边听边跟着台上人抽泣,织女与牛郎每年只能团聚一次
,这是生离,却不知生离与死别,哪个更让人肝肠寸断。
他一边逛着一边想,仿佛还是不久之前,才与人结伴来过这繁华集市,叹这年华似水。河边照例挂了成排的花灯,他走
过去,不少年轻男女早已结伴而立互诉衷肠,倒显得他形单影只不应景。他对旁边守花灯的老伯笑笑,一盏一盏灯看过
来,那花灯上题着诗句,他拣了一盏,灯上画着梅花,有几分淡淡。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他念出最后一个音,像是想到什么般往一旁看去。灯火阑珊里,那人提着灯笼
站着,有种格外的朦胧飘渺。清浅笑起来,向前走出几步,那人把灯笼交到他手中,轻道:“老伯说,这灯上能题字,
你想题什么?”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