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给我讲讲细节。”
我面红耳赤,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宣之于口,无论我脸皮如何厚也不可能口述得出来。林轩拍拍我的脸,翻身下床去洗澡
了。有了上次的经历我不害怕不可能,明明知道会疼我绝对无法坦然面对。身体的创伤我不是不能够忍耐,但性的伤害
不同,我真的不愿意再来一次。
我连忙下床换衣服,睡袍脱到一半,正好绊着脚下,林轩却出来了,我一慌张,跌坐在地毯上。林轩什么也没说,信步
走近,站在我面前,瞧瞧周围环境,道,“你想在这里做?也行。地方不是重点。”
“不,不用了,我,我还是赶快回学校了!”
林轩将我拽到身前,手从我的大腿边滑到内侧,“你害怕?放心,这只是性交,跟你的感情没有关系,钟秦不会因此怪
你。”
搞不明白林轩脑子里想的什么,完全和我担心的不一样。我的姿势已经非常危险了,一条内裤简直如同虚设,腿张开的
尺度让我顿时羞红了脸,被A片毒害不轻的我总是觉得只有放荡的人才会摆出这种姿势。
“林先生,那个,我,我想和你谈谈别的事情——”
“你说,我在听。”
林轩在吻我的脖颈,手已经十分利索将我完全扒干净了,他的浴袍半开,结实的腿顶着我的膝盖让我完全无法将腿合拢
。我意识到再不阻止就完了,于是大声道,“我看到你弟弟黄梓鸣了!他和Altarugio在一起!”
我并不想把事情弄糟,如果林轩能就此放过我,让他痛一点我不会有多罪恶的感觉。艾平达说得对,我不是上帝,怎么
能作出让所有人都好受的选择。
林轩喘了口气,避开我的眼神停了下来,他背过身默默站了一会儿,突然声音重颤,“走……立刻走。”
我求之不得,飞速收拾好一切离开了酒店,钟秦开车在不远的一条街上等我,一上车,我们便当即找了一家安静的宾馆
,为了确保我记忆的真实性,我必须尽早默出名单上的人和排序。我看不出什么,但钟秦一定行。我现在完全不知道,
这张名册竟决定了那么多人今后的人生。中国之后几年的政策走向,说来荒诞不经,却是我们改变了。
我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写完,钟秦一开始并没有看出点眉目,他对这样庞大数字的资料并不惊奇,因为林轩对他说:你们
的腐根我挖到底了,中国这个地方自古便是一套法不责众,杀一儆百的政权规则,不至杀伤命髓,但伤筋动骨则无可避
免。林轩是在暗示,即便他们能全身而退,损失也不小。他在暗示,我的存在并不能改变多少。但这恰恰暴露了林轩对
我角色的定位:我太重要了。威胁是欺骗时必不可少的武器,钟秦怎么会不知道。
花了半个小时,李恒来电话时,钟秦才恍然大悟,一拍惊起,他把电话扔给我,快速说道,“告诉李恒一会儿就回去了
,什么舞蹈大赛不大赛的,这帮家伙真潇洒!”
钟秦迅速将那些人照顺序划分了出来,原来如此,他们都是按省市排列出的,其中部分我多多少少在电视中报纸上见到
过,省市乡镇的干部和某些“要员”均记录在册。一些知名企业单位也难逃厄运无所遁形,这一份触目惊心的名单几乎
聚敛了大部分的财富和权力,他们凑在一起支起了中国巨大的框架。
事情并不如我们所想来的那样壮烈,当林轩离开中国后,这片大地仍保持着应有的风波浪漪,领导的调换,起任,削落
,皆风起云涌又井然有序,林轩深知,他再有本事也无法撼动什么,好一个法不责众,杀一儆百,他将中国看得这样透
彻。似乎有所绝望了,他无法突破这奇怪的圈壤,于是去美国翻天覆地,只有离开中国,他坚持破坏的信仰才能得到坚
持。
钟秦不禁打寒颤,脸色十分难看,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有些语无伦次道,“林轩,林轩真打算这么干!他——这名单你
会不会忘了?留下来有危险,还是销毁——怜生,事后会不会很快忘了?”
“会,毕竟我不是太熟悉这些人。”我也意识到事情很严重,咬咬牙,“我再记几次!”
“好。”钟秦说完又将人名筛选了一次,一张与他们有关系的人被单另列出,他也聚精会神把那两百多人记起来,刻在
心里,烙在记忆中,最为安全。
我们忙到晚上八点多才在宾馆里把这些纸张完全烧掉了,连一个小角都不留,钟秦不放心,又把纸灰从马桶冲走。李恒
又打电话来催了一次,我们才买了点吃的垫肚迅速赶回了学校。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林轩,因为精神病发作差点杀了自己。
六月中旬,期中考试过后会举办全校的舞蹈大赛,获得第一的团体或个人将得到数量可观的一笔奖金以及学生会承诺担
保的的特殊奖品,参赛表格最下方有一栏:特殊奖品申请。随你喜好填写,学生会审核后提出修改意见或者直接通过,
众人趋之若鹜,简直要创造参赛奇迹了。这是我的想法,对于这些在生活物资方面从来不忧愁的有钱人,货币的吸引力
太小了。
起初害怕有些人的想法苛刻怪异,不过后来看倒也不至于,他们也知道写一项——我要个美女做老婆——这种申请无法
通过。况且团体参赛居多但只能申请一项,要如何平衡内部的利益就很重要了,这也导致他们无法作出过分的要求。反
正我看到最多的一项是:取消之前所有不及格课程的在校纪录。这个可以办到,学校同意了。
李恒和李栋霆两个早就为挂课而忧愁,所以这次铆足了劲儿要定冠军席座,他们联合了齐琪等一批美女帅哥后总觉得事
有不足,拼死了劝钟秦和我加入看能不能得到特殊关照,我们哪有精力理会这些,可他们并不知道。钟秦是不愿拒绝的
,我现在有些理解为何钟秦会喜欢和这些没什么心计的人在一起,是完完全全的自由啊,是被他在别处求之不得的自由
吸引了。
薇彩自然不会缺席,她和一家挺有名的模特公司熟悉,众人说先请来参谋参谋,薇彩答应了。我们几个人在排练厅里开
会时,这个女子便一直注视着我和钟秦,她知道了一些隐讳的事实,却选择了默让。
吵吵闹闹到十点多,我和钟秦才获准回宿舍休息,顺道送薇彩回宿舍,她趁钟秦不注意,悄悄拉了拉我的手,浅浅一笑
,“下一次打工带我去,很好玩。”
我“嗯”了一声,目送她纤弱的背影走进藏青楼后才在钟秦的冷嘲热讽中转过头来。
“你小心她,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哎,真是。”
“可没有你这么吃醋的,走吧,跑了一天真累。”
“我们晚上还有什么活动吗?”
“别想好事了,走吧走吧大少爷——”
晚上两点半,赤青一个电话把我叫醒了,我异常清醒地接听,他用近乎林轩似的语气命令我:楼底,快。
钟秦还在熟睡,我给他留了纸条后便连奔带跑下去。赤青开了一辆很常见的越野车,上了车我才看到他的脸上贴着一块
药膏片。怎么,被女人抓出来的?
“什么事儿?”
车子撞出去,直接从台阶上取道,他的回答因此上下颠簸,“少爷出事了。”
私人医院,一所伫立在市中心高档别墅区里的三层小楼挂着“安维医所”的牌子,灯火通明,着装正式的护士深夜了还
在来回走动。赤青将我带到了二楼,却没有让我直接进屋,他在我面前快走了几步,猛地一回身拽起我的前襟甩到了墙
上,几乎是在怒吼,我第一次见他这样情绪外泄,“为什么让他发作!你当时为什么走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发作”两个字迅速勾起了那可怖的记忆,难道林轩像上次一样又发狂了吗?!我惊的脑子闷
疼,赤青放开手后我的腿脚不知为何软了……我立刻有了不好的推测,难道说林轩发作后又杀人了?!
赤青绛紫色的嘴唇剧烈颤抖,一字一顿,“他,差点死了。”
我在耳鸣,赤青不由分说扭住我的胳膊推开门将我扔了进去。我趔趄绊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大约一百多平米的房间像一间客室,林轩躺在里屋的床上,刺鼻的苏打水味弥漫的到处都是。他面如死灰紧闭双眼,左
臂在输液,右手……右手手腕到肘部都被一层层纱布裹紧。我无法想象当时我走后发生了什么,我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心在疯狂地跳,擂动我的胸骨,一声声震耳欲聋。
“……你来了?”
门外又来了两个人,一个医生,还有一个是郝强。
“他怎么了?”
郝强怅怅一声叹息,揉着太阳穴苦笑道,“这家伙把自己锁在房里犯病,用一块玻璃差点把自己的右臂搞残废了,动脉
破了血流了那么多他才晕过去。惨不忍睹啊……”
我几乎跌坐在一旁,浑身僵冷。我强迫自己把眼泪锁起来,可办不到,我想起了那一回,又想起了有关他的一切一切,
想起了在大西南一同生活的那段日子,想起了不久之前的贴合,想起了自己今天残忍的想法。我捂着耳朵不想再听郝强
说一句话,疼出了汗,疼得把身子绷紧,张着嘴嗬嗬喘喘,我听到了,我看到了,他曾那样害怕绝望怯懦地喊着,疼,
很疼,疼啊——他会哭,他还会哭得非常伤心,他也会这样。
我对林轩的感情深藏了一辈子,甚至很久之后当我得知他可能会与我永别时也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在屋里哭了一天
,我把这辈子的眼泪都还给他,就此忘却,我必须生活下去,忘却他,我才能坦然地接受幸福和将来。那最后一封信,
我只看了一次,我甚至能够想象他落笔时的模样,痴迷地望着蓝天大海和低翔的海鸥,风灌入他的衣服里,他也许会在
温柔地微笑,也许,他一边微笑,一边流泪。
已经没有如果了,我们的相遇就是结束。
人这一生,人这一生啊……
为何不可重来。
四月小,晚春凉雨一夜缠绵。
郝强离开医所之前叫我去睡一会儿,学校那边他会给我批假,恰好一个周假期即将到来,我不必着急回英兰山去。
我站在窗前望着他驾车徐徐驶入一条林荫大道深处,灰白色的水雾蒸腾,冷却,静谧的楼群之中,总会回荡起空茫的声
响,好似来无影,去也无踪,不知生消几时,不知去往何处,无端生出了一点征兆,却转眼即逝。
我再次翻看了钟秦给我的短信,上面写着:怜生,不必问我该走还是留,一切应随己愿。
我感谢他这样的宽容,我感谢他对我的忍让。我心底那点廉价卑耻的怜悯,他能够珍视理解,我已别无所求。
床上仍旧昏睡的男人整个陷在了柔软的床被中,他穿着洁白的病服,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若不是医生来换药,我大
概无法想象他浑身上下会布满大大小小的裂口和撕伤,破碎的花瓶,茶几,油画,水杯,镜子,他差点把总统套房里能
搬起来砸坏的东西都毁了,他跪在地上,完全不知道玻璃片已经深深刺入了腿中,他让自己的手臂皮开肉绽,蜿蜒爬行
的黑色针脚密密麻麻,骇人至极。也许他还有些神志,唯独没有伤到自己的脸,和眼睛。
门外有些吵闹,我走出门去,看到赤青正在阻拦妄图进入这边走廊的几个人,Altarugio,黄梓鸣,还有一个男人非常
陌生。
Altarugio率先看到了我,十分轻佻地冲我打口哨,“哟,小美人,上次‘去你妈的’后就没见面了!”
我一怔,走过去,笑道,“真希望你永远都——去你妈的。”
“林轩呢,我来看他怎么还不行?”
我摇头,非常直接告诉他,“不行。”
Altarugio抱怀冷笑,“你是什么人?我看最多就是个性伴儿而已,这么大权力?哈哈,你让我上,我也给你——”
巴西人直勾勾盯着我,话到半截碎了,停了几秒,神色阴暗起来,“叫他把枪放下。”
赤青掏枪速度之快到无迹可循,不知觉时他已经将手枪顶在了Altarugio的太阳穴上,虽不发一言但杀心已起。另外两
个人后退了几步,吓得脸色发紫。
“为什么?”我笑道,“我没那么大的权力。”走到Altarugio跟前,我微仰起脸,一个字一个字语气极重,“无论我
是谁,你都没有资格侮辱,滚。”
Altarugio放浪地笑起来,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口,却严肃低语,“上一次就是你吧,你知道得真不少。让我损失了一个
手下,我不会放过你。”
三人悻悻然走了,黄梓鸣挽着Altarugio,在楼梯拐角处回头瞥了我一眼,微不可闻道了一句:男娼啊。Altarugio哧笑
了一声:你不也是。
我站了一会儿才回身,赤青欲言又止站在墙根下目光一直跟随我再次进屋去。这个当口,林轩醒了,他仿佛听到了门外
的声音,不待我走过去便坐起身,果断拔掉了针头,血突突从针口冒出来,滴落在被面上。
“他来干什么?”问得有些有气无力,气势自然就下去了,林轩甚至喘了一口才接着问,“真烦人,他的脸让我作呕。
”
早上十点半,林轩一醒来,整个医院便再度忙作一团,一个个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让林轩不胜其烦,一声断喝将他们都
赶出去。他靠在床头闭眼休息了一会儿,问我要烟。又开始烦躁不安了,我没有给他烟,我突然想再看他失控一次。昨
天他是因为什么让我走了呢,他有精神病,医生告诉我不能过度刺激他。
“快给我啊!”
我走过去,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糖放在他手心,“这个比较合适。”
林轩努努嘴,“也行,你给我剥开,我两只手都动不了。”
我把糖递到他嘴边,食指触碰到他的嘴唇,有些发烫,伤口或多或少会发炎。林轩含了糖,却顺便轻咬住我的指腹,舌
尖画了两个圈,然后惬意地躺在了床上。
“这里的环境太糟,跟他们说我现在回去。”
“没人会同意。”
林轩哼道,“包括你?回学校去,我不说你就可以不来。最近没什么事情做。”
“好,林先生有事的话再通知我。”
没有任何挽留,本就不该有。我走下楼,在雨中看向那扇窗户,郝强带来的玫瑰花成为了整栋灰白色建筑中最为耀眼明
亮的点缀。我心里涨满了酸痛,林轩不肯退一步,我又何必往跟前走一步呢,到头来,反是我假想了他背后的阴霾,反
是我生出了不必要的悲怜。
我到底在为了什么伤感,到底为了什么……
我坐车回到了英兰山,我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钟秦,他正在学习,咬着笔头为了一道微积分冥思苦想,我把脸埋在他背上
,汲取了足够的温暖后,深深吸了几口气,我要原谅自己,我必须这么做。再次呢喃出的,却也是那一句用来求赎的话
,我不是上帝啊,怎么能让你不受伤,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