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传出淡血心经在忆剑山庄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流言了。当然肯定有很多人想得到淡血心经,但是忌惮我爹娘的武
功,迟迟不敢下手。而且,当年的武林盟主与我爹的关系很好,有武林盟主代表名门正派撑腰,那些歪门邪道自然也不
敢来犯。于是平静了十年,但最终还是难逃一劫。
开始系统调查我爹娘以后,我就总是想到以前的事。在调查的时候,那些人对我娘的称赞不绝于口,说什么女中豪杰,
侠肝义胆。但其实我记忆中的娘似乎不是那样的。
她是个很沉默的人,不常笑,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乌黑的长发总是简单的挽起,并不佩戴繁复华丽的钗环,尽管如此,
她依旧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她很要强,很严格,我三岁的时候就教我读书写字。我记得很清楚她教我的第一个字是“忆
”。当年,桃花树下,石桌前,娘抱着我的小手,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忆”。
然后,有一滴水滴在了宣纸上,染晕了那个“忆”。我抬起头,看着娘,轻轻的问:“娘,你怎么哭了?”她没有回答
我,却流下了更多的泪,一阵风过,粉红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了娘一身。
而我娘与我爹的关系似乎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甜蜜。以前,我小,觉得爹与娘之间那种波澜不起的和气是相敬如宾的典
型。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之间似乎太过陌生,总想有一层极薄的冰隔在两人中间,靠不到一起,试图触碰时,还会冰凉
刺骨。
我觉得上任武林盟主也许知道些什么,但可惜的是,他已经死了。现任的武林盟主似乎是他的弟子,也许他会知道情况
。但我不想去问他,因为清霜现在被他抢占着,我想想就来气,可是,我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就和冥灯说了,希
望他能帮我查查。
冥灯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我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他却叫住了我:“忆,你半个月没见宫主了吧。”
“呃,”我一愣,随即想到这半个月忙于调查爹娘的事,真的一次都没见商思梨。
“去见见吧。”冥灯低下头来说。“哦?有什么事吗?又要找男宠?”我问。
“不是,就去看看吧……”冥灯抬起头来,深深的看着我,我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正不知如何接口,却听冥灯又来了
一句:“他好像又想要男宠了。”
商思梨正在侧宫雪白的店堂内看一些文件,处理宫中事务。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略有些烦躁:“谁啊?”
“宫主。”我木讷的站定,略略躬身。
“哦,是你啊!”商思梨露出了微笑,上挑的大眼睛狡黠的望着我,眨了眨:“半个月没见,想我了?”
“我是听说,你又想要男宠了。”我继续木讷。
“哈?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好色?”商思梨笑得很明媚,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前倾,柔滑的长发纷纷滑落胸前,他右
手支颐,促狭的看着我。
“恩,宫主不是好色,是年轻气盛。”我希望自己变得像冥灯一样,所以辛苦的逼迫自己木讷,麻木。
“怎么,半个月和冥灯呆在一块,变得和他一样了?”商思梨从桌后站起来,慢慢走到我面前。
他似乎瘦了,绝美的双眸中也有了几缕血丝。我心中忽然有点难受,不禁说道:“宫主不要过于劳累了,该放松的时候
还是要放松的。”
他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的更加妩媚:“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你在关心我吗?”
“嘿嘿。”我陪着干笑几声。
“其实,我是想要男宠了,”他又向我走进了一步,温热的鼻息触到了我的脸,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他一把揽过我的
腰,对我甜甜的微笑:“不过,我对那种货色已经不感兴趣了,不如,忆你做我的男宠如何?”
我尴尬的笑:“属下容貌丑陋,不配。”“呵呵,忆,你真虚伪。”他放开了我,依旧微笑着,眼神温柔的我一愣一愣
的,“怎么样,事情查的如何?”他问。
“哦,正在努力中!多谢宫主支持,属下感激不尽。”我笑着说。
商思梨的眼神黯了黯,他轻声说:“忆,你就这么执着于报仇吗?”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那叫个义正言辞。他轻轻点了点头,眉间仍旧是掩不住的黯淡:
“恩,也是。你下去忙吧。”
于是,我退下了。
第七章
我又去了祝奶奶家,并带了一点果子糕点给狗儿。正值初夏,端午刚过,小小的深巷中还弥漫着艾草淡淡的清香。
依旧是没有落锁的院门,我轻轻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声,我笑盈盈的看着站在院中的祝奶奶,打着招呼:“祝奶奶,我
又来看你了。”
“少爷,你来了。”祝奶奶依旧站着,她笑了,脸皱成了一团。
我走过去,轻轻挽住她的手臂,说:“我们进屋说话,外面的太阳晒得人头晕。对了,今天狗儿在家吗?我给他带了一
些小果子,小糕点,都是新鲜的,他一定爱吃。”
“狗儿?”祝奶奶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昏花的老眼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少爷
,你一直想知道当年事谁灭掉了忆剑山庄,对吗?”
我惊讶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祝奶奶抓住我手腕的手在明显的颤抖,她一字一句,声音异常清晰:“是慕剑山
庄毓家,是他们灭掉了忆剑山庄!”
慕剑山庄与忆剑山庄并称江湖上两大山庄。慕剑毓家对忆剑的淡血心经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在忆剑不备的情况下,灭掉
了忆剑山庄。这种说法毫不荒谬,因为能那样灭掉忆剑的帮派,在江湖上屈指可数,而慕剑正是那屈指可数中的几个。
这就是为什么在忆剑覆灭后,会传出淡血心经在慕剑山庄的流言,而流言从不会空穴来风。
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没有电灯。轩窗半掩,雪白的冰峭纱帘在夏风中轻轻飞舞,轻盈如梦。
窗外依旧是满树雪白的梨花。
门被推开,一个沉默的黑影望着我。
“冥灯,你调查过武林盟主了?”我轻轻开口,很平静的语气。
“恩,冥灯似乎有点犹豫,“怎么不点灯?”
“不,我不要点灯。告诉我你查到了什么?”我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当年,你父亲的好友,也就是武林盟主勾结慕剑山庄,灭掉了忆剑山庄。现在的武林盟主直接这么告诉我的,不知道
是真是假。”
“他直接告诉你的?”我很惊讶。“恩,其实我是潜入他家想暗中调查的,却被他捉住了。他问我想知道什么,我就把
目的告诉了他,于是他微笑了一下说:‘就这么点事啊’,然后就把这些告诉了我。”冥灯轻轻说。
我在黑暗中无声的苦笑,他那么大胆的说出来,分明就是认为没有人可以为我父母报仇了。他不怕,他乐于坦白。
“他们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掉我爹娘?为什么!!”我吼起来,带着浓浓的哭腔,泪水从眼眶中疯狂的涌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清霜要一直骗我?我老早就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了,为什么他当作没事人一样,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
仇,我其实已经报了,不是吗?我已经灭掉了慕剑山庄,除了清霜,毓家的人都已经死掉了,我已经报过仇了!为什么
我还会这么难过,为什么?
以前我总在麻痹自己,认为清霜其实只是玩玩我的,他不爱我,所以我的背叛不会给他致命的打击。但是现在想想,玩
一个仇人的孩子,毫无防备的玩?着一切听上去混乱而滑稽。
我抱着头在黑暗中慢慢蹲下来。我觉得很冷,彻骨的寒冷。黑暗中,有人轻轻走近我,在我身边停住。
“走开,我需要安静。”我哽咽着。
那个人没有说话,他在我身边蹲下来,张开双臂,把我拥入了怀中。
立刻我被淡淡的香气包围了,我知道来者是谁了,但我没有挣脱。
“不要再想了,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一个死结,怎么想都会有双重感受。他是你的仇人,忘了他吧。”黑暗中,他轻轻
的劝慰我。
我拼命的流泪,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但他没有动,依旧搂着我。
我听着他平和悠长的呼吸,沉稳的心跳,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我被欢快的鸟鸣声叫醒。我发现自己已除去外衣,睡在床上,微微侧脸,看见商思梨正伏在茶桌上睡觉。
他合着双眼,睫毛浓密纤长,微微轻颤;他轻轻皱着眉头,微微嘟着嘴,秀挺鼻尖上那一颗小小的痣顽皮而可爱;此时
的他看上去单纯无辜的仿佛一个孩子。
我又想起那个可怕的事实,心情又落回了谷底,不禁叹了口气。
商思梨立刻醒了,睁开眼睛看我已经靠着床头坐起,便走了过来:“醒了就快起来,一起去吃早饭。”
我注意到他的前襟上的泪痕,脸不禁有些热:“那个,昨晚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什么?”也许是刚醒,商思梨的反应有些迟钝,看了衣服一会,才想起来,不禁一笑:“什么要紧的,这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把我这个宫主想得太残暴了?衣服脏了,就要革职查办你?”
虽然心情不好,但我还是笑了,于是从床上起来,和他去吃早饭。
餐桌摆在一株异品梨树下。这株梨花并不是冰白的,而却带了一抹浅粉,每片花瓣上皆是如此,就好像妙龄少女雪、白
肌肤上的一抹红晕。
桌上放着精巧香软的小点心,还有一盅燕窝粥。商思梨冲我笑笑:“燕窝是一定要吃的,可以助你回复元气。”
我在桌边坐下,喝了一口粥,又挑了一块核桃酥放入口中。美食入口,多少使我的心情开朗了些。我看见商思梨心不在
焉的拿起一小块梨花糕放入口中后,就再也不吃了,只喝清茶,不禁开口:“你吃这么一点?”
“恩,我吃的很少。”商思梨说,“所以”他促狭的笑,极美的眼睛扫了一下桌子上一大堆的食物:“这些都是你的。
”
“我吃不下。”我无力的笑笑。“那好,”商思梨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坏笑,“把那些厨子的手都剁掉,尽做这种不能吃
的东西,还要手干什么?”
“哎,你,你这是干什么?”我瞠目结舌。“厨子就是做饭的,做好吃的饭的。如果厨子不会做饭,或做出难吃的饭,
那还要这些厨子干什么?难不成我白养活他们?”那个可恶的人倒是振振有词。
于是,为了保住那些厨子的手,我只能翻着白眼把这些全部吞下,吃完最后一块糕点时,真有一种肚子爆炸的感觉。
“恩,你的表情好像很痛苦哎!不好吃吗?那那些厨子……”商思梨略扬起左手。
“不,好吃,真的啊!”我立刻拉住他的手,装出一副笑脸:“真的,很不错哎。”
商思梨略略低头,目光落在我拉着他的手上。我立刻放开他的手,可是他一反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
他的手很凉,我抬头看着他,他竟然避开了我的视线:“恩,散会步吧,要不会消化不良的。”
说完拉着我就走,凉凉的手指有力的握住我的手,不曾放开。
我刚受过打击,商思梨就一下子对我这么好。我当时没有一点怀疑,只觉得很安心,很……幸福。
我是个软弱而贪图快乐的人,我不要再爱的那么辛苦,尤其是明知道结局将会是悲剧的时候。
所以,清霜,我要忘记你。
商思梨一直陪了我近半个月,他很想多说话逗逗我,但总是欲言又止。他那个一憋一鳖的样子让我有一种他是个情窦初
开的少年的感觉。
他一说不出话来就看向梨树。有一回,他看了梨树半晌,忽然开口:“忆,你知道吗?你有梨的气质。”我有些怔忡的
开口:“哦?是吗?”
他微微回首,明眸闪动,轻轻的笑着,他轻轻的念:
明月风清夜叩门,花容月貌冰绡芬。
冰肌雪骨凝香冷,天真烂漫玉作魂。
忽然一夜风雨至,冰瓣玉.茎伤满痕。
国色天香已逝矣,空留痴童夜已昏。
我望着他,他略底下头,说:“我小时候作的。”这是一阵风拂过,扬起他冰白的袍带,我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在想,
其实最具要梨花气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浑似姑射真人,天资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那是一个很美的晚上,淡泊的月光浅浅的照着雪白的梨花,静夜沉沉,偶尔有一个雪衣的宫女,提着素纸幽灯轻轻的穿
花而过。一律是低垂的眉眼,乌黑的长发。梨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圣洁,纯净。我熄灭屋内的蜡烛,轻轻拉开冰绡纱帘
,静静的望着窗外连绵不尽的雪色花朵浸在溶溶的月光中。
忽然梨花丛轻轻的动了起来,不是因为夜风,而是因为有人来了。那人站在梨花丛中,月光下,一身白衣,整一个云满
衣裳,月满身。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在月光下美得令人心醉。他雪白的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红色,仿佛刚喝过酒。他看着我,绽开了明
媚的笑容,他走过来,脚步略有些拖沓沉重。停在我面前,他笑着说:“忆,你还欠我上一次床。”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身上依旧是浅浅的清香,今天还夹杂了一点酒香。
他忽然不笑了,神色严肃起来,秀媚的眸子里似乎浮起一片迷蒙的水汽,显得有些模糊。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挣扎
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的俯下身吻住了我,越吻越深。
接下来的事自然而又顺理成章。我心里想着,我欠他上一次床,所以并没有反抗。但实际上我也是很愿意的,甚至是很
乐意的,当然我很鄙视这样的自己,也永远不会向外人承认这点。
商思梨很温柔。我的房间很暗,冰帩的窗帘又拉上了,月光朦胧的透进来,极淡。但我还是看见了他的眸子,那双眸子
那样的温柔,模糊的氤氲着最深的情意。在高。潮的那一刹那,我看的很清楚,那浓浓的柔情沉淀成了一滴泪,啪嗒一
声正落在我的脸上。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我模糊的睁开眼睛,看见商思梨正坐在茶几前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杯冷茶,轻轻的举起来,放到
唇边,浅啜了一口。
“宫主,”我开口了,“那是隔夜茶。”商思梨拿住茶杯的手一顿,举了半晌,最后轻轻的放下了。他将脸转向我,轻
唤:“小忆。”
他的脸色苍白而严肃。我心里一震,一下子明白了,心骤然疼痛起来,但脸上却露出笑容:“哈,宫主,我本来就欠你
一个人情,哈哈哈。”
我从床上坐起,拉被下床,竭力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事实上,我暗中疼的皱眉,毕竟我已经近四年没有行过房、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