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就是出生的地方,自己过去曾经被问过好几次同样的问题。
「东京都大田区。」
只见男人稍稍睁大眼睛。
「哇,是市区耶!住大田区的话,那你上下学都很轻松啰!有加入什么社团活动吗?」
自己听不太习惯「社团活动」这句话。在念大学前,有人曾告诉自己大学和高中一样有课后活动,那就是「社团」。还说社团活动是自由参加,没有硬性规定。
「我没参加社团。」
「你是因为打工很忙?还是什么的?」
「我没有打工。」
喀嚓一声,教室的前门打开,老师进来了。在看到老师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心早就想专注于上课内容中,隔壁的男人却滔滔不绝地继续讲着。
「我加入志工性质的社团。虽然不很热门,但社团的人都很好。要是你有兴趣…」
「请不要说话!」
自己郑重声明。
「我想专心上课。」
自己用很困扰的表情叫男人闭嘴。在这同时,老师也开始上课了。基础工学的老师说话速度很快,而且声音又高,内容比其它老师的还要难懂。不管再怎么专心听讲,努力去理解,但都只是毫无关联的单字排列在一起而已,最后总在搞不清楚他说什么的情况下就下课了。
「对不起,我好象打扰到你上课了。」
下课后,自己正要走出教室时,那穿著格子衬衫的男人又再次跑过来找自己讲话。他低着双眼抱歉,可是自己并搞不懂他在为什么事而道歉。
「你是要继续、说刚才讲的事吗?」
「咦?」
「就是上课前,你跟我说的事。」
自己心里认为他是没讲完他想讲的事,所以脸上才会如此「悲伤」的。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男人的脸顿时开朗起来。
「你对当志工有兴趣吗?」
「志工的事…我不太了解。」
以前自己曾经遇到过叫做志工的人。在读国小时,自己会定期前住复诊的医院的医生,就曾经叫自己当作散心般地参加郊游。而那次郊游就有来个叫做志工的人。那个人的笑声很尖锐,还常常跑来碰自己的身体,留下不偷快的经验。直到最后,自己还是不知道那个志工是去做什么的。
「所谓志工的活动,很值得一试喔!不但自己能学到东西,还能丰富别人的心灵。透过志工的活动可以让自己变温柔,或是懂得体谅他人,甚至能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帮对方着想。对自己的人格方面助益良多。」
自己大吃一惊。他接二连三说出简直就像宝藏般有魅力的话!能变温柔,懂得体谅他人,还能站在别人的立场帮对方着想。那都是自己到现在还无法「了解」的事物。
「能了解、体谅吗?」
「啊,嗯!与其说是了解,倒不如说是能去体谅他人会比较恰当。」
倘若能了解体谅他人和温柔的诀窍,那一切事情就会一帆风顺。假使参加志工的社团,就能学到自己想知道却又不了解的事物,那还真是跃跃欲试。
「我要做、志工的社团。」
「咦?真的吗?」
只见穿著格子衬衫的男人笑瞇瞇地合不拢嘴,不停微笑着。
「今天5点刚好社团有点事要开会,要是方便的话,一起参加如何?我下午第四节还有课,你呢?」
「今天下午的第四节、有英语课。」
「跟我一样。那下课后就一起去社办吧,我会跟大家介绍你的。嗯,说要介绍,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我叫吉村敏,你呢?」
自己一直盯着那双伸出来的手。当对方将手伸出来,是在第一次见面,要向对方表示善意时做的。但不管对方是谁,自己就是不太想去握别人的手,所以就用回避握手时的客套话。
「我叫铃木佑哉,对握手不怎么在行,对不起。」
那个人在说了一声「这样啊」后,就不以为然地把手收了回去。
***
睁开眼时,自己感受到这黯淡房间和平常看起来不太一样,有点陌生。雨滴声随滴答的时钟声传入自己耳中。昨天以及昨天的前一天,还有再前一天都一直下雨。当自己问别人为什么一到了6月就特别常下雨时,大部分的人都回答说是因为梅雨季节。为什么一到梅雨季节就会下雨呢?这样子问对方后,对方总告诉自己常常下雨月份就叫梅雨季节。但还是很纳闷为什么6月是梅雨季节呢?
身边有庞然大物,那是人类背部的形状。碰了一下后,发现还是热的。当自己看到那像玩偶般一动也不动的身体时,感到很高兴。将鼻尖靠近后,发现那里有谷协伸一的味道。自己一直凝视那个背部,没有动静的身体彷佛跟周围的东西合为一体。在凝视那里时,鼻子突然感到发痒,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连续打个不停,这时候那个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原本以为搞不好是冷冰冰的,但在碰触到时才发觉很暖和,所以将鼻子贴上去,并爬到背上。
突然间身体动了起来,这动作让自己心里感到混乱。在被推开后,就被他的手抓住。自己吓了一跳,而且感到害怕不已。可是握住自己的手就是不肯放开,越挣扎就越被抱得更紧。当自己不放弃挣扎时,背部突然被他敲了起来。他不断重复规律的节拍,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你想和我做吗?」
自己不知道他所谓的做是指什么事。
「我不知道。」
对方嘴角微微笑着,那原本抚摸头发的手指轻轻往下伸过去,并握紧自己的东西。
「要我搞你吗?」
男人很高兴,似乎代表着自己要做的这件事是件「好事」。
「好!」
男人在笑着的同时,紧紧将自己抱住。
「还是算了。要是让你学会不良的习惯,之后可就麻烦大了。」
身体离开了自己。
「脚张开!」
这句话浅显易懂,于是自己便照他吩咐般将腿张开。他的头发在自己的大腿间摇来摇去。男人舔弄着自己的阴囊和东西。不久后,自己的大腿被他撑得开开地抱住,在一阵钝痛后,身体开始摇了起来,自己也跟着那规律的节奏摇摆。可是那令人舒服的动作,在他突然用力拥抱住自己后,就停下来。停止摇动后,谷协伸一的身体还是维持着自慰的的姿势,而没有放开。
「你觉得大学如何?」
男人讲话了。理解他的话语,并在心中覆诵一遍后,脑海中就冒出了答案。
「大学、是建筑物。」
「那个我知道。」
心中不断思考着男人的话。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却还要问呢?
「课业还好吧?」
「很难。」
「我想也是。你有交到新朋友吗?」
「我有朋友。」
男人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地。
「那真是成功的第一步啊!」
剎那间,心中冒出一片浩翰无尽的宇宙。穿著白色太空装的人在踏上月球的一瞬间,说出「人类的一大步」的话。
「你要去、月球吗?」
「再过不久,我们可以去的话就带你去。那个叫做「朋友」的家伙是男是女?」
「男的。」
谷协伸一紧盯着自己的脸看。
「他都跟你聊些什么?」
自己的腰被拉过去。谷协伸一的东西在自己的肛门中蠕动着。
「志工和功课的事。」
「志工?」
心里想着谷协伸一可能也不知道什么是义工,而开始说明起来。
「他说当志工的话,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亲切、更能体谅他人,和了解别人的心情。」
男人笑了。
「是谁这样跟你说的?」
「吉村敏。」
「谁啊?」
「我的朋友。」
湿润的双唇触碰了自己的嘴唇。
「为什么你会想去学那些事?」
他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头发上。那轻柔抚摸头部的触感,刚开始是极端厌恶的。不过在他反复做这动作时,渐渐变得只要是谷协伸一的手指,就可以容忍了。
「能学会那些事的话,我的生活一定能更完美。」
不会体谅他人、对人态度冷漠,那些是过去朋友和母亲曾经骂过自己的话。要是能学会体谅他人和对人和善的事的话,就一定能知道关怀他人心情的诀窍,而不会被那样说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自慰吗?」
「那是因为每个成年男子都要做啊!」
第一次和谷协伸一一起自慰时,谷协伸一是这样说的。
「那我帮你煮饭、替你穿衣服,和抱着你睡觉等等…又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至少动脑筋想一下嘛!」
对方叫自己想一下。可是不管再怎么想,都想不出其中的理由。北海道的父亲也会帮自己煮饭、穿衣服啊!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只有爸爸没抱自己睡觉而已。
「因为你是谷协伸一。」
当自己说出这个答案时,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嗯,八九不离十吧!」
暑假非常漫长。所以几乎忘记自己是大学生的事。就这样,怀着久违的心情踏入学校。在上完第一堂课而准备走出教室时,突然有人出声叫住自己,那是一头宛如正值收割期的小麦般呈现耀眼金黄色的头发。被陌生人叫住,再加上他的发色,全都让自己吓得心神不定。
「你一直都有上这堂课吗?」
由于那男人非常亲切微笑着,所以心里暗自想着会不会以前曾经看过,而也笑了回去。
「你能借我影印笔记吗?我不会白白让你惜我的。」
「影印笔记吗?」
正当在思考笔记要怎么影印时,吉村敏就跑过来说「走吧」。
「好!」
准备跟在吉村敏后面离开时,金发男人突然抓住自己的手,害得身体抖个不停。自己慌忙将他的手推开。
「你别落跑!到底要不要借我影印?」
男人原本亲切的眼神,转变成愤怒。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生气,不过总觉得应该和影印笔记的事没关系。
「我知道了。」
这么回答后,眼前就伸出准备要和自己握手的手。
「那就借我笔记吧,明天就会还你了。这次的考试要是没有笔记的话,我就完蛋了,因为我很少来上课…」
「为什么、你不来上课呢?」
对方变得更加生气,只见他紧紧皱着眉头。
「人总是会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啊!」
大学是念书的地方,有什么事会比念书还来得重要呢?觉得男人的理由很牵强。
「不来上课、是不行的。你是为了读书,才来大学的。」
男人用戴着银色戒指的手,拨了一下那头金发。
「算了,我去跟别人借。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对没见过几次面的你说这些事?」
男人转头就走,自己朝着他的背部说。
「那影印笔记的事呢?」
男人回过头来。
「我刚才有说不用了吧?」
随着那阵怒吼声,男人就离开了,自己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为什么笔记非得要「影印」不可呢?在这么想着的时候,隔壁的吉村敏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接近考试时,就常会看到这种人,真让人不舒服。」
自己看到那金发男人虽然不会觉得不舒服,但就是纳闷他明明是学生,为什么又不来上课呢?那头金发一闪一闪地好漂亮,真想摸一次看看。
「因为佑哉你看起来老实又认真,所以他才以为你会乖乖地借他。真是自作自受。」
自己回过头看着吉村敏。黑色的头发、银框的眼镜,光看外表的话,那个闪闪发光的金发男人比较漂亮。
「要去社团办公室了吗?」
这是句很熟悉的话。每星期都会固定有一天召开志工的会议。
「好!」
眼看开会的时间就要到了,便快步朝社团办公室所在的营校舍走过去。
***
自从开始念大学后,跟自己长时间面对面讲过话的人只有吉村敏而已。在上课或大学校园里走路时,都不曾有人跟自己打过招呼,或找自己讲话。在刚开学时,曾有一段时期常有人找自己说话,不过那些人都是问说「耍不要加入社团?」但在自己说「我已经加入志工的社团了」之后,那些人便说「啊,是吗?」然后就离开了。
那叫做「社团办公室」的小房间的墙壁是暗色系的木材,自己很喜欢那古老的木材和灰尘所散发出的味道,但那只限于四下无人时。要是很多人聚集在这里后,那种气氛就消失了。
纵使知道现在是大家聊天的时间,但自己就是无法融入其中,所以便无视周遭的声音,而一个人用眼睛观察木头的纹路。复数以上的人同时讲话时,声音就在脑海中形成巨大的波浪,将自己淹没。如果硬要去了解他们说话的内容,胸口便会开始颤抖,待在这里的事就会变得很痛苦。因此干脆打从一开始就不去听,什么也不说。在会话途中适时点个头,偶尔跟着他们一起笑,不然就是看到有人笑时,自己也跟着微笑。这样做的话,就能撑过这个场面。
志工的社团每个礼拜都会有一次这样的赚会。然后一个月中会举行一、两次「志工活动」。在人潮拥挤的商店街中拿着箱子站立,并不断重复对方教自己说的「募款活动」,以及去都是老人的养老院,跟老人们聊天的「亲善活动」,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让自己感到痛苦。因为零钱掉入叫做募款相的箱子里的碰撞声,让自己听了之后,心情觉得很舒服;而和老人说话时,也完全没问题。老人总是同一句话说好几遍,所以自己也能够理解对方在说什么,再加上对方不会要求自己回答,只要听了之后,不时笑着就可以。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一直望着的同时,雨势变得更加激烈,甚至连外面的景色都看不清楚。在观察着那不定时但规律的流水,自己的心就充满无以语喻的安心感。
很想适应自己最不擅长的多数人对话,但光是侍在这里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连「分辨是谁说的」都无法做到。说真的,自己很想逃离这个房间,一个人独处。忍耐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感到「习惯」。第一步就是要适应有很多人说话的地方,一切都得从这一步开始不可。
高中一年级时,自己搬去北海道住。那一年,监护人和周遭的人不停更换着,谷协伸一也是其中一人。身为监护人的「谷协伸一」让自己感到非常不舒服,可是那种感觉又跟之前的「监护人」不太一样。自慰的事不用讲,他很少和其它人一样一直命令自己「给我想个办法」。不管做什么事,他总是笑笑的,从来没有生气过。可是有一天,那样和善的谷协伸一突然变得恐怖起来。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种「恐怖」,只知道那是种「害怕」而已。谷协伸一并不会害自己。就算知道,但只要待在他身边,自己就会变得无法思考,还兴奋地抖着身体。因为不喜欢这样,所以便从谷协伸一身边逃走。于是监护人就从谷协伸一变成了葛西医生,最后换成住在北海道的父亲。
自从搬到北海道后,每个礼拜都会固定去接受一次精祥科医生的诊疗。会这样做,都是因为在东京的主治大夫这么说。
第一次遇到进藤医生时,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去了两、三次后,才渐渐觉得医生并不是自己的敌人,再加上那间医院的诊疗室也让自己感到很舒适。墙壁上挂着几何学图案的壁画,让自己神游其中,还有进藤医生的说话方式很平顺,没什么高低起伏,所以比起别人说的话更容易懂。有时候跟他只讲到两、三句话,甚至还有完全不说话的日子。
近藤医生从来没有硬逼自己讲些什么,也没有打断过自己的话。
「你被诊断成『自闭症』,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还是能具体了解那种病呢?」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诊疗时,进藤医生第一次使用了这个字。「自闭症」是以前母亲和医生跟自己讲过好几次的「名称」。
「突然、变得、害怕。」
「是怎样变得害怕?」
「变得很、奇怪。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会像电视一样忽大忽小。会感到、兴奋,而且搞不清楚自己做什么。在那之后就会变得、很害怕、很奇怪。」
「你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曾经去想过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