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物语（四）——夜之蔓

易天昕墨黑的瞳孔颤动着，眼底里全是哀伤。

“你说什么？凌爷爷……凌爷爷他怎么了？”他上前摇着凌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一切。

而凌枫那双平静得令人恐慌的眼里没有一丝回答。

易天昕放开凌枫不断的后退，转身冲下了楼。

“昕昕，你急匆匆的要上那儿去？”易妈妈见易天昕连鞋也没穿，脸上还挂着伤，六神无主的从楼上冲下来。

“妈，帮我订机票，我要去找凌宸，我要回去……”易天昕凭着最后的力气拉着易妈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现在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的全都是凌宸孤单无助的神情。

他又再一次让凌宸承认着要失去家人的痛苦！

“机票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施明煊和顾子煜他们也出现在了易天昕的家里。

“你们？”

“我们是来接你的，天昕……”夏蒙蒙和程然微笑着看着易天昕。

第199话「不逃避」

望着窗外的景色，易天昕脑海里回想起临行前的画面。

在得知凌爷爷因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易天昕再也按耐不住，想立刻回到凌宸的身边，陪他度过艰难的一关。

如凌枫所说的那样，他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为了逃避小小的挫折不仅令凌宸伤心难过，最终还害了凌爷爷。此时凌宸内心一定很后悔很害怕吧。他又一次亲眼目睹至亲住进冰冷的医院，在各种仪器的折磨下艰难的呼吸着。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易天昕连多一刻也不想停留，他恨不得立马见到凌宸。

让他没料想到的是朋友会亲自前来接他。

“等一下，昕昕，妈妈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易妈妈简单的准备了行李，临行前跟易天昕说道。

“妈，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赶着去见凌宸，晚了就……”现在什么消息对易天昕来说都不重要，他关心的是此刻在医院里的凌爷爷和凌宸。

易天昕拿过行李，急匆匆的和朋友们赶着上直升机。

“昕昕……”大老远就听到易爸爸的叫喊声，等着跑到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爸……爸爸刚……得到美国那边……朋友的消息，说……说你的手有希望。”

易天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拉着易爸爸的手着急的问。“你刚刚说什么？我的手真的可以医好吗？真的吗？”

“嗯……，一个星期前我就把你的病例传给了他，今天才得到他的答复，说你的手有希望，最多三个月就能完全康复。叫我们坐明早的飞机去趟美国，他要对你的手做详细的检查。”易爸爸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兴奋了好久，真是及时雨啊。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消息来得这么突然，这下易天昕去见凌宸就更无后顾之忧了。

“你去见完宸宸，跟他好好的谈谈，别再钻牛角尖了。妈妈我可是很中意这个未来女婿的，你可别给我搞砸了。”握着易天昕的手，易妈妈严肃正经的交待。

听到易妈妈这话，易爸爸可不依，一把搂住易天昕的脖子，瞬间恢复成了粘人老爸，勒着易天昕不放。“爸爸我还没同意！这件事和那件事可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被勒得快喘不过气的易天昕用力的挣脱易爸爸的束缚。“我……快断气了……咳咳……”

“好了，你们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易妈妈将易爸爸拉开催促着他们上了直升机。“昕昕，明天机场见……”

临行前的好消息并没有让易天昕的心情放松，望着窗外极速闪过的风景，易天昕的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见到凌宸后他要说什么呢？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凌宸原谅自己的愚蠢呢？还有……凌宸是否愿意见到他呢？

这些看似不是问题的疑问一个个萦绕在易天昕的脑海。

要不是自己太过任性也没不会让凌爷爷住院，也不会让一群关心他的朋友们担心了，易天昕现在想起自己隐瞒手伤恶化，用手伤为由跟凌宸提出分手，还硬逼着凌爷爷让他退学。表面上是为了他们，其实是自己胆小与自私，不愿意去面对现实，总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可到头来问题不但没有解决，还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上了飞机，就是你要跳机我也要把你抬到宸的面前。”凌枫见易天昕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又担心易天昕后悔了。

“不要这样看着我，因为你欠宸一个交待！所以在没给宸一个回答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凌枫总以凌宸为优先考虑，而易天昕自问却没做到这一点。

“凌枫，你还喜欢凌宸吗？”易天昕突然冒出这句，话语着隐含着忌妒。

“干嘛……！别想把宸丢给我。宸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家人，为家人出头是理所当然。我现在可不想被感情束缚，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何况在宸的心里至始至终喜欢的人都是你。我说……小白兔，你给我自信点，别一副别人要抢你老公的表情。”撑着下颌凌枫冷谈的说。

涨得满脸能红的易天昕结结巴巴的开口。“老……老公！”

凌枫得意的欣赏着易天昕有趣的反应，谁叫这两个人总是不消停，就当这是给他这个好人的报酬吧。虽然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

凌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为了来找你，害我一夜没睡，现在不想跟你哆嗦，我先睡会。”

重重的眼皮往下垂，看来凌枫是真的累了。

“谢谢你……”

“等你给宸一个交待后，再谢我也不迟。”

医院的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显得苍白无力，阴冷潮湿的空气中混含着污浊之气。每呼吸一下就沉重无比。四周苍白冰冷的墙，无一处不透着仿如地狱的阴冷无情。昏昏暗暗的灯光照在少年乌黑的头发上，却迷失了应有的光泽。站在病房前的少年一直盯着躺在屋子里的人，连一眼也没眨过。

再见凌宸时，易天昕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般情境下。

离开的几天日子里，脑海的凌宸随着时间越回的清晰，与日俱增。再见时凌宸憔悴的神情和疲惫的心身让易天昕很自责，很心痛。

自己的愚蠢才会让凌宸变成如今模样，就算得到了原谅，易天昕也不认为可以抵消他所犯下的错。一时的错误害了多少人为他担心，难过。

慢慢的走近凌宸身边，易天昕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凌宸，有好几次试着想叫出他的名字，可都咽了回去。

再次提起勇气，易天昕轻声的呼喊着连梦里都会出现的名字。

“凌宸……”

仿如从遥远的天上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凌宸不敢置信的转过头。

当看到易天昕的那一瞬间，幽蓝的眼眸里微微的颤动着……，一直强撑的凌宸再也顶不住内心的恐惧，将易天昕紧紧的抱在怀里，嘴里不停的喃呢着易天昕的名字。

“天昕……天昕，是你吗？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我害怕爷爷再也醒不过来……”抱着易天昕的凌宸身体在颤抖，他不敢睡不敢眨眼，他怕自己再睁开眼的时候爷爷就会和爸爸妈妈一样永远的离开他。

易天昕轻抚着凌宸的背，安慰着。“不会的……凌爷爷他会好起来的。他会长命百岁！凌宸你睡吧，我会替你看着，好好的休息，等你醒来后他会跟以前一样……”

心里的恐惧渐渐的随着那句安慰的话松了下来，疲惫感接踵而至，在易天昕的肩头上睡着了。

坐在床沿边看着凌宸沉稳的睡脸，易天昕的脸上浮出幸福的笑容。多久没有这么近的看着凌宸的睡颜了，微蹙的眉头应该是在担心凌爷爷吧，易天昕伸手抚平凌宸皱起的眉头。帮他把额角的秀发顺在一边。

静静的看着凌宸，什么也不想。这样的感觉真好。

微微的睁开眼，凌宸觉得整个个身体轻松不少，没似先前那么乏力沉重了。他做了一个梦，梦的易天昕温柔的安抚着他让他才会睡得如此安稳。你自嘲的笑笑，易天昕那个笨蛋才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背弃他了，连他们之间的约定也不要了。还会要他吗？

当那张现熟悉不过的脸印入眼敛的时候，凌宸幽蓝深邃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伸手触碰压在身上的人儿，安静的睡脸，细绒的秀发，浓密的睫毛，樱红的薄唇。是在做梦吗？这样的情境无数次出现在凌宸的梦中……，可醒来后屋子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

感觉到温暖的触感从脸颊轻抚而过，易天昕微眯着眼，带着笑享受着凌宸柔情的目光和温暖如阳光的大手。实在太过享受这份偷来的幸福，易天昕不愿睁开眼，他下意识的用脸颊蹭了蹭停留在他脸颊上的手。

太过真实的感觉让凌宸无法相信眼前的人是幻觉。凌宸试探性的开口。“天……天昕？”

“嗯……”如猫咪般慵懒的声音自易天昕的喉中溢出。

凌宸下意识的收回手，他不是在做梦，眼前的人正是他日夜思念的人？不……不是的，他最喜欢的那个人已经背离了他，离开他永远的躲了起来，无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

彻底清醒的易天昕见凌宸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凌宸……你……”

“别过来——！”凌宸慌乱的从床上下来后退几步，幽蓝的眸子看向易天昕却是满眼的忧伤。

易天昕靠近的动作停了下来，没有想到靠近凌宸会让他如此抵触。仿佛自己的心被人狠狠的，无情的碾过。而当初的自己就是用同样的方式拒绝了凌宸，亲身体会到那刺骨的疼痛真的令人难以承受。

凌宸此刻的脑子很混乱，他曾经绝地三尺的寻找凌宸，为此他打伤了尚一轩，质问爷爷，最后还害爷爷躺在了冰冷的病房里。可今天再次看到易天昕的时候凌宸害怕了，退缩了。他不知道这次以后易天昕还会不会再次选择离开他。

身心受到重创的凌宸再也不是那个高傲自信的狐狸了，浑身的伤让他身心俱疲。

两个人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寂静的病房里就像他们此刻的距离般透着一股无形的冷漠。

“对不起……”易天昕希望自己的道歉能让凌宸的心里好过些。

但他的这三个字无疑让饱受创伤的凌宸再次绝望。

“又是这三个字，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只会说这三个字，我已经说过讨厌听到你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不可能了吗？还是说面对他除了这三个字就没话可说？

这三个字对现在的凌宸来说是他最讨厌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虽然我知道对你造成的伤害，并不是用简单的三个字就能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我想通过这三个字告诉你，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任性，不应该遇事就逃避，不应该只想到自己。我不但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还善自否定你的所有……”不管现在是否来不来得急，易天昕都想把自己想说的话全数说出来。“我真的正如枫所说的那样是个大笨蛋，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你就会更好，可是我真的错了……错得离谱。凌宸，我要打要骂，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怨言，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易天昕好害怕凌宸从此以后再也不现他，不想再见他这个人了。

“……哈……哈哈……”纠结的靠在墙上，凌宸低着头，厚重的浏海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冰冷的笑声如寒日的雪花飘散在房间里。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跟我道歉，爸爸妈妈妈走的时候跟我说对不起，他们不能陪我了；躺在病床上的爷爷位着我的手跟我说对不起，他没有尽到做爷爷的责任；而我最信任最喜欢的人也跟我说对不起，他不能跟我履行约定了。为什么你们都要在说完对不起以后离开我……为什么……！”

为什么到最后被留下的永远是自己？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滴下，咸咸的，苦苦的。

说什么会永远在一起，都是骗人的……！在这世界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坚定的语气，认真的眼神，易天昕看着凌宸，他慢慢的走近伸出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不管你烦我也好，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会缠着你不放。你走到那里，我也会跟到那里。凌宸，我不会不要你，也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凌爷爷也会健健康康的……，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好好的……”

看着易天昕坚定的眼神，凌宸不敢伸手，他怕自己一旦得到就会失去，千疮百孔的心再也受不了任何的打击，也给不出任何的承诺。

伸到半空的手垂了下来，易天昕的心也随着那只手颤动着，看不清凌宸此时的表情，易天昕在等待接受凌宸最后的判词。

“天昕……”凌宸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响起，四面八方的声音直击易天昕的耳膜，他模糊不清，听不到凌宸最后的那句话。

易天昕努力的想要记忆那几个字，但它们却如魔咒般在他的脑子里不停的回响。全身你被人针扎般难受，就连每一寸的呼吸都变得沉重无力，全身的力气被活生生的抽走，除了痛的感官，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

他和凌宸之间再也无法挽回了……

这次选择放手的人是凌宸！

“为什么……凌宸？为什么你要收手，只要你肯走出一步，我们……”易天昕哽咽的声音在颤抖。

“天昕，现在的我不知道未来的路我们能走多远，我不想每天都提心吊胆，我累了，我走不动了，你让我自私一回，好不好？”在混乱的情况下，凌宸不确定这次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又是下一个结束的开始，所以，他不能……，他做不到。

“对不起……”

当易天昕听到凌宸说对不起的时候，才明白凌宸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是易天昕并不打算放弃，因为……，因为这次他也是打定了决心才回来的。

房间的空气渐渐凝结，两个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易天昕抬头露出比阳光还要烂灿的笑容。“我可以去看看凌爷爷吗？”

第200话「我爱你」

推开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凌爷爷靠着仪器来维持生命，易天昕的心被深深的揪紧。凌爷爷会变成这样他难辞其咎，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非逼着凌爷爷让他退学，凌宸就不会认为他的离开跟凌爷爷相关，也就不会发生冲突，凌爷爷也就不会导致心脏病复发。

凌爷爷一心想让凌宸和易天昕无后顾之忧，宁愿自己操劳也不让凌宸知道他面对多么大的困难。要不是章叔告诉凌宸，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凌爷爷有心脏病，而且，已经发作过好几次，每次都在生命边沿徘徊。

看到凌爷爷这样，凌宸会如此害怕也是人之常情，易天昕觉得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让凌宸再次接受他。凌宸需要时间……，需要慢慢的冷静的想一想他们的未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