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奔流拾遗

回应给我的是一个阳光的笑容，当我在为他的笑容发愣时，他已经在我面前就着椅子坐下。

「这里真偏僻！也亏你找得到这个地方。」

回他一个笑容。「真辛苦你了，龙和月光还好吧？」

「都还好。你呢？」

「很不错阿，习惯了这里，看似悠哉，其实忙碌的节奏。」

「那很好。」对我点了点头，伸手摸着我的发，乔笑得温柔。「这么久不见了，只想着他们我会吃醋喔。」

轻轻敲了一下我的额，便向一旁的服务生点了东西，而我则是又喝了一口焦糖玛奇朵。

回过头，看着我，又笑了。「末，太久没见到你了。反而更没有真实感。」

傻笑着，并没有回应，我现在就像是在作梦般，想念的人已经在眼前了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回想起那天匆忙离开那里，为了怕被找到，完全和乔他们断联，直到现在，那份合约过期了……我猜想他们的情感也该稳定了，才开始跟乔联络说明自己现在待在哪里。

我已渐渐习惯了，在这里的日子，数着节奏跟上人群的律动，在夜里喧闹的城市游走，唯一不变的还是挂念着……虽然想要蒙骗自己，只是越静下心就越明白自己的心。

握住他的手，嘻笑着。「这样有比较真实了吗？」

「你这个令人操心的孩子。跟我回去吧！」乔难得真情流露，真诚的看着我。

「他……」有些迟疑，还是开了口。「他没为难你们吧？」

「他？」低声的笑了，右手撑住了脸颊，露出左眼看我。「末，你觉得我会任意让人为难吗？」摇着手指。「太小看我了，纵使龙再怎么没用，至少我还是能发挥点效用的。」

我笑了，只能猛点头。「是的，您说的都是。」

「你这个傻子，从来就只有自己为难自己。如果说那个人的消息，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恶意的扬起嘴角，笑得邪佞。「怎么想他阿？」

「怎么可能！」几乎立刻的给了否定的答案。

「这只代表你还在意着……」一双深邃的眼眸直达心底，乔一面搅着刚送上的咖啡，另一面却显得从容。

叹了口气。「被你说中了……」

也许是察觉了我的泄气，乔没好气的道。「瞧瞧你的这种样子！真让人说不下去，念你不是我的重点，迷途的孩子，回家吗？」

「乔……」无可奈何的抬头看着他轻叹道。「我又让你失望了对不对……」

「傻瓜！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了，何必管别人怎么想？你就是这样，只会委屈自己……」停止了搅绊，我看着面前的涟漪，对着它发愣，似乎就像是看到了未来，即将深陷于另一场风暴中。

第六十三章

也许是距离，让人美化回忆；又或者是时间，让人改变了心态。我就像是从这里步调跳回原先的，单独被抽离，迷迷茫茫活在只专属于我的空间中。

面对着这里熟悉又陌生，我知道城市永远有几千种风貌，但有没有一种专属于我，能让我留伫？

到最后乔还是一个人回到了那，我停留在这，我很清楚，最终还是会回去的，只是有种迷惘惆怅，越是要回到那就越多的不安，即便现下神魂都被乔带回了故乡，我还是独自生存在这个都市，走在这里跟着大家的节拍，只是一到晚上，那游移迷离就全部涌上……

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害怕。曾几何时我也成了异乡人？近乡情怯……甩了甩头，心知道分明不是，而是为着那个人……

原封不动……还是站在原点，就算是逃离了那，心却还在悸动着，那么该何去何从？我会离开这个城市……回到那……不……不该是这样，握紧掌心，还不是现在。

甩了甩发，走在街道上，压抑着思念的心情，走进了咖啡店，点了杯咖啡便静静待在位置上，看着外头穿梭的人群。

人来人往，然而我的时间似乎停止流动着，一池春水皱了……乔，我恐惧的也许是我自己……无法面对自己，过于软弱……

收回了心神，注视着眼前的这杯Cappuccino，原来还是忘不了……

扯着嘴角，叹了口气，还能欺骗自己多久？看着那奶泡，发愣着，这分明是他的最爱……也许是下意识的想要变成他，想要得到那人的爱……然而我很清楚，无法变成他，更何况……他还存在着……

推开了眼前的杯子。放不下……总是这样的，爱情，先爱上的人先输，而我输得彻底……

是的，没有想像中的洒脱，抬起了头，看着窗外，好像无论在哪，都还是这样望着窗，已经成了习惯，深入肌骨。

望着窗外，毫不恋栈离开了咖啡厅，独自走在路上，随手上了一台Taxi，一路奔向目的地。

登机转机，等我回到那后，又是黄昏，这条街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过，站在这里的一角，凝视着这里的一切，好怀念却又好陌生，像是什么都变了，一个个让人眼花撩乱的招牌，没有几个是我还认得的，但这个巷道却是让人熟悉，每个弯每个巷角我都还记得，每段回忆我都还牢牢记着，只是一切都不一样……蓦然回首，早已人事全非……

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当初遇见他的地方，还来不及叹息，心中苦涩便涌了上来，摸了自己的发，站回了当初的位置，倚着墙，下意识的摸着口袋，掏出了香草雪笳，低着头专心点燃着，然后深吸一口，再慢慢吐息着。让香味染着我的心肺，这股香味，温和的让人想要哭泣……缓慢的蹲下，这股气息直逼得我不能将息，万般思绪蜂涌而上，却是将这股情感压抑着，环着手臂侧着颈蹲在路边，就这样待了许久，等待心情就要平息，才发现眼前多了一双皮鞋，黑得发亮，就在瞬间……我开始害怕起抬头，只怕一扬眸就回到了当初……

第六十四章

结束……还是这个样子……洒脱不起来……心在游荡着，回去？不回去？轻轻的吐息着，然后抬头一望。

「为什么？」抖着音，缩着身体，撇开了眼。

「来吧！」

看着眼前的大手，心底旁徨着，可是如果不是为了……那为何回来？为什么要再这个时刻遇见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他？面对自己的心思，难以面对，面对这样的自己。

「凭什么？」违背自己的意愿，甩开了他的手，对于那样的迷惑，感到羞耻。

「凭你还爱着我。」

「你要我死吗？」问得飘邈，没有对上他的眼。

「你是我的。」

「那清遥呢？」望着他，我开口道：「我们已经纠缠了那么久，这么多年，你还想不透吗？」

「他不在了！」

瞪大了眼，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他离开了……就在你离开的那一天。」

「什么意思？」

「在你离开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微微的苦笑。

怎么会……是我害的吗……咬着下唇，还是做错了……永远都是这样……那么……「他人呢？」

「不晓得。」

「怎么会不晓得？」抓着自己的发丝，要自己镇定下来。

「所以你该负起责任，留在我身边。」

「你不可能不晓得……」锐利的看向他，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他的去向。

「知道又如何。」他微微的苦笑。「他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你又剩下了我？」感觉到自己苦涩以及失言，停止了交谈。下意识的摸着口袋，掏出了一根雪茄烟，缓慢的点上。

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最后由我嘴边夺走沁人心肺的烟，却见万般无奈。

苦笑着，我又从胸口掏出了一根烟，还未点上又被夺走，静静的阖上眼，垂下头让发丝狂乱遮掩了表情。「到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沉重的呼吸着，最后道：「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紧抓住清遥？」

沉默着，却是一把抓住我的右手腕。「也许因为太过珍惜。」

「正如同你心中的那个人，过于珍惜反而更无法靠近，你选择憎恨而我选择放手……末，清遥之于我已经是生命的一个刻痕，就如同他在你心目中永远存活着，我知道它也许就像你心中的一根刺一般，同时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人，如果说曾经清遥也成为你心中的那个疙瘩，那么接下来也请你让我成为那人……让我在你心中也留着一个位置……」

瞪大了双眼，却隐约感觉到鼻头渐渐发酸。

「因为对我而言，那是直达你心最快速的门票。」渐渐松开了手，温热的躯体逐渐靠近了我。「跟我一起走……」

「不……」虚弱的发声。「你不懂……」

「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害怕跟你有更深入的关系。」声音逐渐大声，推开了他。「打从一开始我不在乎，如同游戏般，戏结束了就该落幕。可是越到后来，你把我带入你的生活里，我开始在乎起来，在乎这该死的一切，我的心并不是不会痛，只是你看不见，你只看得见他……」

抓着发，平复着心情，最后缓缓道：「我已经死过一次，我不想要有第二次。」

「你明明知道的，原本我可以像个游魂般继续活着，可是你却把我硬生生的抓进你的生命里，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就因为我是卖的吗……就因为我是替身就不能有自己的自尊……还是因为这张脸？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这样的自己。」

垂着头，握紧着拳，忍耐着，不让悲伤窜上心头。

「能不能忘却过去？你总是要回忆过往，你总是质疑着我的真心，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回心转意？是，你总是放不下你的自尊，我怎么不会知道你那自尊下掩盖着是重重的自卑，能不能忘却一切，只听从你内心的声音。你明知道事情不会是这样的，你很聪明也很狡猾，永远将自己置身事外，永远的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

哑着嗓音，停顿着即是永久的沉默，感受到他的直视，将头垂的更低。

「你赢了……」轻叹着伴随着皮鞋喀喇喀喇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到最后消失在街的尽头。

漠然抬头，望着他那消失的身影，下意识抚摸着颊边的一痕馀热……终于才了解到，自己推开的是什么……

第六十五章

黯然消魂，分不清楚未来的路，总是不停的轮回，就像乔说的……人一旦犯起贱来，是无药可医……明白心结在哪，但我只想逃避……如果人和人相处也能像加减乘除一般，清楚俐落，那该有多好？只是我不会认同，由我来做只会将事件更加复杂化。思想与行动本来就不能划为一同。

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前面的路还很长远，也许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但我仍是不懂为什么可以这么执着于替代……我从不妄想替身能代替本尊，只是如今发生了，我却选择逃避。

微幅扯起了嘴角，离开一个人也许很简单，但要忘却一个人却是如此艰难……也许连我自己都不懂我在坚持什么，坚持要离开他身边，幸福也许就这样垂手可得，纵使它背后背负的是三个人的泪，可是就差这么一步，推开它，我不后悔，只有怅然……

直到最后才明白有种放弃是最好的成全……我能明白他太过珍惜的心情，却不能谅解那份情感……选择放弃来成就情感……握紧掌心，最大的症结还是在于我，无法忍受，就算还爱着，也无法忍受自己永远是代替他的影子，是的，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们都太入戏了，反而忘却了自身原本的样子，他永远不懂他爱的是哪一个，一如我永远无法接受作为替身留在他身边，这永远都只会是个僵局，没有谁能打破，无法打破，所以我放弃……只因为那委屈求全的幸福，总有一天会逼疯我，是的，我就是这样鸟肠鸡肚。

整理了一下情绪，转个弯走向家的方向，快步而后奔跑，思绪还是凌乱，只是奔跑着，一下就到达了家。

俐落的插入钥匙，『喀』的一声，门轻声的靠着墙，视线探向里头，空无一人，也是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还清醒着……瘫在玄关，刚才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气力，唯一剩下的是无止尽的疲乏以及些微的不舍，牵扯这么久的情感就这么被自己了结掉，有些痛，不过会好的，明天以后会好上许多，我这么深信着，所以现在就让我放纵的宣泄吧……

轻轻的爬上了楼梯，回到暌违已久的房间，一阖上门，才发觉这一切依旧没有起改变，一样的装潢一样的摆饰连同人一样没变，甚至于思绪……

爬上了床，将自己蜷成虾米状，房里好安静，一点声响也没，好疲惫却一点睡意也没，也许是因为现在还在下午三点钟，只能寂静的缩在床上，聆听着时钟的声音，本来以为会难过很久的，只是真正躺在床上后，泪却再也流不出来，也许早已麻木了，窝在被单里，胡思乱想着，手里却是寂寞着搓揉着掌心，最后受不了了，还是拿起了最初的手机，握在手底，抚摸着的黑色镜面外壳，凝视了一会儿，起身丢入垃圾桶。

而后躺下，思绪却更加烦乱，总是这样的拿不起放不下，对着这样的自己感觉到烦躁以及厌恶，拉起棉被埋着头，却更加郁闷，最后还是从垃圾桶捡回那只机子，揣在手里，这样子真难看……

静静的眼泪淌了下来，为什么总是这样，失去了才想要珍惜……可是心里更明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糟糕的开始，最后也以糟糕的局面结束，在心底仔仔细细计算着，到最后才更加明白认知和接受，原来距离这么遥远。

第六十六章

总是在流着泪，每一次的抉择，看似困难却又简单，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可是为什么总要流泪……

看着躺在手掌上的手机，想起那人，心微微苦痛着，乔，也许没人能告诉我，这份苦痛是为着什么，我总是这么的害怕面对自己的心。

厌倦了这份情感－舍不得放，却又不的不放，所以把一切交给了时间，也许时间还过得不够快，在我还来不及完全脱离，就又回到了原点，然后呢？我能不能丢下该死的自尊以及自卑，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瞬间点燃。

抓起了手机，离开了床边，离开了房门，一路奔跑着，就到客厅，乔已经醒来窝在沙发上，眯着眼看我，没有任何惊讶，犹如一切在他算计之中，只是笑着向我挥手。「去吧！幸福，第一个要诀就是「切莫疑虑」。」

对乔点了个头，管不住自己的心，开了门便往外面狂奔，绕着小路越过街道，沿路拦个车，才发现自己对筝一无所知，前头的司机仍回头看着我，等待着。

「稍等我一下。」

看着手中的机子，第一次按下他的号码，响了很久，司机也静静等待着，过了一会儿，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你……』然后是一片静默。

相较于他的沉默，我急切的询问着。『先别说其它，告诉我你在哪？』

一路上想了很多，直到车子停了下来，才中断我的思绪，只是下了车，脑里却一片空白，只能呆愣着看着大楼，狂乱的热情一下子就猛然退却，抬起头看着高楼，轻叹了声，便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