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心如死水吧。
如果恋爱是这么痛苦的事,那么不如以后都不要恋爱好了。
从昆明去丽江的路上,汽车绕着山路兜兜转转开了八个多小时,者仁的屁股都颠碎了。到了丽江,马上拉妈妈去吃腊排骨火锅。找到了一家公园边上的店,要了一份腊排骨火锅和几个青菜。那个腊排骨火锅非常好吃,妈妈说“不就是排骨火锅嘛”,但还是吃了比平常多的好几碗饭。
吃完火锅和妈妈在丽江古城里闲逛,妈妈顺着溪水走,者仁就在后面帮她拍照。有当地人在小广场上跳篝火舞,妈妈也拉着者仁一起跳。
妈妈买了一些围巾、木雕,者仁则盲目地走着,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甚至想从中忽然找到洪辉,但是心知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不知道逛到了哪里,好像已然走到了高地,和妈妈回头望,丽江古城的木质屋顶一览无遗,夕阳沉沉睡去,投下最后的一瞥。
妈妈说回去吧,者仁说好。
经过酒吧街时,天已全黑,有人在河里放花灯,有人在酒吧里尽情歌唱。好几个长得很帅气的男孩擦身而过,者仁连头都没有回。他只想着,逛累了,就离开吧。
四方街上人来人往,依然是少了一个。
走到对面人少的地方等车。妈妈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喝水休息,者仁站在树下,听街边二楼酒吧里的人弹吉他。
弹吉他的是个少年,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楼下,嗓音听起来很年轻,很有磁性。他说,下面为大家带来一首歌,这首歌小时候妈妈经常唱给我听的,现在,唱的是改编的一个版本,送给大家。
他唱了起来,唱的是浏阳河。
“……
听你唱过,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
弯成了新月回家路上,妈妈的目光
听你唱过,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
勾起多少惆怅与多少希望,在心上
……”
他的吉他声和温柔的嗓音结合起在一起,在夜色中,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回不了家的孩子,在低低说着自己的心事。者仁觉得他唱得很好,听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录音,快速掏出手机,录了一半下来。周围的人百无聊赖的走过,仿佛没有听见歌声,而二楼的酒吧里也只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歌手尴尬地笑着。者仁为他不平,举起手,用力鼓起掌来。
二楼橘黄色的灯光有些迷离,看不清上边的人,也看不清歌手长什么样子。者仁想上楼去看看,又怕妈妈不准,于是只好陪妈妈坐着,楼上却沉寂了下来,没有再听到歌声。
妈妈说走吧,带者仁坐车回酒店。者仁依依不舍,回望木楼二层的角落,想与他认识,却只能离开。
夜晚洗完澡,妈妈让者仁早点睡,明天还要去玉龙雪山。者仁忽然说:“我想出去。”
“去哪?这么晚了,你想去哪?”
“我想去刚才的酒吧街逛逛。”
“你想去喝酒啊?”
“不是,就是想去听听歌。”
“不去了,太晚了,明天还要跑一天,早点睡,别出去了。”
者仁气鼓鼓盖上被窝。
第三十七章
上玉龙雪山之前,导游问需不需要租氧气瓶,者仁觉得自己身体好,不需要,问妈妈要不要,妈妈说不用。
结果上了山后,者仁喘不过气来,指甲发紫,明显的高原反应,把妈妈吓了一跳。
后来妈妈买了耗牛肉吃,者仁吃着吃着,也就渐渐好了。
“小青蛙” 环保车在白山绿林里走着,可以看见山上流下来的瀑布。坐索道上云杉坪时,者仁、妈妈和纳西族导游坐在一节缆车里。
缆车渐渐往上升,者仁觉得不说话气氛有些无聊,便问导游:“听说云杉坪过去有很多人殉情,那现在还有人在上边殉情吗?”
妈妈说:“应该没有了吧。”
“有。”导游很认真地点头。
“真的啊?”
“嗯,我有一个亲戚……”导游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也就是我姑姑,两年前,她女儿和一个男孩要结婚,姑姑不同意,坚决反对,他们就在云杉坪上殉情了。上吊死的,就在两年前,很近。”
者仁眼睛都睁大了。
妈妈说:“真没想到。”
导游说:“他们都是纳西族的,纳西族认为殉情死后可以去玉龙第三国,觉得这没有什么,所以……”
者仁沉默以对。
上了云杉坪,是自由活动时间,有人在木屋附近喝咖啡,有人在照相。
者仁向里面走了很久,走到没有人的地方,那里是一大片草地,再往前是茂密的森林,玉龙雪山就在面前。
者仁盘腿坐下,仰望玉龙雪山,云雾环绕在山的中间,山顶时隐时现,那里有皑皑白雪。数一数,数到第十九座峰,就数不清了。雪山静穆无言,美得惊心动魄,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冰凉的。雪山脚下的松树林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仿佛把周围的嘈杂都吸走了一样,者仁想要走进去,走到一个谁也找不见的地方,永远地消失。
可是身后不远有妈妈在那,不能丢下她。
者仁就在那坐着,他被玉龙雪山摄去了心魄,呆呆看了好久,看到妈妈过来叫他,说:“好久了,走吧。”他才起身。
脚已经麻了,踏在草上软软的,如浮云一样。
车开去大理,站在苍山的半山腰上俯瞰洱海,觉得天很蓝很近,好像伸只手就能捅个窟窿。
在洱海边的民居里看白族舞蹈表演,有个白族小哥长得特别可爱,因为他们演员一天要表演上百场,所以都表情略显疲倦,唯独他,跳得最卖力,笑得也很开心。者仁把舞蹈录了下来,决定回去好好欣赏。
旅行团离开大理后一分为二,一路去了香格里拉,一路去了西双版纳。者仁和妈妈选的是到西双版纳这条线。
飞机到西双版纳的时候是晚上,这里比昆明还要潮湿一些,而且蚊虫更多。窗户打开外边都是芭蕉树,湿润的风里带着一丝南国的甜味。
第二天起床,酒店早餐是当地米粉,一锅是煮好的米粉,一锅是辣汤浇头,随便挑随便加,那个米粉特别好吃,粉又细又柔,浇头里有榨菜、豆腐丝和肉丝,香味浓郁,和别的地方吃的米粉完全不同,者仁一口气吃了三碗。
坐酒店门口的车去原始森林看大象,者仁和妈妈坐上去,小巴快坐满了还没开,似乎在等人。不久一个穿着白体恤的高大男生上了车,坐在了者仁的旁边,车子这才开动。
者仁侧脸看他,短发,鼻子很高挺。睫毛的阴影半遮住眼睑,刚睡醒的样子。
车子在西双版纳的公路上一路驰骋,者仁一下看一下转回的偷看了他一路,发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像朱亚文的男生。到了山脚下,他出门时牵起坐在者仁后面的一个女生的手,那个女生很年轻。
进了原始森林,各人便渐渐分开走了。在原始森林里走路时和妈妈聊天,妈妈说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吧。者仁说不会,肯定没结婚。
山上很热,在半山腰的一个卖热带水果的店子前,者仁和妈妈坐在树墩上休息,碰巧遇见了他俩。妈妈和他们聊天,者仁紧张的看着他。结果得知他们真的已经结婚。妈妈笑说:“我儿子还猜你们还没结婚呢,我说应该是结婚了,出来玩。”
男孩害羞的笑笑对者仁说:“没结婚哪敢这样出来玩啊。”
他们是度蜜月。
休息了一会儿,便打招呼说再见,各自走各自的。者仁和妈妈在河边的树屋下等大象,当地人说大象有可能会来,有可能不会来,反正看运气。不一会儿一只大象带着几只小象来河边玩,人们隔着河岸,看大象嬉戏。
那是野生的大象,壮壮的,皮肤颜色很深。出来了一会,便钻到了林子里去,不见踪影。
妈妈在树荫下休息,者仁止不住到处跑,跟妈妈说去去就来。便跟着一群游人上了一条栈道,往山林深处走。
栈道是刷了绿色油漆的铁质栏杆,木头踏板,两人来宽,修在崖壁上。越走人越少,越行林越密。脱离了身后的大部队,显得愈发幽静。
者仁一个人,赏赏景,扇扇风,玩得自由自在。
走了很久,者仁估摸着要回头了,刚好前面有人回来,说前边看不到尽头,还是回去吧。大家便一齐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忽然被一堆人挡住了回路,问怎么回事,被告知前面有大象,要封路。
者仁往前看,转角处有几个守林人,戴着袖章,把路拦住不让人通过。林中传来长啸,还不止一声,估计是几只成年象要从这经过。转角处有几级石阶上山,那里树林在震动,似乎大象就在那个方向。
这时有人惊呼,栈道下的路上有一头大象翘着尾巴跑过去,挟起一阵灰尘。不一会儿,又有几只大象跑过去,最后那只大象很小很胖,跑的时候很可爱。
者仁为了近距离看大象,往人群前走了点,走到了石阶下。底下的大象跑过去后,不远的林中又有大象在啸,看来刚才的长啸不是底下那群大象发出的。
者仁一抬头,石阶上方的林中出现一头大象,比刚才的大象都大得多,就离者仁不到五米远,中间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如果它冲下来,者仁将被踩个稀巴烂。
者仁身旁的女生啊地尖叫往后退,者仁想它会不会跟狗一样,你一动它就追你,于是站着不动,等大象过去。
它兀然长啸一声,身旁的树叶开始往下掉。守林人喊:“往后退!危险!”拉着者仁的衣服往后退,还有几个女生在叫“救命”。
者仁怕惊吓住它,只慢慢往后退。
那只大象回过头,不再看者仁,而是往前走。它走过之后,又有两只成年象毫无畏惧地走过,者仁汗都下来了,要是刚才它们逼近,身后的路都上都是人,逃都没法逃,不知小命还有没有。
等象群过去后,人们才开始恢复秩序往前走。者仁心想,这是来看大象,这回算是看个够本了。
回到河边,找到妈妈,妈妈一把抓住他:“你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
“我就是跟着人往前走了,前边路断了,我就回来了。”
“刚才导游说那边有一群大象,差点踩到人,你没遇上吧?”
“没,没遇到,风景还不错,就是没看见大象。”
者仁才不会说差点被大象踩死呢,说了以后就不会准许自由活动了。
巧的是下山时也遇到那对夫妻,者仁帮他们照相,他们也帮者仁照,一路聊天、一起吃饭、坐车回宾馆,知道了他们是西安人,都是80后,刚刚结婚,就来云南旅游。那之后就熟了。
第三天,四个人都想去附近超市,于是穿过西双版纳街道上高大的热带行道树去超市买菠萝蜜。在路上者
仁问他们去过哪些地方,他们说已经旅行了很多地方,不知道下一步去哪。者仁跟他们说起自己的家乡,说那儿有很多的湖泊可以游泳,男孩睁大眼睛像个小孩儿一样说真的吗,西安夏天游泳池好少的,他很喜欢游泳。者仁还说我们那有长江,有很多鱼,还有连绵不尽的青山……他边问边开心的笑,跟她说,那我们下一次去他家那旅游吧。
聊起北京。者仁说我去过北京,那里街道很宽人很热情。者仁妈妈和他老婆说北京灰蒙蒙的很脏。他站在者仁这边很认真地对她们说不会,说北京的街道真的很干净。那时者仁仰起脑袋望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他干净的脸上透着禀实,霎时者仁想起了一首歌。
“宽厚肩膀
手指干净而修长
笑声像大海
眼神里有阳光
我想象你
一定
就是这样”
在超市里者仁抱着越南的糖果,他给者仁讲他在巴黎的机场里看见的行李箱运输设施,讲西安哪家的羊肉泡馍才是最正宗,似乎还聊到了秦腔。者仁笑着应和,心里几乎已经种下了了小小的种子。
其实他老婆也很漂亮,者仁对她说,我发现你很像《豪杰春香》里的春香啊!她高兴的说真的吗,者仁笑着点头。在超市结账时她说,回去把你qq号给我啊。者仁说好啊。
可者仁还是忘了给。到现在已经想不起,是忘了给,还是没有给。
西双版纳的街道很干净,路上树影婆娑,让人感觉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忘记了烦恼,也忘记了大家都是短暂停留。
还以为能永远呆下去呢,者仁傻傻地想。
晚上回去时,者仁把菠萝蜜切开吃,结果不会切,菠萝蜜的胶沾了一手,扔下刀跑下楼去问服务员,服务员笑着说这是要放在水里切的。者仁着急问,怎么洗下去,她说,试试用汽油洗吧。
上哪儿找汽油去?者仁回来,拿肥皂猛洗,洗到手发红,终于洗了下去。
西双版纳的最后一天去傣族村落,吊脚楼周围只有卖水果的妇女和小孩,看不见年轻男人。一位腰很细的傣族女人把他们带到家里,打开一个盒子,全部都是银戒。
都是手工打造,92.5%银,不买也可以,随便看看,不强求,她说。
者仁低头看着,想起了洪辉。
他多想他给自己买一个银戒,他说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呢?
者仁怔怔的,戴上一枚尾戒。
你的手很好看,西安男孩说。
者仁微笑,问问价钱,128,似乎也不贵。想要买下来。
妈妈拦住他说,银子容易变黑,要买回去再给你买好的吧。
者仁坚持,妈妈摇摇头,不发一言。
只好作罢。
旅行结束时,坐车去机场回昆明。者仁他们收拾好行李,在机场等待时,候机室都满了,没有位置,于是四个人站在一大堆行李前聊天。
者仁想到这是和他最后一面,很悲伤,没有多的开口讲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他是不会注意到一个少年是如何看他一遍一遍,也不会知道在宾馆里她说一句“昨晚虫子太多”而七想八想一整个上午的男孩会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终于有了四个座位,他们坐下。飞机还有好一会儿才登机,来了两个老人,男孩和女孩立马起身让座,站到一旁。而后他们飞机航班先走,者仁和妈妈跟他们挥手道别。不过是旅行的萍水相逢,还怎么能设想能到天荒地老?
者仁心里默念,这不要是最后一面。
和妈妈到了昆明,出了机场取了行李,发现他们竟然还站在门口等车。太高兴的打招呼。这就是缘分吗?凌晨1点的昆明机场门口,满天星斗下,者仁终于又见到了他。
夜凉如水,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略微发抖,广场的巨大雕像在镭射灯前投下的阴影把者仁和他笼罩,他就那样笑着望着者仁,者仁也望着他笑。瞬间错以为永恒。很快者仁这边的车来了,先走,他抬起手和者仁告别,者仁觉得这就够了,人不能太贪心,以为这场旅途永不结束。
到了宾馆,和妈妈办好手续,凌晨2点半了,第二天9点飞机回家,还要留时间坐车去机场。正准备去找房间时,发现空荡的金色大堂出现了他俩的身影。者仁惊奇的驻了脚步,但是双眼不争气的耷拉下来,视线已经模糊,想过去打招呼,妈妈说他们明早6点的飞机不要去打扰他们了。者仁走出大堂门去后院的时候回头望他一眼,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背影笔挺而消瘦。
那是者仁最后一眼见他。
第三十八章
早上5点起床,去菜市场买花,昆明的菜市场里花都是论斤称,妈妈买了几大捆,让者仁抱着。
在昆明的菜市场里手忙脚乱的时候,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刚刚打电话查了分,分数出来了。
者仁问多少,爸爸说,429,二本线478,本科线410。者仁说,跟我想的差不多。
转身跟妈妈说结果,妈妈说,哦,志愿什么的,回去再说。
打车去机场,者仁跟司机聊天,师傅昆明哪家过桥米线最正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