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风终于发怒,破口大骂道:“有本事个屁!庆典之夜连人都看不住,七彩道剿灭半天无果,解药到现在没拿到,只会到龙城来干偷鸡摸狗之事,你们还有脸自夸?”
蓝琪怒道:“你敢侮辱将军大人?”
他想冲上去跟梅风拼命,却被沙旬死死按住,好汉不吃眼前亏!
梅风冷笑道:“我说错了吗?当年在香世山庄,在新盟眼皮子底下,香逸雪还能护得剑师周全,若是他象将军这般无能,你们的剑师大人早死中原。”
蓝琪听不懂梅风说什么,银兰睁开眼睛,黑色眼眸注视梅风,道:“他果然是你们的人……”
梅风猛然意识说漏嘴,火气一下子收敛,沉默片刻道:“没错,没必要再瞒你,他就是紫鸢的首领,香伯父死后,他接掌紫鸢……”
银兰露出迷离笑容,也就从那时起,香逸雪突然跟他决裂。
梅风盯着他的脸,沈声道:“撤离之时,他留下刺杀风月凝,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可没想到他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想到?”
南封夕,手执佩剑威风凛凛地出现在龙魂祠,身后跟着那几个在水榭上的男子,还有一些都是馨雅阁的佣人,那些割裂的片段记忆,电光火石之间串联起来。
银兰瞟着牢房一角,喃喃地道:“你们都在骗我……”
每个人都在他面前演戏,梅风、南封夕、白湘水……认识的不认识的,串通一气合伙骗他!
梅风沉默,一时间的冷场,牢房几人都奇怪地盯着他们。
“我为何要如此?我为何要如此?”银兰怒视梅风,激动地道:“我恨他,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苏薄等人愣住了,鲜少见到如此激动的银兰,肩头抖得厉害,银发瑟瑟飘散,拳头捏出血来。
梅风沈下脸,冷冷道:“师兄,就算当着整个龙族,我也敢这样说,香逸雪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欠你,不欠师门,不欠旧盟,不欠任何一个人,他只欠他自己。”
絮儿收好药箱,头也不回地道:“别跟这种人说了,他永远不会明白。”
梅风沈声道:“他是华山派的骄傲,也是龙城人的骄傲,他杀死稀暗生和风月凝,为龙城报了血海深仇。”
所以,龙城人才会照顾银兰,好吃好用送到跟前,生怕委屈那人遗孀。
蓝琪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讲得好听,还不是苍蝇一样,黏着剑师大人打转。”
絮儿冷冷地道:“香大人一身是胆智勇双全,忍辱负重义薄云天,在我们龙城人的眼里,你们的剑师大人还配不上他呢!”
蓝琪怒道:“你……”
絮儿冷眼回敬,毫无惧色。
梅风絮儿已经回去,蓝琪还在骂骂咧咧,苏薄提心吊胆地看着银兰。
银兰缩在角落里,身子微微发颤,表情看上去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紫鸢首领是谁?龙魂祠中供奉着的那个灵牌,当风月凝被刺身亡的消息传来,那个人就成了龙族神话。
絮儿说得没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又怎能够跟神话媲美?
一条人影走到他身边,放下什么东西,银兰呆呆地看着她。
蝶夫人放下托盘,托盘里新鲜食物,道:“少主要我转告你,林仙寻还未死,岁无情正在全力救他,希望你犯下的错,不是无可挽回。”
银兰抬头望她,呆呆地道:“林仙寻还活着?”
蝶夫人道:“还在危险之中,少主要我告诉你,如果林仙寻死了,不管谁为你撑腰,他的剑都会为族人讨回公道!”
蓝琪怒道:“你敢动剑师一根汗毛,将军会把整个龙城踏平。”
苏薄道:“剑师,剑师,他是教王剑术的老师。如果你们杀掉剑师,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兰之都再没你们的立足之地。”
蝶夫人嘴角微扬,悠然地道:“天下没有紫鸢杀不了的人,杀人的方式也有真多种,或许剑师大人会死在别族人的手中,或许剑师大人会死在王令之下,再或许剑师大人死在他自己手上,那是也说不准的事情。”
苏薄脸上变色,愠道:“你们胡说什么?!”
银兰惨然一笑,道:“他想杀我,为何不自己来?”
蝶夫人道:“你心中有数,又何必要我多言?他不想再见到你……”
银兰闭上眼睛,脸上红晕更盛,鼻翼煽动,胸口剧烈起伏。
蝶夫人道:“也许我不该多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情感之上,少主从未背叛过你,你是他心中唯一的挚爱。”
银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女人,道:“你跟他……”
蝶夫人道:“我是紫鸢的策师,我与少主只是假装夫妻,我真正的男人是叶影。馨雅阁是紫鸢秘密总舵,唯一没被新盟渗透的地方。香世山庄有新盟眼线,你的仆人清夜也是他们的人……你可知少主为何将清夜放在你身边?”
清夜?那个清瘦的少年……
银兰当然不明白,以他单纯的脑袋瓜子,想不懂太复杂的事情。
蝶夫人淡淡地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新盟知道,你不是紫鸢的人。万一紫鸢被人发现,你也不会受到牵连。清夜知道你不是敌人,非但不会对你动手,还会适当保护你。少主不能经常去看你,一来要忙紫鸢的事情,二来他怕把祸端带进落梅院。少主的用心,你明白了吗?”
银兰苦笑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蝶夫人道:“他不敢,你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只是攀附在他身上的一根藤,失去他就无法独立生存。”
银兰怔怔地看着她,原来众人眼中的他,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蝶夫人淡淡地道:“他做的事情很危险,有几次我们都以为他回不来了。七年前,他刺杀风月凝,连他自己都没打算活着回来。”
“当时告诉你实情,你肯跟我们上船走吗?跟风月凝同归于尽的消息传来,你会好好活在世上吗?他用了六年时间,才逃出风月山庄。少主一直庆幸没有告诉你实情,要不然等他活着回来,坟头幼苗长成大树,他也只能在坟前抱恨终身!”
六年折磨,让那人容貌尽毁,吞咽多少苦楚。可当银兰问起,那人只是笑着说,一场风流债而已。
风流债,风流债,那人欠下他多少,他又欠那人多少?
一切晚矣,人还在,情已逝,就算那人原谅他,他也不能离开绯翼。
他跟将军许下终身誓言,此时此刻怎能背弃,辜负将军一腔深情?
终身有多久?若只剩一秒,会不会觉得太长?
很想再看那人一眼,不需要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算是最后告别。
一路走来,渐行渐远,苍天作弄,此生无缘。
明明那样相爱,却又无能为力,抱恨一生……
他承认他软弱无能,无法解决之时,只会用死亡来逃避一切。
这样的结局最好,成全绯翼的名声,成全那人的爱恨。
爱吗?他曾对那人说过,一生只求一爱,一身只委一人。他死了,就不用跟绯翼欢好,圆了当初对那人许下的誓言。
恨吗?他杀了那人的兄弟,他不死那人会来杀他,龙族势必受到迁怒。他死了,这段仇恨自然作罢,成全那人对兄弟之情。
在蝶夫人惊讶的目光中,银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终不受控制地倒下。
城门口,绯翼将军带着王命来到,飞龙山庄的人没让他等待多久,就把人给放了出来。
文峰看到同伴就跑过去,绯翼冲到蓝琪面前,看他怀中抱着的银兰。
银兰没有昏迷,半睁眼睛,眼珠呆滞,表情僵硬,彻底魔障。
绯翼将银兰抱过来,试着叫唤两声,银兰没有反应,好似死人一般。
绯翼倒抽冷气,心痛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会变成这样?”
苏薄叹息道:“大人受到刺激发病,幸亏我将最后一粒药丸带在身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已将药丸给他喂下,这会子药力刚刚发作!”
蓝琪哭丧着脸道:“那些家伙辱骂大人,大人是为我们担罪,才被气成这样子……”
苏薄皱眉道:“这里不安全,路上再详谈!”
城门敞开,大路朝天。四匹骏马踏出城外,马上之人威武生姿器宇轩昂,曾是并肩作战的挚友,现在是龙族四位权者——梅风、白湘水、聆君、香逸雪。
四马依次排开,马上的人神情严峻,眼神肃穆。
绯翼怀中的银兰有了反应,猛然生出一股劲来,挣扎着站起来,眼珠转向那人。
那人就在最左侧,虽然也在看他,但漠然眼神并没他的存在,好似在看一名路人。
梅风掏出掌门令牌,举在手中正色宣布,道:“华山弟子银兰,不顾江湖道义师门情义,陷害同门残杀同袍,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触犯华山戒律第二十三、三十七、五十四条,门规难容罪无可赦,我以华山十九掌门身份将你逐出师门!”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华山弟子,不得以师门之名,行走江湖为非作歹。否则,华山派将清理门户,绝不轻饶!”
华山派是什么组织?能荣耀得过独一无二的剑师职位吗?将银兰驱逐是名不见经传的华山派的损失,而不是高贵荣耀的剑师大人的损失。
绯翼皱着眉头,搞不清梅风究竟想怎样,却见银兰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他将银兰搂在怀里,支撑那人的身子,耳语道:“别怕,有我在此,没人敢伤害你……”
银兰没说话,只是呆呆看着,事情还没结束。
白湘水托着一面锦书,打开后念道:“龙族特谕,族民银兰,勾结外族残害同袍,良知泯灭杀人放火,即日起削除族籍,终身不得踏入龙城。如若违谕,龙城将以外敌之名,斩杀无赦。”
银兰原本颤抖的身子,一下子又僵硬起来,渐渐变得冰凉,好似一梭冰棱。
蓝琪吼道:“谁稀罕当龙族人呀,穷乡僻壤的破城池,剑师大人还不想来呢!”
绯翼沈声道:“既然今日将人驱逐,他日还请龙族之人莫要登门骚扰,放过剑师大人才是!”
聆君冷冷地道:“将军大人请放心,剑师大人从此与龙城无关,以后只有偶遇,没有必然!”
夕阳下,骏马扬蹄,鬃毛飘逸,香逸雪看看天色,一勒马缰,淡淡地道:“走吧!”
说完,一马当先疾驰而去,三匹骏马随后跟上,卷起一溜子尘烟,消失在城门之内。
策马而去的身影,还残留银兰的瞳孔,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银兰呆立城外,绯翼搂着他的腰,安慰道:“没事了,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家。”
苏薄呼出口气道:“也好,摆脱这些人,大人就可以跟将军过着安生日子。”
突然,银兰咯咯笑起,笑得腰肢乱颤,眼角留出泪水。
笑声凄厉,杜鹃啼血,声声悲怆,吓得众人面面相觑。
绯翼心里发毛,抓住银兰胳膊,急切地道:“银兰,银兰,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话音落,银兰吐出大口鲜血,溅到马背上、绯翼的战袍上、苏薄蓝琪的脸上,一块块猩红斑点,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在场的人都慌神了,绯翼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未见过银兰吐血,上次发病只是真气逆流、发颤哆嗦、神情恍惚。
果然,病情越来越重,一次比一次严重,药丸已经用完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吐血后的银兰并没晕倒,只是呆呆痴痴,任由绯翼抱上马车,马不停蹄赶往帝都。
从龙城到帝都,从将军府邸到王的宫殿,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银兰呆滞眼神,没再清醒过来。
王宫的大夫来了,几个月的医治之后,摇摇头叹息着走了。
岁无情也来了,号脉后又看了几眼,连药单子都没下,甩甩袖子就走了。这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他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救治一个活死人。
直到有一天,一个衣着普通的老人步入王宫,走到毫无反应的银兰面前,对王说他想把他的义子领回去。
云游四海的星辰大人回来了,他已知这两年发生的事,也该露面收拾残局了。
王同意了,让星辰大人把银兰带回剑师府邸。
帝都街头巷尾传遍,由于七彩道的缘故,美人剑师已经疯了,痴情将军依旧喜欢剑师,在对付七彩道的百忙之中,还挤出时间去探望剑师。
上次庆典半途而废,将军向王再次恳求,等剿清七彩道之后,将未完的庆宴完成,不管银兰是疯是傻,他都愿意爱他一生。
帝都城民,街头巷尾谈论此事,为之惋惜也为之感动,希望剑师和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十五章
去年帝都最轰动的事就是将军剑师的庆典,庆典中途剑师被掳,回来之后疯癫失常,将军发誓扫平七彩道,此后兰之都开始清扫黑暗势力的行动。
七彩道并没有被剿灭,而是隐藏的更深,几乎销声匿迹。
今年最轰动的事情是水族第一美人丝梨,跟龙族的香长老过往甚密,丝梨美人竟然不顾父亲大人的反对,私自跑到龙族与这位香族长见面。
说起这位香族长,无不令人跌目,不仅相貌恐怖,还是个断手缺眼的残废,不过他在龙城倒是比较受欢迎,受到族民的爱戴。
龙族的人说,如果你跟他聊过,就会被他优美声音吸引,忘记他是个多么丑陋的人。
如果你跟他交往,就会被他优雅的气质打动,不知不觉想跟他亲近。
如果你跟他靠的太近……哈哈,那就要小心了,他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当他用明亮眼眸凝视着你,用柔美声音叫你的名字,你就会无意识地陷入他的柔情里。
丝梨第一次见到香逸雪,以为他是地狱派来索命的恶鬼,泪流满面的扑上去,那恶鬼却被她吓了一跳。
丝梨修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恶鬼膀臂,泣不成声地道:“恶鬼,姐姐让你来接我吗?姐姐……”
丝梨晕倒在恶鬼怀中,睫毛挂着露珠,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被人当成恶鬼,让前往水族经商的香逸雪哭笑不得,虽然感到莫名其妙,还是把这位衣着华丽的少女带回客栈。
当水族族民全城搜寻丝梨下落时,香逸雪正努力说服姑娘相信——他是人,不是鬼!
很快,他就放弃白费力气的唇舌,眼前女子陷入自己编织的梦魇,无论他怎么解释,她都认定他是姐姐派来的恶鬼。
当丝梨的身份和经历被香逸雪知晓之后,他干脆换种办法,承认自己就是地狱恶鬼,是她姐姐派来的信使。
香逸雪告诉丝梨,姐姐告诉她好好活下去,姐姐会在她子孙满堂的时候来接她,那时姐妹俩人再叙家常。
丝梨渐渐从梦魇中醒来,水族首领还未及为女儿摆脱噩梦而高兴,又为女儿三天两头往龙城跑担忧上了。
水族第一美人竟跟龙族第一丑鬼黏糊一块,不仅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答应,水族族民都难以接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知伤了多少青年的心。
虽然那人解开丝梨心结,还不至于让她以身相许,丝喀大人以首领之姿亲临龙城,感谢之余告诫那人莫生别的心思。
香逸雪听出弦外之音,坦诚对丝梨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它心思。
一番会晤,丝喀大人心满意足离去,很快又忧心忡忡前来。
被丝喀大人禁止与香长老交往的丝梨小姐,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侍卫们翻遍水城,也不见小姐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