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冷文如一句斥责脱口而出,才发现柏岚是在呓语,他意识已经混沌了。
她鼻子骤然一酸:“好,妈答应你,安顿好了就去接他。”
翌日各种形式的媒体在娱乐版块
的头条都不约而同登出当红男子组合生如夏花的粉丝踩踏伤人事件,并口径一致炮轰时朗无礼对待粉丝的行为,在三分多钟的视频里,可以清晰看见他是如何将坐在地上的粉丝拉起来,接着用力推开,致使她后仰跌进人堆,压倒了更多的女孩。
朗迷在网上刷屏辩解,有一部分偏激者开始痛骂那个被他推搡的女孩,攻击其“猪一样恶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这么几句话,放在平时根本就是微风拂面,这个节骨眼上却引发大量围观路人的愤怒。
一小时后被推女孩实名出现,向网友和媒体展示了自己身上的伤痕,事态更一发不可收拾,除了独力难支的朗迷,群众几乎已经没有站在明星这边的。
而时朗的沉默态度,为网民本就烧成火海的情绪又添了一把柴。各种PS照片、恶搞视频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邵凌轩自然也被提及,凌粉开始忙碌起来,找各种证据撇清干系……生如夏花官方论坛上,心力交瘁的朗迷们纷纷留下一句“世态炎凉”、“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注销了ID退出骂战。
邵凌轩是几天后才知道网上的情况,盛怒之下在个人博客发言声明:“时朗不是推她,因为当时她压到我受伤那条腿,他怕之前的复健白费又会留下后遗症才这么急,不知道的不要乱说!我们也没有感情不好!他为了救我还骨折了,感情不好会这样吗,一群蠢人!”但无论如何发不出去,他才发现密码被改,之前已经以他的名义发表了一篇很官方的说辞,是为时朗向受伤的粉丝道歉。
道歉?不就等于坐实了罪名?
邵凌轩气得七窍生烟,一瘸一拐冲去找除自己外唯一知道密码的经纪人理论,马哥叹了口气,也不瞒他:“我真的不想的,这是公司的意思,要时朗为这件事负全部责任。”
“为什么?”
“具体不知道,据说是得罪了任先生?”
邵凌轩脑袋里某根弦搭上了,忽然反应过来。任其芳是柏岚的爸爸……他怎么忘了个干干净净……
马哥仍在絮絮叨叨:“公司交代说这件事跟你无关,祖宗你可千万别在媒体面前乱说话,我真的担不起后果!”
“时朗会怎么样?”
马哥长叹:“还能怎么样,不就是冷藏、封杀这些招数,他又不是没被冷藏过。”
“这样啊。”邵凌轩撇了撇嘴,那还好。他忽然有些高兴,自己竟然会高兴,他也吓了一跳,但瞬即明白原因,时朗要和柏岚在一起,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于他而言不能不说是个大好消息。
事发后一个礼拜,时朗只
在一个谈话节目上出现了几个镜头,那是出事第二天就录好的,当时他还没有如此大的负面影响,节目组只能尽量剪掉他的部分,好在他不是主角,只是五个嘉宾之一,但另外四个人完全被忽略了,仿佛不存在一样,留言全是针对时朗的,因为他手上打着石膏,节目留言板清一色是“就知道装可怜博同情”的评论。
就连他代言的广告都开始酌情减少在电视台的播放次数,广告商们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人算不如天算。
邵凌轩忙到焦头烂额,终于能挤出一个晚上,迫不及待打电话约时朗聊一聊,敲定时间后特意提前结束工作往他家赶,但在楼下看见他匆匆忙忙下来,一边走一边往脖子上绕围巾。
邵凌轩赶紧大声喊住他,扒着车门问:“你怎么下来了!”
“凌轩?”时朗一脸茫然,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约了他,“啊,我有事,不好意思,改天聊吧。”
“什么事?我送你去好了。”邵凌轩拍拍车门,“我有几句话一定要跟你说!”
时朗迟疑一秒,微笑着点点头坐进去。
邵凌轩打量他,除了瘦一点,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你,这几天还好吧?”
时朗笑了下:“没事的。”
“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喜欢看人倒霉,粉丝也靠不住,完全没有分辨能力嘛,好像犯了一点错,以前累积的好形象就可以全盘推翻似的!”
邵凌轩喋喋不休着,眼角余光瞄到时朗神情专注,却不是在听他说话。
“时朗,对不起啦。”
时朗回过神,失笑:“你们怎么都抢着跟我说对不起啊。”
邵凌轩道歉是因为他知道前因后果却不能公开,难道道歉的还不止他一个?“柏岚也跟你说对不起?”
“总之,没事的,凌轩,不要放在心上,这几天辛苦你扛我那份了,明天的复健要记得去,别偷懒。”
邵凌轩吓得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啊,每次复健不都是你陪我去的吗,你要去哪,你要干嘛,不许丢下我!”
时朗还是微笑着,用没有受伤那只手摸他的头:“别担心,我只是怕万一明天没空,有空当然会陪你去的。”
他要去地方果然是莲巢大道,邵凌轩看他下了车,快步走进侧门,背影隐入楼宇投下的黑暗中,犹如被庞然大物一口吞没。
时朗知道冷文如也在,所以按了门铃后,才用钥匙开门。
客厅没有人,厨房里突然响起呯的一声,是玻璃杯打碎的声音。
时朗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柏岚蹲在
地上收拾碎玻璃,闻声回头看一眼,看见是他,有些意外,“怎么是你?”但随即平静,“我妈找你了。”
时朗帮他把碎片拢在一起,擦干净手就去摸他的额头:“阿姨说你不舒服,要紧吗?她人呢?”
“有事出去了。”柏岚偏头躲开,“谁让你来的,我不是在电话里说清楚了吗。”
时朗不说话,看着他,也没有明显的表情,柏岚用报纸把碎片包起来,踩开垃圾桶盖哗啦啦丢进去。
再度安静后,时朗说:“在电话里你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柏岚朝他吼:“你没得选择,你想死吗?”
“不想。但我更不想和你分开!”时朗突然抱住他,“第几次了?你说消失就消失,我等过一个月,等过半年,那种滋味跟行尸走肉差不了多少!”
柏岚挣了挣,没能挣开,他怕硬来会让时朗伤上加伤,只能任他抱着,口气冷冷说:“你想死是你的事,我不想陪你闹下去了,算了吧,我是喜欢你,但没喜欢到要死要活的那个地步好不好!我不想你因为我死掉,然后变成冤魂缠着我,我怕,行吗!”
时朗听得笑了笑,微微侧过脸,便直接对上了柏岚的耳垂,他半含着,用嘴唇轻一下重一下地抿压,柏岚猝不及防,身体在他怀里打了个激灵,就此僵住,闭上眼睛,时朗含糊不清说:“柏岚,你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
柏岚短促地吸一口气,态度软化,手攀住时朗背部:“真的会死的,你不怕吗……”
“我不会。我还要和你去荷兰结婚呢,带上妈妈们。”
这个承诺让柏岚绷着的脸松动开来笑了,眼睛却也有些湿润。
荷兰太远了,唯一能去到的,大概就是那个叫做天堂的地方,如果真的有。
与其留心爱的人在世上残缺承受折磨,不如带他一起走。
亲自动手,一点痛苦也不会有的。
柏岚下巴搁在时朗肩上,出神的喃喃:“不管我去哪里你都会跟我去吗?”
“当然了,反正我现在也过气了吧,多的是时间。”时朗自嘲的笑笑,声音中更多的是开心。
“任何地方吗。”
“你要去哪,”时朗收紧手臂,他喜欢抱着柏岚时这样充实的温暖,“带上我吧,别再一声不响的消失了。”
冷文如出门是为了赴任灏的约。见了面,任灏喊一声文姨,就把一个包裹递过来。
冷文如掀到最后一层时突然停住,隔着薄薄的布她能感觉出来,下面是一把枪。
她困惑又警惕地看着任灏。
“这是那天柏岚被我打晕后我在他身上搜出来的,还是交给你保管吧。”任灏苦笑。
冷文如眼神微定,迅速想明白了前后,她很意外,任灏居然会帮他们到这一步。
“灏,你想没想过,如果你爸爸知道你这么做,你会很麻烦。”
任灏闭上眼睛摇头:“管不了那么多,我当时没有让他开枪,现在也不能坐视爸爸伤害你们,总之……你们都不要出事。”
冷文如想摸摸他的脸,但终究放弃了这个念头,低声说:“你是个心善的孩子。”
任灏沉重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时更加沉重,他拉开车门:“我走了。”
冷文如上车,把包里东西倒出来,枪重新裹好塞进去,之前那些东西填在上面,理了理头巾,发动车子。
打开门她看见鞋子的位置动过,客厅沙发上却只有柏岚一人,她问:“时朗走了?”
柏岚手臂交叠,玩着袖扣,不答反问:“你去哪了?”
做了决定之后他似乎轻松许多,整个人平静得像一把利剑。
“跟方院长聊了两句,你现在的情况,只有活体移植。”
柏岚冷笑一声:“苟延残喘吗。”
冷文如挨着他坐下,试着把手放在他肩膀:“我存了一笔钱,够你……我们去国外过完下半生。”
“哪个国家?你以为躲得开任其芳?你骗了他十年,他就算把全世界翻过来也要看到我们的尸体。”
冷文如缩回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眼说:“柏岚,你要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不要去跟他拼命。”
柏岚怒火一下子烧上来,咬牙切齿看着她:“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扳回?我求求你醒醒吧!”
他怒气冲得太快,感觉一口浓血堵在胸口,几个深呼吸压下去后,铁青着脸一语不发。
冷文如没有再说什么,拎起包进了房间。
时朗离开莲巢大道时是晚上十一点钟。
他看了眼表,在做这个动作时一辆车悄声无息滑到身边,车门一开,几个人抢出,有的捂脸有的抱腿,不到五秒钟就把他弄进了车里。
然后车门关上,仍然悄声无息地掉头驶离。
时朗惊愕了一会儿,慢慢镇定,不说话,甚至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一辆改装过的保姆车,他对这种车很熟悉,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车里一共五个人,一个开车,其余四人每个都戴了棒球帽或者运动衫兜帽,此外脸上还罩着那种塑料面具。他们也不说话。
那个捂住时朗脸的人戴变形金刚面具,从边沿可以看见下巴
上有一块棕色胎记。他见时朗没有挣扎和叫喊的意思,手上力道慢慢就松了,只是做样子地放着。
时朗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恐惧同时也更焦虑。
开了半个小时的样子,车子停稳,“威震天”把他手脚捆上,嘴用宽胶带贴了两层,推下车去。
时朗直直摔在地上,顾不得痛,忙四下打量,看起来是个废弃的洗车场,面积五六十平,灯光昏黄,他张望时,听见了卷帘门被拉下来的扯动声。
“好了,”枣红色卫衣的吸血鬼面具男拍拍手,“不是要找这小子的麻烦吗,具体是要怎么找?”
“揍他?”
“有点创意好不好。”
“难道要干他?长得是不比妞儿差,可还是吃亏啊。”
边上的灰色骷髅面具男一边喊着“管他呢”一边飞起一脚,时朗下意识用手去挡,虽然他伸出去的是左手,但因为双手捆在一起,骷髅男的脚踹在了石膏上。
那男的大叫一声,在地上跺跺脚,本来试探性的一踢没能讨到好,登时大怒,第二脚再也没有保留,又狠又重,这次踢在了锁骨上。
时朗给踢得翻转身体仰面躺着,咬牙忍住才没有叫出来。
“别踢头!老大交代过不能搞出人命!”“威震天”正掏出烟点,见状一把拿掉大喊。
“真麻烦!上次没撞死他,老子差点给打残废!现在又不让弄死了!到底想怎样啊!”骷髅男连踢几脚,他穿的那种板鞋鞋头是块硬革,时朗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模糊不清地好像听到这样一句:
“上次是帽哥……这次是龙叔。”
“可是帽哥的意思就是任先生的意思吧?”
时朗迷糊地听着,他每挨一脚间隔的空隙越来越短少,但是既然说了不会搞出人命,也许这些人打累了就会丢下他离开。他咬牙忍耐,尽量转移注意力,忘记身上逐渐密集的疼痛。
铃声突兀地响起,时朗的神智一下子清明,这个铃声设置,是妈妈打来。
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的狼脸面具看了眼拿在手里的手机,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狼脸按了免提键:“喂。”
“喂、喂……时朗吗?你不是时朗?”
狼脸风平浪静说:“伯母啊,我们是柏岚的朋友,帮他招呼招呼你儿子。”他居然还轻笑了声。
时朗瞪大眼睛,拼命挣动起来。
时母被吓到了:“你说什么……什么招呼,你到底是谁?”
“你儿子惹谁不好,惹到我们少爷,甩都甩不掉。”狼脸对骷髅扬了扬下巴,骷髅会意
地狠狠踢出一脚。
“唔——”时朗闷哼着,极力收住尾音,但是来不及,狼脸把手机就放在他面前,那一声还是被时母听见了。
手机那边一下子安静,许久时母颤声问:“你们想干什么,我、不要伤害我儿子……”
“只要他别再来烦我们少爷,我们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啊。”狼脸笑着拍了拍时朗的脸,“大明星,大帅哥,干嘛这么想不开,是不是?”他撕去时朗脸上的胶带。
时朗深吸一口气:“妈,不要信他们,不关柏岚的事——”这次换成吸血鬼男一脚踢过来阻止他的话。
“伯母啊,我们可不想搞出人命的,不过你要是去报警的话呢,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好了。”
“我不会,我不会的!”
“呵呵,那你乖乖的,他一会儿就回去啦。”狼脸挂掉电话,关机,然后摔个粉碎。一双眼睛透过面具上两个小洞直直盯着时朗。
他们又轮流踢了他十几分钟,然后扔下他扬长而去。
时朗休息了好久,牙齿咬到绳结松动,一点一点扯出左手,再解开脚上绳子。很简单的事情,他至少花了个半小时才做完。
尽管归心似箭,但站起来时猛的一通咳嗽,让他不得不又靠着墙喘了一阵,祈祷千万不要伤太重,这一带恐怕是荒无人烟,他还要走很长的路。
弯腰出了卷帘门,一个黑影闪过眼前,时朗还没看清楚,就被按在门上,接着一个冰冷的物体没入腹中,他怔怔挣扎了一下,低头看去,只看见刀柄,他抬眼看着这人,面孔陌生而普通,下巴上有个棕色胎记。
“别怪我,是任先生要你死。”他淡淡说完,另一只手拿毛巾包住刀刃,向后拔出。
所有力气都从伤口流出去了一般,像气球破了一个洞,气体一泻而空,时朗晃了两下,那人扶着他慢慢放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