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相信我一次呢?当初可是暗藏在您心底的恶念,才将我从地狱里召唤而来的呀。”少年状似虔诚的垂下头,同时遮住
眼底轻蔑的笑意,“是您赋予了我新生,主人。”
莫尔看也不看少年,冷漠的甩开手。他戴上铁质的头盔,将那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遮住,随后大步离开。
“主人,难道您真的想再一次回到那个地方么?那个充满污秽气息,卑贱同类的地方。”莫尔离开的身影一僵,少年脸上露出笑
容,“我可以满足您的一切愿望,只要您希望。”
铠甲关节间铁器的摩擦音又响起,莫尔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离开房间。
少年微微抬头,有点惋惜的笑了笑。他望着莫尔离去的方向低声赞叹着:“多么纯粹又充满怨恨的灵魂,在恶念中苦苦挣扎的一
丝良善,令人怀念的滋味。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主人,不然我会忍不住将您整个人都吞下去的。”
克雷格按照驱魔人的指示往东方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一个人。
“克雷格殿下!”那个人惊喜得尖叫,但声音又太刺耳。吓得冬宝差点把毛球尾巴又露出来,而且这语气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人
难道是仇家?
克雷格看到来人的瞬间认出他的身份,曼纽尔,表面上是皇家骑士团的一名文书,暗地里却是克雷格的得力心腹。他努力压制心
底的喜悦,淡漠的回应:“曼纽尔。”
王子淡定的态度让冬宝更加猜不到所谓曼纽尔的身份,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如果是熟人,自家夫人应该上去抱住那个人转上几圈
才对。可对克雷格而言,他从小就习惯于克制自己的情感,淡漠是他最好的保护色。只有这样,他的叔叔才不会看出,自己的侄
子究竟与哪些人交好。
当然这层伪装,在冬宝面前早就不存在了,毕竟不是谁都有他这样令人抓狂的杀伤力。
曼纽尔满脸的激动,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袖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一小会,他又尖叫着说:“您的衣服呢?”
“丢了。”克雷格回答得轻描淡写,但站在他身后的冬宝却不自觉的打了哆嗦。
曼纽尔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给王子穿下。至于一边因为衣服问题再次自我惭愧的冬宝,被他很利索的无
视了。
克雷格眼神扫过曼纽尔空着的双手以及身上崭新的衣袍,冷静的问道:“伊克在哪里?”
“就在……”曼纽尔抬起手转过头,声音戛然而止。等他再转过脸来,神情由激动变成了尴尬。
“你又迷路了?”一个又字点明手下心腹的死穴。曼纽尔好像更尴尬的低下头,才刚松开袖子的手又抓住。
克雷格轻叹一口气,曼纽尔路痴的毛病无论在哪都是个硬伤。
等到曼纽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对上一张笑容满面的脸。
“你好。”冬宝挥挥手。
“你……你好。”尽管不认识这个人,但自小接受良好礼仪培养的曼纽尔反射性的回了一句。
好像得到某种允许,冬宝开始凑到曼纽尔的衣领处嗅,鼻子耸动不停,时不时还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
顿时曼纽尔脸上一团诡异的红色蹭蹭的往上冒。克雷格冷着脸跨步上前,将某只兔子拉开。曼纽尔瞪大眼睛指着乖乖回到王子身
边的冬宝,半天才憋出一个字:“他……”
克雷格皱起眉,因为他发现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身边的这只恶魔或者兔子。但这一行为,却让曼纽尔以为,王子觉得他的行为十分
不礼貌,于是他有点委屈的缩回手。
冬宝很坦然的开口说:“我是他的……”
“朋友!”克雷格打断冬宝的话。
“不……”冬宝疑惑的想否认。
克雷格坚持,“是朋友!”
“不是……”冬宝也坚持。
克雷格态度强硬,“就是朋友!”
眼见夫人坚持,冬宝有点难过的让步,眼睛湿漉漉的。
曼纽尔傻眼了,看向少年的眼神更是带着几分古怪。
克雷格咳嗽两声掩饰刚才的失态,他顿了顿说:“曼纽尔,伊克在哪?”被某只兔子影响的王子殿下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刚
才已经问过一次了。
“大概……在那边。”曼纽尔的语气非常、非常的不确定。
“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冬宝很自然得插口说。
曼纽尔拉不下面子,嘴硬着囔囔:“怎么可能!”
“你身上的味道说,你是从那边来的。”
曼纽尔一脸震惊的还想辩解,却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克雷格面无表情的望着一脸羞涩微笑的冬宝,抬脚迈向……跟曼纽尔
所说,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一刻,曼纽尔感觉到心都快碎了,为什么殿下不相信他要相信那个人?这么想着他狠狠的瞪一眼冬宝,委屈的跟上去。
一路上,曼纽尔还很阴暗的想,如果没找到伊克,那个少年在王子面前大失面子会是怎么一个情景。谁想到还没天黑,三个人就
看到了营地,伊克建造的临时营地。
外围巡戒的战士通报后,伊克带着一队人马出来了,出来迎接他们等候已久的主人。
但是在冬宝眼里,只看到一群男人跪倒在他家夫人的脚下。夫人身上穿着别的男人的外衣,下面甚至还露出一小截草裙,令人浮
想联翩。这一刻,冬宝很难得的没有往色色的方向联想,因为他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上帝没有舍弃我们!”伊克骑士带头欢呼。所有人都像是被一种喜悦的气氛所感染,簇拥着克雷格进入营地,只留下冬宝一个
人傻乎乎的站在门口,这也恰好印证了他的预感——他失宠了。
最后曼纽尔终于想起来殿下似乎还有位同伴,但是等他从营地里迷路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连只兔子的影子都没有了。
等到克雷格跟心腹手下制定好有关于篡位复位区别的计划后,已经是深夜了。
可以暂时放松心情的他,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有只兔子不见了。
他走了么?克雷格顿时愤怒起来,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愤怒,那个恶魔离开了,他不应该是非常高兴么?或许是因为可恶
兔子吃完不负责的行为。这个念头一起,克雷格就立刻摇头,坚决否认这种想法。
当他经过营地外围的一块农田时,王子殿下愣住了。
农田里的大部分菜叶正开心得泛着卷,似乎努力的想把自己裹得严实,显出一副长势良好的模样。但是在农田的正中,却出现了
一只白乎乎的大兔子。
这是一只一米多高的兔子。
这是一只活着的兔子。
兔子还很高兴的在地里翻来覆去的打着滚。
周围一颗颗把自己卷成包子脸的卷心菜都露出一副被人蹂躏的凄惨模样,很委屈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克雷格眼角抽搐,虽然他很清楚这是谁,但他还是忍不住试探的叫了一声:“冬宝?”语气要有多疑惑就有多疑惑。
“嗯?”菜田里的大兔子睁大一双迷离的红眼睛,似乎还沉浸于被卷心菜包围的快感中,不明所以。
王子殿下深呼吸,反复告诫自己,这只傻兔子还有点用途,而且他的手下就在附近,不能让他们看到这一幕,同时,他也没忘记
把又企图钻出来的分裂小人按回去。
也许是克雷格愣神的时间太长,傻兔子察觉到缠绕在夫人周围的那股“怨气”。冬宝扒拉耳朵摇着尾巴,在卷心菜的包围中很认
真的想,夫人又怎么了?
古话说,饱暖思yín欲。在食物堆里会想出什么好办法?
冬宝觉得夫人又想要了。
冬宝顿时觉得很为难,在卷心菜和安慰夫人之间摇摆不定。
卷心菜是他的命根子,夫人?夫人是……冬宝又开始犹豫,他没有意识到,伴侣跟食物是不能摆在同一水平面相互比较。
克雷格回过神后立刻转身,并且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跟兔子有关的东西。脚还没迈开几步,一个软乎乎的身体就贴了
过来。少年纤细的双手环住克雷格的窄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只毛球尾巴摇得欢快。
08.复位
三天后,在费尔罗王宫之内,利益熏心的摄政亲王与年轻冷漠的王子在对峙。
克雷格与心腹手下会合后,立刻发出号令,召集士兵攻打王宫。有老王国的威望加持,一路上势如破竹,顺利无比的攻进王宫,
反观摄政王招揽的手下却早已在温柔乡里泡软了腰,几乎是溃不成兵。但在最后关卡,费尔罗王的宫殿前,拥戴王子复位的军队
却遭受到最顽固的抵抗。因为亲王在这里。
博尔德握紧权杖顶端鹅卵石般大的红宝石,死死的盯着自己戎装在身的侄子,一双眼睛几乎要变得跟宝石一样红。他实在是不甘
心多年的谋划就这么拱手让人。
克雷格在人群的簇拥中冷冷喊话:“叔叔,投降吧。”
博尔德哼一声,挺直腰杆刚准备发出“宁死不降”之类的话语时,忽然被身边的亲卫给按了下去。博尔德很狼狈的一屁股坐在地
上,满脸错愕,他刚才差点扭到腰了。亲王残余的党羽一片哗然,这个亲卫不要命了吧,居然敢对亲王无礼!
亲卫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对党羽们低声解释:“亲王殿下需要休息。”
众人似乎被这绚丽的笑容所感染,也没听清亲卫解释了什么,都点点头不再说,只留下可怜的博尔德一个人坐在人群围成的小圈
里。
周围的一堆人墙,把视野都遮盖了一大半,只留下个像天井一般的小块天空。不行,这样气势太弱,已经连他的侄子都看不见了
。博尔德这么想着,边撑着权杖准备再次站起来,脑袋还没露出人墙,身体又被亲卫不容置疑的按下去。博尔德刚准备发火的瞬
间,对上一双如流金般冷质的眼瞳。仿佛古老爬行类冷漠的眸子,让博尔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乖,”亲卫开口了,“投降吧,你的脑子根本不适合做个国王。”
被这么侮辱,博尔德亲王却没有一点的怒气,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如果胆敢说一个不字,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扭断自己的
脖子。权衡利弊,博尔德觉得还是生命比王座更重要。于是他松开手,像是嘟囔般的说了句:“我投降。”
亲卫眼眸底闪过一丝笑意,他高声对着周围的党羽宣告:“亲王殿下决定投降。”众人看了看亲王,见他没有任何反对,都欢呼
起来。打了三天,他们也早就累了。至于谁当国王,睡一觉起来再说吧。
在喜悦的人群中,却有一个人提出质疑,是博尔德手下的第一骑士,莫尔。
“为什么要投降!你不是要做国王的吗!为什么!”莫尔步步逼近博尔德,厉声喝问。亲王心慌的往旁边一扯,却发现亲卫不知
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博尔德色厉内荏的吼回去:“你是什么东西,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么!”
莫尔忽然放声大笑,但笑声中却又是蕴含浓浓的悲哀。“你把我们当什么,玩具么?还是你讨好新王的礼物?博尔德,在你心里
,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成是一个人!”
不远处克雷格冷冷的看着这一副主仆反目的闹剧,没有任何伸出援手的意思。站在他身后的曼纽尔则是小声嘀咕:“你们当然不
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啊。莫尔怎么搞的,居然会问这么……”克雷格一眼瞪过来,曼纽尔很自觉的把剩下没说出来的话都咽下去
了。
而站在王子身后另一边的冬宝,很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人类世界的逼宫对他而言很新奇,但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当初被同族几只
肥兔子赶出窝的悲惨过去,顿时心情失落起来,看上去有点奄奄的。克雷格一眼看去,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摸了摸兔子的脑袋。
手伸出的瞬间,王子忽然醒悟到自己的行为,整个身躯凝固了,而被安慰的冬宝也凝固了。
这边就好像被施放了时间静止的魔咒,可另一边的怒斥还在继续。
莫尔感觉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认同自己,或者说是引诱。他义愤填膺的诉说博尔德干下的种种坏事,而四周党羽则个个一脸恍然
大悟。
“原来我的宝贝花瓶是被你砸了,以前还冤枉我家的猫!”
“好家伙,博尔德你个老不死的居然还偷过我老婆的内裤!”
“哇,你个该死的恋童癖居然一直觊觎我的儿子,他……他还没出生呢!”
众人都跟着愤慨起来,痛骂落水亲王,或者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失败的摄政王划清界限,向新王宣告自己的效忠。
博尔德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张张以前阿谀奉承的脸,瞬间变得正义起来。这群虚伪的家伙,势单力薄的亲王在心里默默的咒骂,同
时他还感觉到从人群中有一道视线冷冷的看着自己。想到以后可能的遭遇,博尔德习惯性的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莫尔头上,他
怒吼道:“你个白痴,我早该把你赶回贫民窟去!”
贫民窟这三个字就像是句魔咒,一下刺激到了莫尔,他露出狰狞的笑容。少年恶魔在莫尔心中欢快的诱惑着:“看吧,这种软弱
的人类根本靠不住,主人,快点召唤我,我可以帮你夺得一切,就算你想做国王也行。”
莫尔一向坚定的心,动摇了。他脸上神情布满了痛苦与矛盾:“我……”,顿时周围齐力谩骂亲王的党羽都停住了嘴,他们感觉
自脊背底一阵阵的发凉,一个人惊愕的指着莫尔身后,尖叫说:“那是什么!”
莫尔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一个巨大在缓缓旋转的黑洞,一只属于少年洁白精致的赤足慢慢伸出来。
莫尔抱着头,痛苦的大吼:“我需要!”少年恶魔整个人走了出来,他对着莫尔优雅的微笑:“主人,你是需要我么?用灵魂换
取所有你想要的一切,这很划算哟。”
“不。”莫尔脸上的痛苦纠结在瞬间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冷静。他看着满脸魅惑笑容还来不及收起的少年,冷酷的说:“我拒绝
。”
恶魔感觉受到了侮辱,黑夜般沉沦的眼眸底红光溢出,“你在戏弄我么,人类。”
“就是在玩你啊。”一个身穿亲卫服饰的士兵从人群里走出来。亲卫抬起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他走到恶魔与莫尔之间,还
不忘对吓傻的亲王送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莫尔默不作声的弯下腰,带起亲王,离开恶魔与亲卫身边。少年手指动了动,却没有阻拦他的行为,因为他感受到来自对面力量
的制约。
黑发恶魔忽然笑了,带着明显轻蔑的语气说:“哼,驱魔人。”
亲卫取下头盔,露出一头耀眼的金发,纠正道:“是驱魔人,迪莫。”
一旁的冬宝看到熟人,就从凝固状态解封,高兴的想要上前打招呼。头一次,克雷格挡在他的身前。分裂小人得瑟的抓着笔大笑
:“我的推断果然没错,这只兔子的外表跟真正恶魔也没什么区别嘛。”
“别过去。”克雷格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就开始专心的镇压在心底作乱的小人。冬宝哦了一声,乖巧的躲在自家夫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