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喜笑道:“没办法呀,咱就是命里带福的人呀。什么好的东西,都能赶。”
幸运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喝了两大口饮料,才压了脸上欲涨上来的红。
午饭过后,幸运陪宫喜在甲板上散步,于肃说晚天弄的太晚,中午补一觉,躲回到房间去了。
海风徐徐扑面而来,带着丝丝的清凉,还有一点海味的咸腥。眼前的蔚蓝无边无际,没有个尽头。
正午阳光晴好,水光潋滟,大海宁静如画。
宫喜手扶着栏杆,远眺了一会,想着如果生活能总是如此美好,平静,就象这个午后,身边站着自己的爱人,就这样,只是站立在彼此的身边,不用语言,就了解彼此的心意。该是多么的幸福。
宫喜转头看向幸运,正对上幸运看向他的目光,目光清澈就那象闪着光的水面。
一瞬间,两个人都笑了。
宫喜不能在舰上久待,当天去,当天就走了。
他的假期还有几天,他打算回家看看,自从上次他负伤,幸运对他说了很多他父亲在他昏迷其间的事情,让宫喜也重新认识的父亲。
幸运也一再的劝他,老人年纪大了,不要再计较了。已经失去的不能追回,但是如果眼前的再不珍惜,只怕以后留下的,是更多的遗憾。
宫喜回到家时,一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他显然是在等着自己。期盼之情可见。
餐厅的饭桌子上,摆满了酒菜,都是宫喜爱吃的东西。宫喜以前一直以为他爸爸不会知道自己的喜好,因为他们父子俩的日常生活以前都是由妈妈打理的。
他以为老头子只怕连自己的喜好,都不清楚吧。
可是再看看桌子上那黄花鱼,东城肘子,还有自己爱吃的辣子鸡。
有些东西,可能一直都存在,但是一直都被我们忽视,直到某一天,某一个瞬间,我们才这庐山中,晃然识得,原来,这份爱,一直都在身边。只是他包裹的太深,将我拢在了爱的中心。
五粮液,爷俩个,一人一杯,倒好了。
宫喜拿着杯子对着父亲敬道:“爸,咱俩喝一个。”
老爷子的脸上,乐的花一样的开放。
“你真的决定跟他在一起了?”酒喝到了一半,宫喜的爸爸皱眉向宫喜问道。
宫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果决的回道:“是。”
老头子沉默了好半天,长叹了口气:“好吧。我也看出来了,这么多年,经过了这么多事,你们俩个依然这么坚决的要在一起。那我也不反对了,反正反对也没有用。”
宫喜笑了出来。
“不过……”
宫喜的笑容又顿住了,这怎么还有不过呢?宫喜专注的看着他爸,等待着下文。
“你得给老宫留个后呀。”
“什么?!这不行!”宫喜一下子急了起来。
“什么不行!你还没听说完,就不行,不行的。”老头子也叽歪了。
“我不能干对不起幸运的事。”
“谁让你对不起他了?”
“一个大男的,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怎么跟个娘们的。”
“反正不行。”
“你听我说完。”老爷子耐下性子,安抚道。
宫喜不吱声了。
“前些天,老家那面的你七叔过来了,说你那几个叔叔,他们几家的孩子早都结婚了,你那几个表兄弟现在有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噢。”宫喜应了一声。
“你七叔这次来,主要是借钱,他家三小子,超生,前生不是生了两儿子了吗?现在儿媳妇又怀上了,说b超测了,这回是姑娘,他们家就想要个小姑娘,这不就想把这孩子生下来。生就罚款呀。”
“他就来找你借钱?”
“那不找我,找谁呀?我是他大哥嘛。再说咱家也不差那几个钱。”宫老爷子,一个月工资就一万来块,他也没什么处花钱,吃喝住,部队上都管,医疗也不用花钱,出门有车。所以,他可不真没有把那三五万的超生罚款当回事。
“噢。”宫喜点头,想想也是,农村这些亲戚基本上都是靠种地生活,日子肯定不好过。
“你看,你看,这都扯哪去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事。”两人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老头子惊觉过来,赶紧又把话题拉回了正题:“我就跟他们说了你的事。”
宫喜的眼睛一下子瞪老大,他老爸这嘴也太快了吧。他倒不是想瞒什么,但也不想自己的私事大肆宣扬呀。
宫老爷子一看儿子吃惊的样子,唉了一声,“我没说你们俩的事。”
“噢。”宫喜这才松了口气。
“我是说你一直上班忙,国内国外的,也没有成个家。我呢,又想抱孙子。哎,所以呀,我就想呢,在他们这几家本家,看着好的,头脑好,身体结实的男孩,过继给你。”
宫喜的眼睛瞪的牛铃似的:“啥?你要抱人家的孩子?还挑?挑头脑好,身体好的?爸,你这,不胡闹吗?谁家能干呀?”
“咋不干?!咱家这条件,他们巴不得的。你不知道,现在的农村条件还是不行。而且你七叔已经答应了,他回家就跟他家三个小子商量去了。肯定能行。”
宫喜皱着眉,咧着嘴,对这样离谱的事简直难以置信。
“我就等着你回来跟你商量呢……”
宫喜一咧嘴,“爸,你先等等吧,这事……我得跟幸运商量一下再说。”
“你个败家孩子,一点男人样都没有,这点主都做不了。唉,真是,真是……”
宫老爷子深深的感叹,自己的儿子怎么一点都不象自己,自己那年轻的时候,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啥事还用跟媳妇商量商量的呀。
这个没出息的呀!唉!找个男人还不算,还做不了主,真是,真是!老头子摇头不已
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呀!我这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呢。
从此心里的忧愁又填了一层。
第四十三章
宫喜在家待了两天,走之前宫父又找他谈一盘。这次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事,而是因为宫喜工作的问题。
老头经过上次的事情也害怕了,独苗呀。
“宫喜呀,你回沈阳吧,把那工作辞了吧。”
宫喜看着他爸笑道:“我回来干什么?待在家里啃老呀?”
“你回来还用担心工作的事吗?象你二姨父似的开个商贸公司供应点军需用品,就够你们俩活的了。”宫喜的父亲轻淡的说道,如果儿子回来,这点事,那真的不算事的。
宫喜当然也知道以父亲的关系,这点事是不算个事的,但是他不想经商,他不喜欢那些灰里暗里的事。
“爸,我不愿意经商,你是知道的。再说我在国安局干的好好的,辞的哪门子职?”宫喜笑着冲父亲说道:“爸,你放心吧,那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不会总是那样的。”
宫喜父亲皱眉头:“真是翅膀硬了,说什么你都不听呀。”
宫喜回去的时候绕道出去了幸运家一趟,上次在澳门的时候,幸运已经跟家里说了他俩的事情,邢海当时就炸了。
在电话里就把幸运一顿臭骂,宫喜就听着电话那头咆哮的声音,就知道那邢海的火气到底得有多大了。
但宫喜不是缩头乌龟,他不能让幸运一个人承担。
“叔叔,阿姨,我是来负荆请罪的,你们怪我吧,打我,骂我都行。”宫喜进门就给邢爸爸,邢妈妈跪了下去。
“我不求你们原谅我,但我求你们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赎罪,我会有下半生的所有时间来赎回我以前所犯错误,弥补我对幸运造成的伤害。”
邢家爸妈都是心地慈善的人,被宫喜那直直的跪在面前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心里对他的恨意就有所松动了。
幸运的大嫂也在家,看着宫喜那诚心忏悔的样子,也被感动的掉了眼泪。
宫喜下午的火车从邢家走的,邢妈妈还给他带了一罐她刚做好的牛肉酱,“在南方一定吃不好,这个酱你以前最爱吃,多带着点,没有可口的菜时,也能下点饭。”
还给宫喜带了点她做的小咸菜,北方人口重。宫喜在澳门真的吃不好那面的饭菜,也不客气的直说:“谢谢干妈,谢谢干妈。”
宫喜嘴甜,在邢妈妈让他起来那会就改了口,又干妈,干爸的叫上了。
对幸运的嫂子更是,一口一个大嫂的叫的亲热。
邢海家生的是个小小子,胖乎乎的,大眼睛。
宫喜抱起那孩子时,仔细端详了一阵说到:“哎,干妈,他长的象幸运小时候呀。”
邢妈妈立刻笑了,说道:“可不是,我还把幸运小时候的照片找给你大嫂看,她也惊讶说太像了。”
小家伙才四个多月大,还不会说话,只是爱乐,被宫喜抱着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幸运的嫂子说:“妈,你看,他还挺喜欢宫喜呢。”
邢妈妈点头,“可不是,上次你哥的同事来家里,抱抱了这小家伙,当时就哭的不行了,哇哇的呢。”
宫喜更高兴了,一直抱着,直到要走了,才放了手。
小家伙流了他一身的口水。
宫喜来之前就知道邢海家有个小宝宝,特地买了个长命金锁,走之前给孩子戴在了脖子上。
“小宝子,带上金锁,就长命百岁了。好不好?好不好?”
小家伙就乐的小胖手小胖脚的蹬个不停。
倒是幸运的妈妈和嫂子一阵的谦让,不好意思收这么重的礼物。
宫喜一脸委屈的看着幸运的妈妈:“干妈,你这么客气,是还拿我当外人吗?我跟幸运不是一样吗?都是您的儿子,我给我侄子买点东西,算什么?”
邢妈妈心里一下子暖的无言,只好拉着幸运嫂子的手说:“那就收下吧,收下吧。对,宫喜也不是外人。”
宫喜走的时候邢海还没下班,等邢海回来知道了爸妈已经原谅了宫喜,自己媳妇还收了宫喜那么大一金锁,又是气的一顿暴跳:“你们就是心软,怎么那么傻,幸运一个傻子就够呛了,一家子人犯傻,被他骗!你们,你们简直气死我了。”
邢海媳妇不敢不大声,只是被邢海骂的自己在那低声的哭。
幸运妈妈一看儿子闹的不象话,把媳妇都欺负哭了,才发了火:“傻,傻的,我们都傻,行了吧。你不傻,你不傻,小屋待着去。别这欺负我们娘们。”
邢家的风波才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只是邢海还是不断的给弟弟打电话,让他一定跟宫喜断了,不能再受他的骗,上他的当。
幸运只好两头安慰着,宫喜从他家出来就兴冲冲的打电话给自己报了喜讯,那乐的,就跟在地上捡了个大元宝似的。幸运怎么忍心告诉他家里,大哥已经跟家人吵翻了天,就因为他去了一趟。
家里面,他也知道,他哥是爱他,为他好,怕他受伤害,也不敢太深说,只能等着日后回去再慢慢的一点点的渗透吧。
幸运一放下他哥的电话就叹气,于肃就笑着安慰他:“别叹气,都这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四月份,是南海打渔最好的季节。
秦工带领着技术小组,做着最后的核查工作。秦工说:“小伙子们,坚持住,忙碌这最后这一段时日,我们就圆满完成党,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了。”
幸运他们就接着过着他们忙碌的生活。
南海周边的渔民们,也很忙碌,捕鱼是他们的经济来源,海洋就是他们的生命的源泉。
他们出生在海边,生长在海边,随着船,海,鱼,走过一辈子的人生轨迹。
四月中旬,夏吉岛的一艘渔船被越南海上巡逻船无故扣押,船上的十五船员都被非法拘禁。两天后,相同海域,又一艘六十吨打渔船被扣,船上十七人被扣。
外交部的几次交涉收效不大。
海上的大伙都很气愤,秦工说:“这就是因为我们的海上力量还不够强,所以,我们要努力,要在科技上赶超那些发达国家。”
“只有军事上强大,那些豺狼虎豹所不敢觊觎我们的国土半分!”
四月二十号,一艘越南军舰与我军的巡海舰相遇,中越海军发生了第一次冲突。
二日后幸运和于肃他们一行人来到了烟台舰上,为六月的军演做最后的准备。午饭过后,年轻的海军们分成两组在甲板上打起了篮球,幸运也脱了衬衫,只穿了一件背心跟他们玩了起来。
与越南战舰的冲突,起的突然,让这些在甲板上娱乐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一发炮弹炸响在了身边,爆炸的冲击力巨大,四个人当场被炸的血肉横飞。路子欣,刚刚还在跟幸运刚刚冲突斗牛的小伙子,这会已经是左半身在甲板上淌着血,右半身却已经不知被炸到那去了。
接下来第二发炮弹就炸响了,于肃一下子扑倒了下在向下冲的幸运。
炮弹就在幸运身边炸响的,他就感觉着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在顺着自己的头,脸,脖子往下淌着。
两艘战舰对射了起来,速射炮的发射带着嗖嗖的响声,在海面上空横飞,空气中再也没有清新干净和咸腥,只有血和硝烟的味道。
幸运从于肃的身体下爬了起来,他象一个血人似的坐在甲板上,看着怀里的于肃,象烂乎乎的一滩血肉,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那个总是一脸严肃,带着眼睛的于肃,就这样在一秒钟之内,变成了一滩血肉。
幸运绝望的叫了出来,仰天大叫着于肃的名字,可是于肃却再也无法回应了。
有人拉他的胳膊,把他从甲板上带了下去,他不想离开,他怕丢下了那滩模糊不清的血肉,就再也认不出来,那是不是于肃了。
炮弹还在乱飞,操作室也被炸的一片零乱,炮手,机枪手,牺牲了好几个。
在低矮的空间里,死亡灰暗,就象末日世界的一隅,即可怕,即又没那么可怕了。
幸运坐在炮台前,亲自操作那被自己无数次测试的高速炮。
又是一声巨响,舰上最年轻的水兵,刘宇洲,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才刚刚满十八岁。
胜利来临时,幸运一点都没有高兴,死亡的阴影象一个巨大的黑罩,笼住了幸运的生命。护卫舰上的人,将他们送到了岛上,小小医院,院里摆满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幸运在担架上被抬着,眼睛向地上看着,那些人,那些人他都认识,那些生命,那些生命曾经一个一个在自己的面前鲜活的走过。
幸运的眼泪一直在流,给他治伤的护士说:“别难过了,你已经很幸运了,你活了下来了。”
幸运继续在哭,自己幸运吗?于肃用生命护卫着自己,让自己活了下来。这是自己的幸运吗?
幸运在这些天里,一直的在哭,他听不见任何的话,他只是在哭,看着窗外的空地,一直的哭。
尸体已经搬走了,几天后会在海上举行送别仪式。
可是那小小的院子,那块现在还沾有鲜血的地面,曾经躺过他的战友。
幸运哭着想着。雨水顺着窗玻璃流下,形成一道一道水印,水珠凝在玻璃上,看上去象是一行行的泪水。
老天,你也在为那些年轻的生命哭泣吗?
第四十四章
海上那天也是阴天,雨云厚厚的,压低在头顶。
甲板上的人今天都穿了整齐的军装,站成了一条条白色的直线。
队伍前白色的棺椁也是一条条白色的直线。
幸运见到了于肃的妻子,只领了证,连婚纱都没有穿上的妻子,她很瘦,哭的整个人都有没了力气,软软的倚在于肃母亲的身上。
海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发丝拂过脸颊,被泪水粘住。红肿的脸上粘着缕缕的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