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干柴君

章景听到这话很憋屈，“我也就比你小三岁，到底是谁啊天天把我当小孩儿看待。”

吴庄冉看着他，“没办法，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无法忽视你比我小这个事实。说起来你身上的学生味儿又不浓，跟台里的工作人员都相处得挺好，做起事来也不含糊。但给人感觉就跟蒋弯弯似的，长不大。”

章景吃了个七分饱就没继续了，晚上吃得太撑对睡眠不好。随后结账的时候吴庄冉刚掏出钱夹，他赶紧给老板娘递过去几张大钞，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吴庄冉，示意他来付。吴庄冉还是第一次遇上还求着让他别付钱的人，顺从的把钱夹收了回去。

对方可怜兮兮的眼神让吴庄冉想到某种大型犬，温暖粘人的样子。

吴庄冉知道章景迫不及待的想要在他面前露出类似大人的举动，这种略显笨拙的方式让他感觉到挺窝心，像是被人深切地爱着，用一些简单明了的小举动。

两人吃完夜宵，抛却了身后烧烤店的热闹喧嚣，沿着小区里的行道树慢慢走回去，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吴庄冉看上去心情不错，虽然整个人因为填饱了肚子而显得懒洋洋的，章景走在他身边，偶尔能触碰到他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指。

章景很喜欢两人之间这样的氛围，即使什么都不说，然而他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第三十四章

蒋弯弯说，“你最近很奇怪啊，章景同学。”

章景抬起头，蒋弯弯坐在对面一本正经地望着他，目光写满狐疑。而他的面前是一盘再普通不过的食堂套餐饭，十分钟前两人碰巧遇见便一起吃了午餐。章景努力思索着自己在短暂的十分钟内是否做出了奇怪的动作，然而答案是没有，一切正常。

蒋弯弯见他不搭话，过了一会儿自顾自补充道，“唉，好像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

章景装模作样的认真嗅了嗅自己的衣物，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诱人香气。他像个好学的孩童，无比认真地问道，“在哪里？我怎么没有闻到。”

蒋弯弯越说越邪乎，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凑近了看他，“女人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准的哦，来来来，小学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恋爱了？”

“没有。”

章景拒绝的很干脆，见蒋弯弯一脸的不可置信，才笑了笑补充道，“准确的来说，是我有了喜欢的人，但是他现在还不喜欢我。”

蒋弯弯震惊地叫了一声，引得食堂的路人纷纷侧目。她赶紧向四周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转过头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没能掩盖住话语里的八卦之魂，“是哪个？哪个部门的汉子？”

章景云淡风轻地回答她，“是吴庄冉。”

这次他学乖了，提前捂住了蒋弯弯的嘴巴，对方才没能发出大分贝的喊声。只是蒋弯弯通过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来表达了对他回答的震惊。事实证明，女人的侦查能力在某些方面完全可以碾压男人，蒋弯弯很快将章景之前的种种反常联系了起来。

最后她愤怒了，“卧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况且我们老大那种优质草，是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兔子能啃得动的？”

章景慢条斯理的收拾着餐盘，并没有说话。

蒋弯弯看着章景的动作，心没来由地一软，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你今天下午不是有课？”

章景开学便升入了大四，虽然上学期的课挺少，但还是有，教授的意思是让他能上就上，不要因为找到了工作便肆无忌惮的翘课。况且他现在还没开始正式工作，在跟着节目组进行前期的学习阶段，会尽可能把有课的时间腾出来。电视台的地址离A大挺远，蒋弯弯对章景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模样感到很诧异。

章景看了一眼手机，“吴庄冉说待会儿开车送我过去。”

单身狗蒋弯弯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刚才对于章景的不自量力感到担忧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她强打起精神，颤抖地问，“到底是你在追吴庄冉啊还是吴庄冉在追你啊？还送你去上学，我以前实习的时候，他都可劲儿使唤我。”

章景说，“我又没在他手下实习，况且我多可怜啊，又要实习又要上课，你也知道从电视台去A大要转好几趟车。”

蒋弯弯朝章景翻了一个白眼，“你这语气可一点儿都不可怜。”

章景没能跟蒋弯弯继续聊下去，吴庄冉发短信催他去停车场了。吴庄冉自己读大学时对课程怀着能翘则翘不能翘努力翘的态度，但是对待章景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无比强硬。章景拿起手机准备走，蒋弯弯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蒋弯弯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对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特别清楚的人，我希望现在的你也是一样，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不后悔。”

章景朝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说，“我知道。”

这么一折腾，他走到停车场时便稍稍有点儿迟了，吴庄冉正坐在驾驶座上抽烟，章景轻车熟路的绕到副驾驶上坐着了，解释道，“刚在食堂碰见蒋弯弯了，和她聊了一会儿，就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还好，没有很久。”吴庄冉在等待着章景系安全带的时候顺手把烟掐灭了，靠在椅背上像一条软塌塌的旧毛巾，抱怨道，“真想把车给你开去学校得了，你下课了直接开过来就好，要不是顾忌你……”

章景一怔，“顾忌我什么？”

吴庄冉低声笑了两下，把车慢慢地驶出停车场，才回答道，“没，怕你开车去上学太张扬。”

章景没听出他话里的异样，他马不停蹄的忙了一上午，此时坐在车里便开始犯困。吴庄冉开到半路，扭头想问问章景今天跟蒋弯弯聊了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靠着窗户睡着了。他打开车窗，夏末温热的风缓慢轻柔地灌进来，让他困倦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很多。

章景对自己睡了一路挺不好意思，吴庄冉无所谓地朝他摆了摆手，催促他快去上课，章景便没有忸怩转身走了。

因为在校园里，吴庄冉刻意将车速放慢了些，刚拐了个弯，便瞧见了正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李教授。李教授教的是表演系，但跟他们播音主持系的教授是至交好友。吴庄冉在教授手下学习的时候有幸跟李教授见过几面，李教授年过半百，精神矍铄，几十年来教出了不少优秀学子，在业内德高望重。

上次他去医院看望唐程，用的就是李教授的名号。

吴庄冉收回目光，没有犹豫，将车开出A大。

吴庄冉刚才的确有停车的冲动，想去为在看望唐程时故意用了对方名号道歉，然而停顿不过一秒钟，他便强行压下这股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的冲动。不管易粒采用了何种方式，但她最终为这件事完美地收了尾，让所有人都拥有皆大欢喜的好结局。

包括他。

他和唐程的性格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哪怕再喜欢，再努力，最后也只会徒劳无功。唐程比更早的明白了这种局面的必然性，干脆利落的选择了结束。他现在也懂的，却仍需要时间来消耗这一切。

好在时间永远都以宽容待人。

第三十五章

秋天悄然而至的时候，章景开始准备进行第一期节目的录制。节目组选择的地点在云南，以昆明为主题，缓慢向大山深处行走，目的是避开所有的热门景点，专注于宣传那些鲜为人知的景色。

即使导演对章景赞赏有加，却仍是不放心让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来挑起节目大梁，第一季节目的外景记者也保留了下来，主持变成双人模式。

临走前一天夜晚，章景坐在地毯上收拾衣物，随着他回宿舍住的次数越来越少，生活里必不可少的日用品也都逐渐转移到了吴庄冉的家。而此次去录制节目行李能简则简，一番收拾整理下来箱子还剩下小部分空间。

吴庄冉沉默地看了会儿，突然站起来走出房间，章景正苦恼着再装点儿什么东西进去的时候，抬眼便瞅见吴庄冉抱着个袋子进来了。

吴庄冉说，“带着吧。”

章景接过一看，袋子装着的里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生活中常见病的药，看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药了？啊，光感冒的就好几种呢，我又不是专门去生病的。”

吴庄冉没跟他贫，拿起旁边的iPad朝着屏幕滑了几下，章景刚才把他们节目的大纲传给他了，“我还以为你们那档节目就是去热门景点录个像吃个饭什么的，没想到是专往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跑。”

“那样多没意思啊，就是这样才有意思啊。”吴庄冉买得药还挺多，章景费了点儿劲才把这些药都塞进去，然后利索地阖上箱子，伸了个懒腰，话锋一转问道，“要是我突然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吴庄冉白他一眼，语气陡然冷下来，训斥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整个节目组几百号人呢，哪能说遇到危险就遇到危险。”

章景随意散漫的躺下来，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万一呢，你看那个地方这么危险。唉，话说回来，如果真这样，你会不会像对唐程那样，突然大彻大悟，发现你一直都喜欢我。那我也算死得——”

“章景。”

吴庄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章景在死一般的静寂中等着他开口。吴庄冉说，“我不会像那些偶像剧的小女生一样，听到你这么说就伤心得直掉眼泪。而且，你也不是唐程，你不会是唐程。”

吴庄冉走出房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轻不可闻的道歉，“对不起。”

第二天吴庄冉醒过来，章景已经走了。外面的天色很暗，雨水敲打着防盗窗，响声均匀清亮。吴庄冉睁着惺忪的睡眼盯着旁边的折叠床看了一会儿，迟钝地反应过来章景已经离开这个事实，裸露在被子外的皮肤有着微薄的凉意。

他想夏天其实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星期都没有开空调，然而章景并没有搬到书房去睡。两人心照不宣又心怀鬼胎的维持着生活表面的平衡。

章景走的前几天给他在冰箱里留了不少热一热就能吃的菜，又去了趟超市，朝冰箱塞满牛奶和面包。吴庄冉打开冰箱，扑面而来的凉意让他清醒过来，他发现章景真的给他留了很多很多的食物，明明录制第一期节目的计划时间只有十天。

吴庄冉边啃面包边看手机，除了何念每日都会发来的工作安排，剩下的都是一些来自群组的无意义的消息。他有些诧异，按照章景的习惯，在上飞机之前应该会给他发条消息才对。他查了查章景那趟航班的信息，发现飞机已经起飞了。

口腔里的食物突然索然无味起来，他喝了几口牛奶，决定出门上班。

其实他的两档节目都不在今日录制，来不来无所谓，何念在办公室的走廊上看到他明显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面色如常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若是换做蒋弯弯，估计早就吃惊地大叫了起来。

吴庄冉窝在椅子上心神不宁地发了会儿呆，期间何念进来了一次，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又默默退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何念又推开门进来，这次倒是一进来就开了口，“庄哥，你午餐想吃什么？”

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去食堂，你们不用给我带饭。”

何念应了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微博，看了几条新闻和营销号发的无聊广告，最终又退出来。微信小小的绿色图标安静地躺在手机屏幕上，没有红色的小圆圈跳出来。他点进去，跟蒋弯弯打了个招呼，蒋弯弯跟他聊了几句，便直呼没空儿要去忙了。

窗外的雨一直没停，映衬得屋子里光线愈发阴暗。

吴庄冉想，还是回家吧。

他刚主持那会儿，有人看中了他的脸找他去演戏。那时候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年，一门心思扑在主持这个工作上，婉言谢绝了。因此没有像别的主持人一样，主持了一段时间后，若是有好的机遇，便急不可耐的往演戏唱歌等方面发展了。

大学老师当初夸他性子稳，遇到大事儿也不急躁。

他之前对老师这句话深信不疑，真以为自己天生便是这样沉稳冷静的性格。没想到唐程上次来了这么一出，直接就打了他和老师的脸。他那个时候才知道，不是他遇到大事儿也不急躁，而是他没遇过真正的大事。

吴庄冉随意地抹了把脸，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家里始终透出一股清冷萧条的氛围。他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半醒半睡间迷迷糊糊地想，自从唐程出了那种事儿之后，自己就变成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了。

多大点儿事啊，提心吊胆的。

吴庄冉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已经停了。他睡眼朦胧的看到手机在不远处闪烁着光芒，伸手拿过来下意识地滑动接听。

过久的沉睡让他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章景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机身，从遥远的云南传过来，像是隔空地扶了他一把，让他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章景说，“晚上好啊，你吃饭了没？”

第三十六章

吴庄冉脱口而出问道，“你今天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章景怔了怔，随即便了然地笑了，解释道，“我手机昨晚忘记充电了，今早起来发现只有不到百分之一了，刚打开呢就自动关机了。我坐车坐了大半天，这才刚找到能充电的地方。”

然后他顿了顿，语气里盈满止不住的笑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吴庄冉说，“呃，我睡了一下午，刚醒。”

“哦对，我记得你今天没什么事儿。”电话那头似乎有人正在催促章景吃饭，章景礼貌客套的应了几声，仍是抵不过对方的热情，只能捎带惋惜地说着，“冰箱里我给你留了点儿东西，你记得吃，别吃外卖，贴在冰箱上的外卖电话便利贴我已经扔掉啦，啊，我同事催我吃饭了。”

吴庄冉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含糊地应道，“恩，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吃饭吧。”

章景迟疑了两秒，还是挂断了电话。

吴庄冉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晚上七点，这一觉睡了五六个小时，让他浑身上下酸痛不已，偏偏饥肠辘辘。他长长地舒出口气，想起来这一天除了早上匆忙啃的那几块面包，什么食物都没吃过。他正想着，手机屏幕又亮了，一通来自蒋弯弯的电话。

蒋弯弯的语气听起来挺欢快，“老大，我下班啦，一起出来吃顿饭呗。”

这个点儿蒋弯弯找他准没好事儿，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我吃过了。”

蒋弯弯一副铁了心要把他约出来的架势，吴庄冉推脱了几句还是拗不过她，况且他也不想一个人孤单落寞的在空荡荡的家里吃饭。蒋弯弯挑的地方离他们电视台挺近，吴庄冉到的时候蒋弯弯已经选好了位子坐着了。

吴庄冉走过去，蒋弯弯笑眯眯的说，“听说章景最近在追你？”

他差点儿没因为这句话一个不留神而摔倒，不过迅速冷静下来之后他拉开了椅子，同样微笑着回答蒋弯弯，“追我的人太多了。”

蒋弯弯一手托着下巴，嗤之以鼻的模样，“别装了。说真的，我没想过章景会喜欢你，那孩子虽然说早早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但一直都没能找到喜欢的人，他说感觉不太对。我就特别好奇能让他感觉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嘿，结果还真没让我失望。”

蒋弯弯这番话说得吴庄冉哑口无言。

看到吴庄冉不说话，蒋弯弯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两个人，我倒对章景比较放心。”

吴庄冉这才开了口，皱了皱眉头，略带疑惑地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