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干柴君

当他躺在床上，大脑仍然活跃着，让他无法入睡。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吴庄冉看着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面的数字显示着半夜两点，他总算可以肯定，他失眠了。他干脆爬起来去冰箱里找牛奶，浓厚滑腻的液体缓缓到达胃部，口腔里甜腻得过分。

吴庄冉想他并不喜欢甜食，这么想着便看了一眼牛奶的包装袋，果不其然是章景喜欢的口味。

章景喜欢甜食，两人一起去超市的时候这种牛奶章景每次都是整箱的买，去电影院的时候也很喜欢吃爆米花，据说是吃了甜食心情会变好。

吴庄冉环顾四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冷清空荡，寂静无声地宣告着孤独。

吴庄冉睁着眼睛熬到了早上五点，才有了一点儿微乎其微的睡意。大概两个小时后，他被手机闹钟吵醒，脑子一片混沌，全身上去酸软疼痛得不像话。他强撑着用冷水洗了把脸，稍稍打起了点儿精神，看着镜子里苍白颓废的自己。走出浴室的时候，他顺便给蒋弯弯打了个电话。

真的是顺便，他对自己这么说。

吴庄冉用尽方法，各种旁敲侧击怂恿蒋弯弯去见章景。然而等到蒋弯弯真的到达了章景所在的城市，他又没有勇气给蒋弯弯打去一个电话，问问章景的近况。

蒋弯弯似乎正在睡觉，他颇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蒋弯弯才慢吞吞地接了电话。对方的声音含糊不清，饱含着浓浓的睡意，“喂？谁啊？”

“蒋弯弯同学，你的假期还愉快么？”

蒋弯弯听到他的声音，顿了顿，突然拔高了音量，对着房间外的人喊道，“章景，帮我接一下电话，我困死了。”喊完还不忘对吴庄冉说，“有什么事儿你就告诉章景，我要睡会儿，受不了了。”

章景刚煎完蛋，正在关火，听到蒋弯弯的叫喊，便走进了房间。只看见蒋弯弯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远远地看去像一颗蛋，手机被扔在了床头柜上，屏幕却黯淡下去了。

他走过去滑动手机解锁，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与吴庄冉的通话，时长仅二十九秒。

吴庄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蒋弯弯的口中听到章景的名字，就惊慌失措地挂断了电话。他始终觉得对章景怀有歉意，以至于此时此刻不清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他在对待感情方面连个孩童都不如。

蒋弯弯结束自己短暂的假期，回到台里继续工作，按理来说应该一切如常，但她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难得休假一次所以产生了错觉，后来才发现她错了。

那天吴庄冉去录节目，她回化妆间拿落了的手机，化妆师突然叫住了她，“弯弯，你觉不觉得吴庄冉最近状态不太对？”

蒋弯弯脑神经平时就挺粗，化妆师突然这么一问，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如实答道，“没什么不太对啊，他这阵子工作很认真啊，虽然说现在的工作表排得满。说起来，我最近少漕了不少心，感觉都轻松起来了。”

“就是工作特别认真，所以状态才不太对啊。”

吴庄冉对待工作认真，但本性慵懒散漫。一旦工作排得太满，就喜欢在一些小地方上偷懒。每次都是蒋弯弯苦口婆心跟个老妈子一样叮嘱他，才不至于出乱子。然而吴庄冉最近不但工作认真，而且整个人都沉默寡言了起来，变得不怎么爱吐槽了。

蒋弯弯仔细一想发现化妆师说得话挺有道理。她自从回来之后就觉得吴庄冉哪儿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化妆师这么一点拨，如同醍醐灌顶，她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

吴庄冉一定有问题。

第二十九章

吴庄冉一录完节目在演播厅外就被蒋弯弯给拦住了，蒋弯弯直接冲上来劈头盖脸的问，“你最近怎么了啊？”

吴庄冉被她这么一质问，便怔在了原地，“什么怎么了？”

“你最近不太对劲儿，都不怎么出乱子了。”蒋弯弯望着他，神色紧张，“要知道你当初可是一个去A大演讲，我都要担心你迟到的人啊。你真是太安分了，安分得让我害怕啊，工作又认真又努力，老大。”

吴庄冉听完笑了笑，蒋弯弯的性格直率坦荡，说话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在他面前经常露出小孩儿脾气。这番话虽然说得乱七八糟的，他却听懂了。他顺手拿手机敲了敲蒋弯弯的脑袋，说道，“我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蒋弯弯明显不相信他的措辞，逼问道，“你请假那几天去哪儿玩了？什么地方这么神奇？你去一趟心灵就被洗涤了？”

“对，下次有机会我带你一起去，回来你也会发愤图强的。”

吴庄冉不想跟蒋弯弯绕圈子，借着蒋弯弯的话顺势开了个玩笑，随意的敷衍几句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正准备走，便听到蒋弯弯在他的身后喊了一句，“卧槽，章景的外婆在今天去世了。”

蒋弯弯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章景刚刚给她发过来的消息。她心里也不好受，前些天去看章景的外婆的时候，老人家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没想到突然就这么走了。她拿起手机想给章景打电话，吴庄冉制止了她的动作，“章景现在估计在忙，你先别去打扰他了。”

蒋弯弯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吴庄冉看了眼手表，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间，他今天录完节目就没事儿了，便对蒋弯弯说，“走吧，找个地儿我请你吃饭去。”

吴庄冉带蒋弯弯去的是上次和徐子轩一起吃饭的那家小餐馆，他上次担心着唐程的事儿压根没吃出什么味儿，这次直接照着徐子轩点的菜又来了一遍。蒋弯弯还没从章景的事儿里缓过来，难得见到美食却没有大快朵颐。

“章景的外婆真的对他特别特别好。章景带我去见她，她以为我是章景的女朋友，拉着我的手要把她的那些首饰全都送给我。她说别看章景对谁都温和有礼，其实很难喜欢上一个人。”蒋弯弯顿了顿，“章景大学三年我一路看着他过来的，像他这么优秀耀眼的人，追他的人那么多，他一个都不喜欢。”

蒋弯弯说，“我一直都觉得，能被章景喜欢上，应该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吴庄冉沉默着。

世事如此相似，因果循环，像是报应。

当晚吴庄冉在半夜两点接到章景的电话，那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充满疲惫，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语气像久别重逢的老友，问道，“吴庄冉，你最近怎么样？”

一个老套陈旧的开场白，掩盖掉许久没有联系后的尴尬。周围一片静寂，吴庄冉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对方的呼吸声在夜晚中如此清晰，他像是认真地思索了这个问题一样，过了许久才回答，“我过得很好。”

章景轻笑一声，“真好。”

吴庄冉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你呢？”

“我过得不好。”章景用一种冷静平缓的语调将这一切娓娓道来，“我外婆今天下午六点去世了，我从六点一直忙到现在，给她穿寿衣，感受着她的身体慢慢变冷。吴庄冉，你知道吗，我什么都不能做。”

章景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我什么都不能做，吴庄冉。”

吴庄冉说，“你外婆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在以着另一种方式在陪伴着你。”

他知道这些话听起来烂俗又矫情，像是晚间黄金八点档的台湾偶像剧台词，只能用来哄骗心思单纯的小孩儿。但是他没来由的觉得，章景会信这种话。或许是因为章景身上那种干净单纯的气质，与孩童别无二致。

吴庄冉安抚道，“睡吧，章景。”

章景迟疑了一会儿，低声的说，“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就想到我以前和外婆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想到我外婆的脸，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我很想跟她说对不起，因为我以前没能好好陪她。可是就算我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也不能弥补什么。”

吴庄冉想了想，说，“人们总是在后悔，然而我们不能后退。”

章景似乎在电话那头轻轻的笑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声响滑过吴庄冉的耳廓，在他的心底带来微薄的痒。他说，“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要迎难而上。谢谢你，吴庄冉。”

末尾又加了一句，“晚安。”

章景并没有马上挂掉电话，而是等候着吴庄冉的回复。

吴庄冉想问章景在处理完他外婆的后事后，会不会继续回到台里来工作。即使章景向他们节目推荐了能力优异的同学，他们节目目前不缺人手，但是其他节目也有意向章景抛来橄榄枝。然而这段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变成两个简洁的音调，“晚安。”

随即吴庄冉率先挂断电话，世界重新陷入一片宁静。

接下来的时间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通电话是他向章景挑明了自己的心意后，章景第一次主动的联系了他，带着无法形容的脆弱难过。他并不想伤害章景，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就像当初对唐程一样。毕竟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他自是生性敏感的人，在感情方面有着比常人更加封闭脆弱的内心，难以轻易接受别人走进自己的世界。同时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性格给别人造成负担。或许这样的自己，只适合一个人生活。

吴庄冉想他恐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三十章

唐程于今日转到A市的人民医院继续修养，据说他很快就可以开始进行工作，之前因为他受伤，所有的通告、电影、娱乐节目的录制计划都只能一推再推。在此期间尹心蓝同时抛出猛料，宣布与他早已分手，在唐程住院期间更有神秘女子频繁出入他所在的医院。

唐程疑似劈腿事件前段时间一度在微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其本人也曾被推上风口浪尖，冠上了一个为了出名不惜炒作的名头。

蒋弯弯刷着微博，突然大叫了一声，“李教授啊！是我们A大的那个李教授！”

吴庄冉正在茶水间喝咖啡，还没准备搭话呢，旁边站着的一个小姑娘就先开口了，“什么李教授？弯弯你在看什么呢？”

蒋弯弯解释道，“我在刷微博，今天微博上都是关于唐程回A市了的消息。当时他住院的时候有个女生去探望他，被八卦记者拍下来了，当时在微博上还澄清了好几天呢，可惜大家都不怎么信，现在李教授出面了，证明那姑娘是受他所托去看望唐程的，两人没什么关系。”

小姑娘听着也凑过来看蒋弯弯的手机屏幕，狭小的茶水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吴庄冉稍微往门外挪了挪身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吴庄冉也了解了个大概。

不知道易粒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李教授帮着她说话。

如此一来，这事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李教授一出面，再加上唐程原本在圈里的口碑就不错，许多和唐程合作过的大牌演员都纷纷站出来给唐程说话，算是剑走偏锋的给唐程增加了好感度。

“这张背影怎么这么像……老大，你是不是去看望唐程了？！”蒋弯弯的声音没有预兆的响起，惊得吴庄冉差点儿被咖啡呛到，蒋弯弯又作了一个恍然大悟状，“怪不得我上次看到你转了一条给唐程澄清的微博，我还以为你手滑呢。”

吴庄冉没说话，对于蒋弯弯，沉默就是最好的武器，解释会显得欲盖弥彰。

果然蒋弯弯只是嗔怒道，“你有八卦都不跟我一起分享？！我每次有什么八卦消息都第一个跟你讲诶！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蒋弯弯同学，你有空在这儿跟我插科打诨，你的工作都做完了吗？”看着蒋弯弯吃瘪的模样，吴庄冉恶趣味的心情大好，“对了，昨天我让你给我去招个助理的事儿，你做了吗？”

台里有档黄金节目的节目策划跳槽去了别的台，吴庄冉顺势向王姐推荐了蒋弯弯。事实上蒋弯弯在他们这档新节目中表现得可圈可点，赢得不少工作人员的赞誉，王姐便同意让她试一试。

吴庄冉知道蒋弯弯现在正处于学习阶段，无法兼顾两头的工作，让她去给他招个新助理，反正助理的活儿也不难。

蒋弯弯随手捏了块曲奇饼干放进自己的嘴里，吃得嘴巴鼓鼓囊囊的，“我看啊，当你助理这活儿又轻松福利又高。就别便宜外人了，我小学弟下半年大四，让他过来帮帮你得了。”

“小学弟？哪个小学弟？”

蒋弯弯丢给他一个看神经病似的眼神，“还能有哪个小学弟啊？就是我家章景啊，反正你俩挺熟，他也想走媒体这一块儿的工作，上次那个实习机会没了挺可惜的。你就像提拔我一样的提拔一下他呗。”

吴庄冉无奈地敲了敲蒋弯弯的头，“你当我是开福利院的吗？见谁都想帮一把？”

蒋弯弯大吃一惊，做了一个浮夸的表情，大叫道，“难道不是吗？！你这么好！”

“你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啊，蒋弯弯同学，别以为给我说点儿好听的，我就会什么都答应你。”吴庄冉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假装训斥道，“快点儿去工作，都在这里偷懒多久了啊。别把给我招助理这事儿给忘了，还没被我炒就想偷懒了。”

蒋弯弯垂头丧气的往门外走，走到门口那儿又回过头，不死心地再问一句，“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家章景吗？长得好，性格好，工作能力也好。”

“知道了，知道了，”吴庄冉朝她挥了挥手，“不是我不考虑，是人家太优秀了，压根儿没理由来我这儿啊。隔壁那个旅游节目第二季有意改版，想让章景去当外景记者。”

蒋弯弯没听过这事儿，这档节目的改版方式还有待商榷，消息并没有放出来，因此听到这里她就有点傻眼。台里那档节目的收视率一直挺低迷，收视群体比较小。不过这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仍然是个很高的成就。

吴庄冉顺手把蒋弯弯大张着的嘴巴给合上了，“这么惊讶？没想过你家小学弟这么厉害吧，过几天让章景到台里来面试。”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外婆的后事处理完了吧？”

旅游节目的导演三番两次来找他们要章景的联系方式，他顾虑着章景这段时间正为老人去世的事儿操心，便先将这件事替他拦了下来。现在日子过去了一个星期，想必章景的情绪应该恢复了过来。

蒋弯弯心里也挺没底儿的，“我上次听了你的话，就没主动联系过他，我等等在微信上找一下他好了。诶，你把旅游节目导演的微信给我，我待会儿联系他。”

事实上蒋弯弯一旦把某件事放在心上，工作起来效率极快。隔天下班之前就给吴庄冉递了几份来应聘助理的人的简历。吴庄冉扫视几眼，并没有看到合适的人选。于是蒋弯弯接连三天给吴庄冉送了二十份的简历，什么专业的都有，吴庄冉仍然不满意。

蒋弯弯作双手插腰状，“老大，你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样儿的？”

吴庄冉将桌上的废纸随手扔进垃圾桶，无奈的揉了揉鼻梁，漫不经心的解释道，“这些简历写得没有让我有想要录用他的冲动。话说你今天怎么没送简历过来？”

“我没看简历，章景今天面试，我实在放心不下，一直在旁边盯着，生怕他出错。”

吴庄冉的心脏猛地一顿，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莫名的紧张，“那结果怎么样？”

第三十一章

蒋弯弯在他对面坐下，收敛了神色，整个人显得无比的认真而严肃。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都不知道，章景表现得有多好，太出乎我意料了。他地理超棒的，那些地理名词简直顺手拈来。哈哈哈哈那些编导一个个都惊呆了，不要太让我自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