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无尘——牧秦

「哦，是吗？」伏野尘一表情不起一丝波澜，从容道：「那就快点开始吧。」

飞云很不满意他的态度，他应该要感到害怕，向他跪地求饶才对，而不是一副就算被刑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跩样。

「很快你就会向我求饶了。」

飞云朝旁边使眼色，另外两人接收到暗示，马上开始动作。他们用力拉扯铁链强迫伏野尘一站起来，再将垂吊在天花板下的钩头勾住铁链，按下启动开辟，钢索牵动钩头上升直到天花板，伏野尘一的手也顺势被吊起来。

飞云拿着属下递来的长鞭，神情阴狠：「我要打到你求饶为止。」

伏野尘一懒洋洋看他一眼，「哦，这么急着来∫M？我看你不像S，一脸欠扁样倒像是M，不如我就叫你小M好了。」

飞云被他这么一说，举起的鞭子怎么也挥不下去，脸红斥道：「胡说八道！」

他的反应着实教伏野尘一意外，「原来你这么纯情，不会还是处男吧？」

飞云脸上的红晕更深，万分气恼，这个伏野尘一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到底要不要打？」伏野尘一竟还摆出一副等着被M的姿态，调戏道：「要打就得打重些，若是没手劲，老子可是会睡着啊。」

飞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被伏野尘一激得脸红脖子粗，眼见自己在手下面前失了威严，气极之下用力挥舞长鞭，下了狠劲往伏野尘一身上抽。

一阵啪啪鞭打声很响，却只见伏野尘一面不改色道：「就说了得下手劲打才有乐趣，这种挠痒的手劲会让人想打瞌睡。」

飞云怎么也想不到，伏野尘一不只刀法厉害、调侃人的功力一流，就连脸皮也比船舰甲板还厚。

「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飞云忿恨地抛开长鞭，拿起电击棒。「我就不信所有酷刑全轮过一遍你还能不向我求饶。」接着扬声朝牢房外喊：「拿数位摄影机来。」

伏野尘一拧眉。「你想干什么？」

飞云冷笑：「当然是让马可斯也瞧一瞧，他的心头肉被虐打的画面。」

尽管上回不欢而散，但马可斯与柏顿局长的通话过程并未受到任何刁难。柏顿心里清楚，这次的敌人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单方面能够解决的，合作是除掉强敌唯一的途径。

「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要找出他们难如登天。」柏顿坦白表示：「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前提是，我们必须缩小搜寻的范围。」

在大海里捞针既浪费时间也浪费钱，他们需要一条可靠线索，助他们找出敌方据点，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把人救出来。

「你愿意帮忙再好不过，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收集情报，一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马可斯与柏顿通话时，双眼仍紧盯电脑萤幕。此时此刻，许多讯息与情报正如潮水般涌入他的电脑里。灰眸逐一浏览每条讯息，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柏顿提醒他：「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马可斯。我帮你把人救出来，而你必须与美国政府合作，成为我们的新盟友。」

「我一向说话算话，柏顿，这点你绝对不必担心。我若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要如何在属下面前建立威信？又要如何让全世界的线民们信服于我，为我办事？」

「很好，我要听的就是你这句话，随时保持联络，马可斯，我等你的消息。」柏顿率先结束通话。

马可斯放下手机，揉着眉心。

目前为止一点进展也没有，他甚至怀疑他要找的不是人，而是鬼魅。

50.

康拉德端来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桌上。「先休息一下吧，马可斯先生。」

「我不能休息。」马可斯的目光重新回到电脑萤幕上，「我必须知道他的下落，一刻也不能等。」

康拉德不知该如何劝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默默立于一旁，随时待命。

蓦地，马可斯灰眸一眯，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一封电子邮件。

没有寄件者名字，没有主旨，却有附加档案。马可斯没有太多犹豫，当下立即开启邮件，发现所有能显示寄件者与信件来源的资讯全部被隐藏，邮件内容空白，附加档案是视讯档，共有五个，每个都不超过五百MB。

马可斯看着那些档案，似乎意会到内容是什么，许久之后才手指颤抖着开启其中一个，果不其然，伏野尘一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档案代表一种刑具，马可斯将五个档案全部看过一遍。

旁边的康拉德也看到影片，不禁皱眉。「他被虐得真惨，但是却连一声哀号痛叫都没有。」

伏野尘一的表情镇定得教人心惊，比影片残虐的过程更可怕。康拉德担心地望向自家主子，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

马可斯的双手紧握，灰眸闪烁滔天怒焰。

「康拉德，派人在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来打扰。」

康拉德不明所以，「马可斯先生？」

「我需要专心破解这封电子邮件，查出它的来源。」

「我明白了，马可斯先生，我会亲自守在书房门前，请你放心。」说完立即退出，轻轻关上门。

马可斯用尽所有自制力来保持冷静，专心埋首电脑前。

不管敌人是谁，都不该使用网路寄信给他，让他平白握有一条能够追踪敌人藏匿处的线索。

马可斯利用笔记型电脑与电脑室的强大主机连线，藉此加快破解邮件的速度，三个小时后，马可斯终于抬起头来，重新拿起手机。

「柏顿局长，他们在挪威海。」

把所有刑求手段都用上一遍，遍体鳞伤的伏野尘一连吭都不吭一声，更别说是求饶了。有招用到没招的飞云，恼怒的同时也心生敬意。

这个男人拥有钢铁般的意志，视疼痛为家常便饭，不会轻易动摇。飞云自认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令人既生气又折服。

飞云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指挥道：「放他下来，给他水和食物，再叫医生过来，把他打理得整齐些，主人要见他。」

伏野尘一被吊起的双手终于解开禁锢，却不像其他被虐打过的囚犯双腿瘫软委顿于地站不起来，而是脚步一顿稳住重心，揉着发麻的双手，活络僵硬的筋骨。

锐利黑眸扫来一眼，飞云不禁后退一步。

这家伙居然还能站能走，简直不是人！

「影片寄出去了？」伏野尘一沈声问。

飞云挺起胸膛壮大声势。「当然，都寄出去了，就算你想阻止也来不及。」

「很好。」

飞云登时一愣。「好什么好？」

却见伏野尘一唇边挂着不明笑意，不理会他的疑惑，迳自脱掉破烂染血的上衣随意往地上丢，露出精壮结实且布满血痕的上身。

「不是要给我吃的？快点拿来，我饿了。」伏野尘一把牢房当自己家里泰然自若道：「我要鲔鱼盖饭与味噌汤，小M。」

「不准再喊我小M！」

飞云快气到脑溢血，这家伙究竟有没有搞清楚自己在谁的地盘上？

医生很快赶来，伏野尘一静立不动让他处理伤口，嘴上一边说着：「不想要我乱喊就报上你自己的名字。」

可恶！他干嘛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可为了不再被喊小M，飞云只得咬牙切齿坦白道：「我叫飞云（Tobikumo）。」

小M居然有个日本名字？伏野尘一微感诧异，「你是哪里人？说不定咱们是同乡。」

「谁跟你是同乡，少往脸上贴金。」

「你的脾气不太好，小M，身为一个M就要有M的样子。」

飞云气炸，「你说过不会再喊我小M，言而无信是小人！」

伏野尘一扯开无赖般的笑容：「我没说我是君子，再说还是喊你小M顺口。」

飞云说不过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抛下一句：「给他白开水和面包。」之后，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逗这小子真有趣。

伏野尘一看也不看狱卒端来的水和面包，兀自穿上为他准备的绿色囚服，气定神闲道：「你们的主人不是要见我吗？现在就带我过去。」

51.

被铐住双手带出牢房后，伏野尘一环顾周遭，发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在一艘船上？」

「正确来说是军舰。」狱卒挺起胸膛骄傲地说：「维多利亚号是一艘核子动力巡洋舰，有两座核子反应炉、三十节最大航速、两万五千吨排水量、反舰飞弹系统、两门一百三十公厘舰炮、对空飞弹系统、鱼雷发射管与反潜直升机。」

伏野尘一沉默无语。

以胜利女神为名的巡洋舰？这下要脱身可费事了。

狱卒领他走了挺长的一段路，深入船舰内部，他们与无数船员擦身而过，每个人都对伏野尘一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许久之后，狱卒停在一扇有两名士兵看守的舱门前，对士兵说：「我带伏野过来了。」

士兵们对看一眼，压下心中对此人的好奇，打开舱门。

「你可以进去了。」狱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祝你好运。」

维多利亚号里的众人皆知，他们的主人喜欢男性，特别是黑发黑眸、拥有神秘东方气质的男孩。也因此，当伏野尘一被「点名召唤」往宫殿去的时候，所有的人皆一致认为，他们的主人已经腻了「新来的少年」，转而对伏野尘一感兴趣。

而伏野尘一本人对此则完全不知情。他一踏入舱房，门立刻在他身后关上，彷佛怕他临阵脱逃似的，伏野尘一嗤之以鼻。

他故意被捉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查出幕后主使者的身份，若是可以，他甚至打算就在这里擒王，将他们一军。

即便被铐住双手，刀也不在身边，伏野尘一仍然知道超过一百种宰人的方法，而此刻的他迫不及待想大展身手，把这一百种方法全试上一遍。

墨瞳扫视整个房间，一眼就看见站在蓝色四柱大床边、穿着合身的白色西装、正背对着他调整领带的高大男子。若不是那一头狂放不羁、耀眼的亮金色长发明显跟某人大相迳庭，伏野尘一会以为眼前的人是菲利克斯。

眼前这个男人跟菲利克斯在某方面实在非常相像，尤其是那霸王般的傲气。

男人慢条斯理调好领带，这才转身面对他。戴着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的男子微笑着朝伏野尘一打招呼：「请坐。」他大方地说：「桌上的东西是为你准备的，不用跟我客气。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咱们才能谈正事。」

这个男人跟伏野尘一预期中不一样，像彬彬有礼的贵族绅士而非恐怖份子首脑，伏野尘一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走到圆桌旁看着桌上的鲔鱼盖饭与味噌汤，的确是为他准备的。

伏野尘一举起自己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有钥匙吗？」

「没有。」男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等着看他如何处理手铐。

伏野尘一二话不说，双手施力拉扯，连结两只手铐的短链绷紧。他持续施加力道，囚服下的手臂肌肉因用力而鼓起，额上青筋浮现。

只听到锵一声，链条当场绷断，从中间一分为二。

「这样就可以了。」伏野尘一当真没跟他客气，大摇大摆坐下来，执起筷子捧起碗，埋头大快朵颐。

「你果然有两下子，难怪飞云打不赢你。」他站在伏野尘一面前朝他伸出手，「奥斯柏特。」

伏野尘一看着面前的手，眉一扬。「我是犯人。」礼多必有诈。

「是吗？」奥斯柏特隔着桌子与他视线相对，唇角微勾。「不是你自己想来的？伏野尘一，我可没有蠢到以为派出一群小喽罗就能逮到你。」

伏野尘一内心讶异，「你知道我故意被捉？」

「我还知道马可斯很快就会查出这艘巡洋舰的所在位置，他一向很有本事，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尤其是为爱盲目的男人。」

伏野尘一继续忽视他伸出的友谊之手，「看来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刻意让我混进来想必别有用意。」

奥斯柏特只好把手收回来，对他更感兴趣。

「我知道你三十岁，结过一次婚，除了马可斯之外一个朋友也没有。飞云录下的影片我看过了，你无论是心灵或肉体皆锻链至钢铁般坚强，虽然你的过往事迹疯狂了些，但我就是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奥斯柏特弯下腰来，亮金色长发垂落颊侧，戴着面具的脸孔向前逼近，直到呼出的气息喷上伏野尘一的脸。他伸出大手扣住伏野尘一下颚，迫他抬起头来，午夜蓝眸子觑见伏野尘一眼中的平静，他忍不住笑了。

「我对你很有兴趣。」奥斯柏特不讳言：「能把马可斯迷得晕头转向，想必你很有本事。光是凭这张好看的脸，还有这一身好功夫与过人胆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你肯成为我的下属，只为我办事。」

「我是浪人，只按照我自己的原则做事。我平生最讨厌被规矩与教条束缚，谁也不能指挥我该往东还是往西。还有，你再不放手，我会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伏野尘一的从容不迫显示出他的威胁是来真的，奥斯柏特却没有放手，蓝眸因亢奋而熠熠生辉，拇指轻轻摩娑掌下的麦色肌肤。

「脾气又冷又硬的伏野美人哪，马可斯让你从手里溜走真是可惜，想必此刻的他正懊悔不已。」奥斯柏特的脸凑近，薄唇几乎与他的唇瓣相触。「驯服你的过程肯定相当有趣，伏野小美人，你吃饱了吗？咱们该办正事了。」

52.

伏野尘一进宫殿不到一小时就出来，打破「新来的」在主人房里过夜最快离开的记录，守门士兵与在门外等待的狱卒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主人「办事」从来没有这么快啊。

伏野尘一面无表情，像没事人似的，冷冷瞥了狱卒一眼。

「你再继续发呆我就丢下你自己回牢房了。」

那含带杀气的一眼教狱卒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但随即想起对方是犯人，自己是狱卒，世上可没有狱卒怕犯人的道理，于是挺起胸膛壮起胆子。

「不过是个囚犯还敢这么嚣张，看我待会儿怎么料理你，还不快走！」

狱卒说着狠话，还用力推了伏野尘一一把，伏野尘一却不动如山，将双手举至狱卒眼前。

「链条扯断了，换副新的手铐吧。」

狱卒张大眼睛，瞪着伏野尘一的手铐。「扯、扯断了？」

主人和这家伙到底都在房里做什么事啊？

宫殿舱房里。

奥斯柏特重新调整歪掉的领带，梳理凌乱长发，接着点起一根烟，慢条斯理吞云吐雾。

透过迷蒙烟雾，他看着半毁的卧房，还有躺在地毯上、伏野尘一从他脸上扯下来的面具，唇角露出愉快笑意。

很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伏野尘一太强悍，是只关不住的野兽，他很确定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可爱听话的下属。

奥斯柏特捡起面具重新戴上，非常期待接下来即将上演的好戏。

可惜你不能为我卖命，伏野尘一，既然如此，我便不能放过你。

伏野尘一回到牢房狱卒就帮他拿下损坏的手铐，递上医生开的药。

他并未伸手接过，而是质疑：「什么玩意儿？」

「止痛药。」被打得那么惨肯定痛毙了。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拿走。」

伏野尘一背靠着墙席地而坐，合起双眼闭目养神，不再搭理狱卒。

「哼，拿走了你可别后悔。」若不是上头交待，他才不管他的死活呢！

狱卒悻悻然离开牢房，只留下两个人在门外看守。这艘巡洋舰里有一座小监狱，监狱里只有三间牢房，其中一间关着伏野尘一，另外两间都是空的。既然犯人只有一个，而且百分之百不可能脱逃，留下两个人看守是绰绰有余。

夜逐渐深沉，日夜班人员交接之后，船舰继续航行，往温暖的南方海域移动。

伏野尘一无从得知他们位在哪个海域，但他很清楚，马可斯一旦收到那些影片档，绝对有办法追踪档案来源。虽说这是伏野尘一故意被捉进来的目的之一，却正中敌人下怀，那个自称奥斯柏特的男人心机颇深，伏野尘一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最让伏野尘一介怀的是，方才的短暂交手他竟然无法按照计划杀了他。

凭他一己之力杀不了奥斯柏特，反而必须与他达成某种协议，马可斯若是知道他这么胡来，肯定气坏。

但是那又如何呢？伏野尘一已经不在乎马可斯的感受，曾经为爱热烈的一颗心如今只剩下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