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我才感觉口中的东西微微颤动,便吐了出来,拇指滑过顶端,湿黏的体液立刻沾了满手。
叶文礼大口的喘着气。
我也喘了口气,坐了回去,看到他一脸靥足的疲态。
“这就不行了?”我笑,找出湿纸巾擦手。
“是你不行了吧?这么急着让我出来。”
叶文礼睨来一眼,一手夺过我手中的湿纸巾,把下‘体擦了一擦。他穿好裤子,仰靠在驾座上,不着急发动车子。
我翻了翻副驾周围,找到了一瓶水,没过保存期限。我打开漱口,然后开了车门,把水往外吐。
叶文礼默然的看着我做这一切。
我觉得嘴巴干净了,才把门关上,将瓶子里剩余的水喝光。
叶文礼发动车子,忽然开口:“他就是Claire的儿子?”
“什么?谁?”我愣住,片刻才记起来Claire是赵小姐的英文名。不能怪我忘记,我已经很久不这样喊她。
她的英文名,只会出现在某些时候、某些人的口中。
比如,此刻的叶文礼。
“我见过他,在联天集团的董事会上。没想到他是Claire的儿子。”叶文礼道,语气好似怅然若失。
我看他一眼,笑了笑,“那又怎么样?你因此就不敢跟Claire当朋友?”
叶文礼也笑,把车开了出去。
他回答:“有什么好不敢的,儿子凭什么阻止妈妈交朋友。”
四
周日一大早的,陈立敏小姐就打来电话扰我清梦。
她说:程景诚,出来饮茶。
我还迷迷糊糊的,她就挂了电话。
通常假日时,我起得比较晚,因为这个临时约会,只得不过九点就起来。我梳洗整装好出房门时,父母都还在餐厅里。
母亲看见我,语出诧异:“这么早?”
“有约吃饭。”我说。
父亲瞧来一眼,继续翻杂志,母亲倒是起身,跟着我走到门口,“打算几点回来?你爸临时有个朋友晚上要来家里吃饭,但我跟你大阿姨早约了要去你三阿姨家,你早点回来帮忙招呼。”
我敷衍的应了好,套上鞋,朝母亲挥了挥手即出门。
我高中时的朋友不多,目前还联系的,待在台湾的旧友,只有陈立敏一个。
陈立敏是我交往的第一个对象。
在高中三年里,我们从没有看对眼过,甚至交集寥寥,但毕业当晚,出乎意料的迅速发展,彼此交换了B.B.Cal号码,还交换了一个吻。
那天晚上,我们班在兄弟饭店举办谢师宴。
兄弟饭店我跟父母以往时常来,都是去二楼的梅花厅吃饮茶,第一次来吃宴会料理,坦白说,有点失望。
而一样失望的,还有陈立敏。她大喇喇的,把才吃到口里的蒸鱼吐在小碟子上,很诚实的嫌弃。
周围有人面露不悦,但我深表赞同。
她朝我看来,微微一抬眉,要笑不笑的。
这样的表情动作,让我想到赵宽宜。
赵宽宜比我早了一星期毕业。他申请到了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距离开学虽然还早,但赵家在水牛城有亲属,赵小姐一家人都飞到那里渡假。
赵宽宜离开前,一声也没有通知我。
我会知道,是赵小姐告诉我的。
赵小姐跟着萧先生来家里作客,说起了这一个事。
好歹以前也玩得很好,不过关系疏远了一年,赵宽宜居然就不来跟我道别了。
我跟赵宽宜不同,念得是传统体制,以升学为主的高中。赵宽宜不用考虑全国模拟考排行,我得锱铢必较。
高一高二还能放纵,到了高三真不得不认真。
因为这样,我跟他逐渐联络的少了。
但中间并不曾少听了他的事情。
赵宽宜跟赵小姐都是混血,不过血统更复杂,他发色一直是黑的,长相小时候比较西洋,但越大,亚洲血统反而显了出来。
彷佛一汪碧池,风吹生涟漪。
当年,在台北车站前赶早搭公交车上学的学生,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
那些事情,让我想不清以往和自己交好的他。
可以说,十五岁前的赵宽宜,行规蹈举,十五岁后的他,眼里彷佛没规矩可言,他抽烟喝酒也打架,女友一个换过一个。
然而,这样的赵宽宜还是申请到大学,出国去了。
其实说不上喜不喜欢陈立敏,但我们有很多方面一直都谈得来。
在我之前,陈立敏和一个大学生交往过。或许如此,她的吻技娴熟,毫无少女的生涩。
我们在饭店的女厕里接吻。
感觉上发生的很快,但似乎也正正好。
之前赵宽宜跟我说过,谈恋爱有三个步骤,所谓的ABC。我和陈立敏第一天就进展到了B。
但跟她慢慢接吻,却比当初赵宽宜的蜻蜓点水要冷静得多。
当时,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那段时间,我想起从前跟赵宽宜一起功课玩耍,都觉得难受。
我比陈立敏要早到。
假日时,梅花厅不能预约,我规矩的排了一阵子,熟识的经理先看到我,过来让我稍等等,不多时就有人领我去位子。
我要了香片,从推车上拿了一碟肠粉,一笼叉烧包。我想了想,又要了萝卜糕。
没坐一阵,有个人过来了。
我看了一眼戴着大墨镜,长发散下的陈立敏。她脱下外套,里头一如昨日穿得花枝招展。
她脸上那一副大墨镜,引来不少注意。
不过我想,更多人是在瞄她裙下的好风光。
“把墨镜摘了吧。”我说:“很怪。”
“这里灯光刺得我眼睛难受。”陈立敏淡淡地道。
我饮了口茶。
“是不是又跟Matt吵架,气哭了一晚上,然后眼睛肿了起来?”
陈立敏没回话,但我感觉墨镜下的视线朝我瞪来。
Matt是陈立敏交往三年的男朋友,是个马来西亚华侨,在大学里当助理讲师。
我笑笑,把一双筷子放到她面前。
“你们也不是第一天吵翻天,猜到也没什么。好了,吃东西吧,给你拿好萝卜糕了。”
陈立敏撇了撇嘴,才好似不甘不愿的摘下墨镜。
果然,一对双眼皮要肿成了单眼皮。
陈立敏对我向来没什么好遮掩的,把Matt抱怨了一通,末了说了这次一定要和Matt分手。
这种话,陈立敏说得太多了。
我轻轻松松,一样当作听故事。
在梅花厅坐了快两小时半,Matt打来电话道歉。
陈立敏终于才心情恢复,她迫不期待要走,我也觉得待够了。这一顿早茶,总共吃了两千多块钱。
我特意外带了一盒五香咸水饺。
“你还饿啊?”陈立敏咋舌的看来。
我说:“给人带的。”
五
赵宽宜好似每一段时间都要来个改变。
赵小姐跟第三任丈夫萧先生离婚后,消沉不少,赵宽宜和学校请假,回台陪她。
虽然高三那一年我和赵宽宜关系淡了,甚至他出国也没说,但再度遇见时,我感觉他整个人变了不少。
我大学是在台湾念的,学校在大安区那一带。我一直都不习惯坐家里的车上学,到大学当然一样搭公交车或捷运。
那时是七月底,台北的夏季,热又闷,
本来搭捷运转线路不必出站的,但我想到诚品买本杂志,于是出了站。
地下商街里人来人往,我和赵宽宜就这么巧的迎面碰上。
我一眼没认出来,是他喊住我。
看到赵宽宜,真的不敢相信那是他。
从国中开始,赵宽宜的个子就高过我了,加上模样好看,在路上时常招来目光,不过他不喜欢太受到注意,总只穿黑或灰的调子。
虽然他高中时不太重规矩,但整体打扮仍然低调。
但那时,我看到的他除又高了点,居然染了一头金发,至于穿着,有模有样,但说不上清爽。
赵宽宜对着我要笑不笑的,他说:程景诚,你怎么都没变。
我连反驳都没有。我不知道为何要变。
我跟赵宽宜在十岁认识,国小国中虽同校,但从未同班过。他有自己的朋友圈,我也是。
不过我和他住得近,除非放学不直接回家,不然一定会同路,有时就约了一起写作业,打电动游戏。
坦白来说,我们的对话都很琐碎,没聊过什么人生抱负那一类的话,彼此只去过彼此家里几次,甚至都不过夜。
我念普通高中,他去美国学校,除了跟女朋友,星期六日他会问我出不出去玩。
我们的友情不过如此。
可好多时候好多事,我会不觉顾及到他,我想,他应该也是的。
升高三的暑假,我要课辅,家里也开始紧盯功课,难得几次才能和他出去。
赵宽宜那时交了一个美泰混血女友,非常的黏他,不到十分钟B.B.Call就响一次,弄得我们没说几句,逛不到一条路,他就要找电话打。
我有点烦这一回事,加上那一阵考题作得不顺,于是跟赵宽宜说,这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出门,太浪费时间。
赵宽宜安静不语,我连忙又解释顾虑升学,可能很难再跟他出来玩。
我知道,他说,这没什么。
于是我们一年里都没怎么联络。我有时打去他家里,都是家政阿姨接的,偶尔才是赵小姐。
他说也不与我说,申请了学校出国,我以为想起来,最多就是难受,但见到面时,他那样的无所谓,好似我们从未疏远过,我才发觉何止难受。
原来,我心里其实怪他得很。
但我从未和他讲分明。
赵宽宜是回来陪赵小姐。是他和我说,我才知道萧先生外遇的事情。
他在台湾待了十多天,跟我讲在美国的事情。
当时我有机会能申请交换学生的计划,本来不怎么积极,因为赵宽宜一改态度。
申请很顺利,我跟赵宽宜的学校不在同一个城市,但在同一个州。
我去了一年多,班上同学各种人都有,都是有趣的人。
班上有两个台湾人,一男一女。
男的那一个,是同志,叫邱亦森。
很久的以后,我看到他,总不禁要喊他歌神。
张学友确实是歌神的,但还有个厉害如Eason Chen。
邱亦森和我处得来,他带我上酒吧,教我识得另一个世界。
我和陈立敏没有在一起很久,差不多在大一上学期中分开,而离开台湾时,有个学姐正与我关系不错,本来顺理成章,应该是能交往的。
邱亦森问我,和那个学姐暧昧到哪一步?
暧昧还有步骤的?我笑。
暧昧当然也有ABC,他说,不说开也能到C。
那种关系叫什么?我问。
他说,火包友啰,他补了句,像是我跟Oliver那样。
他不讲,我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的,因为他对Oliver很好,有求必应。
那么,难怪Oliver去酒吧,老是在钓人。
Oliver甚至问过我,要不要试试跟他接吻。
我不知道其他男人被这么问,会不会反感,甚至揍人的,但我却丝毫不排斥。
很奇怪,我喜欢女人,但不抗拒跟一个男人。
一个星期五晚上,邱亦森带我到酒吧。他去找乐子,留我一个人在吧台喝。
有个外国人过来,请我喝了一杯。
我没有拒绝。
我跟那个人试了一个吻。并不恶心,和女人接吻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不禁想到赵宽宜。
对方想上床,但我没准备到那一步,幸好他没翻脸,还留了电话给我。
圣诞节假期,赵宽宜不回台,和一个男同学开车到纽约,说好一起出游。他们理所当然没订酒店,住我的地方。
我已经来了要半年,一直只在网络上和赵宽宜聊话,不禁特别期待。
加上,自从真正的和一个男人接吻后,我总不时要想,假如是和赵宽宜,感觉会不会比较不一样。
但那天,赵宽宜一来就倒头大睡,没和我多聊。
赵宽宜的同学和他睡一间。
那天晚些,当我上楼看他们情况时,门打开,赵宽宜仍在睡,他那同学俯下’身,吻在他的唇边。
被我发现,对方毫不惊慌,也不尴尬。
那个巴西裔男人用英文对我讲:让我们再待一会儿。
我礼貌的关上门,心中不知能作何滋味。
邱亦森后来和我说,赵宽宜的同学一定是同志。
如果对方是,赵宽宜知道吗?我只想到这个。
如果赵宽宜知道,那他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问。
后头出游,赵宽宜和对方相处,并无特别亲密。相反地,大约和我久不见,跟我说的比较多点。
到要回去时,赵宽宜和我讲了件事。
他在节日前收到了一张卡片,寄自法国,上头署名Guillaume Chevalier。
※上一更末段修改了点,所以从那段开始
结束游玩,在赵宽宜要回学校的前一日,邱亦森找借口带了他巴西裔同学出门,只我和他独处。
我们坐在客厅羊毛地毯上喝啤酒,随意的聊。
赵宽宜忽然对我讲了一件事。
他在节日前收到了一张卡片,寄自法国,上头署名Guillaume Chevalier。
Guillaume Chevalier。赵宽宜的生父。
赵小姐和他离婚,再不曾见面,亦从不知他过得如何。
若不是当年和这个人珠胎暗结,赵小姐的日后便不可能是如今光景。
但坦白说,赵小姐的日子比起许多失婚者过得好太多,但人就是这样,对遗憾总特别的惋惜。
假若Mr. Chevalier当初能多点包容,不那么轻易放手,赵小姐就不必再经几次的坎苛恋情。
当然,我猜不到她心中怎么想的,可她连当年正甜蜜时拍得照片都扔了,大约是很有埋怨。
我问赵宽宜,他母亲是否知道卡片的事?
卡片是转寄来的,赵宽宜只说。
他身体半仰,靠着沙发座,稍长的前发掩住了他眼睛一半。他这次还染金色,但发旋处已有些褪掉,显出丁点黑色。
他似一直望着前方墙壁上的某点。
威廉先生住在Rivières,寄过来的卡片里,还附了一张照片。
我后来看过那中法的混血男人,对方又高又瘦,笑起来的脸上满是皱纹。
不得不说,赵宽宜比较像赵小姐一些。
赵宽宜对父母离婚这件事没有太大感觉,他那时太小。他对生父没有过印象,当然更没有所谓的伤心。
他说,我一直以来都不觉得需要一个父亲。
或者说,他母亲的婚姻,从来不是建立在一个组织美满家庭的目的上。他母亲,恋爱或结婚,从来只为满足个人在爱情上的安全感与独占欲。
我第一次听赵宽宜讲了这许多。
漫漫言谈,好似平常聊话,但字里行间藏抑了情绪。
我想,他母亲三次婚姻失败,于他必然也有一些打击。他心里并非真的是一直以来所表现的无所谓。
后来的赵宽宜再不曾讲过这一些。他比年少时更冷淡,旁观他母亲周旋在几段的情爱里;他漠然理智,他亦谈情说爱,但从不陷入。
但大学的赵宽宜仍是青春疯狂的年纪。
他说着,不停的喝酒。
我看不出他有没有醉。他曾跟我说,和他的同学们拼酒,没有一个人喝得过他。
聊到夜深,赵宽宜的手机响起来。
他英文说得飞快,但语气温柔,我听了一会儿才猜出可能是谁打的。
应该是女朋友。
或者,男朋友?
我不知道他在美国有交往对象,他没有说过。前两日所见的画面跃上心间,等他挂了电话,我不禁问了他。
女朋友?我谨慎的问。
赵宽宜笑。他讲,上过床而已。
他忽然起身上楼,一会儿又下来,掌心对着我摊开,上头躺了两颗药粒。他说,试试,会很开心的。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已经吞了一颗。
门口有动静,邱亦森和那巴西裔男同学回来了。
赵宽宜好似很开心,凑上去跟他同学勾肩搭背,问一起去附近的酒吧。邱亦森不明所以,而我看着赵宽宜和那巴西裔男人的亲近,蓦然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