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辔纵马,追风而去,把那群莫名的官差扔在原地。
残霞如血,云倾日落,离群的孤雁终于归来。
斜阳映照归路。
“你刚才说的话当真?”坐在苏应麒身前的何洛云回头,恢复本色的他调皮的眨着琥珀色的眸子,咬下唇的动作似乎是在刻意克制自己的喜悦。
“我认识的何洛云可不是那么没自信。”苏应麒边笑边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腾出一只手揉自己的腰,和这匹小白马相处的再好也不能缓解骑马带来的腰酸背痛。
“谁让你苏二少爷是个到处留情的风流公子,天知道你这番话对多少人说过。”
“我对天发誓,只对你说过。”
“有本事你把这句话当着你家里的那些心肝宝贝说出来。”
“……”
“这不是去京城的方向。”
“恩,我们去陵扬。”
突然,何洛云安静了下来,刚才轻松的气氛立刻变了味。
“尚侯府的事与你无关,尚玄明白的。”
“自作聪明,我什么需要他的理解了。”
“是啊,我差点忘了你的行事作风。那你突然沮丧什么?”
“你难道不需要把我交给舒重韬吗?这是他允许你来这里的条件吧,从我嘴里套出蔡卫的去向来交换我的命。”
“谁说我和那舒狐狸做交易了?是那些官差笨,我说什么就信什么。不用惊讶,我要再不学着点,总有一天被你们这群狐狸吃的骨头都不剩。我和尚玄商量好了,在陵扬会合。反正我想过了,大不了亡命天涯,那个京城我是再也不要回去了,离那些人越远越好,我都快被折腾死了。”
“唉……真不知道当初我怎么会傻到以为你这样的人可以坐天下,傻乎乎的跟着你。你明明命中主星是紫薇,却胸无大志,看来命运有时也会耍人。”
第四十四章 十四
是年夏五,蔡身揣家财,取道蜀中,绯使见财起异,杀蔡据为己有,连夜逃回绯国。
是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故,蔡在位仅一月有余。
陵扬。
尚侯府门前白灯笼高悬,黑色的奠字贴在灵堂之上,白烛孝服,正在上香的尚玄听了管家的禀报,回头微笑着向走进来的两人示意。
“你们来了。”看到苏应麒牵着何洛云的手并肩而行,尚玄的笑容不禁多了一丝苦涩。
苏应麒心疼的看着尚玄憔悴的脸色,瞧这人都瘦了一圈。
“我……”
“你有更重要的事,我明白。”
苏应麒刚开口就被尚玄打断,继而他又拿起案几上的香,放到白烛上烧着,袅袅白烟升起在眼前,“蔡卫逃跑的途中赐死了我爹和我们一家,我一心想着如何保住他们,却没有想到蔡卫若是知道我暗中和舒大人他们联系,一定会迁怒于我爹。”
拿过火烛上快烧了三分之一的香,苏应麒鞠完躬后插进炉中,把尚玄带到一边的椅子上,佯装生气道,“你是不是没有听我的话好好吃饭?”
“我有吃。”尚玄垂着眼帘,应付的回答。
“……”苏应麒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好好坐着,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若大的灵堂只剩下尚玄和何洛云,袅袅香烟弥漫在屋子中,正中央的棺材中整齐摆放的是衣服和配饰。
尚玄缓缓起身,拿起纸钱,跪在灵堂前,一点点的放火盆里烧,一阵穿堂风吹起了还未燃烧殆尽的纸灰,随风舞动如黑色的蝶。
何洛云弯腰捡起飘落在火盆边上的纸钱,正欲放进去,猛地被尚玄一掌拍开。
“你明明在场,却什么都不做,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我大哥的孩子还在襁褓中啊——你是不是人?”
“害死他们的是你,冲我发火也没用。”任由尚玄突然发疯似的揪着自己的衣襟咆哮,何洛云平静的说道。
“你可以救他们的,你可以让蔡卫放过他们的,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开口?”
“我没有理由那么做。”
放开何洛云,尚玄痛苦的捶着自己的脑袋。
他清楚自己只是在找一个借口,好让心里舒服点,可是他甚至都没能找回家人的尸体。
苏应麒端着热腾腾的粥站在堂外,心情沉重一如晦暗的秋空。
蔡卫死了,但他留下的伤害远不止这些。
蝉鸣夜静。
苏应麒扣响房门,顶着百看不腻的笑脸走了进去。
“晚饭吃那么少,你是存心要让我睡不着吗?来,把参汤喝了,我都快千百年没闻到这个味道了。”苏应麒嗅了嗅,手嘴并用的替参汤吹凉。
“有何洛云陪在你身边,你还怕睡不着吗?”尚玄看了一眼动作夸张的人,继续手头的事。
“怪了,怎么这汤闻起来有股酸味啊~”苏应麒嬉皮笑脸的凑过去,狐疑的看着忙不停的尚玄,“你在收拾什么?”
“小侯爷,您叫我?”老管家敲门而进。
“恩。我爹勾结蔡卫谋朝篡位,家里的东西能砸的能烧的都被百姓砸光烧光了,也就这些值钱的东西,你拿去变卖了分给大家。”
“小侯爷,您是我看着长大的,在这个时刻,我怎么能走?”
“你们肯留下来我已经很感激,没必要再被我爹牵连,遭受唾骂。”尚玄扶起欲下跪的老管家,把一个包袱交到后者手里,“不用担心我,毕竟我帮过舒大人,他同意让我回家立衣冠冢,就说明不会为难我的。”
“小侯爷……”
看着老管家依依不舍的离开,苏应麒从后面抱住那个憔悴的身影,嘻笑道,“打发了下人,变卖了家产,是不是打算跟本少爷过日子啦~”
尚玄出乎意料的拒绝了他的拥抱,自顾自收拾衣物,打包放好。
“尚玄?”
“我娘的娘家因为我爹和蔡卫同流合污,和我们断绝了关系,也因此免于这场灾祸。我已经写信回去,办好爹娘他们的身后事,就会去找他们。”
“你在想什么?”苏应麒奇怪的扳过尚玄的肩,眉宇间隐隐透着怒气,“我知道你因为你们尚侯府的事心情不好,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见。参汤快凉了,来,把它喝了,乖乖睡一觉。”
“我没跟你开玩笑。”尚玄推开苏应麒递上来的参汤,没把握好分寸,好好一碗参汤全洒在了地上。
“他们都跟你们断绝了关系,还会接受你吗?”苏应麒伸手去攀前者的肩,却被避开,“你一向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今天闹什么别扭?再胡说八道我生气了!”
“你生气?”尚玄像是看到滑天下之大稽,凄然一笑,“是谁把我的手抵在他的心口,告诉我,我是独一无二的?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我知书达理,所以就必须支持你去找何洛云,而自己一个人回家躲起来抱着我爹娘的遗物哭吗?”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我第一时间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