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没有停歇的征兆,苏应麒狂奔在泥泞的路上,溅满春泥的裤管像是拖着千斤顶。
当发现本该挂满蛛丝遍布灰尘的小屋却一尘不染时,会回来收拾的人只有一个。
横冲直撞的苏应麒引起路人不满的抱怨,气喘吁吁的站定在萧条的旧宅前,闪雷还在继续,夹杂着尖锐的剑鸣声。
苏应麒压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越接近刀剑声,反而放缓了脚步。
残败的墙头刻着几道崭新的剑痕,两道不相上下的剑气劈风而过,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这两人拔剑相向的场面已见过不下三次,却没这次来的激动,望着那双杀气凛然朝气蓬勃比夜更深的黑眸,苏应麒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素白的宝剑陡然放弃了防守,不顾对方刺向左肋的攻击,一路狂攻。何洛云咬牙收住剑势,剑锋堪堪划破前者的外衣,自己被剑气反噬,连连退了五步停在断墙前。
“我说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有你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吗?”
“在相府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京城没有办法杀你,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如果你是为了那件事找我报仇,你应该要杀的人是蔡卫。”
“你妄想把责任推卸到一个死人身上。”
“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想杀他的。”
听到何洛云用那个上挑的尾音,苏应麒就知道这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唯恐天下不乱!
“不要听他瞎说,我没事。”
楚怀风刺向何洛云眉心的一剑堪堪停在半路,雨珠打在剑刃上弹出好听的撞击声,水纹荡开在光洁的剑面映照出背后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正插着腰大喘气。
何洛云扫兴的耸了耸肩,把软剑收回腰间,拾起落在地上的伞,走向一间半塌的屋子。
“先进去吧。”苏应麒已经被雨淋透了,衣服湿嗒嗒的贴在身上很是难受,他上前拉了楚怀风一起往避雨的屋里走。
还没缓过神的人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感受到手心传递来的温暖,猛然收住了脚步,没等苏应麒奇怪,抱进了怀,嗫嚅的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是一分一分加重手上的力道。
能得到闷骚的楚大帅哥毫不遮掩的热情紧拥,苏应麒觉得值了。
“这样下去会得病的……”像是长辈安慰小辈似的拍了拍楚怀风的肩,苏应麒又走神了,咧着嘴偷笑,本来以为楚怀风比自己大,若是两家还保持着交情,楚大帅哥可是要叫自己一声哥哥的,虽然只大了三个月。
“喂……咳……你再不放开,我就真的死了!”知道楚大帅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别太激动了忘了分寸,苏应麒快被勒的喘不过气了,可他哪是人家练武的对手。
“活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楚怀风放开紧勒的人,透过雨雾看着那双到处留情的桃花眼,贴上了冰凉的唇。
嘣——苏应麒脑袋里的一个弦断了。
侵入的舌霸道的掠夺着属于两个人的气息,唇齿缠绕间,苏应麒的桃花眼瞪得老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了!他才是正主!
想要反吻回去,被钳住的双肩却使不上力,体力没有优势,身高彼此彼此,苏应麒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反客为主,急得他在楚怀风更深的吻下来之前,只能用最丢脸的一招——高频率的锤打。
死守着‘当家作主’的位置,苏应麒稍稍退了半步,对着惊讶莫名的楚怀风呵呵傻笑,指着天道,“会……感冒的……”
“……”凝望着会说会笑的真实的人,楚怀风微微扬了嘴角,唇边划开一抹淡笑。
苏应麒第一次看到楚怀风笑,暗叫糟糕。
老子豁出去了,感冒就感冒!
冲上去抱住人一阵乱啃。
当尚玄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小孩走到这里的时候,才安静下来的孩子张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这匪夷所思的情景,一愣,然后哇哇哭了出来。
苏应麒很丢脸的岔了气,流到嘴里的雨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楚怀风一脸黑线。
看看哄孩子的尚玄,再瞧瞧脸色不悦的楚怀风,苏应麒指着那哭声和毓官有的一拼的小鬼,结巴了。
“十……四?”
第四十五章 团聚
事后证明,当初楚大帅哥认定苏应麒死无全尸后,化悲痛为练剑,等回了相府复命后再去找何洛云,结果在相府撞见和蔡卫相谈的何洛云,知道曾经的蝎想要回来而代价是杀了苏应麒。
楚大帅哥一气之下冲出来和蔡卫讲理,结果遭到围攻,终于意识到所谓‘不伤害他’的条件,所谓‘给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的大义,都是假的,这些只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为了收为己用而夸下的种种海口。
明白蔡卫谋朝篡位的计划一定会除去所有后患,他闯进宫中身负重伤带出十四皇子。或许是心中那没有理由的愧疚,或许是他不忍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不管出于哪个原因,这一行为并不代表楚怀风懊悔自己对苏家的所作所为,比起这个一岁有余的孩子,当初楚家灭门的时候他还在母亲肚子里。
提及往事,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呵,十四,让舅舅来抱抱~瞧这小脸嫩的~”苏应麒打破安静,扯出个难看的笑脸,张开双手去抱尚玄怀里的孩子,本来挺安静的一孩子一见苏应麒那张笑脸立刻哇哇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尚玄一边抱着来回摇摆一边哄,责备的眼神像是某人故意做了鬼脸吓孩子似的。
苏应麒一脸无辜,他有那么恐怖吗?
“呜呜呜……小爹爹……呜呜……”
当从牙牙学语的孩子口中听到这三个字,苏、尚、何三人都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楚怀风驾轻就熟的抱回小不点。十四一到他手上立刻就止住了抽噎,往他怀里蹭了蹭,警惕的看向周围的三人尤其是苏应麒,简直就跟看坏人似的。
“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谁教他的??”苏应麒气结,想他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采遍花丛无敌手,今天居然被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屁孩鄙视?士可忍,孰不可忍,就算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外甥也不行。
“小、爹、爹?”尚玄一字一句的重复道,微蹙的眉似乎在考虑这个称呼是否符合四书五经的传统理念。
“咳。”楚怀风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脸上第一次出现局促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带他逃出宫后,突然有一天他就这么叫了。”顿了顿,他又似乎难以启齿的补充了一句,“还、挺亲切的。”
“噗——”苏应麒和尚玄一起笑场了。
害羞你就承认呗,还板着张脸,装什么酷!
“觉得亲切是对的,那也该叫一声舅舅啊~”何洛云话一出口,就遭到苏应麒的白眼。撇了撇嘴,他和尚玄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示意楚怀风把十四皇子交给自己,走去了外面。
看着何洛云边走边往回抽不知何时被一只小手揪住的衣袖以及尚玄哄的不亦乐乎的背影,苏应麒浅呼吸一口,和楚大帅哥单独面对面的气氛有些沉重。
屋外闪电不断,雷雨交加,屋内笼罩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想,有些事还是要放到台面上讲一讲,这样对大家都好。”
“没错,杭州工厂那件事,是我把账簿偷给绿江商会的;取灵芝的时候,如果不是蔡卫违反约定派了杀手伏击,我不会让你轻易把灵芝带回京城;至于最后的一击,我们布置了很久,我娘很早之前就把那尊弥勒卖给你,你爹心存愧疚,一定会小心珍藏,本来我一直找不到那尊弥勒藏在哪里,谁知道天助我也,你娘和二房的关系突然闹僵,你爹夹在中间烦恼不已,叫我陪他喝酒,我问出了弥勒的藏处,进京之前把它和你爹当年写的另一首反诗一起埋在了院子里。等皇上因为有毒织锦的事对你们的信任大打折扣后,只要把这件事呈报上去,就算苏应兰再怎么求情也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