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温也眨着无辜的眸子,钟卿轻声道:“阿也是还不困吗?”
温也摇摇头,问:“你还回来吗?我可以等你。”
钟卿不想教他失落,也不想他久等,便说:“我晚点回来,你困了就先睡好不好?”
温也的脸窝在被子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钟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陪了自己那么久已经很累了,“那你也别把自己累着了,有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做就是。”
钟卿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知道了。”
钟卿留了两个暗卫在温也身边守着,刚一出院子,栖衡便跟随着出来,利落地替钟卿披上披风。
“主子,太子那边回了消息,细作已经处理了。”
钟卿嗯了一声,对这个并不太关心,边走边问道:“慕桑怎么样了?”
“都是些皮外伤,不过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时半会儿是不能为主子效力了。”81Zw.m
钟卿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了,教他好好养伤,我这边暂时还不缺他一个。”
“慕桑闲不住,你没事也多陪他说说话。”
栖衡不明白为何钟卿要特意同他说这个,“属下,不善言辞。”
“可怪我没提醒你,”钟卿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云越快回来了。”
栖衡面上闪过一抹心虚,“主子......”
“你不是瞧不出来,云越性子单纯,醉心于医道,他对慕桑压根就没有那个心思。”
钟卿叹了口气,若不是温也软磨硬泡求了他半天,他才懒得管这不开窍的木头。
“栖衡啊,你可知我和阿也为何能有今日。”
栖衡脱口道:“因为主子和公子心意相通。”
“不对,”钟卿淡淡摇头,“若不是那年阿也不嫌我自甘堕落主动接近我,若不是我为他嫁入王府逼他顺从我,我们或许也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又何来心意相通?”
栖衡一愣。
“感情上的事,总要有人要先踏出那一步。”
栖衡沉默跟在钟卿身后没有说话,好半晌,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钟卿拱手道:“属下记住了,多谢主子教诲。”
钟卿莞尔,“走吧,办完事早点回去。”
阴冷昏暗的房间内,夏绮瑶浑身是血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她的衣衫破败,满是发黑的血污,一只袖子处空捞捞的。
被钟卿削断手臂的伤口只是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伤口已经发黑灌脓,散发着并不好闻的味道。
她早已没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发髻早已散乱,平日里戴的满头珠翠也不知落在了何处。
她才刚刚昏睡过去,兜头就被一盆冰水浇下来,夏绮瑶哑声叫了一声,哆哆嗦嗦地往后爬。
腿上传来刻骨的疼痛,夏绮瑶疼得在地上滚了几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明明身上是冰凉的,她却满身是汗,简直生不如死。
自她被关进这间屋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人,也再没见过光,无止尽的折磨甚至让她忘记了时辰。
她只知道他们每隔一会儿便会拿几枚细长的钉子往自己的身上扎。
最先开始的便是脚趾尖,十只脚趾扎进细长的钉子,锥心的疼痛贯穿全身,甚至能听见骨头被刺穿碎裂的声音。
而这些人还不肯给她个痛快,拿着小锥子慢慢将钉子敲进骨血里,缓慢又绵长的撕扯,使得夏绮瑶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体被凿穿的痛苦。
每每当她要疼得昏死过去时,他们就会敲断她一根骨头,惨叫声响彻王府整整一夜,府里头的其他人更是吓得一整夜没敢睡。
这更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惹怒了钟卿究竟有多恐怖,一个个都收紧了风声,巴不得自己在钟卿眼里就是个哑巴。
因此现在的夏绮瑶已经许久没敢合眼了,她的腿上扎满了钉子,甚至膝盖以下的腿骨已经全碎了。
这次他们叫醒她的方式是泼冰水,夏绮瑶虽然冻得牙关打颤,但是比起之前敲碎骨头,已经算是温和的了。
不过已经饱受摧残的夏绮瑶不敢抱有丝毫侥幸,她当时被钟卿削断了手臂之后便疼得昏了过去,她的婢女秋斓也不在,也不知有没有逃出去,还有府中那么多人,她安插的那些眼线一定会偷偷跑出去,将她的事告诉爹爹的。
爹爹最疼她了,还有王爷,王爷从前可是最宠爱她的,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如今这番处境,一定会让钟卿和温也这两人后悔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
到时候,她一定会亲自将这二人的骨血一寸寸碾碎,定要教他们生不如死!
所以她绝对不能死!
大门吱呀一声响,在这空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沉闷的屋子里终于透进寒风,却是让夏绮瑶迫不及待地抬起头。
门从外面被打开,却没有夏绮瑶意料之中的亮光,也没有她所期盼的人,外头是无尽的黑夜,风雪可怖地肆虐,钟卿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前,宛若修罗在世。
夏绮瑶怨毒地看着钟卿,出口声音嘶哑,甚至呛进几口寒风,未先出声,便已经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夏绮瑶这一咳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她佝偻着腰,每每咳嗽一声都像是要拼尽全力,却仍旧只能发出粗粝又干涩的声音,犹如一只破旧风箱。
钟卿一直没有说话,很是耐心地等夏绮瑶咳嗽完。
夏绮瑶终于缓过气来,“钟卿,你竟然敢、敢这样对我!”
“你对阿也下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钟卿神色淡漠,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向夏绮瑶透露自己和温也的关系。
夏绮瑶冷笑一声,“好啊,你终于承认了,两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啊、咳咳......”
身后的暗卫毫不犹豫地给了夏绮瑶一巴掌。
又是一声惨叫,等缓过来后,夏绮瑶便用仅剩的左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怎么,难不成我说错了?”
“世人皆说你是个温玉君子,”夏绮瑶狞笑道,“简直笑话!”
“他们若是知道堂堂钟家嫡长子、宣王正妃竟然和一个下贱的妾妃通奸,只怕是要教天下人引以为耻!”
钟卿眸色一沉,一掌将夏绮瑶打飞了出去。
夏绮瑶当即飞出两丈远,胸口传来炸裂的疼痛,夏绮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有些畏惧地看向钟卿。
钟卿冷冷道:“我若再听你诋毁温也半句,现在就杀了你。”
夏绮瑶被他冰冷的眼神骇得身子一震,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凭什么怕他?
现在不过才天黑,爹爹一定是在来赶来救她的路上了,说不定皇上也知晓了此事,到时候她一定会将这两个贱人的私事揭发,将他们永远钉在大月国的耻辱柱上。
夏绮瑶道:“钟卿,你别得意,你和温也早晚都得死!一个都逃不掉!”
钟卿不知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同自己叫板,思忖一番后,随即笑出声。
夏绮瑶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钟卿嘴角微微一勾,“要让侧妃失望了,我和阿也自会恩爱长久,侧妃应当担心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活得过明日才是。”
夏绮瑶刚想骂他一句不要脸,听到后半句突然顿住,“你什么意思?!”
钟卿眼里有着淡淡的讥讽,毫不掩饰地嘲笑她的愚蠢,“你可知我为何不避讳在你面前承认我与阿也的关系。”
夏绮瑶面色一僵,随即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钟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笑道:“你觉得,伤了我的人,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第八十二章 药石无医
他笑得温和,仿佛随口同人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夏绮瑶却觉得他此刻就像索命的阎罗,只需一句话,便可轻易决定她的生死。
夏绮瑶没由来的感到有些慌张,“你、你要是敢动我,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呵,”钟卿笑音低沉,“一天一夜都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夏大人准备怎样不放过我呢?”
一天一夜?
不是才过了一天吗?
夏绮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不,不可能!现在不是才......”
“我让人每隔一刻钟便给你体内打三颗钉子,要不你数数,你身上有多少颗。”
夏绮瑶之前一直被关在黑屋子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此刻经钟卿已提醒,她才回头。
却看到自己已经瘫软成一滩烂泥的腿,腿上已经血肉模糊,有些钉子已经完全钉入体内,她根本就数不清有多少钉子,登时便吓得尖叫。
“啊啊啊——”
“钟卿,我要杀了你!”
她咆哮着向钟卿扑过来,但是下身已经完全瘫痪,全靠一只左臂支撑着往前爬,身下拖出血淋淋的痕迹。
钟卿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夏绮瑶,你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吗?”
夏绮瑶狼狈地趴在地上,凭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她眼角流出了泪,恨恨地看向钟卿,“你以为、自己能做得天衣无缝吗?我爹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我再不济也是宣王的侧妃,若是我死了,皇上和王爷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是吗?”
钟卿嘴角勾起残忍一笑,“可惜,他们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夏绮瑶身子一抖,仿佛预料到了什么,脊背倏地发寒。
外面传来重物被拖行的声音,夏绮瑶心里的恐惧和不安逐渐放大。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一具具尸体被丢进来,仔细看他们的脸,不都是自己平日里安插在王府里的人吗?
最后被丢到她身边的是她的贴身婢女秋斓。
秋斓四肢尽被砍断,恍如一根人棍被直挺挺扔进来,她的眼睛惊恐地大张着,眼球凸出,一看便是生前遭受过巨大的折磨。⑧①ZW.m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此刻正对着夏绮瑶,夏绮瑶惊恐地往一旁躲闪。
怎么会,钟卿为了只手遮天,居然把她的人全都杀光了,那谁还有谁能救她?
夏绮瑶张皇地大叫,“不、我不想死!钟卿,钟卿,你不能杀我,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钟卿冷漠地看着她,“夏绮瑶,你蓄意陷害庶妃,勾结外男私通,还想毒害我,别说是我,就是皇上也不能容你。”
夏绮瑶心智已经完全崩溃,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痛哭流涕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王妃、我知道错了,你只要放了我,以后我夏家可以为你当牛做马任你差遣,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若是你还有几分脑子,就应该明白,现在求死是最好的选择。”
钟卿敛了敛外袍,对她生不出半分怜悯,“夏侧妃既然和下人主仆情深,那就让他们在这里一起陪着你吧。”
“不!钟卿!”
夏绮瑶看着钟卿漠然离去,歇斯底里求他回来,不过很快她就说不出话了。
门被缓缓合上,借着外头的夜色,夏绮瑶抬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个暗卫,一人手里拿着小锥子和一把小刺钉,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和一条白绫,两人面容冷肃,在阴惨惨的月光下宛如凶煞厉鬼。
门彻底被合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她感受到背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夏绮瑶终于明白过来钟卿方才所说的话。
夏绮瑶拼命摇头,像条蛆虫一般笨拙地往前蠕动,“不、不要过来......啊!!!”
外头下起了雪,栖衡撑开伞跟着在钟卿身后,听着里头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
靴子踩进雪地里,一串串脚印自身后延伸。
钟卿渐渐放慢了脚步,突然捂住了胸口,猛地吐出一口发黑的血。
他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撑不住站立。
栖衡丢开伞扶住他,着急道:“主子今日还未吃药?”
“昨日,就没了......”钟卿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原本是还能撑几天的,可这两日他不得已动用了太多内力,现在完全是凭着一口气强撑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云涯子来了,这才想抓紧时间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只是很可惜,他明明还想有更多时间来陪陪阿也的,他今日里才回忆起和他的曾经,今日里才唤了他夫君。
他却不敢再许他以后。
钟卿手指克制不住地发颤,他抓住栖衡,用尽全力说道:“记住、我若死了,带阿也,走......”
栖衡红着眼,沉声道:“属下领命。”
不知是不是听了栖衡的回答,钟卿放心了下来,手上一脱力,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下了。
温也原本是在房中等着钟卿回来的,可他伤重未愈,身子还很虚弱,在钟卿走后不久便睡着了。
只是梦中怎么也睡不踏实,他又梦见了钟卿,只是梦里的钟卿总是隔着一层雾远远注视着他。
温也摸不到他,也抱不到他,他慌乱地喊钟卿的名字,钟卿却没有回应他,渐渐隐匿于雾里。
温也猛然惊悸而起,大口艰难喘息着,后背被冷汗浸透,心头是一阵难言的酸涩和后怕。
他醒来,却没有看到钟卿,心里慌得厉害。
“赵炎。”
温也向外唤了一声。
一个人影在窗外出现,“公子有何吩咐?”
温也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刚过亥时。”
温也皱了皱眉,“你家主子去哪儿了?”
“主子还在处理府中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