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也姿态放得很低,言语很是诚恳。
他当然也可以威胁阮七,但是他知道依阮七这个性子,若是真惹急了他,只怕是要同他们鱼死网破。
钟卿已经耽误不起了。
“只要你能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温也急切道。
阮七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里属你最好看,说话也最好听,好吧,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姑且跟你玩个游戏如何?”
温也道:“请说。”
“我呢,大半辈子在江湖上飘,见惯了人心虚伪险恶,”阮七从袖子里又掏出一枚药粒,“不如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枚毒药,和我中的毒一样,是从五皇子府里偷出来的,你把它吃了,我就相信你如何?”
第八十四章 你赢了
温也刚想说什么,又被慕桑拦住,慕桑问:“万一云涯子在做出解药之前,毒性发作了怎么办?”
“这药服用之后十天后才会发作,若是这十天内云涯子来不了,或是解药做不出来,那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咯。”
“你!”
栖衡上前道:“你把药给我,我吃。”
阮七轻轻躲开了他,“不可以哦,这么珍贵的药,只有他吃了,钟卿才会着急,钟卿越着急,才越有助于我更快得到解药。”
众暗卫闻言立马围了上来,面色不善。
“阮七,你再敢戏耍我们,休怪我们不客气。”
“哎呀呀,我可真是好怕呢,”阮七说着害怕,嘴角却微微一挑,“你们若是想抢,我现在就把护心丹给吃了,谁也别放过谁。”
他抬眸看向温也,“你不是和钟卿鹣鲽情深吗?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其中有几个暗卫不自觉把眼神投向了温也。
他们忠于钟卿,自会无条件服从钟卿的一切决定,换做他们,为了钟卿,就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吃下。
自家主子为了温也付出那么多,若是温也不吃,大不了他们赌一把从阮七手中硬抢便是,可这样一来,难免会让他们觉得温也配不上自家主子的付出。
“我并非那等贪生怕死之辈,”温也自己推着轮车上前,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只是希望阁下能说话算数。”
“我阮七自是说话算话,可不像你男人那么不要脸。”
虽说场面十分严峻,但温也还是因为阮七那句“你男人”微微一滞。
他轻咳一声,伸出被纱布裹缠的手,“我腿脚不便,还请阁下将药交于我。”
“公子,不可!”慕桑并不赞同道。
他是一路看着这两人过来的,自然不会怀疑温也对钟卿的感情,之前在夏绮瑶重刑逼问之下,温也几度疼得昏了过去都没吐露关于钟卿半个字,足可见其并不是为了贪生保全自己之人。
虽然他也很想给钟卿续命,可若是用一命换一命,莫说他不愿意见,就是钟卿日后真醒了,温也却不在了,定会痛苦万分。
温也:“我没事。”
阮七上前将那枚毒药放倒温也手上,温也拿到手便毫不犹豫地吃了。
随后便道:“还请阁下赠丹救救景迁。”
阮七见他这么干脆,倒是微微有些意外。
阮七说话算话,把护心丹交给了栖衡,栖衡立即将丹药喂给钟卿。
温也慌忙去看钟卿的脸色,又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褚大夫则是在一旁为钟卿号脉,其间一直没有人说话。
不一会儿,药效开始发作,温也听到之前几乎停止的心跳又恢复了几分生机,开始微弱而缓慢地跳动着。
温也张大了眼睛,看向褚大夫,后者点点头,向众人宣布,“心脉暂时护住了,主子的脉象稳下来了。”
众人神色都激动万分,温也则是喜极而泣,看着钟卿脸上的黑沉慢慢减退,最后停滞在面色灰白的程度,明显可见是药效发挥了作用。
温也吸了吸鼻子,喃喃道:“太好了,景迁......”
阮七看着温也一副根本没有受到中毒影响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十天后没有解药,你就会肠穿溃烂而死的。”
温也用袖子擦擦眼泪,面上却难掩喜色,“多谢,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不管阮七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来,还给他吃了毒药,但是九转护心丹这样万金难求的药,他能够拿出来救钟卿,温也内心已是感激不尽。
若非如此,他现在已经跟钟卿天人永隔了。
阮七:“......”
不是,这两人是怎么能走到一块儿的?一个老奸巨猾,一个傻到没边,别人给他喂毒,他还要笑着说谢谢。
但他看着温也脸上真诚的笑,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意思,真没意思。”阮七颇为失望地摇摇头。.八壹zw.m
唯恐天下不乱的阮七还以为自己能看到真心错付的恶俗桥段,最后再上演一番狗咬狗,那可就更妙了。
只可惜,他觉得现在这群人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才是那条狗。
阮七暗暗握了握拳,又松开,“罢了,算你赢了,记得遵守承诺便是。”
阮七抚着自己乌黑如瀑的发,翩然离去。
方才心里还对温也有所怀疑的暗卫见温也这么豁得出去,心里多少感到羞愧。
原先他们是因为主子喜欢温也,因此才保护他,虽说经过一番了解后觉得温也此人品性倒是不错,虽说不会武功,但也让他们脱离了对外头那些奴颜婢膝只会靠承欢邀宠的兔儿爷的刻板印象。
温也聪明、冷静、识大体,会事事为钟卿考虑,也不会因为他们对他态度冷淡而去钟卿面前告黑状,最重要的是,只有他才会让主子开心。
他们原本都期盼着主子能与一位端庄慧雅的世家小姐在一起,现在却渐渐明白了,钟卿为何放着那么多世家小姐不要,甘愿为了温也到王府来受罪。
世家贵族子女有很多,但温也这般弱而不羸、微而不卑,敢为心上人博一线生机而自愿饮毒的人,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温也担忧地问栖衡,“只剩三天了,云越能回来吗?”
栖衡看到温也面上满是憔悴,道:“公子放心,阿越一定能赶回来。”
温也心头大石终于落地,下一刻,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榻上昏了过去。
“公子?”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褚大夫连忙上前给温也把脉,道:“无碍,公子只是虚惊过度,劳神伤心才导致昏迷,只需带回去好好休息便可。”
“咦,不对——”褚大夫眉头一皱。
慕桑都快被这几人给吓死了,“什么不对?”
褚大夫又诊了诊脉,观察了温也的口舌和眼睛,有些惊异道:“公子好像,没有中毒之兆!”
“这,会不会是毒药还没发作,所以才察觉不到。”
褚大夫摇头,“我之前也奉主子之命替阮七诊过脉,阮七的脉象与他显然不同,有明显的中毒之兆,可公子脉象虽弱,却只是气血不足,体虚所致。”
“可我们方才明明是看着他吃了......”慕桑的声音戛然而止,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随后却有些哭笑不得,“这阮七搞什么鬼?闹了半天就是来送药的?”
温也被栖衡安置到隔壁卧房休息,待褚大夫将他腿上崩开的伤口又重新上药包扎好,忙活了大半夜,这才歇了下来。
慕桑被暗卫搀扶着回去,路过栖衡身边时,向栖衡讨回了上次他掷出去的那支飞镖。
栖衡撑着伞,见慕桑过来,便下意识把伞往他那边倾斜,又从腰间别下暗器袋给他。
慕桑看出这是之前的袋子,有些惊喜地拆开,十二支镖全都完好无损呈现在眼前,“你这是,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柴房附近。”
慕桑倒是想起了,之前飞镖被那几个人收了之后,定是被人随身带在身上,却不料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镖也没人还给他了,倒是难为栖衡还记得特意去找。
提起叛主的那几个人,他们心里都不好受,不过人已经死了,再去纠结也没意义。
栖衡说:“你要是想要新的得再等一阵,给你做武器那位,找他的人很多,但他半年只接两笔生意。”
慕桑有些意想不到,他知道这年头有点手艺傍身的人,大多有些怪癖,这位倒好,放着这么多钱不挣,一年顶多就接四单生意?!
作为一个视钱如命的小暗卫,是万万不能理解这位匠师为何会嫌钱多的行为。
一旁搀扶着慕桑的暗卫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站在这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便找借口准备开溜,“啊,我想起我还有点事没做完,要不大哥你们慢慢聊?”
随即他便将慕桑的胳膊搭在栖衡的肩上,后者只得扶住他。
暗卫脚下生风,跑得贼快,一溜烟儿便消失在雪中。
慕桑被栖衡搀扶着,继续方才的话题,慕桑对亲近的人往往是想问什么便问什么,“他一年就只做四笔生意,那你这是等了多久啊?”
栖衡一边替他撑伞,一边还要扶着他,走得有些慢,“原本是要等到明年的,但是我把前面两个人给挤掉了。”
慕桑惊奇道:“这也能插队?”
栖衡:“我和他有点交情,又给了他前两个五倍的价钱,他就答应不给前两个做了。”
慕桑嘴角微微一抽,一时竟不知是该感叹这用金钱堆砌的友情如此“贵重”,还是该像往日一般嘲他:有钱了不起啊。
慕桑又问:“那你前面那两人没找你麻烦吗?”
栖衡轻轻一哼,对上慕桑好奇的目光,无端生出几分骄傲,“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
慕桑:“......”
这不仅是金钱碾压,还有武力上的羞辱。
不愧是曾经的大内第一高手。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麻烦,这套镖找回来就好,我还挺喜欢的。”
栖衡头一回见到慕桑这么好声好气跟他说话,话语里还不时流露出那么一丢丢崇拜的意思,栖衡挺直了腰板,忍不住又说:“不麻烦,大不了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不敢不做。”
慕桑:“???”
所以,栖衡那个朋友答应给他做镖,说到底还是因为小命受到了威胁吗?
慕桑突然觉得作为栖衡的朋友,未免也太惨了。
但是想起栖衡方才那嘚瑟的语气,慕桑又忍不住道:“强买强卖你还嘚瑟上了,我要是你那朋友啊,得立马气得跟你绝交不可。”
第八十五章 好想你
栖衡听见慕桑的笑声,转头看他,慕桑没有像平日里的争锋相对,倒像是在笑侃友人。
慕桑也和他对视上,看着栖衡一言不发,整个人背对夜色,看不清他的神色,慕桑还以为他生气了。
便伸手推了推他,“怎么了?说你两句就生气啦?”
只是他自己受了伤,重心本就不稳,这么一下把栖衡推开,地上雪又滑,他摇晃了两下便由着惯性往前扑,这一下又扑到了栖衡怀里。
平日里他和栖衡身量差不多高,此时被栖衡托了一把,脑袋就扎在他的胸口。
慕桑害怕被栖衡笑话,下意识抬头看他的表情。
四周的廊檐都熄了灯火,落月映了满地雪色,那人的伞一直都倾斜向他,而他方才觉察。
而栖衡一贯冷肃的脸上却意外地多了一抹温柔,眉眼沉静,近乎深情。
慕桑被看得心里毛毛的,他赶紧撑着他起身,“咳,我......”
“我还不至于生气。”栖衡说。
慕桑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哦、哦好,现在不用你轮值吧?”
“我送你回去吧。”
“好......”
慕桑看着栖衡肩头落了雪,再看看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琢磨着这伞的确挺小,撑不下两个大男人。
他便伸手替栖衡拍了拍雪,栖衡身子却是一僵。
慕桑对他的反应毫无察觉,自顾自道:“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别因为我受伤了就把我当娇小姐似的,我身子骨好着呢。”
栖衡僵硬的身子松懈了下来,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低声道:“走吧。”
他扶着一瘸一拐的慕桑,伞面依旧向他那边倾斜。
慕桑不知道这个人怎么那么固执,他索性叫了栖衡一声,“喂,段老二。”
栖衡看向他,后者两三下灵活地窜上了他的背,双臂缠住他的脖子,腿架在他腰上,得逞地笑了,“这样吧,这伞不够大,不如就我来撑伞,你呢就辛苦一点,把我背回去。”
慕桑箍得他紧紧的,生怕栖衡一个不情愿把自己摔下来。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慕桑将伞递给他,双手往后搂住慕桑的大腿,轻轻松松将人背走了。
慕桑有点傻眼。
这怎么跟他想的不太一样,栖衡最近怎么转性了,连架都不跟他吵了。
身子有点下滑,栖衡将他颠了颠,慕桑的脸不自觉往前倾,嘴唇刚好撞上了栖衡的后脖颈。
唇上一阵微微的酥麻,慕桑吓了一跳,赶紧心虚地别过脸去,其实不只是栖衡,就连他自己最近也很奇怪。
但每每当他想去探寻的时候,栖衡那冷漠的态度又叫他心生逆反,不愿去深究和栖衡之间那点微妙的东西。
大半夜在雪地行走多少有点冷,慕桑靠着栖衡,感受着他宽阔的肩背,衣衫下包裹的肌肉健硕有力,他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感到安心与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