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力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自己咬死不认,钟卿也奈何不了她,至于宣王那里,父亲都替他圆过去了,若是宣王再罚她,不就证实了下毒的事情跟宣王府有关吗?
不过夏绮瑶还是不放心,她对婢女秋斓说:“你去找府医开一剂方子,喝了能让人看起来病重的那种。”
秋斓明白她的意思,应声退下,一刻也耽误不得,赶忙出院子去找府医。
丫鬟刚出去没多久,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夏绮瑶皱眉,“秋斓,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被粗暴地推开,宣王面色阴沉地看着夏绮瑶,丫鬟秋斓和府医在一旁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夏绮瑶一见这情况,便知道自己败露了。
夏绮瑶极力克制住内心恐慌,强笑着行礼道:“王爷,您终于回来啦。”
宣王脸色沉得吓人,夏绮瑶脚下生出一股想逃跑的冲动,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傅崇晟便狠狠打了她一耳光,“贱人!你想害死本王是不是!”
夏绮瑶被打懵了,头上珠翠散乱,脸颊立马高高肿起,嘴角溢出一股鲜血。
这次宣王打得比上次还重,可是一点没给她留情面,夏绮瑶嫁给宣王多年,自然会看他几分脸色,此时知道撒娇蒙混已是不管用,只能狼狈地拿丝绢擦擦嘴角血迹,惊惧交加之下,她慌忙跪下求饶,“王、王爷,妾身做错了什么,你要、要这样对我?”
宣王看到她眼里的泪水,面上闪过一抹厌恶,他伸手掐住夏绮瑶的脖子,怒目圆睁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
“夏绮瑶,谁给你的胆子擅自给温家下毒?是当本王死了不成!”
白皙脆弱的脖颈哪里遭到过这般对待,夏绮瑶无力地张了张嘴,只觉得脖子快要被他掐断了。
秋斓见势不妙,连忙跪下求情,“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娘娘只是怕温家会说出对您不利的东西才出此下策,娘娘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
宣王冷笑,“为了我?”
他抬脚揣开秋斓,“一群蠢货!”81ZW.m
秋斓惨叫一声,囫囵往后滚去。
宣王对夏绮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平日里骄纵些,本王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你要犯蠢,”傅崇晟想到父皇单独把他叫到议政殿去为这事儿责骂一通,甚至质问他贩盐一事在其中插手了多少,就恨不得掐死夏绮瑶,“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剂毒药,害我们损失了多少棋子,我好容易才把温家的事跟我撇开干系,你闹这么一出,不仅是父皇,满朝文武都已经怀疑上我了!”
夏绮瑶眼珠子泛白,眼角流出了泪水,面色已经又通红转为青灰,她不知道宣王有什么计划,也不知道朝堂上具体的事情。
此刻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在温家人进大牢的时候就应该把人给解决了。
宣王到底冷静了些许,知道现在还有用得上夏文光的时候,冷哼一声,还是放开了她。
“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好父亲!”
夏绮瑶被放下来那一刹那,口鼻便贪婪地大口呼吸,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脖子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深红的指痕。
她毫不怀疑,若不是她爹爹对宣王还有利用价值,宣王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她的。
夏绮瑶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婢女连忙上来扶住她,“娘娘......”
夏绮瑶眼里含着几分泪,不似方才恐惧,竟是凄凉,“呵,是啊,的亏妾身有个好父亲,要不然,现在躺这儿的就是一具死尸了,是吗王爷?”
宣王见夏绮瑶还敢跟他顶嘴,“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是吗?”
夏绮瑶道:“妾身何错之有?妾身入府这些年,一直真心爱着王爷,可王爷呢,宁可把一个男人以正妃之名娶进门,让他生生压了妾身一头,王爷知道妾身在背后遭受了多少笑话吗?”
“你竟是一直在意这个?”宣王拂了拂衣袖,漠然道,“你别是说自己不知道本王钟意的人一直都是景迁,当初你死活要闹着进门,本王说过只能许你侧妃之位,正妃永远是景迁的,你说你不在意的。”
夏绮瑶哈哈大笑,眼泪却是止不住,“是,当初是妾身骗了王爷,因为妾身根本没想到钟卿居然会答应嫁给你!”
第四十一章 阿也是我的命
“你!”
“可是王爷,”夏绮瑶凄然道,“若是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会丝毫不在意,更何况妾身连一个男人都比不过,妾身不甘心!”
傅崇晟看了她半晌,失望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景迁他不能生养,我当初与你父亲曾有过约定,若是你能生下男孩,待本王荣登大宝,你的孩子本王一定会按储君的要求培养他......”
夏绮瑶一愣,傅崇晟又道:“若是你能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可是你,太教本王失望了!”
夏绮瑶看着傅崇晟离去,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失去了什么,她张皇失措,连忙扑过去抓住他的袍摆,“王爷、王爷!是妾身错了,妾身是一时昏了头,妾身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傅崇晟现在对她没有丝毫怜惜,他提了提袍摆,将衣角从夏绮瑶手中抽出来,“现在外面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宣王府,本王也不过分罚你,你搬去祠堂思过吧,等什么时候真心悔过了再出来。”
夏绮瑶听出这是要把她关祠堂的意思,着急哭喊道:“王爷,妾身真的知错了,求您不要把我关祠堂,王爷!”
宣王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
靖文帝此前特意派了太子和宣王一同去周家,心中怕也是有了几分怀疑,因此让他们同时在场,也不怕谁耍花招。
然而这一趟抄家,却从周之雍书房暗阁中发现了不少与各地盐商暗通款曲的证据,其与部分州府的盐运使皆有来往。
信中暗示各地克扣官盐,故意向朝廷虚报减产,并且恶意抬高官盐价格,提纯劣质盐份,逼得更多人走上了贩卖私盐的道路。
而这些官员又从克扣减损的部分中大量囤积私盐,低价卖给盐商,谋取暴利。
盐铁乃是民生之本,国之重税,大月朝每年赋税中光是盐税便占了四成,军队开支更是与盐税息息相关,加上近年来边境本就不太平,一碰上大型战役,边关粮草便接连告急。
当初四皇子一去边关就是五年,堂堂皇子,归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有许多将士连过年时连件像样的冬衣都穿不上,这群酒囊饭袋平日里骄奢淫逸,竟还不知足,敢在盐税上做这些小动作!
此时众人也明白过来,贩卖私盐一事,温柏年定然也逃不了干系,温柏年是宣王手下的人,且温家子还献给了宣王做妾,可见两人关系尤为亲密,如此重罪,不知宣王又在其中参与多少。
贩卖私盐是重罪,同时也是暴利,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因此历朝历代都有许多人铤而走险,官商勾结更是多年积弊。
只是近年来战乱不断,国税流失愈发严重,朝廷亦在此方面加大了惩治力度,如今却还敢闹到皇上面前,且其中还有皇子参与的嫌疑,靖文帝气得差点头风都要犯了。
虽说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宣王,但架不住朝中人私底下揣测,宣王一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为摆脱嫌疑,彻查私盐贩卖一事便交到了太子手上,且宣王还要配合太子调查,不管是宣王还是他的拥趸,此刻都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虽然皇家为了遮丑,没有追究夏绮遥的责任。
可这朝中哪个不是人精,就是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原本没有温家中毒一事,或许周家就不会被牵扯出来,偏偏因为夏绮遥的愚蠢行为,宣王一党只能打碎了牙混血吞。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夏氏这里有点不太对劲。”温也同钟卿说。
钟卿颔首,“不瞒你说,我也有此感觉。”
慕桑给钟卿端上药碗过来,黑黢黢的一大碗药汁,连上面冒着的白烟都散发着苦味。
钟卿皱了皱眉,向温也伸出手,后者失笑,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纸包糖。
钟卿说:“你喂我。”
温也看了一眼一旁的慕桑,后者装作没听见,非常识趣地退下了。
温也这才亲自剥好糖果递给他。
钟卿凑过来轻轻含住糖,湿润的唇舌有意无意从温也的指尖扫过,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温也。
温也难为情地抽回手,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粘着糖渍和某人留下的痕迹,磕磕巴巴道:“快、喝药吧。”
钟卿似乎很容易被哄好,得了甜头端起药碗就往嘴里灌。
温也拿帕子递给他擦了擦嘴,这才继续道:“夏绮瑶什么时候下手不好,偏偏这时候,就像是上赶着来给你们助力一般。”
钟卿略一沉吟,点点头,“我们早已安排了郭严信和薛琇上殿,这两件事已经足够引起皇帝的重视,因此不管夏绮瑶有没有下毒,其实影响并不大。”
“而她闹出这么一件事,在旁人眼里无非是觉得宣王后院里的人拈酸吃醋,互相攻讦罢了。”
温也看着他,“是障眼法么?”
“夏绮瑶对我是有敌意不错,但只凭她的胆子,万万不敢在刑部大牢眼皮子底下下毒才是。”
钟卿道:“所以夏绮瑶只是一把刀,而有人在借刀杀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按理说以夏绮瑶的狠辣程度,她若是真有胆子下手,也定是给他家人下见血封喉的毒药,不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
温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次的事情,是给我的警告吗?”
“阿也,”钟卿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
傅君识一进府便听管家告知钟卿来了,闻言微微有些惊喜。
会客厅中,钟卿已经等候他多时了,见太子回来,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傅君识连忙过去扶起他,“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傅君识叫人给火炉里加了上好的炭火,下人又给钟卿换了一盏新茶。
钟卿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便听傅君识道:“上次在嘉和殿不便说话,你身子现今如何了?怎么这时候来找我,万一被宣王发现了可怎么好?”
钟卿轻咳两声,淡淡一笑,“不碍事,宣王那里都处理妥当了。”
“这次我来是觉着有几处疑点,想与殿下说说。”
傅君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嘉和殿一事我们一切都安排得合理妥当,偏生在夏绮瑶那里出了意外,歪打正着,受益的却是我们。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蹊跷。”
傅君识呷了一口茶水,道:“夏氏如此大胆确实是我没想到的,奈何父皇偏爱宣王,为了遮丑,并不打算追究此事,所幸温家老小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温公子那里便要景迁多安抚一番了。”
钟卿挑眉道:“殿下不觉得,这一切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吗?”
傅君识愣了一下,“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夏氏设计的?”
钟卿摇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来找殿下解惑。”
傅君识:“这样,我现在就让人再去查查那天下毒的事——”
“殿下可还记得我们的三年之约?”钟卿突然问。
傅君识一顿,后知后觉看向他,“自然记得,景迁......”
傅君识面色有点僵硬,“你该不会是怀疑,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吧?”
钟卿没有否认,只说:“我与殿下相伴多年,自是知道殿下为人,可我不敢拿他的性命来赌。”
傅君识有些怫然,“所以你今日来是找我兴师问罪的?”
“钟卿并无此意,只有一事想问太子,”钟卿定定地看着他,“我们的三年之约,可还算数?”
“君子一言,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
他神色有些哀戚地看着钟卿,“只是景迁,真的值得吗?”
钟卿神色如常,“这话在我进宣王府之前你便问过了。”
傅君识怅然道:“你六岁时便为我的伴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竟比不过他……”
钟卿敛衽,向傅君识跪下,“殿下与我知己相交十四载,是钟卿之幸,钟卿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可阿也......是我的命。”
傅君识垂眸,难得没搀扶他起来。
半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孤知道了,孤不会动他,从前不会,往后自然更不会。”
“你走吧。”
钟卿冲傅君识磕了一个头,“谢殿下成全。”
钟卿走后,傅君识独立在残阳中,背影很是落寞。
老管家不忍,上前为他披了外袍,“殿下,钟公子已经走了,你也去歇息吧。”
傅君识看着天边散落的黯淡云霞,轻声低喃道:“他少时也曾对我说,往后我为一代明君,他便是我的肱骨良臣。”
“他说他要一辈子辅佐我,要与我共创一个大月朝盛世,一同看这万里河山,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这些他都忘了。”
老管家默然无声地听着,不知如何安慰。
傅君识怆笑了一声,“不,他不是忘了。”
“他只是,有了想保护的人。”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承诺往往太过沉重,而今辗转许多年,钟卿发现,即使是他也承担不起这承诺的分量。
所以,他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