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山阙漫不经心道:“明日,还请大人将遇害之人的妻妾都寻来,我有话要问。”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太守走时,又瞥了眼屏风,将讥讽藏于心中。
“这个怎么处理?”裴长缨抱着一大坨衣服走出来。
太守的人盯的这么紧,拿出去扔的时候万一不小心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魏山阙道:“烧了。”
“啊?”
院里的树叶被堆做一团,裴长缨和灵枭蹲在一旁时不时还往上面添点叶子。
裴长缨问:“地瓜这样这么多能熟?”
灵枭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吃。”
“好吧。”
两个人就这样守了半个时辰,东西烧的差不多了,裴长缨拿了根棍子扒拉出几个外皮漆黑的地瓜。
拿匕首随便切开一个,地瓜的香甜混着热腾腾的蒸汽散发出来。
“好香!好烫!”
裴长缨丢掉滚烫的地瓜,双手捏着耳坠,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出息。”灵枭用棍子把地瓜拨到盘子中,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魏山阙拿了烫伤药仔细的涂在裴长缨烫红的手指上。
灵枭小声嘀咕:“哪有这么娇气,烫一下就要抹药。”
裴长缨充耳不闻,垂眼看着男人认真的替自己涂药。
浓浓的药味窜入鼻腔,进入肺腑时却是甜甜的。
第二日,太守没带来人,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又有人出事了,这次不是富家公子负心汉,而是一个店小二。
裴长缨认出来,这是茶楼的店小二,一心喜欢茶楼里的点心师傅。
第61章 钟情
店小二名叫孔文,平日里就住在店里。
今日店里客人多,茶馆老板没看见孔文,便去他屋里寻人。
却见孔文胸口一个血洞,笔直的躺在床上。
裴长缨打开桌子上的茶壶道:“这茶壶里好干啊,而且他喝水不用杯子的?”
桌子上一个茶杯都没有。
茶馆老板不敢进屋,他在门口颤抖着声音道:“这,小的不知。”
裴长缨拿起茶壶盖仔细看了,还用手指刮了下。
太守道:“小公子若觉得这茶壶有问题,可一并带回去。”
裴长缨放下茶壶道:“我才不带。”
魏山阙沉声道:“还请太守大人即刻将欢喜堂堂主带到太守府,另外派人将我昨日说的那些人一并请来——包括这茶馆的点心师傅。”
猝不及防地听到欢喜堂三个字,太守垂在身边的手微微一动,压下心里的震惊,他躬身道:“是。”
剑北跟着去欢喜堂,邵楠则跟着去请人。
太守的人无法临时做手脚。
魏山阙看着立于下首的一众女子,问:“此前,你们哪些人去过欢喜堂?”
那些人不明所以,有十五人神色犹豫地走了出来。
魏山阙又问:“有几人见过欢喜堂堂主?”
这十五人中有九个人站了出来,茶馆的点心师傅不在其中。
比和遇害者的人数少了一人。
魏山阙问:“她给你们的符纸呢?”
这十位女子异口同声道:“没有,堂主不曾给过我符纸。”
太守闭上眼,松了口气。
欢喜堂堂主慢条斯理道:“大人,我欢喜堂素来一视同仁,所有符纸皆在正堂发放。”
裴长缨随手甩了下袖子,微不可闻的香气飘散开来。
魏山阙又一次问:“你们,可曾拿到过欢喜堂堂主的符纸?”
太守开口道:“大人,她们刚刚不是已经回答了……”
“拿到过。”最先开口的是叶娘。
她脑海里一处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奴家当时为表诚心,将汪郎所赠金钗放到钱箱内,随后有人将奴家引到堂主处。”
“堂主说将符纸烧成灰给汪郎服下,他的心里以后只有奴家一人,堂主还说不得将此事说出去。下山后奴家将符纸灰给汪郎服下后,不知为何便忘了符纸的事情。”
“妾身也是如此。”
“我也是,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堂主暗道不妙,为何她们会突然间想起来这件事情?她明明……
太守的脸皮子明显紧绷了起来。
裴长缨笑嘻嘻道:“堂主可是奇怪为什么被你暗示过的人为什么又想起来了?”
堂主面上保持冷静,依旧是一副慈悲模样,她道:“不知小公子此言何意?”
剑北捧着一个香炉出来,这正是堂主屋中的,里面还有烧了一半的虫子。
他打开盖子,一众女子见了那可怖的虫子,不由得发出尖叫声。
西境襄国的蛊虫,点燃后的香味有蛊惑人心神的作用。
裴长缨把先前在孔文茶壶盖上刮下来藏在指甲里的褐色灰烬,抖到一只瓷白的茶杯里,倒了些清水进去。
那灰烬细细看去,竟还是活的!
钟情蛊。
遇水则活,火烧不死,只能用烈酒浸泡才能杀死。进入人体后,会慢慢长大,夜里啃噬人心后爬出来,带着奇怪的香味。
将这成虫装在木匣内,便是绝佳的可以蛊惑人心的香料。
襄国王室会将犯人作为滋养蛊虫的容器。
第62章 灌酒
欢喜堂堂主专门挑出手阔绰的女子送出特制的符纸。
这些女子拿了符纸后,大多会额外赠送许多银钱,而且那些三心二意的男子心脏则是钟情蛊最好的食物。
她将蛊虫幼虫混在墨汁里写在符纸上,再将符纸烤干。
拿了符纸的人,将符纸烧了倒入水中,那蛊虫便又活了过来。
“是我害了相公?”有人反应过来,无法接受,晕了过去。
叶娘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竟是我害死了汪郎?”
点心师傅许三娘道:“大人,小人不曾见过堂主,也不曾求过任何一张符纸,不知大人为何将小人唤来。”
魏山阙神色淡淡:“你哪里需要求,你本就是欢喜堂的人。”
那淡然的眼神仿佛如有实质,只轻轻一瞥就叫许三娘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平日里都在茶馆里探听消息,不似堂主这样迎来送往,接触各色人物,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她神情一恍,开口道:“我……”
一名小吏呵斥道:“大胆!敢在大人面前自称我!”
许三娘猛地一惊,回过神来。
“小人……”
剑北提起那名小吏冷漠道:“督主审案,倒是头一回有人敢插嘴。”
只见他左手捏住小吏的下颌,右手握着利器一伸一勾,竟然硬生生将那小吏的舌头勾了出来!
“啊!”
“呀!”
“天啊,太可怕了!”
小吏的惨叫声和现场女眷的惨叫声混作一团。
剑北擦了下手,把帕子往地上一扔:“肃静!”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许三娘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膝盖与地面接触的声音让人心里一哆嗦。
太守暗道不好,有小吏的遭遇在前,再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她害怕的边哭边和盘托出。
孔文不是死于钟情蛊,钟情蛊进入人体一般需要十日以上才会开始啃噬心脏。
许三娘下的是食心蛊,从饮下到发作只需两个时辰。
在孔文之后,他们还打算随机找几个人下食心蛊。
为的是混淆视听,好让魏山阙知难而退,同时散布谣言,激起百姓对魏山阙对东厂的怨言。
裴长缨气笑了,就如此视他人的生命如草芥吗!
堂主看了眼垂首的太守,心知此事只能认下,到她为止。
欢喜堂的人被一网打尽。
其所作所为被公之于众,笼罩在雍城百姓头上的乌云终于散去。
雍城的夜晚重新热闹起来。
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太守感慨不已。
他端起酒杯恭敬道:“这一杯,下官敬督主。”
“这一杯,下官替雍城百姓敬督主。”
“这一杯……”
裴长缨皱眉,雍城这群人是想灌醉魏山阙啊。
一只温热的大手落在裴长缨的大腿上,安抚性的拍了拍。
裴长缨偏头,看见魏山阙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雍城的官员一个个喝的眼神都涣散了,魏山阙依旧面色如常。
太守大着舌头道:“大人好酒量!”
魏山阙道:“太守大人醉了。”
太守摆摆手:“下官还能喝几杯。”
“大人!大人!”
雅间的大门被拍的震天响,是太守府的下人。
“大人不好了!太守府走水了!”
太守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走了?”
“走水了!太守府走水了!”
太守顿时清醒了几分,他猛地抬起头来,正巧对上魏山阙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63章 账本
魏山阙放下酒杯道:“太守大人,还不快去看看?”
太守拔腿就跑。
等他到太守府时,已经是火光冲天。
下人们拿着桶、盆不断的舀水去扑火,无风的天,这火势却蔓延地极快。
“糟了!”太守发现书房的火势极大时,着急地抢过一个人手里的盆就往上浇水。
奈何杯水车薪。
大火一直烧到第二日,将能烧的都烧尽了。
魏山阙一行人,夜里在酒楼里宿下,第二日才施施然地来到太守府。
太守灰头土脸地站在残垣破壁前,仿佛被抽干了生气一般。
见到魏山阙,他的眼睛才动了动,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哑着嗓子说:“督主好手段。”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查案,不过是为了麻痹他们。
魏山阙道:“太守大人这是何意?”
太守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魏山阙身旁的少年,咧嘴狞笑道:“督主还是将东西还给下官,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好,不然小公子的命可就难保了。”
裴长缨双手置于脑袋后面,问:“你是说茶壶盖上那个会钻进人皮肤的食心蛊?不好意思哈,我就是装装样子,指甲盖里的就是普通的灰,那水里的是我事先放进去的钟情蛊。”
再说了,真要中了蛊,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哦。
由衷的感谢欢喜堂堂主友情赠送的符纸一张。
太守不可置信道:“难道打从进了雍城你们就提防着了?”
裴长缨挑眉,递给他一个就是如此的眼神。
“你们究竟是如何发现的?”太守不甘心地问。
这还要多谢太守了。
裴长缨发现自己屋里被翻动过后,魏山阙借着抱他回房间为掩护,扔了枚香丸。
那香丸散发出来的味道沾染了便要三日才能消散,且那味道人是闻不出来的,只有东厂特意培育出来的昆虫能够闻到。
借助这个,他们找到了屋里的密道。
至于山间寺。
“其实,当时打定主意去山间寺,纯粹是因为太守大人你话语里隐隐的阻拦之意。”裴长缨挠挠头,憨憨一笑:“然后误打误撞,听到了欢喜堂和符纸的说法。能破案,还要多谢太守大人。”
联系到灵枭自叶娘床下带回来的符纸,他们决定借助密道,乔装打扮亲自探查一番欢喜堂。
太守身形晃动了下,不敢相信居然是自己露出了马脚。
东厂的番子在欢喜堂的地下挖出了五十余箱金银,有求符女子投的,更多的是太守贪下的银钱藏于此处。
魏山阙随手翻着从太守府书房里找出来的账册,这是他此行的另一个任务,查找太守贪墨的证据。
上面详细记录了收受的银钱。
裴长缨趴在魏山阙肩上好奇地问:“这些贪官,为什么都喜欢搞个账本记账?”
一旦被发现了,不就玩完了吗?
“大约是为了理清人情关系。给谁送礼、收了谁的礼,也都得记下免得混了、忘了。”
“哦,原来当贪官也是个技术活。”
他做不了贪官,他只能给贪官的书房里倒上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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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上,一扇半掩着的窗里,一双眼睛正盯着缓缓驶离的东厂马车。
“雍城太守,真是无用。”
“大人莫恼,至少还是有所收获的。”
“费尽心机,搭进去那么多幼虫,才得了这么点,那些银钱也没来得及运走,也好意思说是有所收获?”
第64章 栗子糕
“还是京城舒服啊。”
把桌子上的菜一扫而空,裴长缨没什么形象的窝在椅子里,眼睛眯着,就像一只正在打盹的猫。
雍城虽然太守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待着,但心里提防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魏山阙并没有戳穿雍城之行,裴长缨脸上似乎又多了些肉的事情。
灵枭就没有这么好了,他直言道:“京城好你从雍城打包了那么多吃食回来?”
“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吃,那不也是要分给大家的吗!”
“得了吧,有几个人吃你那小孩子吃的玩意。”
“我拿进宫给皇上吃!”
“皇上能吃多少?”
耳边听着两人拌嘴,魏山阙咽下嘴里的菜,拿帕子擦了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明日进宫,你随我一道。”
裴长缨冲着灵枭得意地哼哼两声。
“那些吃食就别带了。”魏山阙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