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东曦似笑非笑:“我是你的王妃吗?”
楚溪客:“怎么不是呢?”
钟离东曦只笑笑,没说话。
楚溪客却聪明地猜到了他的意思——出了蔷薇小院,有谁承认他这位“男王妃”呢?
楚溪客没有多说,而是走进偏殿,亲自打发那些美人。
他亲切地问:“你们是过来干嘛的?”
美人们娇声道:“侍奉平川王殿下。”
楚溪客笑眯眯地说:“果真是侍奉吗?该不会有人妄想爬床吧?”
美人们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能承认啊,因此纷纷强调愿为奴为婢,只求平川王给口饭吃。
楚溪客笑得越发和气了:“当真愿意为奴为婢吗?那就把卖身契签一签吧!”
话音一落,就立即招招手,叫人拿来一摞契书,一应条款都写好了,就差签字画押。
美人们的脸色精彩极了。
钟离东曦紧抿的嘴角稍稍上扬。
楚溪客受到鼓舞,再接再厉:“刚好,楚记那边缺几个看店卖丸子的,长得好看些兴许还能多卖两碗——谁先来?”
美人们纷纷往后缩。
楚溪客遗憾地叹了口气:“不愿意啊?那就没办法了。你们看,我这儿也没别的活,只能哪来的给你们送回哪去了,放心,路费我出。”
一听这话,那些身上带着“任务”的美人暗自咬咬牙,还真就把卖身契给签了。
楚溪客没阻止,就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们。
直到最后一个人签完,他才猛地绷起脸,肃声道:“没签卖身契的送回原籍;这些签了的押去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好好审审,他们来到我平川城究竟有何目的!”
这变脸的速度,让美人们求饶都来不及。
等到偏殿的人都清理光了,楚溪客又扬起笑脸,向钟离东曦邀功。
钟离东曦抚平他嘚瑟的小呆毛,笑道:“鹿崽的手段让我自叹不如。不过,还是要跟阿爹说一声。”
楚溪客乖乖点头,亲自去跟姜纾说了。
钟离东曦看着他的背影,唇畔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
他冷声吩咐:“都是哪里送来的,一一查清,顺便回个礼……云烟去办吧!”
“是。”云烟执手离开。
云浮眨眨眼,云烟经手的差事,那都是要见血的呀!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钟离东曦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然刚才也不会把楚溪客支走。他打算去外面转一圈,平复一下情绪,免得把楚溪客吓到。
刚走到城门口,就听到一阵鼓声。
是瞭望台上传来的。
钟离东曦面色一整,瞭望台鼓响,要么是敌袭,要么是京城的八百里加急,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翻身下马,正要登上瞭望台,就看到一个高举彩旗的传信兵御马而来,边跑边喊——
“皇帝诏令:皇长子李东曦过继给已故文忠公钟离长宥,改名钟离东曦,赐婚平川王!”
传信兵冲过城门,边跑边喊,高亢的声音在城门内外回荡。继而借由瞭望台的鼓点,传遍平川城的大街小巷。
很快,满城的百姓与兵将们都知道了,他们的王有了御赐的王妃,还是这一代的钟离家主!
突然,有人高喊一声:“王妃威武!”
紧接着,城门内外便齐刷刷响起震天高呼。
鼓声阵阵,号角吹响,举城欢庆,这样的排场不亚于楚溪客的加封大典。
一看,就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云浮凑到云崖耳边,用很大的声音说“悄悄话”:“其实小郎君早就上书请封了,原本想在殿下过生辰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我还帮着出主意来着。”
云崖悄悄瞄了眼钟离东曦,配合道:“既是惊喜,为何又提前公布?”
云浮轻叹:“大概是不想让殿下难受吧!”
云崖道:“没记错的话,明日就是殿下的生辰吧?就还差一天。”
云浮道:“小郎君那么喜欢殿下,即使一天也舍不得啊!”
“……”
钟离东曦抬起头,逼退眼底的湿意。
原来,喜悦到极致真的会忍不住哭出来。
第128章
农历十月初七是钟离东曦的生辰。
去年这个时候两个人正在闹“离婚”, 确切说是楚溪客单方面离家出走,所以钟离东曦的生辰也没过成。
楚溪客今年想着给他好好补一场。
临近晌午,楚溪客给尚在衙门办公的钟离东曦传字条, 以“家中有事”为由让他速回蔷薇小院。
钟离东曦昨日就已经知道了楚溪客的打算,但还是决定, 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 都要配合地表现出惊喜的样子。
没想到,根本不用特意表现,他便发自内心地惊喜了——
刚一踏进小院,院里院外空荡荡的, 就连小猫咪和小白鸭都没了踪影。
钟离东曦配合地做出疑惑的表情,一边叫着“鹿崽”一边往里走。他猜, 楚溪客八成正躲在哪里偷笑。
这样想着,就没有注意脚下, 冷不丁碰到一根细绳,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 只听“叮铃铃”一阵响,金色的菊瓣漫天飘洒, 纷纷扬扬地落在钟离东曦肩头、发梢。
就在他的注意力被花瓣吸引住的时候,只听一声猫叫, 小虎斑从一个屋顶高高跃起, 跳上了对面的屋顶,嘴上叼着一串拳头大的小彩灯。
神奇的是,五颜六色的灯串仿佛没有尽头似的,随着小虎斑跑上跑下, 七扭八拐, 一串串彩灯便在院落上空织成了一个绚烂的网。
仔细看的话, 就会发现,小虎斑并非胡乱跑动,实际上是桑桑在屋顶指挥呢!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小家伙们才会这般娴熟。
钟离东曦心口发烫,仅仅开了一个头,他就已经足够惊喜了。
没想到,真正的惊喜还在后面。
先是听到一阵丝竹声,不是曲调悠扬的琵琶琴瑟,而是竹板、腰鼓和唢呐,还演奏得荒腔走板。
钟离东曦忍着笑,叫了一声“鹿崽”。
只是,出来的不是楚溪客,而是一边打竹板一边笑得直不起腰的云浮。云浮后面跟着面无表情敲腰鼓的云烟,云烟身后是一脸憋屈却又要强装欢喜吹唢呐的云崖。
紧接着,云字辈三人向两边分开,后面露出一个人。
钟离东曦面露期待,以为会是楚溪客,不料出来的是云霄。
云霄手上托着一个素雅的漆盘,盘上放着一块造型新奇的生日蛋糕,上面还摆着一个桑桑形状的小蜡烛。
钟离东曦看看蛋糕,再看看云霄,嫌弃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云霄笑着澄清:“不怪我,这是小郎君安排的,我只是猜拳输了。”
钟离东曦淡声问:“鹿崽呢?”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十指交叉,大声说出你的愿望!”
钟离东曦笑笑,依言照做:“我希望鹿崽能立即来到我身边。”
并且一直在,永远不要离开——后面一句,是悄悄在心里说的。
那个怪里怪气的声音似乎偷笑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闭上眼,倒数五个数,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虽然有点傻,但钟离东曦还是照做了。
滑稽的乐声再次响起,一个身影突然从鸭窝里跳出来,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胳膊上挂着大红绸,卖力地踩着鼓点扭秧歌。
就是吧,表演水平和幼儿园小朋友之间就差两个红脸蛋了。
是楚溪客无疑了。
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扭得十分卖力,一看就是对生活充满热爱的样子,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唯一的一丢丢缺憾就是,小白鸭不肯配合,不然就是双人(双鸭?)舞了。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笑疯了。
原本还有摸盒子、找礼物等环节,结果“工具人”们一个个笑得主动暴露出来。
楚溪客遗憾地轻叹一声,歪头看着钟离东曦:“好玩不?”
钟离东曦把他抱进怀里,搂得紧紧的,满心感动最终化为一声家常话:“辛苦了……”
楚溪客弯起眉眼:“那么就请你在未来的一整岁里都开开心心吧,倘若哪一天不开心了,就想想今日的开心,好不好?”
钟离东曦点头:“好。”
语调郑重,嗓音哽咽。
楚溪客亲了亲他:“要开心~”
钟离东曦的嘴角便高高扬起,压也压不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备受期待的切蛋糕环节啦!
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有人盯着蛋糕两眼放光,有人恨不得退避三舍,有人带着猎奇的心思尝了一口,紧接着拼命喝水,还有人死活不吃,被旁边的人强塞了一块,继而真香……
桑桑和二桑就是两个极端。
桑桑大口大口地吃,边吃边开心地喵喵叫。二桑则是靠近一点儿就忍不住干呕,偏偏还舍不得离开,执意在桑桑旁边守着,因为在它的观念里,进食的时候最危险,所以要保护桑桑。
这一切都是因为,楚溪客在做蛋糕的时候,用了一种神奇的食材。
“猜猜是什么?”
楚溪客举着一角蛋糕在钟离东曦眼前晃了晃。
之前蛋糕放在漆盘上的时候,只觉得是圆圆黄黄的一个,没有多少点缀,看着不大起眼,如今切成三角的形状,内里乾坤顿时就显现出来了。
竟是一层金黄,一层乳白,一层冰皮,层层叠叠,仿佛有千百层一般!
钟离东曦的目光落在那层金黄色的水果泥上,神色微动:“这是……真腊商人带来的‘徒良’?”
徒良,是真腊商人的叫法,其实就是榴莲。
“答对了,奖励一口。”楚溪客笑着喂给钟离东曦。
钟离东曦……险些吐出来。
楚溪客笑得可坏。
其实他还准备了一小块钟离东曦最喜欢的坚果蛋糕,并且只给他一个人吃。但是,不欺负他一下,怎么回报昨天晚上他那么卖力地“垦荒”到天亮的情谊呢?
***
中午热热闹闹地过了个生日,下午,钟离东曦还要踩着点回衙门继续办公。毕竟,王的男人也是要工作的。
分别的时候,钟离东曦有些不舍:“平川王殿下要不要去户部视察?”
楚溪客捏捏他的手,很是理性地拒绝了:“你好好工作,我就不去打扰了,我也要去忙阿爹布置的政务了,夫夫之间也要有私人空间啊!”
对于“私人空间”这种说法,钟离东曦不愿苟同。
他眼里只有楚溪客,自然也希望楚溪客眼里只有他一个,姜纾和桑桑的醋他不敢吃,至于楚云和、林淼、黄丁班,包括愈加繁重的公务,钟离东曦一律视为“情敌”。
回户部的路上,他就已经盘算好了“消灭私人空间”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钟离东曦如往常一样面色平静地踏入户部衙门。
意外的是,同僚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各自忙碌,而是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看到他进来,便齐刷刷行了个大礼。
“恭祝王妃殿下长乐未央,福寿绵长!”
这代表,他们以属臣的身份承认了钟离东曦的地位。
钟离东曦平静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波动。
“诸位有礼了。”他矜持地点点头,语调明显不像往日那样清冷。
大礼过后,同僚们顿时放松下来,一个个上前嘻嘻哈哈地祝贺钟离东曦生辰快乐。
此刻,便是以同僚的身份在祝愿了。
大伙还排演了一个小仪式,是平川这边的一种祈福舞,同僚们跳起来有些笨拙,但大家却很真诚,也很高兴。
钟离东曦在对待除了楚溪客之外的任何人时,很少有什么情绪波动,这些时日在户部办公便是这样,无论面对恭维还是意见相左,他从来不会生气或发自内心地笑,因为根本不在意。
此刻,却有些不同了。
这一瞬间,他好像理解了楚溪客口中的“私人空间”。除了报仇,除了楚溪客,他的生命中也可以有一些别的什么。
“多谢诸位,改日……一道吃酒。”
几位年轻的同僚当即起哄,点名要去灵州最大的酒楼。
钟离东曦笑着应下。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
王宫,勤政殿。
自从当上平川王之后,楚溪客就多了一项学习任务,学着听别人汇报工作,外加要人、要钱、诉苦。
无论臣属们说什么,楚溪客都会笑眯眯地听着,等到他们说完再做出相应的决策。
不管他处理得好与不好,姜纾都不会当面打断,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宰辅那样,保持着君臣之间的距离和恭谨。
不过,私下里姜纾还是会忍不住炫耀自家孩子:“崽崽就像一个天生的王者,看似随和,实则从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心性强大,却又肯听取旁人的意见,无论好事坏事都不会过分欣喜或忧虑。”
这样的性格,看似不强势也不耀眼,却会成为一个团体中的主心骨,在旁人乍喜乍悲、先“慌”为敬的时候,看看他,就会不由自主沉静下来。
最让姜纾欣慰,甚至惊叹的,还是楚溪客敢于让权、乐于让权。
他想做的事从不会一意孤行,而是按照流程征求旁人的意见。
比如此刻,楚溪客正在向姜纾提出一项策划案。
“我想组建一个商队,沿着先贤开辟的丝绸之路去西域卖盐,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换回更多耐干旱的粮食种子,更多像葡萄、菠菜那样的果蔬,以及中原没有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