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没有水,两个部落的汉子们干脆就把牛羊赶进去放了。里面的草根、草籽权当小零嘴了。
东北、西北两块地势高,用来居住;东南角地势平坦,紧邻坊道,便于车马进进出出,因此搭了木楼,用来做库房和工作间。
房子有两种。
一种是竹木结构的两层小楼,一楼是开阔的大通间,用来晾晒仙草、果干,二楼则是工作间,熬仙草、烘干果、发酵酸奶都在这里。
还有一种就是楚溪客所说的“蒙古土包”,外形参考蒙古包的模样,用石头和土坯盖成,屋顶是奇特的圆锥体,用木头和防水的动物皮搭成。
最奇特的还是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内墙,只用帐子分割出不同的区域,中间的位置用来待客。
一进门就先看到一个直径少说有三尺的铁皮炉子,粗粗的烟囱一直通到屋顶,把偌大的屋子烘烤得暖暖和和。
炉子上通常架着一口锅,锅里要么炖着羊肉,要么煮着马奶,别管谁来了,坐下就是吃!
楚溪客就被贺鲁阿栾按着吃了两回手抓羊肉,直到吃得肚子鼓起来才算完。
执失不怵听说了,转天就把楚溪客请到自己家,炖了更大更香的羊给他吃。
楚溪客撑并快乐着……
虽然贺鲁部和执失部的男人们暗自较劲,娘子们却相处得极好,执失婆婆每日都会到乌古纳的屋子里帮着她照顾小明珠,其余娘子也会时不时过来转上一圈。
总之,大伙都很满意,仿佛又过上了在草原时骑马放牧的自在生活。
西南角是楚溪客预留出来的私人领地,有缓坡,有密林,也有绿茸茸的草地。
尤其是那两棵三个成年人手拉手都抱不过来的泡桐树,楚溪客在树上建了两个树屋,一个给姜纾和贺兰康,一个留给他和钟离东曦。
他想着,等以后事情解决了,一家人就可以搬过来过童话般的生活。
他跟钟离东曦的那个树屋里还藏着一个小秘密。
有一根木头,砍伐、晾晒、打磨、安装,都是他亲手完成的,如今混迹在上百根大同小异的木头里,共同支撑起他们的家。
唯一特别的是,楚溪客悄悄在上面刻了一个记号——
“鹿崽【心】东曦。”
这就是属于楚溪客的浪漫了。
第86章
赶在腊八之前, 奶茶作坊顺利完工。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古朴的部落,没有围墙,而是种着一圈花椒树, 和西南角的大泡桐与酸枣林连成一圈,就是天然的围墙了!
围墙的东西两面都装着门, 东侧是正门, 由两个粗犷的大柱子支着,左右两边还各有一个搭着草棚的瞭望台,中间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刻着“楚记仙草园”几个大字。
——原本想叫“仙草坊”来着, 但楚溪客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本算卦书,觉得“仙草坊”笔画不好, 一拍脑袋就改成了“仙草园”。
里面确实像个富有意趣的私人观光园,处处彰显别致, 随处可见的吊床、秋千、猫猫雕像啊自不必说,就连路都修了两条!
一条是蜿蜒曲折的十字路, 踩着圆溜溜的鹅卵石往里走,冷不丁就会看到一处小水洼、误入一片酸枣林。
另一条则垫着黄土、铺着砂石, 是专门用来过小推车的。为了让少年们推起车来更省力,楚溪客改良了车轱辘的设计, 尽量把木轮子做得摩擦力小且减震。
车行路笔直而四通八达, 连接起仙草园的五个区域——
低洼的湖区,如今还没有水,牛羊悠闲地啃着草籽;粗犷的土包屋区,高大的胡人男女进进出出, 无一不是脸上带笑, 脚下生风;忙碌的工作区, 帮工们打着赤膊,在蒸腾的大锅旁熬着仙草、煮着羊奶。
此外,还有西南角的密林区,两棵并肩而立的泡桐树在一众灌木中脱颖而出,巨大的树冠几乎把整片林子都遮挡起来,树上搭着两个风格不同又各自富有意趣的树屋……
就这样,楚溪客汇聚起一点又一点的巧思,把一个奶茶作坊打造成了古朴又清幽的世外桃源。
鸡鸣时分,天还未亮,一簇簇火把便燃了起来,把偌大的仙草园照得亮如白昼。
巨大的铁锅烧起来,高大的妇人拿着铁锨一般的大勺子搅动着,有的锅里煮着奶茶,有的锅里正在熬珍珠,有的是芋圆、焦糖,还有的在炒茶叶。
奶昔与配料先后出锅,便有汉子接替过来,一瓢瓢舀进大桶,眨眼的工夫,一只只冒着热气的大桶就在料理台前一字排开了。
宽大的料理台足有丈余长,妇人们一手握着竹筒,一手抓着木勺,从头走到尾,便把一筐竹筒分装完毕。
紧接着,就有穿着蓝白相间的制服的跑腿小哥拿着牌子过来,凭牌子领竹筐,手上的牌子须得和筐上的编号一一对应,这筐奶茶才能被领走。
如此分工之下,看似繁琐的过程不到半个时辰就搞定了。
晨钟敲响,长安城中一百零八坊坊门大开,仙草园中的大门也随之开启。
几十辆手推车,每一辆都对应着一个坊,坊中但凡有长期预定奶茶的人家,哪怕只要一杯也会送奶上门。
晨光熹微,坊道中行人寥寥,赶路的货郎一脸愁苦,宿醉的赌徒睡眼惺忪,唯有穿着蓝白制服的少年精神抖擞,步履如电,让人不由为之一振。
永安侯府,钟鸣鼎食之家。
早饭刚刚端上桌,楚记的奶茶便送到了。
楚云和趁着热乎劲喝了一大口,颇为“遗憾”地感叹:“大兄和阿爹怎会不喜甜食呢?不然我也给你们订一份,如今只能看着我和阿娘吃了,真是可惜。”
永安侯和世子楚凌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食不下咽了。
崇业坊,钦天监主簿府上。
八品清廉小官,家中人丁不多,从前皆是主簿夫人亲自洗手作羹汤,然而自打入了冬,夫人在月子里落下的寒症便发作了。
幸好有了楚记的“养生奶茶”,才让主簿夫人的气色逐渐好转,而年轻的主簿与膝下的一儿一女亦能喝上一杯香甜又强身健体的“高钙奶茶”。
永宁坊,寻常耕读之家。
家境并不十分殷实,只因家中独子科考在即,老母亲才咬咬牙订了一旬的“补脑奶茶”。
跑腿小哥把对方的情况反映给总店,不用知会楚溪客,云娘子便做主送了这位母亲一张打折卡,还承诺她家学子若来年高中,这三个月的奶茶钱悉数退回。
听说,那位举子近来读书越发用功。
……
就这样,等到各家各户都用起早膳,跑腿小哥们的小推车中原本装得满满的奶茶筒就一一换成了前一天喝完的空筒。
大多数人家都会刷洗干净,偶有哪家忘了也没关系,总归带回仙草园后还要用沸水足足煮上一刻钟。而且,每个竹筒上都做着记号,各家之间不会混用。
回程的时候,跑腿小哥们便不像去的时候那般匆忙了,大可以慢悠悠地拉着车子,边走边看街边的风景。
这时候街上的人才渐渐多起来,通济坊那边的跑腿小哥吃完大锅饭,也出来上工了。
虽然都是楚记的跑腿小哥,但两拨人无论打扮还是精神面貌都不大一样。
野狗帮那一批制服是黄底蓝边的,背后插着小彩旗,身旁跟着猫或狗,少年们的性子大多也是随和讨喜的,这样才能招揽来生意。
仙草园这拨少年更像军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个个稳重可靠,鲜有懒散不着调的。
为了给他们添些少年人的朝气,楚溪客特意给他们定制了蓝白相间的制服,背后没有旗子,头上却多了个缀着猫耳朵的羊绒小帽。
别说,可可爱爱的帽子一戴,哪怕原本只有三分俊朗的少年眨眼间拔高到了五分。如今,长安城中已经有不少男男女女在效仿了。
虽然两拨少年分属不同的作坊,但彼此间偶尔撞见,还是觉得很亲切,别管认识不认识,都会打个招呼。
偶尔有被退货的奶茶,仙草园的小哥可以做主送给丸子坊的小哥喝;若正赶在丸子坊的小哥吃午饭的时候,仙草园的小哥也会被拉过去一起匀一碗丸子汤。
这就是楚溪客一直在传达的理念:“做有温度的楚记,让每一位员工都有家的归属感。”
目前来看,还是挺成功的。
***
别管楚记做得多大多成功,楚溪客一直没有退出一线岗位,但凡有时间,他都会去丸子铺或奶茶铺帮忙。
今日便是如此。
每次他一来,店里的临时工们都会围拢过来,看着他调配奶茶,并努力记下来。
熟客们也乐意看到他,奶茶拿到手了也不走,就倚在柜台旁一边喝一边跟他说话。
这时候就会体现出楚溪客的社牛属性了。这边他笑盈盈地跟熟客搭着话,也不忘照顾到那些面生的新客。
“这位郎君不是平康坊的吧,之前没见过。”
对方似是没料到楚溪客会注意到自己,不由一笑,说:“我是怀远坊的,听说了您家的奶茶,过来打上一筒给家里的娃娃尝尝。”
旁边有人搭话:“怀远坊在长安县吧,到这边得走上好一阵呢,怎么不干脆叫个跑腿?”
此话一出,这人便被同伴杵了杵,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想省下几文跑腿费!
楚溪客同样看出新客的尴尬,不着痕迹地解围:“巧了不是,我正想找个怀远坊的客人打听一下——怀远坊那边可有临街的空屋出租?开铺子的话市署那边管得可严?”
对方看出楚溪客的好意,忙道:“前几年不行,这两年松快多了,我家对门就有一个卖水盆羊肉的,每日临近午时开门,暮鼓敲响便闭店,生意不错。”
楚溪客道:“我最爱吃水盆羊肉了,回头就过去瞅瞅,若能找到空铺子,就在您家附近开个奶茶分铺了。”
对方惊喜道:“这敢情好,以后再买奶茶就方便了。”
楚溪客手里的奶茶刚好打包完成,又额外送了他一包小坚果:“头一回来,不知道您家娃娃吃不吃得了这个,就没给您放进去。”
对方知道,这是楚溪客给的赠品,道了声谢,笑呵呵地离开了。
一天下来,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少。但凡从楚溪客手里接过奶茶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心满意足地离开的。
***
第二日休沐,楚溪客为了犒劳大家最近的辛苦,把黑子和蒲柳几人一起叫到蔷薇小院,做暖锅吃。
说白了就是火锅和麻辣烫的结合体,愣是被他整出了仪式感。
首先,在楚溪客的安排下,长辈与后辈们分桌坐下。然后,他便穿着淡蓝色的厨师服,带着厨师帽,推着小餐车从灶间出来,后面还跟着云飞和云柱,同样一人推一个餐车。
楚溪客的车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砂锅,云飞的车上放的是口径不一的碳炉,云柱那边则是新鲜的肉块和菜蔬。
楚溪客一个眼神示意,云飞就把烧热的碳炉一一摆在众人跟前了。紧接着,楚溪客便在每一个炉口放上一口砂锅。
锅里煮着汤底,亦是温热的,稍稍拨动一下炭火就煮开了。
汤底各不相同,楚溪客依着平日里对众人的了解,调配了大骨汤、菌菇汤、麻辣汤、奶油汤等不同口味。
然后就轮到云柱上场了。半年来,他一直在跟着云烟学刀法,于是现场给大伙表演了一个。
只见他把肉块放在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案板上,然后一手托案板一手拿刀子,如同切刀削面一般“唰唰唰”记下,纤薄的肉片便飞到锅里去了!
一圈转下来,每个锅里都有了六到二十四片肉不等,而案板上的肉块刚好一片不剩!
黑子跟他混熟了,笑着起哄:“柱子,你这不行啊,为啥这个锅里肉片多,那个锅里肉片少?”
云柱憨声道:“我是按人头数的,小郎君说了,每人三片。”
众人一看,可不是么,姜纾跟贺兰康用的二人锅,因此放了六片肉,黑子这边是八人锅,所以放了二十四片!
黑子竖起大拇指,其余人也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云柱昂首挺胸,得意得很。
一家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楚溪客原本和钟离东曦以及云字辈四人组一桌,中途五公主闻着香味过来蹭饭,把云崖和云霄赶走,拉着云竹坐下。
于是,云崖和云霄就有幸分到了二人锅。
剩下的就是黑子和云飞这帮少年了,自由组合,还能串桌吃!明明每个桌子上的配菜都一样,他们愣是觉得抢着吃的香。
这种情况下,守规矩的孩子就要吃点亏了,比如蒲柳。属于他的那三片肉不知被那个小崽子抢去了,第二拨、第三拨同样如此,吃了半晌,他光捞粉丝和菠菜了。
黑子一直注意着他,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将蒲柳旁边的小豆丁丢开,强势地坐下去,然后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拨给蒲柳。
蒲柳脸色不大自然,还隐隐透出殷红,压低声音道:“你别这样,再让人看出来……”
黑子啧了一声,故意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千万别感动,我就是怕你饿死,反倒显得我家帮主抠门似的。”
蒲柳翻了白眼,一下子夹起一大坨肉,悉数塞进嘴里。
黑子嘴角悄悄勾起来,对上蒲柳的目光,又飞快地板起脸。
蒲柳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他,继续吃起菜来,偶尔也会夹一筷子菠菜丢给黑子,像是在还他的赠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