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旗子小哥哥’送的肉丸子,他们说等我们长大了就去丸子坊跑腿,可以每次都吃到!”
“其实我有点想去仙草园。”
“我更想去丸子坊!”
“……”
这些从前瘦小又怯懦的孩子,经过几个月的锻炼,已经可以大方自如地在陌生人面前表达自己了。
不仅敢于表达,孩子们还把丸子坊跑腿小分队和仙草园跑腿小分队的“抢人大战”透露出来了。
平日里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官场老油条们,听着这稚气的童言童语,不禁露出笑意。
这边的动静引起五公主等人的注意,她乍一看到今上,很是吃了一惊。
“父皇,您怎么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
“见过陛下!”
五公主与阿肆等人“惊慌”见礼。
今上从拐角处走出来,状似无意地说:“老大,小五,这是你们弄出来的?”
五公主撇了撇嘴,明目张胆地抢功:“只有儿臣自己,皇长兄根本没什么钱,只是出出力而已……其实我也没钱,用的都是父皇和母妃平日里的赏赐,父皇不会怪我吧?”
今上盯着她娇憨的小脸,目光闪了闪,露出慈爱的笑:“这是好事,朕怎会怪你?”
“那就好!乍一看到父皇,我还以为哪个黑心眼的到御前告状了呢!”五公主怕怕地拍拍胸口。
人群中传出几声心虚的轻咳,还有抑制不住的闷笑。
五公主目光凌厉地往众臣身上扫了一圈,抬头看向今上时,又变成单纯无害的小公主:“父皇,既然您来了,儿臣便壮着胆子向您讨一份——不,应该说是好几份赏。”
说着,就从云竹手里接过一册账簿:“这么大的事,可不是儿臣一个人有能力完成的,这上面都是掏过钱的官员,这些钱明面上是存在祥云楼的会员费,实际上,其中半数都是捐给慈幼局的。”
今上意外地挑了挑眉,翻开账簿,一愣:“小五,你让朕看的就是这个吗?”
五公主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待看到账簿上一片空白时,一下子愣住了:“不对啊,这上面应该是海鲜自助的会员名单,怎么一个字都没有了?”
旁边,曹岩轻咳一声,讪讪道:“真正的账簿我让李副将呈至御前了,这一册……是我放的。”
五公主又惊又怒:“是你偷梁换柱?好你个曹岩,堂堂禁军校尉,竟做出此等宵小勾当!你就不怕我打你吗?不,我现在就要打你!”
说着,五公主就拿起一柄舀饭的长勺,朝着曹岩打过去。
曹岩一边慌张地躲闪一边解释:“公主息怒,臣也是迫不得已……”
五公主怒道:“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难不成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偷账簿了?枉我还觉得你今日肯留下来帮忙,对你有些改观,没成想你竟怀着这样的心思!”
五公主的气愤不似作假,曹岩的心虚也一目了然,至少表面看来他们不是串通好的。
再者说,两个人定亲又取消的事满朝皆知,要说五公主和谁结盟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沾染曹岩。
——这不仅是在场官员们的想法,也是今上此刻的想法。
最后一丝疑虑打消,今上拦住五公主,劝道:“好了,他也是奉命行事,小五切莫不依不饶。”
“奉命?奉谁的命?他一个禁军校尉,有谁能指使他……”
五公主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惊讶地看向今上,清润的眸子登时蒙上一层水光:“父皇,是您,对吗?”
今上瞬间心虚了,轻咳一声,说:“朕这不是听说你每旬都要周济慈幼局吗,就想看看,祥云楼的进益可还撑得住……”
五公主背过身,表现出一副“我不信,休想骗我,我现在很伤心很难过,你就要失去我了”的模样。
今上对这个小女儿到底存着几分亲情,今日五公主又给他争了这么大脸面,他也乐得耐着心思哄一哄:“好了,就依你,朕不敢说账簿上提到的这些人个个有赏,但保证让吏部记他们一功,再给慈幼局拨些银钱,可好?”
五公主见好就收,当即破涕为笑,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代他们多谢父皇恩典,也代慈幼局的老老少少给父皇见礼了!”
“你就不替自己讨点赏?”
五公主恭谨道:“儿臣身为大昭的公主,时刻谨记父皇与母妃的教导,解民之困,爱民如子,区区几餐不过是分内之事,不敢讨赏。”
“好孩子。”今上拍拍她的肩,满意地离开了。
就这样,一份“结党营私、奢靡浪费”的名单变成了“支持慈善、救济老弱”的名单。
至于带头挑事的崔御史和他的追随者,既然没有把对家搞掉,那么倒霉的自然就成了他们自己。
崔御史一把年纪,明明再安分地等上几年就能荣归故里,安享晚年,偏偏为了一个所谓的“从龙之功”就投靠了三皇子,结果搞得自己丢了官职,灰头土脸地离开长安。
至于今上,某一日冷不丁想起站在百姓之中,浅笑着施粥的五公主,不由感叹:“小五若是皇子,我也不必如此殚精竭虑。”
这话传到三皇子耳中,据说,王府书房“叮叮咣咣”地响了一下午。管家默默哀叹:“刚换的家具与摆件,又要重新置办了。”
这是后话。
实际上,今日祥云楼的施粥场景并非楚溪客临时安排的,而是海鲜自助开办的那天起,其中就有三成的红利被用在了慈幼局。
这一点,那些办理会员卡的食客是知道的,甚至,有些人就是奔着祥云楼的这一举动才成为会员的。
每逢休沐,祥云楼的后厨和跑堂都要额外忙上半天,亲自把饭送到各坊的慈幼局。
五公主和阿肆身边的护卫以及楚云和手下的金吾卫们也常常帮忙。
只是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张扬的性子,做了就是做了,没想着嚷嚷出去。也幸好如此,这才让他们有了绝地反击的机会。
楚溪客只不过是把原本设在慈幼局的粥棚改在了祥云楼而已。
不得不说,效果还是相当震撼的。
眼下,有不少官员看到了五公主的心性与手腕,先不说皇子不皇子的吧,总之是成群结队地跑去办会员卡了。
京兆尹裴诚就是其中之一。
万年县令鄙视他:“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当真要把宝押在一个公主身上?”
裴诚把玩着雕工精巧的会员卡,不紧不慢地鄙视回去:“只是办个会员而已,你思想怎么那么复杂?你要舍不得办就直说,下回吃海鲜我不叫你就完了。”
万年县令眼睛一瞪:“我舍不得办?我们万家可比你这个破落户有钱多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办它个一百张!”
裴诚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笑眯眯地骑上小毛驴,哼着小曲,美滋滋。
户部尚书的马车旁,副手低声问:“慈幼局的拨款,是优先批了,还是按规矩排排队?”
户部尚书眯着眼睛,曼声道:“陛下亲自发的话,你觉得呢?”
副手顿时明白了。
这一刻,如户部尚书一般,把与五公主相关的大事小情放在优先级的各部官员不在少数。
后世研究者探讨五公主的生平时,十分默契地将此次事件当成了这位女政治家登上王朝权力中心的起点。
而此刻,五公主还是一个因为做了一件大事而激动不已的小女孩。她努力压抑住兴奋的表情,仰头看向祥云楼二楼的一个小窗口。
在背后策划整场事件、力挽狂澜的楚溪客就在那里。
而楚溪客身边,站的便是永远支持他,陪伴他,以执行者身份存在的钟离东曦。
此外,还有刚刚完成换防,回到侯府,赢得父亲瞩目,被迫接受兄长嫉妒的楚云和。
一同收队的还有尽管立场不明,但每逢关键时刻都会站在五公主这边的未来的禁军统领,曹岩。
至于长辈们,只是完成了一些查漏补缺的小细节而已,他们很放心地把一次次磨炼的机会交给了这些成长中的年轻人。
二楼隔间。
云飞松了口气:“这场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楚溪客微微一笑:“不,这才刚刚开始。”
云飞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用怀疑,小郎君要开大了!
***
楚溪客利用这个机会,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人人都是慈善家”活动。
每点一杯奶茶,就有一文钱成为善款。每叫一次跑腿,至少有半文钱用来做慈善……
廊桥美食街的食客,祥云楼的会员,楚记的合作对象,都有一部分消费演化成慈幼局的棉被、衣衫和吃食……
消费者不用多花一文钱,只是楚记和祥云楼在原有的收益中让利。
其实这样做是很有风险的,毕竟一杯普通的奶茶只有三文钱,再让出一文就真的赚不到什么了,甚至还要往里搭一些。
楚溪客原本做好了赔本赚吆喝的准备,惊喜的是,这世上比他更热血、更心善的大有人在。
先是长安城中的各大寺庙、道观下了长期的奶茶订单,紧接着便是那些吃斋礼佛或信奉道教的居士们,即便斋戒之日也不忘点上一杯楚记奶茶。
最丰厚的收益来源于太学。
国子祭酒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居然拿到了户部的拨款,给学子们每日定一杯“补脑奶茶”,还是豪华版,可以对半赚的那种!
有太学打头阵,京中大大小小的书院纷纷效仿。
一时间,楚记奶茶成了学子们早餐的标配。
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散客,只因欣赏楚记的情怀,便自发地把买酒买茶的钱省出来,时不时买上一杯楚记奶茶。
林林总总的收益算出来,楚溪客不仅没赔钱,还赚了一大笔!
值得一提的是,楚记做出来的奶茶全部都是纯天然的食材,没有任何对身体有害的添加剂。相反,奶茶方子还参考了姜纾反复研究出来的调理身体、醒神补脑的食材搭配,食客们根据不同的需求选择,对身体有益无害。
楚溪客这个钱赚的可谓是十分良心了。
期间,有人怀疑楚记只是打着“慈善”的名号敛财。
然而,这种论调刚一出来,各坊跑腿小分队的摊子上就贴上了一张张“账目公开细则”——本旬收益多少,每一文钱都买了什么,在哪个铺子买的,东西送到了何处,一一列出。
有人不信邪,照着那张单子一处处去问,结果没有一丝一毫偏差。
这下,原本最为执着的怀疑者反过来成了楚记的拥趸者,再有人质疑,不用楚溪客站出来解释,他们就有理有据地回应了。
不过,账目公开避免不了一个连带影响——
因为“善款”是按照奶茶的杯数和跑腿的费用等计算出来的,账目一公开,就相当于楚溪客把自家奶茶每旬的销量公之于众了。
又有好事者算了一笔账,从奶茶的销量估摸出楚记每旬能赚多少钱,最后算出来一个让人眼红的数字。
只是,这些红眼病还没来得及兴风作浪,就有另一波人站出来反驳——
“麻烦你们先算算,一升鲜奶多少钱?一斤红糖多少钱?还有葡萄干、核桃仁,再加上那些个见都没见过的仙草冻、小芋圆、黑珍珠……你自己动手做一杯,看看能不能赚到你说的这些?”
有了这些说公道话的人,更多百姓才知道,那些三文一杯的奶茶楚记根本就是赔钱请大家喝的。
至于那些买得起“豪华版”奶茶的贵人们,根本不会计较楚记能赚多少,毕竟,赚再多也不会比他们这种坐拥千万祖产的人更有钱了。
蔷薇小院。
楚溪客怀里揣着钟离东曦给的厚厚一叠“夫妻共同财产”,手上抱着沉甸甸的账簿,美滋滋。
然后,还不忘歪头问一句:“阿爹,将来姜家的祖产也是要给我的吧?”
姜纾笑着点点头。
楚溪客小脑袋一卜楞,转向贺兰康:“贺兰家的咧?”
小院中一片笑声。
第96章
因为这场声势浩大的活动, 奶茶销量突然暴增,仙草园因此接连扩招了三拨人手,楚溪客也狠狠地忙了一阵。
直到正月三十, 楚记仙草园、丸子坊,连同各家总店、分店一同休沐, 楚溪客才有时间睡个懒觉。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其实已经醒了,就是懒懒地不想起床。
然后,叫起床小分队就轮番上阵了。
先是桑桑喵喵叫着练起了嗓门,又和墙边的壁虎聊了会儿天, 最后回到楚溪客床头,开启了蹦迪模式。
好不容易把桑桑哄走了, 钟离东曦又来了。
楚溪客对他就没有对小猫咪那么好脾气了,抱着脑袋就啃, 最后钟离东曦是顶着一脸小牙印下楼的。
赖了没一会儿,姜纾就亲自来叫了:“不是说今日做春饼么?可还吃得上?”
春饼?
楚溪客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嬉笑道:“必须做!正月里第一顿春饼,怎么能失约呢!”
姜纾笑:“也是最后一顿了。”到了明日, 就是二月了。
楚溪客像个小跳蛙似的跟在他身后,一边刷牙一边往楼下跳:“那就多做, 每个人吃三十卷, 就相当于每天都吃上一卷了!”
姜纾失笑,能有这种别致想法的,也就他家崽崽了。
每逢休沐聚餐,灶台都会临时搭到院子里, 全家人一起动手, 要的就是团聚的热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