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一下子怔住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她一下子哭出来:“我还以为要等到下辈子去了!”
这话,就是同意了。
董书生捂住脸,喜极而泣,就在刚刚,太学出榜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激动!
大杂院顿时沸腾起来。
妥妥的双喜临门!
***
楚溪客让跑腿小哥给钟离东曦捎去消息,便从通济坊出来,去了太学。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妻领着一个十余岁的小少年在台阶上徘徊,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门童瞧见了,主动迎上去搭话:“二位可是过来参观的?”
那位郎君忙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地问:“听闻今日太学大门敞开,可随意进去游赏?”
门童点点头,脆声道:“不止今日,往后每逢休沐之日都会对外开放,无论是谁皆可入内参观,这是姜博士定下的新规章,为的就是让那些耕读人家的孩童有个念想。”
之所以强调“耕读人家”,是因为官宦子弟根本不用考,他们凭着父辈的官阶就能获得入学资格。
听了门童的话,年轻的夫妻当即露出喜色,一边说着感谢姜纾的话,一边领着小少年进去了。
少年一边走一边跟父母介绍着这个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那棵树是哪位先贤栽下的,显然已经对太学神往已久。
虽然一路都在说着话,但一家三口却从始至终都带着十足的敬畏,没有大声喧哗,没有破坏一草一木,就连走路的时候都特意把脚步放轻了。
楚溪客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原来,当他还在“嫌弃”太学不想上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近乎虔诚地为了这个机会在努力。
姜纾如今升任太学主管,还像从前那样按部就班地给学生上课。
楚溪客趴在窗台上,悄悄地往里看,看到姜纾正坐在书案后对着满屋的学子侃侃而谈,周身仿佛晕染着圣洁的光。
底下的学生全部正襟危坐,认真倾听,没有一个偷懒开小差,甚至有人从别的班级过来旁听,没有座位,便静静地站在墙边,每个人都身体力行地诠释着对于读书求学的郑重。
……
“我想好了,要考一下太学。不是用阿爹的名额去国子学,而是和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一样,用心考一考。”
楚溪客把这个决定郑重地分享给钟离东曦。
钟离东曦一如既往地支持他:“需要我帮你辅导吗?之前我考过,也考过了。”
“那就拜托东曦兄了。”楚溪客凑过去,“么唧”一口,表达谢意。
钟离东曦又凑过来追加了一个,还用那种楚溪客最喜欢的笑容迷惑他。
楚溪客就像醉倒了一般,歪在了他身上。
“之前我一直糊里糊涂的,其实不太清楚读书有什么用,只想着就算上完学出来也是要找工作的呀,找工作总归是为了赚钱吧,如果开丸子坊就能赚到很多钱的话,不用读太多书也没关系吧!”
直到今天,看到董书生的选择,看到这个时代的学子对待求学的态度,他才隐约明白了。
“能像董先生那样学到做君子的道理,能认识更多像他那样的君子,或许再努力一下还能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再反过来用自己的学识去影响更多的人,这和开几十家分店、赚很多钱是不一样的意义吧!”
第100章
进入太学有两种方式, 官宦子弟蒙祖荫,平民百姓自己考。楚溪客选择了后者。
如果他能够自己考上,就相当于为寒门学子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那么下次招考的时候就会增加一个名额。
诚实讲,他能做出这个决定还是挺需要勇气的, 因为他很有可能考不上。不, 确切说,考上的可能性很小。
好在,他也有自己的优势。
姜纾虽然不会给他漏题,但偶尔的一两句指点就够他受益的了。
全家人都为他开绿灯——仙草园不用去了, 奶茶铺子也不用他操心,家里的饭也由云飞和翠竹大宅的掌勺师傅合伙做, 总之楚溪客只需要一心一意读书就好。
最给力的还是钟离东曦。
太学每个季度都有招生考试,但录取遵循的是“宁缺毋滥”的原则, 因此,每次能考上的不过三五人。
钟离东曦利用黑店的消息网, 联系到近两年考中的太学生,将他们的考题、答卷, 包括学习心得高价买来,整理成册, 一条接一条地给楚溪客讲解。
天地良心, 楚溪客起初真的有好好听讲来着,可是听着听着,就被钟离东曦低沉的声音吸引了,不由自主地想, 什么样的喉咙才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然后, 他就去观察钟离东曦的喉结了。这么一看, 就发现不光喉结好看啊,还有棱角分明的下巴,还有更令他着迷的嘴巴呢!
那双会压下来亲他,也被他啃过好几次的唇瓣,此时此刻说起这些原本枯燥的“君子之道”,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走神儿了?”钟离东曦弹了弹他脑门。
楚溪客便软啪啪地挨过去,笑眯眯地拍马屁:“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之前的老师有东曦兄这么好看,我说不定就考上清北了!”
没想到,这个马屁居然给拍歪了。
钟离东曦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把他软啪啪的身体推正,一本正经地说:“课堂之上,须得约法三章。”
楚溪客眨了眨眼:“哪三章?”
“第一,不许跟夫子过于亲密,不管对方年纪大小、长相如何。
“第二,同窗之间须得保持距离,不得失了体面。
“第三,不许撒娇耍赖,不管是对夫子还是同窗。”
楚溪客弯起眼睛,带着看透人心的小得意:“可是,我现在的夫子就是你啊,也没有其他同窗——如果不算桑桑和二桑的话。”
旁边的桑桑听到楚溪客提到自己,满意地动了动耳朵,继续认真盯着书册,好像能看懂似的。小虎斑则完全就是凑数的,早就趴在垫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钟离东曦轻咳一声:“从现在开始养成习惯。”
楚溪客就笑得更得意了,同样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地说:“东曦兄知道的,我记性向来不太好,说不定今日记住明日就忘了,如果——唔?”
钟离东曦压下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零距离地遭受美颜冲击,楚溪客的脸有点红了——天知道,他刚刚只是想要一杯奶茶而已!
“不够么?”钟离东曦又压下来,亲了亲他的嘴角。
温软的触感,如羽毛般轻轻扫过,挠得楚溪客心头痒痒的:“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太好,如果可以每天提醒一下的话,也许能记住。”
至于提醒的方式,效仿刚刚这一招就很完美。
钟离东曦眉眼含笑,温声应了句“好”。
楚溪客这才心满意足地扭着身体坐回去,认真地听起课来。
与此同时,蔷薇小院门外。
两个戴着猫头小帽的跑腿小哥从不同的路口拐过来,碰到一起。
“你是来给小郎君送补脑奶茶的?”小哥一问。
“看来你也是了。”小哥二肯定地说。
小哥一说:“我这杯是蒲娘子让送的,跑腿费也是正常给的。”
小哥二说:“我这杯是楚旅帅点的,说是给小郎君补补脑子,也照规矩付了跑腿费。”
小哥一看出不对:“为何你那杯烧仙草都快装到满满一杯了?该不会是你用跑腿费给小郎君加的吧?”
小哥二不甘示弱地说:“看来这满满一杯芋圆也是你花了钱让三娘姊姊额外加的了。”
两个少年各自心虚地别开脸。
“别告诉小郎君,免得打扰他学习。”
“那你也别说,只当是店里搞活动,仙草芋圆加满杯。”
说完,两个人又默契地对视一眼,达成一致。
于是,楚溪客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就美滋滋地喝到了两杯用料和关爱都满满当当的奶茶。
甜滋滋!
其实,楚溪客这个人吧,就是属瓜蔓的,有树攀援的时候,他能顺势而上,爬得很高;即便没有,他也能沿着地势蔓延开来,郁郁葱葱地长成一片。
别看当着钟离东曦的面他撒娇耍赖讨亲亲,实际私底下可刻苦了。
他跟桑桑说好了,每日卯时叫他起床读书,桑桑还真就像现代时那样按时按点来叫他了。
这个时辰天还没亮,露水清凉,楚溪客就算很困也会立即起来,用凉水洗一把脸,点起蜡烛,把前一天钟离东曦讲解的要点背一遍。
直到全家人陆陆续续起床,他基本也把昨天的知识点复习完了。
白天的话就是正常跟着钟离东曦上课。
到了晚上,旁人都去睡了,楚溪客依旧趴在书案旁,把钟离东曦白天讲的重点整整齐齐地抄录一遍。
呃,“整整齐齐”划掉。
总之就是,楚溪客看似佛系又跳脱,实际他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并专注地执行着。
终于,考试的日子到了。
楚溪客谢绝全家人送考的提议,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家的学子——其实本来也是——一个人骑上小枣子,提前赶到太学去排队。
上次董书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太学的声誉不仅没有受损,反倒因为姜纾等人果断而公正的处理方式,越来越多的学子把考入太学当成了目标。
直接影响就是,往常每个季度只有百十来个人考试,这个季度突然暴涨到了上千人,其中不乏像楚溪客这样父辈在朝为官者,原本可以蒙荫入学,但是立志要凭本事考一考。
考试不需要交费,也没有提前报名一说,一份试题一张白纸就能开考,因此,太学这边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光是安排考场就花去了小半天。
等到楚溪客坐到考场、拿到试题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大伙都是一大早起来,有的住的远,甚至早饭都没吃,折腾了这么一通早已饥肠辘辘。
幸好楚溪客早有准备,请示过主考官后,就从家长们给他准备的食盒里拿出一个鸡爪子,一手举着啃,一手飞快地写字,两头不耽误。
年轻的监考官看得目瞪口呆:“学子可自带餐食吗?不怕夹带?”
主考官一脸淡定地说:“你觉得鸡爪子能夹带什么?”
监考官……瞬间被说服。
“请教博士,鸭脖可食否?”一个轻柔的声音从楚溪客身后响起。
楚溪客头顶的小呆毛嗖地一下竖起来——这声音就像、就像山涧中潺潺的流水,仿佛淌进心田里,清清凉凉,让人精神一振。
他实在没忍住,回头一看,顿时眼神也变得直勾勾了——如果说这个故事里还有谁的美貌能跟姜纾和钟离东曦相媲美的话,就只能是这个人了。
钟离东曦的美是无可置疑的男子的俊朗,即便他的五官如何美得浓重,都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子。
而姜纾的美则是自带仙气的那种,让人一眼看去不会注意他的五官如何,而是被他脱俗的气质所折服,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唯恐亵渎——说白了就是“我不配”。
实际上,楚溪客也是好看的,但是楚溪客的好看更偏向于精致灵动,自带亲和力,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这位小郎君则是精工细作的美,每一处线条、每一个细节都像照着黄金分割雕琢出来的,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更奇特的是,他的眉宇间还有一个淡粉色的花钿,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睡莲。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描画出来的,而是天然而生的胎记!
楚溪客愣愣地看着,没想到,对方主动伸出手,塞给他一根熏烤的鸭脖。
“别流口水了,给你吃。”
楚溪客:“……”
为了挽回尊严,他故作镇定地从自己的小食盒里拿出一个鸡爪子递给对方:“和你交换。”
小美人便勾起嘴角,软绵绵地笑起来:“你好像有些变了。”
他的声音很轻,显然是自言自语,但楚溪客耳力向来好,好巧不巧就听到了。
作为穿书者的敏锐,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什么叫“你好像有些变了”,难道他之前认识我?还是说,他也是穿书的?!
楚溪客禁不住激动万分,小声地说出那句地球人都知道的接头暗号:“奇变偶不变……”
对方刚好从食盒中端出一碗面条,看着他,试探性地回:“来一碗素面?”
第101章
呃,接头失败,貌似不是“老乡”。
不是楚溪客多心, 而是这个小美人看他的眼神确实不太一样,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 仿佛看透了一切。
真不是穿书的?
楚溪客正要再问, 就听监考官轻咳一声:“作答期间,不得交头接耳。”
他连忙转回身,露出一个老实人的笑。
年轻的监考官不知怎么的红了脸,略显尴尬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低声说:“快些吃吧,免得没有时间作答。”
楚溪客这才发现, 整个考场只有他和后面的小美人一个啃鸡爪,一个吃鸭脖, 其他人都在埋头苦写。
楚溪客连忙把鸭脖丢进嘴里,一边飞快地嚼着, 一边唰唰唰写了起来。
这一场只考策论,题目是《大学》中的一句话:“心诚求之, 虽不中,不远矣。”
这句话结合上下文的意思是:“(治理国家的人)内心真诚地去了解百姓的愿望, 即使没有完全切合也距离不远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