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克莱门特,这次的事情很容易就会把我们牵扯进去的。不过幸好,和平解决。”格洛尔陛下的心情看上去是真的很好。
克莱门特一怔,想了想说:“图林联邦正在和怀特王国进行战争,如果我们这时候插一只手,收获要比风险大得多。”
格洛尔的睫毛微颤,笑意浅了点:“那样帝国会有陷入战争的危险。”
“我们的兵力足够,国库同样充足,”克莱门特不着痕迹观察着他,“而且,您并不像是畏惧或者厌恶战争的人。”
格洛尔没有说太多,他只是掀起眼皮:“主战派?”
克莱门特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表达疑惑。”
格洛尔按了按太阳穴,说:“这个问题我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塞利安,里斯蒙德,他们都问过我。我并不是很想解释,克莱门特,turnip你只要知道,这两年帝国并不适合陷入战争就是了。”
格洛尔发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上将握杯的力气稍微重了一些,眼神中忽然多出了一些什么色彩,定定地望着他。
格洛尔看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色彩。他心下猜测,问:“不同意?”
“不,我相信您的判断。您从来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就像1413年的西亚莉战争一样。”军团统领缓慢而低沉地说。
他所提到的西亚莉战争情况与现在相反,当时所有人清一色认为不该那么早攻打西亚莉进行收复,只有陛下一人坚持这么做,并凭借自己手上的独.裁权力直接敲定下了收复战争的第一站。结果出乎意料地顺利,第一站啃下易守难攻西亚莉,在随后几年的收复战争里被证明是无比正确、英明的选择。
他们吃完了饭,上将为陛下穿好大衣后,就跟在身后与他一起走了出去。
“那么,你是在怀疑什么?”格洛尔看着走廊前方,慢步走着。
“我也没有怀疑,我只是想知道您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克莱门特陪在身边,侧头看他,“我想了想,觉得有件事情还是不应该瞒着您——之前里斯蒙德参谋长曾经跟我说过一些事情。”
帝王的嘴角滞了瞬间,沉沉下压。
陛下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和我说了三十六世的事情。”
三十六世最后几年的身体很差,几乎都是在病床上度过,从健康到病危只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最终被一场本不起眼的感冒夺去了性命。
“他还说,因为天羽传承的血脉问题,担心您的未来会步入三十六世一样的后尘。而在您刚刚出生的时候,有御医预言过相应的事情。”
克莱门特停下了脚步,眸色如渊,定定地注视着他,语气低沉地说:“我知道您的身体虽然很差,但一直也还算稳定,所以我根本不信他和我说的事情,也不认为所谓的预言会是真的。直到刚才,我忽然在想,您不希望帝国近些年卷入战争……该不会是自己信了吧?”
战场鲜血浸泡过的人,气势与从未见过真刀真枪的人们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格洛尔能够靠着身为帝王的威严气场顶着它而不落下风。
帝王安静了会儿,精致完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开口问:“你在紧张?”
这个回答让克莱门特一怔:“什么?”
只见陛下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容,上前轻碰他落在身侧的一只拳头,说:“它握得好紧。”
克莱门特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躲了一下。
“毕竟您是我的效忠对象,”他的睫毛在眼下落下阴翳,低声说,“没人希望看着自己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却因为一个虚假的‘预言’而陷入对未来的误解。”
格洛尔有点想说,“预言”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就像晶能的存在一样,它是一个真实的能力。
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
“我并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年轻的帝王嘴角噙着笑,陈述了一个事实。
“您可以当这是下属的不安,在等着您哄。”上将说。
上将的声音极富磁性,体型更是比起一般的成年男性都更为结实。宽敞的大衣遮着紧身的内衬,完美的肌肉线条遮遮掩掩,如同一只矫健却慵懒的豹子一样,更加充满着诱惑力。
但就是这样的上将,对着一名身高甚至只能堪堪过肩的瘦弱少年,面不改色地低下了头颅。
“等着我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格洛尔笑了下,神情平和,如同一汪幽深密林中的水潭一样,就连能够惊扰起波澜的风都难以得见。他轻声说,“那我向你保证,‘在病床上度过余生’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陛下没有直接回答。但这句话落在当下的场景里,上将毫无怀疑地将它当做了回答来看。
上将不动声色地松下了肩背的肌肉。
“是的,不可能落在您的身上,”克莱门特轻松下来,一手虚虚地搭在格洛尔的肩后,转身向着卧室方向,“走吧,陛下,您已经忙了好几天,今天应该早点休息。”
陛下瞥了一眼肩后的手,说:“克莱门特,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大胆了?”
“嗯?”克莱门特挑眉,“我都帮您暖过床了,您还在意这个?”
自从那晚回来之后,两个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拉进了许多。
他们之间出现了某种未言明的默契,一些平时少会做的亲密触碰,一下似乎都变得自然起来。
不过“暖床”真正达成的只有刚刚回到王宫、中间又被里斯蒙德打断的那一晚。
自此之后,格洛尔陛下并没有同意过第二次。
“照你这么说——”
走到卧室房外,格洛尔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脚步转而向左拐去。
克莱门特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一僵。一把握住了他的肩膀:“您走错了,陛下。您的房间在这边。”
格洛尔反手握住上将的手腕,笑吟吟地说:“我知道,克莱门特。可我想去你的房间里坐坐。”
陛下的手指细细白白,力气又弱,与其说是“握住”,“搭上”两字可能更加合适。
“你都帮我暖过床了,还在意这个?”
他微笑地看着上将,将上将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看在了眼里。
上将摇了摇头,说:“您可不能这样算。虽然您是陛下,我们也同样都是男人,但有些东西……”
他低笑一声,语气暧昧:“还是不方便分享的。”
陛下大部分时候都能通情达理,可是同样的,帝国内部所有事物对他而言从来都是权限大开。
“不能看”?这属于帝生罕见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兴致,男人上前一步,极具压迫性的身材轻松将瘦弱的金发少年逼到了墙壁边。
“请给我留点个人空间吧,陛下。还是说——您在怀疑我的忠诚?”上将似笑非笑地问。
“不要上升到这种地步,克莱门特。”
少年帝王笑得干净无暇,握住上将的一只手掌,过于柔软的触感让上将呼吸不由得一滞。陛下仰起头,在这极近的距离里没有一丝退缩,他软声笑道:“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嘛,好不好,克莱门特,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作为回报,你也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
上将盯着他,喉结深深地上下滚动。
“什么要求都可以?”他盯着格洛尔,或许是酒精作祟,他忽然笑了一下,“那……既然现在是晚上,您就留在我的房间,给我暖一晚的床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偷跑·梅开二度!)(兴奋地呼吸存稿箱外的清新空气!)(幸福地埋枕头)
第32章 房间
这句话刚一出口, 克莱门特就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待在格洛尔身边这么长时间,就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脑子这么不清醒。
大概真是酒的后劲太大了吧。
镇西军的魔鬼统领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抱歉,我开玩……”
“笑”字还没出口, 陛下干净的嗓音忽然在身前响起:“可以, 我同意了。那么, 克莱门特,现在可以让我进到你的房间里了吗?”
——什么?
克莱门特猛地睁开眼,只见尊贵的少年笑眯眯的, 一点都没有因为这句逾越的话语而不悦, 反而满脸一探究竟的好奇意味。
……他同意了?
克莱门特喉结微动,觉得这个回答出乎意料, 却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是知道的——
论起随性, 没人能够超过陛下。
想看,那也就看了。想睡,那也就睡了。
至于这会不会让他产生什么误会?
这大概是一个只有他才需要思考的问题。
事实上,他确实不想让格洛尔就这么直接闯入他的房间。因为在他的房间里,还肆意散落着许多没来得及收起的东西。
自从十年前参军入伍开始,克莱门特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工作压力比较大时, 他都会取出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 让它们充满自己的房间。
这个秘密没有人知道,就连跟了他八年之久的好友副官, 也从来不知道他的这个癖好。
他并没有向任何人分享秘密的打算,如果没有意外, 他会将自己的秘密保守一辈子。
然而, 意外这就出现了。
克莱门特的一侧手肘抵在了墙壁上。
手握整个亚兰大陆最高权力的年轻帝王完全被遮在阴影之下, 微仰着头, 白皙而脆弱的颈部毫无防护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格洛尔陛下的政治手腕在世界各国范围内是出了名强的,当他在面对政务的时候,双眼像是能够洞悉世上的一切事情。人心、因果、未来,没有事情能够逃过陛下的双眼。
可是面前的少年却是另外一副模样。如天空一样好看的瞳孔,也如天空一样宽阔无瑕,他的眼里充满纯真的笑意,应下话语时的期待与欣喜都单纯得像是没想过任何背后的问题。
……可他真的没想过吗?
克莱门特试图从帝王的眼中多发现一些什么,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上将沉默了太长时间,格洛尔忍不住挑了下眉,问:“你想后悔?”
克莱门特忽然回过神来,“不,陛下,我……”
他……怎么拒绝得了这个条件的诱惑呢?
男人放低了声音,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笑了一声:“谁敢在和陛下的交易里后悔?既然您不介意,那我当然只能接受。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醒您……”
他将身子往下压了一点,几乎就要碰到陛下的耳朵,低笑道:“这是您自己要看的。要是见到什么不想见的场景,您可不许生我的气。”
温热的呼气尽数拂在帝王的耳尖,小陛下反射性地脑袋一缩,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会的,克莱门特,你放心。但你别离我这么近说话……好痒。”
条件交换完成,克莱门特就算再不乐意,现在也没了回头路。
他将手搭在房门把手上,青筋无意识地暴起,沿着手腕斜斜地向上蔓延。
他需要快速地做一点心里建设。
毕竟房间里……
克莱门特深吸一口气,无数思绪在脑海里打转盘旋。终于,他一发狠,推开了门。
“请吧,陛下。”
“谢谢克莱门特,我就知道你最……”
格洛尔笑着踏进了房间。然而刚一进门,见到卧室内的样子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陛下怔怔地原地,目光极其缓慢地从左到右慢慢扫过。
房门悄然关上。
上将的军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规律又有力的脚步声,在这片短暂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不紧不慢地越过了格洛尔,走到距离最近的书桌边上。一伸手,“唰”,墙壁上贴着的两张照片就被他撕了下来。
“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有点乱,还请陛下不要介意。”
上将声音平静,越过书桌,又撕下了窗户上的一张被剪切过的旧报纸。他的动作娴熟,没有对报纸造成任何损坏。
再向前,他又从墙壁上撕下来一页被剪成四方的杂志。
被撕下的照片、报纸与杂志,都被他好好叠在了手心上。
身着马甲、大氅、西装或其他各种不同衣饰的少年在略微泛黄的纸张上安静微笑着,优雅的鹿角与洁白的羽翅都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向镜头外的人们展现着他作为帝王的成熟与沉稳。
在这间房间里,诸如此的粘贴物还有很多。
墙壁、床头、房门、电器,所有能够进行粘贴的平整地方上全被贴满了类似的东西。
而在床尾对着的墙壁上,更是贴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作很新,看上去距离它的诞生也只过去了一两个月的时间。事实上也是这样,因为上面画着的,赫然就是上将晋衔仪式时的场景!
身材强壮的军装男子单膝跪地,他的身前是一名头戴王冠的大氅帝王。会场内的所有灯光全部被聚集在了他们身上,作画者技巧极其高超,将军的尊敬与虔诚、帝王的尊贵与神圣,在他笔下全都表现得栩栩如生。
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则都在模糊的笔触之下,对画中的主角予以了绝对的退让与尊重。
这幅画出自于罗德尔伯爵之手。
那位艺术家伯爵将它献给陛下之后,又被陛下转送给了他。
克莱门特脚步沉稳,停驻在画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