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家是生真气,那这好办,哄回来就行了,只要您弯得下腰,那最难的步骤就是找机会去见他一面。只要能把这面见着,他平时最喜欢您做什么事情,做就是了,适当服个软卖个乖,真心实意道个歉,砸点时间砸点钱,那也就差不多了。”
多尔塔话音一转:“可如果人家是‘需要生气’,嘿,那这就有得受了。您还记得去年我和米莎那两个月的冷战吗,成天他妈的给我摆脸色找不痛快,结果您猜为什么?人家在图我家谢克顿镇上那块地皮的分属权呢!”
“这种情况下,您必须得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在跟您生气。不一定是图您什么,也有可能是有担忧、顾虑,总之必须把真实原因给找出来,不然就算这次哄完,下次肯定还会再出现同样的问题。”
说着,副官感叹地搭上克莱门特的肩膀:“不过说实话,米莎再怎么样她也就是个跟我差不多的小贵族,大家在意的东西心知肚明,也好拿捏,总之,您看着办吧。”
“顾虑……”克莱门特低声喃喃,神情一时有些出神。
“你说得有些道理,”他忽然瞧了眼副官,“看来你跟她谈这场感情也不是没有好处。”
多尔塔一翻白眼:“贵族联姻的痛,您不懂啊将军!不过这么一说,您确实得把陛下好好哄哄,不然哪天陛下一气之下给您指婚,您都没处说理去。”
他语重心长地说。
克莱门特:“……”
他瞪大眼睛,语气惊异:“你想死吗?”
*
凌晨时分回到王宫时,克莱门特发现伊利亚正一脸愁苦地在陛下房前来回踱步。
他走上去问:“发生什么事了,进去看过他吗?”
侍卫长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上将面色冷淡:“我和陛下之间的问题很快就能够解决,中校。你确定要对我隐瞒?”
侍卫长:“……”
他苦笑着小声说:“陛下锁了门,我们的通话申请也全都被自动拒绝,进不去。”
克莱门特紧紧皱眉,低骂一句:“真没用。”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伊利亚本来还担心如果上将强行闯入自己应该怎么办,可见到克莱门特果断转身离开的样子,他一下又懵逼地想要叫住对方:“哎上将,等等……”
然而克莱门特并没有理他。
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格洛尔房间的窗户外。这是他平时带格洛尔出门时最常走的一条“道路”,他猜陛下应该不会把这一扇窗户也给锁了。
果然,随手一试,窗户毫无阻碍地被推开了一条缝。
但是克莱门特有些犹豫。
他放心不下格洛尔,就像他在离开王宫之前和伊利亚说的那样,陛下回房间之前头发和羽毛都没吹干,要是没人帮他做这些事情,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吗?克莱门特对此深感忧虑,他觉得格洛尔大概连吹风机都拿不起来。
可他本来就是因为“一时冲动”太过逾越,以至于惹得陛下生了气,要是被陛下发现自己夜晚偷偷撬窗进入房间……他觉得自己真的要被赶出王宫了。
不过思来想去,克莱门特还是放心不下。
他一咬牙,打开窗户钻了进去。
一进入卧室,克莱门特就脸色一变。
怎么房间里还开着大灯,凌晨两点了,陛下真没睡?!
他浑身紧绷,紧张得就要破窗而出。
下一秒,他看清了卧室里的情况。
陛下的床上圆鼓鼓的,是个小少年蜷起身体的样子。
克莱门特的心一下软了下来。
是的,陛下怕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给他留一盏小灯。陛下还爱拿被子蒙着脑袋睡觉,所以他在晚上时不时就得过来检查一趟,把陛下的被子从脑袋上拉下来。
他低叹口气,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打算将陛下的睡姿调好。
刚一碰上被子,上将就摸到了一手潮湿。
眉头狠狠锁起,克莱门特急忙将被子掀开。
头发,湿的。压在身下的翅膀,湿的。
尊贵的少年蜷缩着身体,脸颊已经红得像是蒸熟的云朵。刺眼的灯光透过眼皮刺激到他,陛下的脸颊难受地皱起,眼睛撑开了一条缝,但是其中并没有焦距。
陛下的睫毛轻颤,神情有些空白的茫然。一只手从被子边上伸了出来,勾住了他的衣袖。
只听陛下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有些沙哑地低声喃喃:“克莱门特,我渴。”
第37章 难受
克莱门特觉得这回生气的该变自己了。
他的太阳穴用力跳动, 好险没有炸开来。
他死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再顾不上什么会不会惹陛下生气的问题,直接将人从潮湿的被单上抱了起来。
淡金色的潮湿发丝贴在额边, 眼角在灯光的刺激下显得有些泛红。
陛下的身体非常单薄, 浑身肌肤都显着一种熟透一般的红, 由内自外,滚烫得让人心肝胆颤。
这不是陛下第一次生病。
但是因为这么明显的照顾疏忽而生病,确实是第一次。
“一会给您倒。”
上将低声朝着怀里的少年说了一声, 颤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仪板, 给艾萨克发了条信息让他赶快赶来之后,将目光重归于格洛尔陛下的身上。
“我这才走了几个小时啊, 陛下。怎么这么容易就生病了呢……”
克莱门特低叹一声, 悄然从背后伸出的晶骨夹着水杯到了跟前。他接过杯子,递到小皇帝的嘴边,低声说:“来,张嘴,喝慢点……艾萨克马上过来,您再忍一会儿。”
格洛尔撑开了半只眼睛, 但是没有焦距, 神情迷茫,看上去意识被烧得有些模糊。
“艾萨克?……不, 我不要喝药……”
沙哑的声音太过破碎,心疼和内疚几乎就要将克莱门特淹没。
他操纵着晶骨一边从柜子里找出吹风机和干燥毛巾, 一边紧紧抱着生病的少年, 紧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陛下低低咳了两声, 为了躲避灯光而侧过头, 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胸膛上。委屈而低落地说:“它们根本没有用。”
克莱门特知道,这时候格洛尔并不属于清醒状态,所以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醒来怎样还不一定。可即使这样,依赖地蹭在怀里的样子还是让他的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拿到了毛巾和吹风机,从头发开始慢慢吹起,一边耐心地说:“有用的,陛下,好好喝药您的病就能好得快,可以少受很多罪。”
金发少年非常安静地躺靠在怀里,没有什么抵抗和反应。滚烫的额头抵在胸前,热度隔着衣襟烧着克莱门特的胸膛,呼出的气体缓慢而均匀,同样灼热无比地打在手臂上。
“可我已经喝过很多药了,也从没好过。”松软的嗓音轻飘而无力,像是梦中的呓语。
克莱门特尽可能地轻柔地用毛巾揉着他的头发,吹风机的档位也被调到了静音模式,生怕惊扰到生病的小皇帝。
“会好的,陛下。我向您保证,”他低声说,“会怕吗?”
格洛尔烧得有些难受,眉头紧皱,大概没有听到他的话语。陛下的双唇轻启,低声轻喘着,五指难受地抓紧他的衣襟,脑袋也侧着埋得更深。
不论怕不怕生病,难受肯定都是真的。
克莱门特紧紧咬着牙,手臂微微用力地将他锢在怀里。
“睡吧,陛下。醒来就好了。”他低声哄着。
艾萨克很快就赶来了,身后带着两名助手。
他看起来对于格洛尔陛下半夜生病的情况已经熟悉,这会儿被临时叫到房间里来,从着装上根本看不出半点慌乱。
他有条不紊地为陛下检查了一通,眉头深深皱起,喂了两颗急效退烧药后,快速写了一份单子交给助手去熬药。
两名助手都各自领了工作离开,房间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人。克莱门特不想让太多无关的人进来,就自己伸着晶骨把被褥全部换了个遍。
陛下的头发和翅膀基本上都吹干了,克莱门特担心还有什么地方藏着潮湿,决定再多吹一会儿。
艾萨克帮着克莱门特上将打理好陛下之后,长叹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搭着膝盖,脑袋深深地垂着,看上去有些颓丧。
克莱门特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想起刚刚格洛尔向他委屈控诉过的事情。他忍不住问:“艾萨克,陛下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容易生病?没有什么调理身体的法子吗?”
“您这说得也太简单了,克莱门特上将。”艾萨克苦笑一声,“天羽血脉的影响是非常强的,再加上陛下不能算做严格意义上的人类,不能直接把适用于我们的医学成果往陛下的身上套,只能往历任陛下的身上找参考。”
克莱门特一怔:“‘不能算做严格意义上的人类’?”
艾萨克奇怪地问:“当然,难道您觉得陛下的和我们的差别只有鹿角和翅膀吗?”
克莱门特:“……”是的。
“历任陛下的身体其实都不好,只是差到陛下这种会被外界发现的地步的十分稀少而已,”艾萨克叹了口气,“天羽血脉的血液毒性很强,强到会对他们本身造成不可逆的持续伤害,这个问题皇家医学研究院实际已经研究很多年了,但到目前都还没有多大进展。”
克莱门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他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时间觉得手有些冰冷。
血液本身带有问题,会造成不可逆的持续伤害?
不可逆……?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里斯蒙德和他提到的三十六世。三十六世与格洛尔陛下是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帝王,现在的陛下是凭借一项项政策和措施将帝国一手带到大国地位的,当年三十六世却是靠着自身冠绝天下的武力与高强度的亲征前线来打服亚兰大陆。
如果说历任帝王都会受到同样的影响,那为什么三十六世能够健康那么多年,甚至还在外边活蹦乱跳地到处攻打,这可不是什么“身体差的程度不同”就能说得过去的事情。
“而且陛下这几年的身体越来越……”艾萨克十分烦恼,“唉,在浴室里睡着这种事情,以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
克莱门特皱眉:“那三十六……”
就在克莱门特刚要将问题问出口时,格洛尔忽然无意识地“唔”了一声。
两人的注意力当即就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陛下紧攥着被子,他双眼紧闭,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克莱门特立马将刚才的问题抛之脑后,快步上前半蹲在床铺的边上,抓住格洛尔的双手,低声叫道:“陛下、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XD跨年加更~
顺便掉落一个小剧场(1):
陛下和上将走在路上。
上将低头偷偷瞧着小陛下。
陛下一心一意盯着路边的甜品店看。
上将忽然动手,从背后把小陛下拦腰抱起!
陛下:!(大惊)(羞耻脸红)(双脚腾空扑腾扑腾!)
(摄像机:XD)
第38章 三日
陛下紧闭着眼, 弯弯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他的双唇轻启,低而急促地喘着气。
翅膀的一角偷偷地从被子里露出,看起来有些难受地向着少年身体的方向蜷缩弯去。
克莱门特当即想到了上次户外过夜时,格洛尔睡到中途也有过一小段时间像是做了噩梦。
他不由得皱紧眉毛。
这才过了多久而已, 难道陛下经常做噩梦?
不过他记得当时……
对了, 当他把陛下抱住的时候, 陛下好像就没再表现出难受的表情了。那……
克莱门特忽然扭头将目光投到了艾萨克身上。
“艾萨克,你……先出去看看他们的药熬好了没有。”
艾萨克:……?
*
格洛尔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天色微醺,像是喝了酒的醉汉一样懵橙懵橙的, 光线射入房中, 平白给这空气里都加了一层醉意。
格洛尔的视野很是模糊,暖橙入眼, 更是让他一下连人景都分不出来。
朦胧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 格洛尔努力地回忆着,记忆却在他向克莱门特生了气、独自回到房间之后就变得零散起来。
他好像发了烧?嗯……是的,现在身上这种滚烫的感觉他可太熟悉了。
忽然,余光中一个影子动了一下,高大的身影直立起来,向他一步步靠近。
是……克莱门特?
果然, 就算是刻意锁了门, 也挡不住他进来。
格洛尔无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陛下, 想喝水吗?”
熟悉的男人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
装睡失败,格洛尔只好睁开眼睛。
上将将他从被铺里扶坐起来, 端着水杯到了他的面前。
这时格洛尔才发现, 房间里除了克莱门特之外, 艾萨克同样也在房间里。
“陛下!”艾萨克见到他醒来很高兴, 连忙快步走到床前。
格洛尔应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他的目光落在水杯上,对于克莱门特的问题却没有回答。
“你是怎么进来的,克莱门特?”他忽然问。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滞涩。
艾萨克走到一半,就有些惴惴不安地停下了脚步。
克莱门特垂眸凝望着他,说:“从窗户进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