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利安哄着向小陛下道歉,将他带回了房间,为他换上睡衣,压好被子。
“行了,陛下,睡一觉我们一起把这事忘了。明天起来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格洛尔藏到被子里,小声嘟囔:“你怎么还在把我当小孩哄,塞利安。”
“我没有,陛下,请您别污蔑我。”塞利安温和笑道。
这时,塞利安的口袋中微微震动。
“嗯?”他拿出仪板看了一眼。只见他眉毛挑起,说,“稍等,陛下,好像有您的礼物。”
“礼物?”
格洛尔探出了头,原本以困倦为名耷拉着的眼皮,这会儿完全睁得大大的:“什么礼物,在哪儿?”
塞利安好笑地看他一眼,起身走到门口,从侍卫手上接过了什么东西,很快走回床边。
“诺,您的礼物。来自西部。”塞利安微笑。
熟悉的信封带着米斯塔拉特有的风沙味道扑面而来,格洛尔有些发怔地伸出手,从伯爵的手上接过信件。
除此之外,伯爵的白色手套上,还捧着一个绣金的小锦囊。
“不得不说,陛下,上将在您身上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
塞利安将格洛尔扶了起来,重新打开房间的灯。
格洛尔缓缓抚过信件的边缘,动作轻柔地将其启封。他的神情间带着一些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期待。
“可是,塞利安……明明克莱门特七个小时之前才刚刚离开帝都。”
“或许克莱门特上将等不及了呢,”塞利安耸肩,“锦囊给您放哪儿?”
“枕头右边,谢谢。”
格洛尔打开了信件。落入眼中的,没有意外是克莱门特那几乎狂放却意外收敛的字体——字,是正的,但要论起笔锋细节,却处处藏着狂放的影子。
“格洛尔陛下亲启:
晚上好,陛下,这个时间您应该已经躺在床上了吧。请原谅我在返程之日就向您寄信,因为我确实有些迫不及待了——您答应过我,会给我回信的。
我已经抵达了米斯塔拉,就在四个小时之前。这儿今天下起了雪,气候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燥。虽然之前向您抱怨过帝都太潮,但相比起来果然还是那儿居住起来更加舒服。今天的雪很大,明明没到深冬,这积雪却几乎可以淹过靴底了。今天时间太紧,没有办法给您准备其他的小礼物,便给您封存一朵帝国历1427年的米斯塔拉的雪花吧,下次见面如果您的身体能好些,我们就一起出门堆个雪人怎么样?我猜您会喜欢的……“
整封信不算长,但也写了整整两张纸。
克莱门特用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絮絮叨叨地向他说着一些生活琐事,讲上一两件最近见到或听到的有趣故事,再嘱咐他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格洛尔忘记了自己刚刚才跟塞利安说过自己感觉困倦的事情,他十分沉浸地一字一句阅读着信件。恍然间,他像是见到了这位个子高大、身姿挺拔的年轻上将。
对方就像是坐在他的身边,搂着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头顶,用鼻尖轻轻摩挲着挠着他的小鹿角,不紧不慢地用那微沉又带点沙哑的磁性声音向他讲述着故事。
格洛尔向来都是敏感而聪明的。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深深情意浓郁得聚成了一条溪流,蜿蜿蜒蜒地从他的心间淌淌流过。
他是感觉得到的。
那双幽深而危险的墨绿色眸子每当看向他的时候,都会变得柔软而明亮起来。其中的爱慕与欢喜意味,隔着再远的距离都能灼得他心尖发烫。
……啊,该让他再多留两天的。
少年帝王的目光停留在信件末尾,手指无意识地在最后一行话语上轻轻摩挲着。
直到纸笔忽然从视野边缘闯入眼前,格洛尔才忽然回过了神。
塞利安温和微笑地注视着他,如同先前每一次来信时那样问道:“您要回信吗?”
回信吗?
……他答应过的。
克莱门特也在期待。
格洛尔犹豫了下,说:“嗯。”
塞利安随手从边上拉来一张桌子,好让陛下不必下床也能够回信。
格洛尔左手执笔,盯着空白的信纸,一时有些下不了笔。
塞利安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不安,温和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不用这么紧张,陛下,不论您在信上写了什么,我相信克莱门特上将一定都是非常期待的。”
“你确定?”陛下笑了一声,心情也确实放松了一些。他思酌片刻,终于落下了第一笔。
他写得不快,但落笔非常顺。
这是他在收到克莱门特那么多信件与礼物之后,第一次进行回复。想了想,又让塞利安从他的收藏里面挑了一只小小的镯子——材质当然是极其珍贵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花纹是他小时候午休睡不着觉自己刻的。
歪歪扭扭,但也算是有些收藏的意义。
塞利安见到陛下选择的礼物吓了一跳:“您要送上将手镯?”
格洛尔向来都是被人赠送礼物的那个,很少有亲自回赠的时候,有需要的时候,都是由塞利安与后勤团队代为拟列礼物列表,再以他之名赠予各路大臣和贵族。具体究竟送了什么,格洛尔大多时候都是不清楚的。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有什么送礼的经验。
他对于塞利安的态度表示疑惑:“克莱门特会不喜欢吗?”
他烦恼地看着打算装进信封里的小镯子,说:“可是我还挺喜欢它的。”
塞利安:“……”
塞利安欲言又止:“这手镯的尺寸并不合适上将,陛下。”
格洛尔疑惑:“我并没有让上将戴手镯的意思,这只是个收藏品。”
收藏品。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塞利安悄自松了口气,总算将脑海中刚刚脑补出来的克莱门特上将戴手镯的古怪画面挥散开来。
他说:“那请您随意,我相信不论是什么礼物,克莱门特上将一定都不会拒绝的。”
陛下当即弯了弯眼,细心地将镯子放进信封。镯子有点重,这对陛下来说有些困难,不过他拒绝了塞利安的帮忙请求,坚持着自己将它塞了进去。
当夜,来自王宫的第一封回信很快从帝都飞出,向着米斯塔拉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召唤
有了第一封回信之后, 格洛尔与克莱门特之间的书信往来一下就像被打开了匣子一样,变得十分频繁。
米斯塔拉负责信件寄收的天使之眼甚至养成了一个习惯,在他偶尔需要给汽车加油的日子里,他都会顺路往镇西军的军营跑上一趟, 问问那一军统领有没有信件礼物需要让自己一起带走的。
这一来二去的, 统领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进展他不知道, 但他和那将军倒是发展成了下班时候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关系。
相比之下,帝都的天使之眼工作就要繁忙多了。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探究这些信件的去向。
原因无他,今年开始, 帝国各大部门的人事变动变得“稍稍”有一些频繁了。
而人事每一次变动之前, 他们都需要从体系之外的路子对职位产生了变化的重要贵族或大臣、军官进行详细的私下摸底。
他们的工作因此繁忙起来。
“看这变动,是上边之前说的改革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吧?唉, 没办法, 这事陛下可上心了,大家这段时间就都加加班吧,奖金管够!”
就在这样的忙碌中,天气渐渐变得寒冷了起来。
克莱门特离开帝都后没过两天,帝都就迎来了一阵寒潮,气温直接降到了零度以下。
刚刚生过病的陛下不可避免地又躺回了床上。
陛下生病往往并不需要多么明确的诱因, 常常是某天醒来一睁眼就发现额头滚烫, 又或者是睡觉睡着睡着忽然惊醒,打碎床头的玻璃杯后被人发现面色红得不正常。
这在往年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不过今年相比起来, 陛下生病的频率明显高了许多。
陛下的体重也一直在掉。
他本就已经十分瘦弱,十九岁的生日过后, 体重竟然又掉了五斤, 怎么补都补不起来, 这让塞利安眉间的愁色越来越重。
“陛下, 今天这碗粥您必须得喝下去。不然您这体重可就要掉到九十以下了。”
塞利安伯爵端着碗,一手捞着小陛下,唉声叹气地说道。
陛下当然不可能挣扎过伯爵。
他的双臂被塞利安卡在了半空,努力够了半天都够不着被子,更不用说往被窝里钻。
他呜地一声,很是震惊:“可我刚才明明已经喝完一碗了,塞利安!”
“您可别装作没看出来,今天的碗比起平时小上一圈呢。这么小只的碗,只吃一碗哪里够呀。”
塞利安无情地将他架了起来,舀了一勺送到嘴边:“除非您肠胃不舒服,或者实在没食欲——但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得请艾萨克医生过来给您瞧瞧了。”
“可你尝尝这粥的味道,它是苦的!”陛下瞪大了眼睛控诉道。
“它和喝药用的不是同一个碗,陛下,别找借口。”塞利安耐心而温和地说道。
陛下呜呜唧唧地表示抗拒,但他怎么也躲不过塞利安的喂勺,努力抵抗了十分钟后,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他安安静静地敛下眼喝完了粥,长舒一口气,闭眼靠在了床头。
塞利安终于完成了阶段性目标,也松了口气,微笑地伸手摸了摸陛下的脑袋,温声哄道:“休息一下,睡一下吧,陛下。”
“它真的好苦,塞利安,”陛下委屈地说,“我喝完了粥,你不给我奖励一颗糖吗?”
“您前两天吃糖之后拉了肚子。”塞利安委婉地拒绝道。
“那、那也没有蛋糕了?”陛下颤声问。
伯爵认真地说:“等您身体好些再说,陛下。至少要等您吃白粥之外的东西不会再肚子痛之后。”
陛下耷拉下了小脑袋,连带着小翅膀也失去了光泽地趴在背后。
“那……那……那饭后散步呢?”
伯爵长长叹了口气:“您要是实在想的话,现在我扶您在房间里散个步?”
陛下委屈地躺进了被窝里,气鼓鼓地用被子把脑袋蒙住。
“那我要去梦里散步了。午安塞利安,你快走开!”
塞利安被陛下佯怒的小表情给逗得失笑一声,因为陛下身体问题而成天皱着的眉毛终于有了一丝松缓。
——至少陛下精神不错。不是吗?
*
米斯塔拉的冬天是非常冷的,即使现在距离深冬还有一段时间,天气也与零度隔着十多度的距离。
皑皑白雪铺满整片大地,走在街上的人们无一不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将自己完全裹在衣物之中。
偏僻的山谷之间,矗立着一座军事基地。
操场上士兵们全都穿起了厚重的军装,在簌簌寒风中努力进行着训练。这会儿时间已经接近晚饭时刻,这意味着一段训练即将结束,士兵们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偷偷露出了几分期待。
基地内部,军事会议室里,一场工作会议刚刚结束。众人纷纷离去工作,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多尔塔将会议记录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在光脑中保存好后,松懈般地靠到椅背上,抱怨般地嘟囔道:“呼——将军,自从天羽节后你从帝都回来,我们的加班就没断过。这都多少天了!”
“少给我废话,这次改革陛下看得重,我不希望我们输给其余任何一支军队。”上将一把将文件拍在桌上,淡声说。
“好的,好的,我明白。”多尔塔哀嚎一声。
克莱门特这样说着,私人仪板上点开的却是一封非公务邮件。是里斯蒙德发来的,上面告诉他,欧斯特在多利安获得的技术对医疗部而言没什么作用,技术上还是卡着瓶颈。
瓶颈……克莱门特烦躁地按了下眉心。
忽然,克莱门特手边出现了一条淡淡的浅蓝色晶能丝线,慢吞吞地萦绕住了他的指尖。
克莱门特神情一顿,目光从文件上挪开,移到了浅蓝色的晶能上,嘴角勾起了一抹细小的弧度。
“嗯?这是什么?”多尔塔注意到了晶能的出现,好奇地探过头去,想要伸手尝试摸摸。
却见上将毫不留情地抽开手,将浅蓝色晶能绕着的手指放到了另一只手心中。
克莱门特瞥他一眼:“陛下的召唤。和你没关系,别碰。”
多尔塔:“?”
“陛下的召唤?”副手疑惑。
克莱门特哼笑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任凭自己的副手猜得抓心挠肺。
赠送项链的时候,他跟陛下说的是只要捏它三下,自己就会收到消息,感应到他的呼唤。但克莱门特没有说的是,就算项链只被捏了一下,他其实也是能够感应到的。所以,它的出现意味着——
陛下想他了。
克莱门特手肘搭在椅背上,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大雪纷飞,遮了枝头。
他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
“今晚不加班了。补你的觉去,明早继续。”
他随手抓起手旁的外套。外套在半空中扬起画了一个优美的曲线,准准地落到了他的肩头。
多尔塔一怔:“您要出去吗,将军?”
“是的。今晚如果有什么紧急军情,直接打我的电话。”克莱门特扬了扬仪板。
“等、等等啊将军,您要去哪儿?需要我跟着一起吗,需要我准备什么东西吗?”尚未反应过来的副手下意识地履行起自己的工作义务,他连忙将光脑一抱,小跑着跟上了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