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治军多年,向来赏罚分明,教育凌战野也是一样,调皮了打,进步了便赏,凌战野幼时为了讨要玩具,没少下苦功夫练功。
凌战野表情谦卑,“若非父王抵御那率重兵攻城的耶律狐数日,孩儿也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啧,”镇北王吹了吹胡子,看他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你小子别和我来这一套,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凌战野失笑,“这倒没有,只是孩儿有一事对不住父王,希望借此得父王原谅……”
镇北王满脸警惕,“你又摔了你母亲留给我的哪个花瓶?!”
凌战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约莫比这个要严重些……”
镇北王吹胡子瞪眼,“还要严重?你个臭小子到底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镇北王看了看凌战野假装乖顺的表情,小声试探道,“难不成……你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凌战野表情大变,“父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你怎可这般毁孩儿清誉?谁知道夫人在我军中有没有眼线?这话传到他耳里可怎么了得!”他边说还边用眼睛瞥凌海,大有叛徒就在眼前的意思。
凌海眼观鼻鼻观天。
镇北王也觉不妥,摇了摇头,“说吧,只要不是这两件,你老子我兴许不会打断你的狗……”
“这可是你说的,夫人他不是九殿下他是南疆战神顾出云。”凌战野一口气说完就捂住了耳朵,警惕的看着老王爷。
镇北王没有怒吼,他表情空白一片,“什,什么?”
“孩儿知道你听到了,”凌战野蹦远了两步,怕腿遭殃,他嫌弃道,“父王别装了。”
镇北王一阵气血上涌,“顾出云?!”
凌战野一溜烟跑了,“孩儿已经馊了先行去沐浴更衣了,那耶律狐此次必然暴怒,决战之日就在眼前,父王还是先留着孩儿的腿吧!”
镇北王终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气了个倒仰,“你个小狗崽子给我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战野好似嫌刺激不够大,远远朝他挥了挥手,“父王若不想要这儿媳只怕损失大了,夫人肚里有孩儿了!”
第53章 怎敢小觑
“你说什么?”镇北王努力想绷着脸,到底破了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着又觉得有些丢面儿,摸着胡子装模作样的质问,“几个月了?……咳,我就说你个小兔崽子!怎么不早和你老子说!”
凌战野冲他比了三根手指,“再有七月,父王便准备抱孙子吧!”
镇北王戎马一生,威严惯了,平常不怎么爱笑,这会却满目温柔,脸上褶子都平坦了,依稀可见往日俊朗模样。
他看着凌战野的背影喃喃自语,“孙女也好!有几分像你娘就更好了……小女娃多乖!不像你个臭小子,尽惹老子生气了!”
镇北王心情舒畅,一整日都乐呵呵的,连骂人时都带着三分散不去的笑意,背过身就又笑开了。
一日下来,军中人人都被明里暗里炫耀过了数次,只有宋老将军率军押送辎重刚刚回城一无所知,自己送到了他面前。
镇北王眼前一亮,立刻把人逮住,“咳,我说老宋啊,你看那树上是不是要结果了?”
宋老将军一脸茫然,“冬日结甚么果?”
镇北王恨铁不成钢,他眼珠转了转,活灵活现的样子和凌战野一模一样,“老宋啊,你说秋日出生的孩子起个什么名好?”
“秋日生的?”宋老将军莫名其妙,“哪家父母这么糟心?这过了大半年了,怎才想着起名?还劳累王爷?”
“老宋啊,你不行。”镇北王一脸朽木不可雕的嫌弃,摆摆手继续想辙,“你看……”
宋老将军也是个暴脾气,他风尘仆仆回来,水没来得及喝一口被他拉住乱七八糟说了一大通,临了还得了这么个评价,立刻炸了,冲上去就要和镇北王干架。
“老凌你说谁不行呢?”
镇北王看他张牙舞爪的,想着自己都是要当爷爷的人了,不能和这老不修计较,不然叫孙女知道了笑话,摸了摸鼻子,灰溜溜要走。
宋老将军冲上去就要锁喉,镇北王灵巧的闪避开,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招。
“报!耶律狐率军来攻城了!”
镇北王和宋老将军动作同时一顿,镇北王脸上嬉闹神色收了个干净,一双眼睛满盛威严与战意。
他顷刻间整装待发,气势磅礴,看了眼江城方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来的好啊!”
江城。
顾出云在菩提寺门口站了片刻,听着里面传出的阵阵哀嚎,脸色严峻,拿帕子掩着口鼻便要进去。
“夫人!三思啊!”赵泽安一脸不赞同的拦住了他,“这病来的蹊跷,一下子病了这么多人,极有可能是瘟疫!你怀着身子,哪怕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孩子想想!”
顾出云摆摆手,“没甚好想的!镇北王是东北三镇的王,体察明情,关怀百姓,我镇北王府责无旁贷!现下父王与战野在前线杀敌,家里便该由我顾着!我肚子里的既是镇北王府的小主子,更不会胆怯半分!”
赵泽安还是不同意,“夫人,让我代你进去!宋暮已经在研配解药了,等到解药研制出来,你再亲自进去不迟!”
顾出云挥开他的胳膊,侧身一避,灵巧的推开了寺门,神色复杂道,“泽安,你小看我了,我本也不是躲在谁背后的。”
第54章 大将风度
这次疫情着实来势汹汹,顾出云前两日实在吐的出不了门,他便日日派人盯着。虽早已料想情况不好,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短短几日竟已严峻至此。
菩提寺里说一句哀鸿遍野也不为过,四处躺的皆是病人,一碗又一碗药汤灌进去又吐出来,发病症状除了高热外还不尽相同,有的身上大片大片的溃烂,有的起了疹子,有的甚至坏了肚子便的身下脏污一片。
赵泽安矜矜业业跟在他背后,替他挡着来往冲撞,“所幸夫人当机立断,将所有病人早早集中了起来。只是每日依旧有新增的,只怕是早已染上这才发作!看来这病还有一段潜伏期,也不知现下究竟多少人身上带着病灶……”
顾出云拧眉不解,“不是早叫不要出门自行在家呆着?”
赵泽安无奈的摇头,“忠言逆耳,祸事没到自己身上,便总有各种不得已,怎有人肯乖乖听劝?总是防了这头漏了那头的。”赵泽安这段时间也着实是操劳过度,顾了府里顾病人,实在分不出多余心力。
“我派人在城中各处张贴了告示,只是总还有偷偷摸摸开门迎客走街串巷的……”
顾出云在军中呆惯了,一向是令行禁止,还真没想到会这样,他微微侧头思考了一会儿,“你现下立刻去下令江城守备军,必须死守城门不许进出!然后让凌山带队巡城,不许商铺开门百姓出行!所有人除了进食必须立刻带上面罩,哪怕在家中也不许取下!所有冲撞之处,皆以这三点为准绳。”
顾出云看了眼身后,这里照顾病人的都已久未合眼了,“人手还是不够,要轮班照料,”顾出云也提了药桶,走近一个病人给他喂药,“从军中挑一百身强体壮的尉官以上将士前来照顾病人制作面罩,另外把城里所有大夫集中起来!”
“告诉百姓们,镇北王府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将城中守军全都集结起来,分为十人一小队,每条街巷都要有人负责看管!老弱病残孕兼顾,每日配送米粮与面罩,直至疫情结束!有发病者立刻送来菩提寺!”
“若有强行违令者!投机取巧者!贪墨营私者!”顾出云顿了一下,“视情况执杖刑!多次违令者,斩立决!”
赵泽安心神一震,被他身上瞬间显露的血腥味所震,想开口劝句什么,又立刻明白只有这样才有效用,不杀鸡,焉儆猴?
“是!”
“所有情况全部由十三影纪录在案每日给我过目,你们都去帮忙,不必跟着我!”
影卫们不敢迟疑,立刻从各处现身道,“是。”
众人脸上都蒙着特制的纱布面罩挡住口鼻,赵泽安还是看清了顾出云神色。他这一瞬间突然豁然,明白了顾出云年纪轻轻之所以能名震南疆,与西北岳关山,东北凌玄锴并称当代三大名将的原因。
“我这就去!夫人……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顾出云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比谁都看重小家伙。”
第55章 故人来访
这是三月初八,这一日开始的整整两个月,是江城所有人一生的噩梦,也是从这一日开始,镇北王世子妃之名逐渐响彻江城。
新增病人越来越多,从几十个已经到了上百个,包括菩提寺里的和尚,将士,大夫接二连三的被感染,菩提寺前院里已快住容纳不下了。
每天也有很多人死去,顾出云下令将尸首全部火化,不容置喙。但每烧一个,顾出云都会亲自记录下一个名字。
整个菩提寺上下近千人,每个人的心都吊在喉咙口里。
这日顾出云又是忙碌了一天,还同宋暮一起看了会儿配方,肚里的孩子居然难得懂事,没有闹他。
宋暮就在菩提寺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已经连续熬了快半月,其余上了年纪的大夫都熬不住了,所幸他年轻底子又好。每改善一次配方,便立刻让人熬出来喂病人尝试,却依旧对疫情的来势汹汹无计可施。
顾出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休息一会儿。”
宋暮表情很倔,脸上残存的几分稚气也在这短短数日里褪了个干净,“不用,我不累。”
顾出云语气强硬,“等你累垮了,这满城人真就只能活活等死了。”
宋暮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顾出云表情还是咽了下去,“那好吧。”
顾出云点点头,态度又软化下来,“醒来继续,不必灰心。”
“大人!城外有两个姑娘叫门!”一个将士骑马找到赵泽安,神情仓促,“她们说是医者,可以进城来帮忙!”
“姑娘?”赵泽安摆了摆手,“告诉她们现下江城危急,情况特殊,让她们先回去吧。”连宋暮都束手无策,赵泽安不愿更多人白白置于危险。
“是。”将士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想了想还是举起一块牌子,“她让我把这个给大人过目。”
赵泽安接过看了一眼,只是一块普通木牌,但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篆体字,那字赵泽安绝不会认错,是凌。
“怎不早说!”赵泽安表情大变,随即笑了两声,跨上马亲自往城门奔去。
“大人?”
赵泽安摆摆手,“去告诉宋暮,说他师妹来了!问他要不要放人进来。”
他记得宋暮曾说过他的小师妹天资聪颖比他更甚,且以前还救过凌战野一命,小丫头说不定真有办法解江城之急!
“大人!”
赵泽安登上城墙,就看到确实有两人正骑马等下城外。
他回忆了片刻宋暮以前唠叨的话,扬声问道,“城下可是余姑娘?”
两个女子抬头,两人皆带着头纱与面罩,可隐约看到面容,她俩年纪差不多大,约莫十七八岁,左边那个穿鹅黄衣裳的开口,“我是余芯。听闻江城危急特地赶来,烦请大人让我进城,我与师兄商讨一番或有办法解了疫情。”
赵泽安点头,“我已派人去向你师兄传话了。”他看向右边那个一身素白衣裳的女子,“敢问姑娘是?”
那女子与他对视片刻,掀开挡在面前的头纱,表情楚楚,“赵大哥,是我啊。”
第56章 婚约既定
女子五官很美,只是侧脸有一道狭长的疤,横贯在脸上,破坏了美感,还增了几分可怖。
赵泽安看了她片刻,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华妹妹!”
华怜双眼含泪,“是我。”
“我听闻你与伯父皆……你怎会……”华怜是镇北王为赵泽安指腹为婚订下的妻子,只是几年前华怜同父亲出游,遭遇了山洪,尽皆丧了性命。
赵泽安当时出门在外,回来很是伤心难过了一阵,他对华怜虽无男女之情,但有兄妹之宜。
华怜试了试泪,“当年我侥幸得好心人相救,也是我命大,”她神色黯然,有几分自嘲,“虽瘸了腿毁了容,却留下了一条命在。”她看了一眼身侧的余芯,“是余姑娘前些日子偶然于我现今住的村中借宿,认出了我,将我带来江城寻你!赵大哥,你,你该不会嫌我……”
“莫要胡言乱语!”赵泽安心下怜惜,又说不出口,只叹道,“都是我不好,叫你受苦了!”他看着华怜,“但华妹妹,现下江城危急,余姑娘是医者或可进城,你确是不行的!你且先回家去……待疫情了结,若我还留了一条命在,定去寻你!”
华怜眼泪立刻掉了一长串,捂着嘴直摇头,哭的不能自己。
还是余芯替她开口,“她回不去。她回去就会被那村人强逼着嫁给村长的儿子,那人智力有些问题。”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定要把人带在身边。
余芯见惯了生死,说起别人际遇来语气也甚为平淡。赵泽安却听的难受不已,他看着华怜,心下隐痛,从前千娇百媚的女儿,被挫磨成了这幅样子,“华妹妹……”
华怜观他神色,不知误会了什么,突然呛然一笑,反手就把匕首抵在自己喉间。
“华妹妹!不要!”
华怜表情伤心欲绝,神色间已显疯癫,“你果然是嫌我!我就该早早死了!也不会叫你看到我如今这幅丑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