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安吓了一跳,赶忙出声阻止,“莫说傻话了!华怜!你我自幼指腹为婚,我怎会嫌你!”
华怜看着他,赵泽安神色坚定,不似作假,华怜眼中升起一抹希冀,怯懦问道,“那赵大哥还愿娶我吗?”
“这……”
华怜闭上了眼,脖子上顷刻之间已有了一道红线。
赵泽安叹了口气,“自然!”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赵泽安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双眼睛,也是这么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他“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那是谁?
赵泽安顾不得那么多,赶忙阻止华怜,“华妹妹快放下匕首!你放心,待疫情了结,我若没死,定当践约!”
华容却没立刻放下匕首,依依的看着他,“那便让我进城!你既已答应娶我,我自当与你生死与共。”
这时传信的将士也已回来了,他喘了口气,不敢耽搁,压低声音同赵泽安说,“宋少爷说速请余芯姑娘进城!”
赵泽安深吸了一口气,“开城门!”
“大人,这……”
赵泽安抬手阻止了他,“我自会去夫人那儿领罚。”
第57章 疫情根源
余芯虽是宋暮师妹,年纪却比宋暮大上一些,她进城便直奔菩提寺,顾不上和宋暮叙旧,先去查看了病人情况。
“果然……”
宋暮眼神一沉,打断了她,“师妹!”
余芯心领神会的抿了抿唇,扫视了面前众多大夫一圈,“三十年前的京都瘟疫,我与师兄未曾出生,了解不多,但……”她穿着打扮素淡,开口却自带几分威仪,“想必诸位尚且记得几分?”
上了年纪的几位连忙点头,吴大夫开口道,“自然自然,老夫那时便在京都!那场瘟疫持续了半年之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万余人染病!老夫当年才疏学浅却也看护了几个病人……”
他摸了摸胡子,神色若有所思,“姑娘这么一说,咱们江城疫情确与那场瘟疫有些相似之处!只是那京都瘟疫乃是官沟失修浸死了大量禽类染上人的,咱们江城却没有这事端……”
李大夫是御医出身,对这事儿也记忆犹新,“症状也不尽相同!当年京都病人一旦染上尽皆立刻高热不退,江城却没有,有些甚至过好几日才有些症状……”
几人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儿,余芯不置可否,开口打断他们,“不知诸位可还记得京都瘟疫的方子?”
李大夫思索了片刻,“约莫记得七八分,只是这不见得有用啊!”
余芯抬手,语气有几分不近人情,“难道诸位有其他头绪?”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就觉得自己不及宋暮,颇有廉颇老矣之感,现下又被一个小辈姑娘家这么说,都有几分尴尬。有几个耿直的更是直接变了脸色,“你!”
顾出云轻咳了几声,站起来面对众人鞠了一躬,神色端肃,“诸位悬壶济世半生,眼下本该安度晚年,却依旧能将将生死置之度外!国有战,召必回,晚辈佩服!只是现下大家都无头绪,余姑娘想必有她的道理,诸位何不尝试一番?”
众人被他说的动容,本就是危急时刻,大家心里都悬着,最听不得这话,立刻道,“是是是!自当尽力!”
“应该的!应该的!”
顾出云点头,“诸位辛苦!待疫情结束,我定与父王和夫君商量,将诸位之名载入地方志里!”
几个大夫立刻红了眼眶,他们本觉得自己不当大用,没想到能得世子妃如此看重,“定当鞠躬尽瘁!”
李大夫擦了把眼睛,一挥手,“咱们这就去!老吴!咱俩商量商量……”
宋暮跟着顾出云到了偏房,扶他坐下,“这疫情来的蹊跷,我开始便有所猜测,但一直不敢确定,但师妹医术比我更胜三分,只怕的确……”宋暮叹了口气,“乃是人为!”
“什么?”顾出云起身时踉跄了一下,竟一下没站稳摔了下去,宋暮大惊失色,赶忙把人扶住,“夫人!”
宋暮摸到顾出云手腕脸色巨变,手竟然抖了起来,“夫,夫人……”
“夫人!我收到消息,世子要回来了!”赵泽安正巧进门,满脸喜色一瞬褪了个干净,他与宋暮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山雨欲来。
第58章 感染瘟疫
顾出云一瞬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是多么诧异,有种早该如此的应验感,他日日与病人们同吃同住,如今自己身体又弱,染上瘟疫实在不足为奇。
顾出云一把握住了赵泽安的手,眼神沉厉,“不许世子进城!”
赵泽安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看着宋暮,勉强笑了一下,“假的!是假的对不对?你们俩联合起来骗我的?”
宋裕宴。暮避开了他的视线,他扶着顾出云靠在塌上,短短数日,他侧脸竟已棱角分明,一眼看去与他已然成家立业的兄长无异了。
宋暮说,“我会找出方子,我一定会找出方子。”
“假的,都是假的,”赵泽安眼前一黑,颠三倒四的喃喃自语,“至今还一个都没有治愈,他还怀着孩子,怎么会……”
宋暮仿佛也失了智,他一把扯住了赵泽安的衣领子,瞪着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会找出方子!”
“方子!方子!说的容易!”赵泽安双眼猩红一片,和他对吼,“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让我染上啊!让我替他……”
顾出云实在看不下去,摆了摆手,“你俩镇定点儿吧!我这还没死!”
赵泽安心中大为悲怆,“夫人!胡说什么?!”
顾出云竟还笑了下,“嗯,”他手抚在腹上,除了最初那一瞬,再不见任何软弱,眼中含着包容,“那你又胡说什么?”
赵泽安勉强找回神智,他连退了两步,死死的摁着额角,“是!夫人定不会有事。”他看了眼宋暮,对他行了一礼,“泽安失礼,对不住了!”
宋暮摆摆手,神色一片悲戚,“泽安哥,我懂。”
顾出云精神不济,勉强靠在床头吩咐了几件事下去。
“……疫情不论是否人为,当务之急都是先配出方子,但切记保留一切证据,万不可疏忽大意!”
赵泽安不忍他劳神,“夫人放心吧,有我一日,江城便不会乱。”
顾出云自是信他的,只有一件事,不得不亲自安排妥当,“泽安,眼下情势不明,疫情日益加剧,我又……你切记传信给世子,让他一定延迟回程!若当真防不住了……”他闭了闭眼,“那也要把这瘟疫死死挡在江城之内!明白吗?”
他若守不住江城,便甘愿给它陪葬,却绝不能容凌战野有半分危险,说他自私也好,冷漠也罢,凌战野是他最后的底线。
赵泽安明白,甚至对顾出云的苦处感同身受,便更不能让他失望。他拳头紧紧攒着,一咬牙,“是!我这就去!”
顾出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等等!”他抿了抿唇,“切记瞒住世子,若瞒不住了,不论用何手段,都要将人拦在江城之外!”
凌战野之心机手腕,瞒着他并非易事,万不得已之时,采取一些特殊方法也无不可。待到一切平息,若自己……
“那时一切已成定局,他至多伤心一阵,过个三年五载,便也忘了。”
顾出云从怀中掏出了当日凌战野寄回的那封家书,他来菩提寺时行色匆忙,偏偏没把它给落下。
“是,是!”赵泽安不忍再看,沉重的点头,拉着宋暮大步走了出去。
第59章 密信王爷
当日与耶律狐决战,凌家军大获全胜,镇北王与耶律狐交手百招,将他斩于马下,但也受了点伤,再加之边境布防花了些时间,拖住了凌战野的步子。
待他着手回家,已是四月中旬了。
路边茶寮,黑衣男子风尘仆仆将剑放下,“小二,来一壶茶。”
“来嘞!客官稍等片刻!”
这桌上先前已坐了两人,出门在外不讲究那许多,对他点了个头全当招呼了。
黑子男子面容冷峻,喝了碗茶后突然开口,“先前听二位似乎是在讨论江城?”
络腮胡子大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和他们说话,“是啊!怎么?兄弟这是往江城去?”
黑衣男子点头,“寻亲。”
络腮胡大汉摆摆手,“兄弟莫急着去了,江城封城了!说是城中有一大盗!逮了这许多日也没逮着!”
黑衣男子若有所思,“是吗?”
络腮胡指指自己与身边那人,“我们便是从江城外过来的,等了三日也不教进!通行证也没用……”
他身旁那矮个儿压低声音,“怯,我听说是城里有人得了怪病……”
络腮胡子慌忙看了看黑衣男子,瞪他一眼,“胡说什么?!”
矮个儿也自知失言,尴尬的笑了笑,“怯,看我这嘴惯爱胡说八道哈哈……”
黑衣男子恍若未闻,遥遥冲他二人一举茶碗,“多谢!”
待络腮胡子和矮个儿再看,黑衣男子已留下一颗碎银,扭头看了眼江城方向,策马飞奔而去了。
东北三城,成三足鼎立之势盘踞东北,每城又下辖数十州府。辽城在西南方与中原接壤;江城处正东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便,乃是东北主城,最为繁华;乾城在西北,边境前线军营便在乾城最北的雪峰县内。
雪峰县主帅府,镇北王放飞了信鸽,展开手里的纸条,“倒是忘了传信告诉安……出云!他怕是惦记着阿野……”
“王爷?”宋老将军看他本还说笑,脸色突然沉了下去,“出了何事?”
镇北王伤了腿,这时却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门帘,“速速传信世子!……”
宋老将军捡起掉在地上的信纸,只见上书“江城瘟疫,世子莫归”八字,瞠目结舌,“这……”
镇北王掷地有声道,“命他快马加鞭赶往江城!儿媳与孙儿若有恙,便叫他提头来见!”
宋老将军一把握住镇北王胳膊,“王爷!这!”
镇北王脸色冷凝,“我凌家,没有那贪生怕死,置妻儿于不顾之辈!”
宋老将军叹息,“世子妃密信给你,便是望你拦着世子……”
又灌下一碗汤药,顾出云浑身已是冷汗淋漓,他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强撑着戴上面纱推开了房门,“何事?”
“殿下!”一个和尚看见他,连忙过来搀扶,他眼中充满悲悯情怀,摇了摇头,“是有位施主想不开……”
顾出云避开和尚,“有劳师傅,我自己走去吧。”
他到前院,便看到一女子正在寻死觅活,她扑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嚎叫,“叫我死了吧!活着也是熬日子!我实在撑不住了!”
第60章 劝解病人
众人面上皆是一片哀嘁之色,这一个多月,菩提寺里来来去去,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天。
有人试图劝说两句,“别……”可张嘴就是满嘴苦涩,又心酸的咽了下去。
顾出云神色未动,他走出廊柱,扬声道,“诸位!”
“世子妃,是世子妃来了!”
“殿下!”
众人扭头看去,顾出云在寺里数日,众人对他从一开始的不信任,戒备,到现在肝胆与共出了三分情义,对他很是信服。
一个瘦的皮包骨的老人抹了把泪,“大伙静静!听殿下说!”
“静静!”
那女子也勉强止住了泪,“殿下!”
顾出云清了清嗓子,他病了有些时日,又怀着身子,情况比许多人更不好,说几句也得撑着。
“五十二日,从第一个病人发病到今天,进菩提寺二千八百七十二人,剩下了六百九十八人。”顾出云嗓音暗哑,还咳了几声,“江城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没熬住的便有各家的亲人朋友,想到此处,众人皆是潸然泪下。
顾出云挡住了咳出的几分血气,目光逐渐沉下来,“但诸位!我们还活着啊!还活着!活着够不容易,只要还有一丝生的希望,为什么要放弃呢?”
那女子痛苦不已,看着顾出云的眼神依然泛着死气儿。
“我们江城是千年古城,江城人自古骁勇,”顾出云向北方极目远眺,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弧度,“况且镇北王,世子,还有咱们各家各户的兄弟都还在前线拼杀!大夫们昼夜不息的研制解药,其中最小的才十八岁!那么多人在守护着我们!我们得活下去啊!”
女子想到了自己新婚不久便上了战场的的丈夫,倒吸了一口凉气,咳的撕心裂肺
顾出云叹了口气,“想想已经安眠于此的那些人,又有多少人是为了我们而死的?为了照顾我们!给我们喂药送饭!给我们洗衣擦身!我们得活着啊,继续活下去!不然有何颜面下去与他们见面呐?”
女子亲眼见着几个和尚倒下,这也是她最重的心结,她不愿连累更多人了……
“但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未来可言啊!我们得活着,带着已亡者的嘱托,守着未亡人的承诺,我们得为他们看一看治愈后的江城!得守护好他们的家啊!”顾出云嘴里一片腥咸,勉强吐出最后一句,轻似叹息,“活下去吧。”
女子终于泄了力,她放开了手里紧攒着的几尺白绫,被人七手八脚的拉住,众人抱成一团,嚎啕大哭。
顾出云终于释然一笑,却也彻底晕了过去。
宋暮灌了好几大碗药才把顾出云的命吊回来,看他睁开眼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