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委委屈屈:“不知道。”
“被麻绳扎一下也能委屈成这样,娇气。”傅云峥轻笑一声:“一边去吧,我来弄。”
余鹤举着手:“那我的手怎么办?”
傅云峥认真道:“给你找个创可贴?”
这是一个创可贴的事吗?
余鹤很不开心地收回手:“电视上不是这么演的。”
“电视上怎么演的?”傅云峥问。
余鹤把指尖含进口中,用牙咬住伤口边缘,挤出伤口里被污染的血。
余鹤说:“主角要是不小心扎了手,另一个主角会把他的手含进嘴里吮血。”
傅云峥很真诚地向余鹤提议:“你真的应该少看些电视,咱俩过日子怎么可能什么都电视里演的那样......还有你看得真的是被扎了手,而不是被毒蛇咬了或者被毒箭射中之类的吗?”
余鹤很笃定:“就是普通的扎手。”
傅云峥非常诧异:“我那个年代看的电视剧,至少还会为吮血情节设计个合理的逻辑链,现在的电视剧都不需要了吗?”
余鹤把手指放到傅云峥嘴边:“不需要,你快点。”
傅云峥笑着摇摇头,张嘴将余鹤的食指含进了口中,他用牙轻轻叼着余鹤手指,舌尖在余鹤指尖一舔。
同时抬眸看向余鹤。
余鹤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麻绳‘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傅云峥的长眸里写满了余鹤读不懂的情绪,余鹤也不需要读懂太多,他只需要知道傅云峥这个眼神是在勾搭他就可以了。
绝对是在撩他。
余鹤手也不疼了,猫爬架也不想搭了,只想回楼上和傅云峥好好讨论一番‘吮血’的电视剧剧情接下来该如何发展才合理。
傅云峥吐出余鹤的手指,拽着余鹤的手走到阳光下,一本正经:“肉里好像扎刺了。”
余鹤:“???”
余鹤大为震惊:“你舔我手指头是用舌头找刺儿呢?”
“不然呢?”傅云峥对着光细细端详余鹤的手:“就是扎刺了,你自己挑出来吧。”
余鹤心说我以为你在撩我,结果你就跟我说这个?
真的是他想多了吗?
余鹤迷迷糊糊地取来医药箱。
麻绳上的毛刺极细极软,镊子夹不出来。
余鹤便又换了根细针去挑,然而左手到底不如右手灵活,余鹤挑了会儿挑,得眼都花了也没挑出来。
他把针递给傅云峥:“你帮我挑吧。”
傅云峥看着余鹤手中的针:“你晕针,我怎么帮你挑。”
余鹤闭上了眼睛:“我不看。”
傅云峥从余鹤手中拿过针,握着余鹤的手低下头,又用舌头舔了舔余鹤食指确定毛刺的位置。
感觉到手指上的濡湿温热,余鹤偷偷睁开了眼。
阳光落在傅云峥发丝上,闪动着细微的光。
针尖特别亮。
通常情况下,看到有人握着针,余鹤就应该头晕了,然而此刻,也许是傅云峥垂眸含着余鹤手指的场景太过温柔,这份灿烂的温柔抵消了针尖的锋芒。
大概是以为余鹤闭着眼看不到,傅云峥脸上的神情很真实,没有丝毫隐藏。
粉红色的舌尖探出些许,落在余鹤食指上。
傅云峥剑眉微蹙,很认真地感受毛刺扎进去的位置和深度,这专注的程度不像是要挑出一根不起眼的毛刺,倒像是准备拔除什么深入骨髓的顽瘴痼疾。
只要是发生在余鹤身上的事情,傅云峥一直都是这样慎重。
余鹤默默地注视着傅云峥,心中的满腔爱意难以遏制,汹涌而出。
直到傅云峥举起针靠近余鹤的手指,余鹤才再次闭上眼。
在做了充足准备的前提前,在亮堂的地方挑出一根刺很容易。
余鹤才闭上眼就听到傅云峥说。
“挑出来了,我看看还有没有。”
傅云峥再一次凑向余鹤的手指,用柔软的舌头检查食指上的刺是否已经完全取出。
余鹤缓缓收回,沉声问:“还有吗?”
傅云峥低头收拾医药箱:“应该没了。”
拇指上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余鹤喉间一紧,谎话张口就来:“还是疼。”
傅云峥皱起眉,拉过余鹤的手在阳光下查看:“哪儿疼?”
余鹤抬起食指,放到傅云峥唇边,犹豫了半秒,受到蛊惑般将手指按在了傅云峥的嘴唇上。
傅云峥不知道余鹤在说谎,又被骗着伸出舌头舔余鹤的手指。
这一次,余鹤感觉全身的血都朝他指尖涌了过去。
余鹤喉结上下滑动,用食指拨弄着傅云峥柔软的舌尖。
傅云峥狐疑地抬起头:“?”
余鹤星眸中燃烧着炽烈明亮的欲望,连日光都无法与之争锋。
傅云峥也是从余鹤这个年岁过来的,他很快读懂了余鹤的眼神。
指甲在敏感的舌头上轻抠,带来一种刺激的痒。
傅云峥吐出余鹤的手指,哑声说:“别玩了。”
余鹤欺身向前,单手扣在傅云峥脑后。
他沉溺于傅云峥舌尖柔软的触感,坚持用拇指摩挲着傅云峥的嘴唇,耐心十足,也不强迫,执着地等待傅云峥回心转意,再一次把他的手指含进去。
傅云峥拗不过余鹤。
无论什么事,只要余鹤足够坚持,总是能成。
傅云峥从来舍不得余鹤失望。
余鹤觉得自己坏透了,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仗着傅云峥对他没有底线地偏纵,欺负傅云峥。
余鹤眼神微暗,将傅云峥按在飘窗边狭窄的台子上,吻了过去。
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内,施展起来非常困难。
傅云峥轻喘着推开余鹤:“回楼上,猫还在。”
余鹤微微侧头,随手把一个小球丟到小野猫身上,把瞪着眼看他俩接吻的猫赶出了猫房。
这回可以办正事儿了。
在余鹤眼中, 傅云峥的一天却有三十六小时甚至更多!
傅云峥是个高能工作狂,工作效率高得可怕,每天上午做的那些事就够余鹤干一天了。
身体彻底恢复后, 傅云峥每天五点起床晨跑,六点半吃早饭,七点听早间财经新闻、看股票、做笔记, 八点出发去上班,在没有应酬的情况下,晚上六点还能抽空去隔壁城市接余鹤放学。
晚饭后还会看书、审合同。
时间紧凑的安排,简直是卷王中的卷王!
这样算下来, 余鹤清醒着和傅云峥相处的时间就只有晚上三个小时!
当然,如果晚上余鹤有工作的话,那他们相处的时间会延长两小时左右,而且这两个小时的相处非常深入。
非常、非常深入。
但令余鹤感到恐怖的是,即便他们深入交流探索到半夜,傅云峥第二天依旧会五点起床并且坚持晨跑。
这太可怕了, 比起傅云峥,每天在床上赖床起不来的余鹤更像是夜里被翻来覆去探索的那个。
“年轻人觉多。”傅云峥坐在电脑前, 如是解释:“我需要的睡眠一直很少,只是之前行动不便, 起来很费事, 才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余鹤揉了揉眼睛, 打了个哈欠:“这就是你把我哄睡着后, 下楼打游戏的理由吗?”
余鹤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半夜醒来,发现傅云峥不见了的原因是傅云峥背着他打游戏。
电脑屏幕上绚烂的色彩映在傅云峥脸上, 傅云峥扶了下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哄你睡着, 你是自己睡着的,而且我也睡了,只是睡醒了。”
余鹤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困得不行,也听不出傅云峥言语中有什么漏洞,这也没什么,反正他清醒的时候也很难听出傅云峥言语中的漏洞。
“你玩吧。”余鹤坐到傅云峥身边,把下巴搭在傅云峥肩膀上看傅云峥打游戏:“你太可怕了傅云峥,你的精神头比我躁狂状态时还足,凌晨三点啊哥。”
“九点到三点,六个小时睡眠足够了。”傅云峥有理有据:“你不是说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是五脏六腑排毒的时间吗?我这个作息又不影响排毒。”
余鹤无言以对,论讲理他是讲不过傅云峥的,只能另辟蹊径:“那也不能大半夜三点打游戏呀,你要愿意玩,我也可以陪你玩,你这偷偷打游戏,我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傅云峥面不改色:“不怪啊,凌晨三点学生都睡觉了,队友的水平更强,这时候打排位效率会更高。”
无论做什么事,傅云峥都功利性都极强,哪怕是沉迷网游也采取高效的沉迷方法。
他玩游戏从不是为打发时间,如果察觉到这局获胜的概率低于30%,他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投降,并且从双方等级、装备、英雄属性等方面进行数据分析,劝说队友一起投降,减少浪费无效时间。
用最少的时间上最高的分,是傅云峥的宗旨。
余鹤半揽着傅云峥:“大资本家熬夜上大分,我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傅云峥目光聚焦在屏幕上:“真的很好玩,一局游戏平均只需要25分钟,但每一次击败对方英雄都能刺激多巴胺的分泌,快乐是持续的。”
余鹤摸了摸傅云峥头发,感慨道:“一看你就是从小不怎么玩游戏的好学生,才会一把年纪沉迷网游,真可怜,玩吧。”
傅云峥斜睨余鹤一眼:“说谁一把年纪呢?”
余鹤轻笑道:“谁快过三十七岁生日谁一把年纪呗。”
“三十六,”傅云峥严肃纠正道:“我们云苏不按虚岁论。”
余鹤打开电脑登录游戏账号:“傅老板在我心里永远十八。”
和傅云峥一起打游戏打到凌晨五点,傅云峥准时回楼上换运动装晨跑,余鹤则躺回床上睡觉。
临近学期末,学校里大多数课程已经结课,准备论文的准备论文,准备考试的准备考试,今天只有一节上午十点的课。
余鹤打算睡到八点再起来,两个小时完全来得及赶回学校上课。
然而从三点到五点缺失的这两个小时睡眠,余鹤足足用了双倍的时间才勉强补回来。
余鹤再醒来时,初夏的阳光洒了满床,他眯着眼摸出手机,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很好,现在赶回奉城连下课都赶不上。
余鹤给梁冉发了一条微信求助。
【余鹤:冉哥,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十点上课,但现在还没出门该怎么办?】
梁冉秒回。
【梁冉:我会像你一样,到处发微信问怎么办。】
余鹤被梁冉逗得直笑,他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声音里带着微哑的睡意。
余鹤:“冉哥,你知道哪儿有定制小提琴的吗?”
“刚醒啊少爷,”梁冉语气中满是笑意:“定制小提琴?我哪儿有这艺术细胞,回头给你问问艺术学院的同学吧。”
余鹤笑问:“男同学女同学呀?”
梁冉啧了一声:“管那么宽啊你,正发微信给你问呢,你定多少钱的啊?”
余鹤也不知道好的小提琴得多少钱,直接说:“是送给傅总当生日礼物的。”
梁冉应声道:“懂。”
梁冉发微信给对面回了三个字:最贵的。
六月初,云苏的天气很热了,还没有进入梅雨季节,日头很足,满池的荷花将开未开。
碧色接天,荷叶在和风中翻卷,清香缕缕,荷香四处飘散,在碧色荷塘的尽头藏着一间叫做‘稀音’的琴行。
穿过曲折回廊,青砖绿瓦映入眼帘,飞起的檐角上挂着一只青铜古铃,这只铃铛很沉,在清风中不动如山。
檐下挂着一排鸟笼,最近的笼中有只精神的画眉鸟。
门扇上,古拙的木匾上刻印四个大字:大音希声。
余鹤推开门,‘吱呀’一声轻响,满室木香扑面而来。
迈进琴行,暑热顿消。
鸟笼里的画眉叽叽喳喳得叫起来。
“来客人了。”正在擦拭编钟的青年转头看向余鹤:“快请进。”
和余鹤对视的刹那,二人俱是一愣。
余鹤惊讶于青年过于冷清的气质,那人容貌疏淡如烟如雾,站在古铜色编钟旁,仿佛一枝嶙峋的霜色瘦梅。
青年同样惊讶于余鹤皎若秋月的明艳。
余鹤率先移开视线:“你好,我来定琴,之前打过电话,姓余。”
青年微微颔首:“余先生,我在等你。”
大抵是青年周身气质太冷,这句话明明带着些谦恭,但余鹤听这句‘等你’总觉着跟锁魂的白无常似的。
这种仿古建筑起脊更高,室内格外阴凉。
霎时间,余鹤站的好像不是琴行,而是奈何桥。
余鹤轻咳一声:“您怎么称呼?”
青年回答:“我姓容,容金。”
容金的言语客气而疏离,引着余鹤往里走:“您定小提琴是吗?”
余鹤眼神中露出一丝温和的暖意:“是的,送给我爱人。”
一般人在听到买琴送给爱人后,多少会奉承一句‘你们感情真好’,或者问一问那个人的年龄性格,以此更有针对性地进行推荐,至少应该问一问性别,毕竟送给男生的琴和送给女孩的琴的差别很大。
可容金什么也没问,好像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漠不关心,谁来定琴,定什么样的琴都与他无关。
他身上有一种沉沉的死气。
容金的活着只是活着,他的魂魄好像早就死了。
看着眼前的容金,余鹤猝然一惊,他终于知道傅云峥当时看沉郁的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生命力仿佛在余鹤眼前消散。
容金是一树白梅,花瓣在未知处凋零,被北风卷去远方,终不可见。
推开一扇门,房间内,墙上挂满了小提琴。
容金:“我们琴行在售的手工琴都在这里,您可以先看一看。”
和容金说话,余鹤不由放轻了声音,生怕惊动了这抹停留在人间的游魂。
余鹤压低声音:“说来惭愧,我对乐器是完全门外汉,能否劳烦容先生为我简单介绍一下?”
容金点点头,他从墙上摘下一把琴,讲解给余鹤听:“小提琴包括琴身、琴弦和琴弓。面板的材料为云杉木,也就是松木,国产料是白松而欧料为红松,二者完全不同;背板是槭科类枫木,优质料多产于欧洲南斯拉夫一带,那里有大量高山,气候寒冷,不适合人类居住。有趣的是,气候越差的地方产出的木料越好。”
余鹤感到很惊奇,他发现容金并非对什么都这样冷漠,在介绍琴材质时,容金就像在介绍自己的爱人。
容金继续说:“琴身以云杉和槭木配合制作音色最佳,制作师会根据您的要求设计琴形尺寸,出来的声音都很好听,只是特点风格不同。”
余鹤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容金将小提琴架在肩头,抬起弓弦拉响琴弦作为参考:“您听,这把琴的声音浑厚温柔,再听这把。”容金又摘下一把琴,轻轻拉动,美妙的音符在室内回响:“这把就更清亮,穿透力也更强。”
小提琴挂在墙上时,更像是做工精美的艺术品,它们线条流畅优雅,琴身泛出木质独有的柔润光泽。
精致是精致,却也仅限于好看,是挂在墙上的死物。
但当琴弦被拉响的刹那,这一把把琴就如同被注入灵魂,由死复生,悠扬的琴声就是它们的语言。
如泣如诉,悠悠荡荡,像是在叙述往事,也像在迎接新生。
容金在演奏乐器的瞬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音符在带给乐器生命力的同时也把生机带给了容金。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容金只是演奏了半个小节就停了下来,他将小提琴放回桌子上时,余鹤似乎看到容金的手指在抖。
作为特别专注于骨科的针灸学学生,余鹤下意识将目光放在容金的手指上。
容金将手背到身后:“你在看什么?”
余鹤回过神,看向容金向他道歉:“对不起,我......”
灵光一闪间,余鹤越想越觉得容金熟悉。
相貌出众、精通乐器、手指有伤。
电光火石之间,余鹤恍然大悟,叫了容金一声:“小金?”
容金瞳孔紧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声音发紧:“你是谁?”
余鹤也后退一步,和容金拉开距离,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是余鹤,是肖恩和岚齐的朋友,听他们说你钢琴弹得很好,但我们......应该没正式见过面。”
余鹤去锦瑟台的时候,容金已经被裘洋带走了,对于余鹤来说,小金是一个活在别人口中、命途坎坷的悲剧性人物。
今天乍然得见,余鹤比容金还要惊讶。
提到钢琴,容金淡漠的眉不由皱起,又再听到余鹤是肖恩的朋友时微微松开,不再那么警惕,只是问:“你是锦瑟台的客人?”
余鹤举起手,示意自己很清白无辜:“我只在锦瑟台喝过酒,后来也当过服务生,当服务生时认识的肖恩,肖恩人很好。”
容金抿起唇,唇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是的,肖恩很好,他现在怎么样?”
余鹤笑了笑:“他挺好的,前不久我们还在一起吃饭,我在奉城上学,他经常去找我玩。”
容金看起来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请求余鹤不要将他在这里的消息说出去。
“我不想和过去有任何联系了,”容金垂下眼眸:“余先生,锦瑟台不是什么好地方,您能从锦瑟台离开,想必是遇见了贵人吧,您买琴......是送给他吗?”
余鹤点点头:“是的,我爱人把我从那里带了出来。”
容金眨眨眼,冷漠的眼眸微微柔和,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点点幸福的神情,仿佛听到余鹤有个好归宿对他而言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余鹤放轻呼吸,心中感慨万千。
一个如此不幸的人,竟然会因为别人的幸运而开心。
余鹤心口微紧,丝丝缕缕的隐痛从心底蔓延上来,作为和裘洋对峙过的人,余鹤非常清楚裘洋在施加暴力多么的恐怖。
那种深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感、压迫感、窒息感,余鹤在傅云峥的安慰下也足足用了将近一年才彻底走出来。
容金返身到墙角取过一把并不打眼的琴,对余鹤说:“您把它买走吧,这把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涅槃。”
涅槃,真是一个好名字。
余鹤的眼神再次落到容金握着琴的手指上,知道容金的身份后,余鹤终于明白容金手指上略显僵硬的弧度来自何处。
容金的手指蜷起来,生怕被人看到,藏在了琴颈后面。
知道余鹤是肖恩的朋友后,容金的态度变化明显,没有开始那么冷漠。
容金小声告诉余鹤:“我知道您是想专门定制一把,但定制琴很贵......这把琴特别好,价格也更合适。”
如果是别人听到容金这样说,恐怕会不高兴,觉得容金在瞧不起人,但余鹤知道容金没这意思。
短短几分钟的接触,余鹤知道容金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人。
因为柔软看,所以更容易受伤,只能用冷漠包裹自己,伪装成一棵树。
没人再比余鹤更清楚容金的想法了,他也曾经差点无尽的深渊,是傅云峥给他带了出来。
余鹤没什么犹豫,他接过琴,接受了容金的善意,答应道:“好。”
容金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笑容:“制作这把琴的木料经历过山火,现在还能看到些许焦痕,但它的声音真的很独特。”
容金很喜欢这把琴,但因为琴面显眼的瑕疵,一直没有人肯买。
对于乐器来说,演奏是最好的保养,如果琴总是挂着摆着,渐渐就会失去灵魂,为了把它卖出去,老板把价格降了一次又一次。
但来稀音琴行买琴的人都不缺钱。
因为它便宜,很多人反而认为它更不好。
其实这把琴很好的。
这么好的琴、这么好听的声音,如果听不到了,多可惜呀。
“难怪叫做涅槃,”余鹤的手指拂过琴面上的焦痕:“我觉得很好,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白玉尚有微瑕,古代不是也有把名琴叫做‘焦尾’吗?”
见余鹤不嫌弃这把琴,容金仿佛寻到了知音,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努力推荐这把琴:“它还很便宜。”
余鹤叹了口气:“闻破于火烈之声,始知其为良木。它值得更好的价钱,开票吧。”
容金死寂的心轻轻颤动,不由抬眸看向余鹤。
付款时,余鹤见到了稀音琴行的老板,是一位看不出年龄的姐姐。
那位姐姐穿着纱织的白色禅服,一根乌木发簪挽起长发,脸上是与一身素雅相反的艳丽妆容。
女老板见到余鹤和容金相谈甚欢,进门几分钟就买了一把难卖的琴,不仅没有表现出开心,反而很警惕地看着余鹤,又看看容金,生怕余鹤随便买琴讨容金欢心的富二代。
余鹤对女老板笑了笑。
女老板被余鹤明艳的笑脸晃得愣了神。
看到有人这样保护容金,余鹤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在容金送余鹤出门时,女老板还不忘嘱咐一句:“快点回来,编钟还没擦完。”
结账后,余鹤背着琴箱慢慢走出长廊。
在容金替他推开门时,余鹤忍不住说:“小金,我在奉大读书,专业是针灸推拿学,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
容金猛地缩回手,就像扶着的门框烫手一般。
“治不好的,”容金说:“我看过很多大夫了。”
余鹤反手摸了摸身上的琴箱:“这棵树刚刚经历山火的时候,一定也有很多人认为它不能再做琴了。”
自从经历那些事,容金一直很排斥同性的接触。
但余鹤捏着他手指查看时,容金并没有感到不适, 因为余鹤看他的手就像在检测出了问题钢琴一样,严谨自然。
也可能是因为余鹤长得太好看了。
余鹤握着容金的手腕晃了晃:“放松,不要用力, 让我看看正常状态下是什么样子的。”
容金照做,他不愿意看自己手指丑陋的弧度,偏过头移开视线。
余鹤挑出容金右手的食指,捏了下中间关节:“这根手指比较严重, 现在还会疼吗?接触凉水或者是变天的时候?”
容金点点头:“会疼。”
刺骨的疼。
余鹤又检查过容金的左手,左手食指最为严重,指甲上有一道凹痕,像是被什么严重挤压过。
算算时间,距离容金手上如今都有将近八年了,这八年间指甲不断生长都没有把这道凹痕代谢下去, 可见当时伤得多么重。
余鹤想告诉容金,裘洋已经遭到了报应, 如果不是忽然暴毙,多半要在监狱里改造到寿终正寝。
但余鹤又非常清楚, 对于受到过严重伤害的容金来说, 裘洋这两个字估计是根本不想听到。
等和容金熟悉一点再说吧。
如果要给容金治手的话, 他们多半会常常见面了。
余鹤挑出那两根变形最严重的手指:“右手中指和左手食指弯曲弧度最大, 晚上睡觉要带着矫正套睡,结合针灸大概也得三、四个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