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by作者:无情无错 完结

作者:无情无错  录入:06-20

“如此,那便谢过管家了。我母子二人,就此别过。”
干脆利落,低调无声,引起将军府系列风波的主谋,就这般轻易的离开了……
而此时的将军府里,正待审问犯人的齐王殿下,突闻那名犯人在前一刻已畏罪自杀。
堂堂亲王,听闻这消息,大为光火,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据老将军所说,眼下劫药一案涉事人等均已丧命,线索是断了个干净,即便追查,也不知从何下手了。
马车不疾不徐朝着某个方向行进,沿途穿过街市,驶入巷区,全然不像是要出城的样子。
邱婉儿放下车帘,疑问道:“雪儿,咱们这是去哪儿?不是出城么?”
驾车人气定神闲,好似不以为意:“到了便知。”
婉儿一时语塞,不再言其他。
待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几人下了车,邱婉儿疑问再出,
“雪儿为何带我们来此?既然得此良机,我们理应尽早离京才是。”
对方交了马车的缰绳给店小二,拍拍身上的尘土,抬眸回她:“钱镖师带着人,从将军府别院出来就住进这家客栈,眼下我们与大部队汇合,明日一早就启程出京。”
安排合理,挑不出毛病。邱婉儿想了想,还是提出异议:“虽说我们已顺利脱离将军府,可再与镖局大伙儿一起,未免太过招摇。”
赵雪娥不冷不热回了一句:“你已得偿所愿名正言顺离开周家,还怕甚么招摇?”
“是这话没错,但……”
邱婉儿话未说完,琴儿从大门迎出来,向两人见了礼,拉起木儿,领了几人入了客栈,带他们上楼去事前安顿好的客房。
如此前般,赵雪娥与邱婉儿同屋,木儿则是被琴儿带到自己房里。
回到房里的赵雪娥不急着做甚么,便直勾勾盯了邱婉儿,帮她述说未出口的话,
“但是汪富贵的一名手下被擒获,此案留了线索,万一将我牵出,再抽丝剥茧,你这元凶必定浮现……你不放心,才事事谨慎想要及早离京,对么?”
邱婉儿只觉被对方的眼神盯得心内发毛:“知我者莫若雪儿。”
“哼!想不到精于算计的你,也有束手束脚的一日。”赵雪娥嗤笑着,眼神不再温情,出口的话更是刺耳:“不过此事既关乎你我,怎会只劳你一人操心。我能带你招摇过市,自是再无后顾之忧。”
婉儿猛地反应过来:“雪儿的意思是?那人……你已处理了?”
这一问,没有回应。
答案却显而易见。
只是这消息并未让邱婉儿彻底放松下来,反而为赵雪娥的转变所震慑,为自己未卜的将来所迷茫。
当夜晚膳,木儿过来与娘亲及雪姨一同用饭,三人围桌而食,久违的场面,难得的温馨。
自然,这温馨来自于母子二人,及孩子与另一位大人。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吧嗒吧嗒嚼着肉沫,眼珠子转到正伸筷夹菜的赵雪娥身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稚嫩的童声开口就是甜,
“雪姨也和木儿一样爱吃秋木耳么?”
雪娥莞尔,顺手将菜送进小家伙的碗中:“爱吃便多吃些。”
木儿突然兴奋起来:“娘亲也爱吃秋木耳,咱们一家都爱吃!”
两个大人一瞬的怔愣,邱婉儿抬眼去瞄另一人,得到对方其意不明的一记眼光,忙又缩回目光,未做他举。
而赵雪娥在历经许多事之后,终于赢得木儿衷心的认可,将她视为一家人。可这结果,偏偏在这时候,显得如此讽刺……
小家伙,不知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否还奉着今日的赤诚,会否后悔此刻把我当成家人?
而你的亲娘,你永远无条件信任的亲娘,待你终于懂事的某一日,是否会原谅她所犯下的罪行?
饭后,木儿被琴儿带回房安置,赵雪娥嘱咐了钱镖师等人几句话,就窝在房里,自顾张罗起自己盥洗更衣。
当下的气氛已与来时不同,雪娥的表情态度,也较之前冷淡许多,邱婉儿心内打鼓,试探着询问,
“不知雪儿今后打算如何安置我与木儿?”
本没有多少情绪的赵雪娥听得这话,冷笑浮上脸来,盯了问话的人好半晌,才悠悠开口,
“我会如何安置你,取决于你自己。”
“我自己?”
卸下钗裙的赵雪娥一身清爽,与她神色里的淡漠相得益彰,望着对方困惑的双眸,笑得更冷:“邱婉儿,你对周家人,对我对木儿,甚至对你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有,却唯独没有愧疚,是么?”
邱婉儿不防她话题转得突兀,心间所想未加犹豫,直说:“对周家我何须愧疚?单未揭穿周剑云易子为质一事,保全了他的名声,已足见我对周家的仁义!至于木儿……”婉儿有些无力:“那是无奈之举。只有那样做,才能让周家选择放我们走……木儿将来知道了,会理解的。我相信,雪儿你也会理解我的。”
冷笑收了,赵雪娥面无表情,寥寥数语回她:“从前的我或许会,如今的我,不会。”
邱婉儿愣了良久,只觉得,赵雪娥的语气,比这深秋夜里的霜露更为寒凉。也是这一刻,她深刻顿悟——从今往后,赵雪娥再不会待她如初。

第95章 祸害
两人此次对话不欢而散, 洗漱过后各自躺下,带着心事胡乱歇了一夜。次日一早,雪娥下令清点人马, 一应物资准备就绪,振威镖局一行队伍,开拨回程。
相比进京时的披霜戴露马不停蹄,此次回程南下, 不需算着日程赶路, 更无人在旁督管监看, 众人心境大有不同。只是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千里迢迢不辞辛劳送入京的邱婉儿母子,竟又同他们一道返回凉州!
于不明就里的人而言, 此程无异于一通瞎折腾。而于当事之人,这回程的路途,当真比来时更要煎熬。
随着赵雪娥的态度转变, 邱婉儿所受待遇也有所变化, 虽沿途依旧同吃同住, 但言语交流乃至眼神触碰都在日渐减少,令她幽幽生出一股即将被人丢弃的错觉。尤其南下的一路,已是一派入冬景象,婉儿只觉这渐冷的天气, 影射出她一日赛一日的冰凉心境。
即便如此,她也未曾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松口忏悔,仍然坚信自己总有被理解的一日。
可这副坚定的自信, 似乎已不在她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且不说近来赵雪娥对她的态度冷淡得过分,在此次回程之地, 一场未知的局面,正等待着她。
路途艰辛倒也顺畅, 回程历时两个月,历经暮秋至仲冬,赵千金率领的队伍,终于在一个细雪纷飞的傍晚,抵达凉州。
自北门入城,一路回到城东,大伙儿都归心似箭,尤其镖局弟兄们,满是风霜的脸上难掩兴奋,却也耐着疲惫和激动,随赵雪娥走完最后一道流程——回镖局交旗复命。
至此,这一趟奇特的押镖之旅才算完结。
从镖局出来,夜色已全然笼罩,寒风愈劲,雪娥几人便坐着马车径直往赵府行去。由车窗向外看去,熟悉的街道上人流不多,应是因了落雪,大多摊贩都已收拾回家,只得街边稀稀拉拉几间商铺门沿高挂的灯笼散着些光亮,为几人回府之路供了便利。
邱婉儿放下窗帘,发现怀里的木儿仰着小脸也正收回向外探看的目光,觉出他情绪昂扬,捏捏他的小鼻头,无声地笑……再侧目去看赵雪娥,只见后者靠着车壁出神,似是对即将远途归家毫不雀跃,也并不理会他们母子对她的小心翼翼。
邱婉儿的心口,忽而钝钝。
而那出神之人的确提不起精神作何反应,甚至不想花一丝力气说话……她太累了。入城之后,她就已派人先行赶往赵府通报,只盼着稍后回到府中,即可梳洗用饭,安顿歇息……这一路辛劳,实是将人折腾坏了。
此时的她哪里能料到,自己这小小的愿望,竟是不能轻易满足……
收到通报得知女儿即将回来的赵氏二老,第一时间自是高兴,下一瞬便皱起眉头犯了难。尤其当他们得知女儿顺利将邱婉儿母子带了回来,稍晚些将一同回到赵府,他们心内顿时矛盾不已。
“要不,我们派个人赶去迎一迎?左右先把婉儿母子安置到别院,以免到时场面难以收拾。”
赵夫人面带纠结,无奈提出这句。赵洪威明白她的意思,觉得有理,正欲唤赵大来安排,倒是先从他口中听来更令人头疼的消息,
“禀老爷夫人,大小姐即将回府的动静,传到了西院,那两位……已前往大门,说要一块儿迎接大小姐。”
“甚么?!”
夫妻二人脸色一变,顾不上许多,当即抬步赶往府门。身后赵大和如意急忙撑伞跟上,心想若是晚去一步,那些个耐不住性子的年轻人在大门口闹起来,明日这凉州城怕是要传遍他们赵府的丑闻。
赵府大门前,自西向东的宽阔板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浅雪覆盖的地面,印出两道青白分明的车辙,随着距离拉近,线条越发清晰。
而灯火明亮的赵府门廊下,有岿然不动的雄壮护卫,有佯装淡定的主人夫妇,也有各怀心思的年轻客人。
马车在众人或是热切或是期盼的目光下停住,车夫放好车凳的同时,门口等候的几人已走下石阶,迎了出来。
车帘拨开,车上人一个一个下来。琴儿头一个钻出,随后是赵雪娥,再是木儿,最后邱婉儿……
无一例外的,所有人在见到赵氏夫妇时皆是神色轻松,待视线扫过他们身侧的两个年轻男子之后,又是眸光一凛。
而两位年轻男子,也在看清两位气质卓绝的佳人时,顿住了目光。
尤其落在邱婉儿身上的,惊艳而怪异的目光。
“姥姥!”
一道稚嫩童音,打破古怪并着尴尬的气氛,一眨眼,赵夫人的腿上就挂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好孩子,回来就好。”赵夫人爱怜地轻抚小家伙,不经意脱口了心声,随即用眼神示意自家老头子说话。
不等赵洪威开口,那错愕的两名男子中的一人倒先整理了表情,向赵雪娥问好。
“许久不见,不知赵小姐是否还认得小可?”
“自然,尚公子有礼。”
雪娥客气回礼,轻轻扫了一眼莫名出现在此的尚文志,这个几乎被她遗忘的匆匆过客,心间疑惑着,视线移到另一位公子身上。
尚文志饶有意味地又望了望几步之外的邱婉儿,在赵家二老无奈的眼色下,丢出一道惊雷,
“赵小姐,文志此行叨扰贵府,是有要事相告——我身边的这位,才是你当初择婿的另一人选,是如假包换的贾天海!”
毫无防备的人,乍闻此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仿佛应了这话,此刻雪势加大,夜色更是浓郁,四下寒意骤起。
那如假包换的贾天海倒不似尚文志那般急切的想表达甚么,一派礼貌规矩的样子,向赵雪娥重新介绍了一番他自己,让人对他的突然出现,生不出更多的不满来。
可是,作为被冒名顶替成为赵家姑爷的本尊,他的到来,给人带来的震撼,着实不小。
在赵雪娥与邱婉儿两脸惊愕中,在其余人不知所措下,赵洪威叹一口气,终于控起场面,
“好了,先进去吧。有甚么话,明日再说。”
赵家主人肃然发话,贾天海也无举动,尚文志纵有歪心思,也不好在眼下发动,便也识相地闭嘴,假作寻常客人,礼数周到与远途归来的赵千金寒暄两句,随后回到他们的客院厢房去。
当然,他的那些歪心思,已迫不及待,昭然若揭。尤其在赵府住了这几日,他多少探得些赵千金与那假姑爷的事,也自认拿捏了赵家二老对于真天海的愧疚心理,否则他此番目的明显的领了真天海要来踢穿假天海,赵家为何好吃好喝招待着他们?否则他赵总镖头怎会由着今晚这尴尬的场面上演?
等着瞧吧!很快,自己就能得偿所愿!
府里已为雪娥等人备好了饭菜与热水,重新收拾了房间并铺好厚软的被褥。也正是因了这通上下忙活,才恰巧让那饭后闲逛的尚文志二人得知赵大千金提前回府的消息。
说是提前,只因赵洪威夫妇也不曾料到,自家女儿能在年前将邱婉儿母子带回。至于曾经落选赵府赘婿的尚家公子突然造访,更是领了一名年轻男子前来,急切表示前来打假的意愿……
详细对问后确认那小伙子竟真是贾天海,他赵洪威的故交之子,那一刻他的心里,别提多矛盾了。
一方面庆幸自己那故交唯一的血脉尚在人世,一方面为此人的到来将会引出的诸多问题而烦恼。一方面考虑起自己女儿确需重新择婿,一方面又对女儿的心思把握困难……
如此刚毅果决的赵总镖头,头一回焦虑矛盾,将事情拖成今日这样……也更是对一切麻烦的始作俑者,自己那徒弟曾凌峰,恨得牙根都痒痒。
赵雪娥自是没工夫探究他们谁谁的心思如何百转千回,又一波寒意袭来,劝了各人早早回去歇息,自己带着邱婉儿与木儿,回到她的东院……
当夜草草用过饭,梳洗完毕躺上床,劳累过分的赵雪娥自觉身子极为困顿,又实在因为尚文志与贾天海的出现,脑子乱哄哄的,一时想他们来的目的,一时想自己该如何打发,一时又想邱婉儿会有何反应,末了再埋怨一番爹娘为何不阻止今日这闹人的一幕……如此这般,一整夜半是清醒半是迷糊,过得十分糟糕。
而同样意外于贾天海现身的邱婉儿,内心也有些波澜。并不是因为真假对峙生出了卑怯,而是一股危机感蓦然升起,搅得她莫名的不舒服。从京城回到凉州的一路,雪娥的冷对,那淡漠的眼神,不再温和的声音,令她产生了怀疑,自己在此人心中,是否还有分量。
再鉴于赵氏夫妇对今夜这事竟未设法提前阻止,她这股子危机意识算是彻底引爆。
若不出所想,一旦赵雪娥对她死心,极可能会默许赵家重新为其选婿……或者,那姓贾的直接取代她这个假姑爷,成为真正的赵家姑爷。
想到此处,邱婉儿一反常态,不是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却是为这种设想,心脏抽搐了一下,暗恨那曾凌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事拖泥带水毫无大家之风,当初既起事端,怎就没把姓贾的斩草除根,留了今日一大祸害……
想着想着,冒出一个阴暗邪恶的念头。

第96章 姐妹
乱糟糟的一夜终是熬过去, 一家子起来时俱是心事重重,如同今日的天色,阴沉灰暗, 时不时飘起小雪,夹着雨丝,冷冰冰的。
只怕这府里昨夜睡得最香的,唯有那重回赵府躺上熟悉床褥的小人儿。
这下好了, 回了这个家, 娘亲说再也不去京城那个家。这儿有娘亲, 有雪姨,有姥姥, 还有疼他的董姥姥和芸姨……除了这儿他哪儿也不想去!
只是,为何府里会有两个不认识的叔叔住着,他不喜, 非常不喜。
尤其当这两个叔叔在他们一家人用过早点后不打招呼地出现, 霸着娘亲和雪姨, 甚至姥姥也再没空和他说话,叫人把他带走了……
真是讨厌!
顾不上木儿被带下去时那小脸上的哀怨,此时此刻,赵家一家子连同邱婉儿, 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起令人头疼的尚贾二人。
那二人在赵府连住了数日,自然早把府上情况摸清, 对赵雪娥与她的假夫婿也知之不少,只等到她回来, 好当面说理。
“赵总镖头,赵夫人, 赵小姐。”依然是尚文志率先发言,向着赵家几位一一问候,再瞥一眼被留下来对质的邱婉儿,开门见山,直抒其意,
“既然人都齐了,文志也不在此兜圈子。当初赵府择婿,人选有二,便是文志与贾兄。而今我等都已知晓,那时中选的贾天海是冒名顶替,更是名女子,赵小姐与她的这场婚事自不可作数。”
说到此处,尚文志望了望赵雪娥,再去看贾天海,最终把目光落向正座的赵洪威,道:“文志以为,当请赵总镖头做主,恢复文志与贾兄的选婿资格,在我二人当中,重新为令嫒择出佳婿。”
众人意料之中的一番话。实是这尚文志的心机与算计,自打进了这门就挂上了脸,但凡是个有眼的都不会瞧不出,更遑论此处一屋子的人精。
至于他的同伴,如今在他言下已成为对手的贾天海,也不算糊涂,
对这位偶然结交有此渊源的尚公子并非深信不疑,于此前他对自己遭遇的愤慨,一个劲儿撺掇自己前来凉州赵府讨要公道……于当下厚着脸皮把他自个儿也算了进去,变成为他们两人上门对质要求重赛……
可以说,他贾天海不笨,早已看透尚文志此人本质。
是故,所有人听罢尚文志那番话,表情变化并不大,且一时未有人开腔答他。
见在座众人不动不语,一个个似不把他当回事儿般,尚文志心下微恼,急问道:“不知文志所言,诸位可认同?”
不等赵氏几人发话,诸位之一的邱婉儿,淡淡一段话,怼上那脸厚如墙之人,
“尚公子很是急切呢!我若是没记错,当初选婿时,尚公子可是不屑以入赘之姿参选,自请离去放弃了资格,怎的现下又将自己算进来,要同贾公子争起这赘婿名分来了?”
尚文志被戳中,恼恨地瞪着嘲讽挖苦他的人:“你这女子好生不要脸!你冒充他人,以女儿身与赵小姐成亲,误人良缘,毁人幸福,怎还好意思待在此处?怎还有资格在这等场合说话?简直不知所谓!岂有此理!”
眼看场面难看起来,赵总镖头适时插话,将问题转向未曾开口的年轻人,
“天海,老夫问你,尚公子的意思,当真也是你的意愿?”
贾天海被点名,先是毕恭毕敬向长辈作了一揖,方回道:“天海自幼父母双亡,后被族人赶出家门,苦读诗书却至今功名无望,不敢高攀赵小姐。只是天海虽身世悲苦,却也从来坦荡做人。当初莫名被人暗算,身受重伤又失了身份文书,孤苦无依窘迫万分,到后来偶然结识尚公子,才惊闻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竟是暗藏如此阴谋,遂日夜兼程赶来凉州,向赵伯伯您揭穿骗局,还赵小姐以清白,还天海以公道……”
言下之意:我不是来争夺赵府赘婿名分,而是专程赶来打假,解救赵小姐于水火的。
如此听来,不明就里的人只会为这番话,为说话之人,投以同情与敬佩,怜他的身世遭遇,敬他的正直宽襟。
不论他真实心境如何如何,这一番说辞,着实比那尚文志高明太多。
赵氏夫妇互望中,均在对方眼中读到相同的意思:这孩子,不简单。
而赵雪娥看向贾天海的眼神,虽并无太多内容,却已比对那尚文志的厌烦要温和许多,甚至在听完这一段慷慨陈情后,带上暗暗的赞许。
这赞许恰恰落入了邱婉儿的眸中,顿时化作一簇火苗,隐隐燎烧起她心间的一把荒草。
“贾兄!你!”方才异想天开大言不惭的人,此刻如同被人当众打脸般,难堪得紧。直到这一刻,尚文志突然惊觉,被自己哄来利用的贾天海,并非表面上那样单纯,原来他的心里也着有诸多的算计。
“尚兄,天海与你结识于微末,巧合之下你为我揭开饱受坑害的真相,更带我前来赵府与赵伯伯相认,此等恩情,天海感激不尽!只是赵小姐选婿一事,不妨听听她本人的意愿。”
再一段话,将自己与尚文志的关系交代了清楚,顺道把问题抛回给了当事之人……
赵雪娥前一瞬还像个旁观者般,只瞧着几人轮番的口舌较量,这会儿突然被要求表态,她默然,看了看静待她发话的两名男子,再略一侧首,扫过邱婉儿的脸上,本无意纠缠的她,出口的话却是留了余地,
“两位公子所言皆有道理,此事且容雪娥考虑一番,再作打算。二位可在府上多住几日,有何需求只管吩咐身边侍从,管家自会安排。今日若无其他的事,雪娥就先失陪了。”
不难看出,两名男子得了这句,都是神情一松。尚文志不提,那贾天海,也并不是他口中那样不在乎赵府赘婿的身份呢!
捕捉到这一点的邱婉儿,闷闷的心情更是一紧。不待赵洪威夫妇再说些甚么,赵雪娥已起身,礼貌退场。作为外人,她也不好独独在此逗留,便也起身,辞了赵氏夫妇,跟在雪娥身后离开了大厅。
见女儿对选婿一事并未一口回绝,那夫妻二人对女儿的愧疚也少了几分,说了些场面话,将两个年轻人稳住,下一步,先同女儿细细商量才是。
两个年轻人也算得了一半想要的结果,识趣地回了他们的客院,私下掰扯去了。
“贾兄方才真是得体呢!当着赵家人,面子要了,里子也要,我尚文志倒是豁出这张脸皮,也讨不着好了!”回到西院门口,尚文志憋着的气顺不下去,忍不住开口讽刺。
贾天海也不示弱:“想来尚兄也是贵人多忘事,记不清当日信誓旦旦提出带天海前来赵府讨回公道,原话可说的是我贾天海才是赵千金名正言顺的夫婿,怎么今日却成了要与我相争佳人?”
此言很快激得尚文志恼羞成怒,可他最终也只是指着贾天海的鼻子放了几句狠话,不敢在这赵府有何出格举动,自断退路。毕竟,如今他卸下过往的高傲与自尊,厚着脸拉了贾天海来讨这一份嫌,不过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了。
那时候,还是满腔读书人清高的尚文志,气愤地离开赵家回到永州尚家庄,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受不住族人的嘲笑,大闹一场离家出走,不甘地发誓必将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叫他们后悔对他的轻待,叫那些贬低他的人狠狠打脸!
可惜事与愿违,一再狠狠被打脸的,是他自己。
枉他自诩才学甚高,却连当年乡试都未曾入榜。大受打击的他带上所有盘缠,去了京城求学,一心想要考入名满大褚的瀚博书院为生,奈何他仅一介秀才,多方打点才拿到入学考试的资格,最终入学文试的名次处于下游,进入第二轮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般,诸事不顺盘缠也用去大半的尚文志,正灰头土脸的时候,巧合地结识了一同在书院录取公告榜下黯然迷茫的贾天海。两人互道姓名时,尚文志还未多想,直到相约酒馆小酌,交谈越多,越觉出不对劲,最后在他接二连三的追问下,了解了对方的身世与近况,才确定了:眼前这个贾公子,正是赵总镖头那个故交之子,是如假包换的贾天海!
而当下在凉州赵府与赵小姐成了亲的那个,是假冒的!
他与贾天海都是失意之人,如今有这么一档子事,说不定是自己人生的机遇。就算那假天海如今与赵小姐夫妻和顺,也是个假的,他前去踢穿,赵府即便不大礼相谢,也该视他为正义之士,许他一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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