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威镖局誉满天下,赵总镖头更是响当当的人物,能与赵家相交,是尚家三生有幸。”
“尚公子过誉了,都是些江湖买卖,当不得体面的。”
誉满天下……赵夫人大囧,心口一滴大大的汗,自问识人广多,倒是不曾见过这般夸张言语的读书人,简直堪比外头经商的那些腔调。
“蒙赵总镖头相邀,家父再三嘱咐,文志年后即动身,终是赶在元宵佳节之前入了凉州城,风尘仆仆就冒昧前来拜访,却是赶了个不巧……”
“实是失礼了,外子前往城西凉山闭关修炼已有数月,小女今日恰恰又外出……尚公子车马劳顿想是累了,如不嫌弃,便先在府中安顿,今夜设宴,我母女定当好生款待。赵二,你且领尚公子去西院客房,再拨两个丫环伺候,切勿怠慢了客人。”
赵二总管恭顺应是,请了客人才出大厅,门房远远跑过来:“夫人,门外有人递拜帖并附信物。”
已走出几步远的赵二总管蹙了眉,倒不是因为那小厮莽撞,却是因为他少见的激动表现,委实惹人不解。
赵夫人也不怪他失礼,淡淡然接了拜帖速速阅过,看到所谓信物实乃自家夫君的亲笔书信,便知来者何人:“京城贾氏那位竟也到了,快快请人入府。”
“是,夫人。”
门房拔腿飞跑,比来时更飞得快。这一来很难不勾起另一位客人的好奇,只见那尚文志略略犹豫,不知是否该停下脚步一解疑惑,忍不住看向那赵府当家主母,谁料对方早已一门心思准备迎接新客,并不多注意他一眼。
自讨没趣是读书人所不喜的,尚家三公子不知怎的自觉受了怠慢,脚步提得飞快,对着赵府管家的和颜悦色更是带了几分假意……
“贾公子,这边请。”
片刻,激动外放的家丁将门外客人领至大厅,厅中一干下人,伴着当家主母远远望向缓步行来的,贾家少爷。
眼看着由远及近那位丰神俊逸的年轻人,饶是见多识广,赵夫人也难以掩饰眼中的意外与惊喜。若说此前三位皆是一表人才,那么眼前这位,可称得上万中无一。
想来,自家夫君是煞费心思定的人选,可见其对赵家未来深思远虑之余,并未全然忽视女儿的意愿。
“晚辈天海,见过赵夫人。”
“好好,贾公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快请坐。”
赵夫人收回思绪,对这个谦和有礼的年轻人大有好感,转身间一记眼色示意厅内婢女回神,看茶伺候。
“贾公子可是初到凉州?怎的不见随从?”
“是,晚辈只身前来,身边不曾带随从。”
年轻人回话简洁,神态温和恭敬,赵夫人心头暗暗赞许。依她此前所知,贾氏这位公子年岁已过双十,是个文武英才。如今得见,此子确实气质潇洒稳重,且仪表非凡,唯一意外的,是他这浑身说不出的翩翩少年气息,就连嗓音,也仍是少年的模样。
“原来如此,贾公子只身一人,也不见随身包袱,莫不是寻了客栈?”
“正是。”
“那可不成!”赵夫人对这一位客人可比对上一位客人上心,既都是自家闺女的择婿对象,又是远道而来,他们赵家于情于理皆应周到款待,不能落了谁自个儿去住客栈的,
“贾公子是应赵家相邀专程而来,是贵客,我赵家岂能怠慢。如不嫌弃便在舍下住下吧,不知贾公子现已下榻何处,包袱差我府上人去取就是。”
“这……”年轻人略略迟疑,似乎并不愿轻易点头,找个借口要婉拒:“听闻赵总镖头时下不在府中,府上只得夫人与小姐皆是女眷,晚辈外家男子入住,唯恐有失礼数。”
“诶,你这孩子。令尊当年唤我家老爷一声赵大哥,你我便无需太过生分客道,你唤我赵伯母吧。至于礼数,我赵家好歹是江湖门庭,岂是处处拘礼的!何况赵府后院分了东西南北四院,客人单住西院,今日正巧来了一位永州尚公子,你二人都是远道而来之客,一同入住西院,外人说不得甚么的。”
赵夫人大费口舌只为留这令她满意的俊秀公子在府上,对方哪里好再开口推拒,只扬起笑来,乖顺应下,
“既如此,那便叨扰了,多谢赵伯母周到。”
只浅浅一抹笑,端庄秀雅的年轻人浑然天成的俊美面庞上,好似挂了一轮明月,又如和煦暖阳普照大地,映入人心……
这下,连赵夫人也险些同身后几名妙龄婢女那样,痴痴看出了神。
贾……天……海……么?妙人儿!
一个时辰后,硬着头皮与赵夫人周旋良久的贾公子终于找得理由暂辞出府。赵夫人生怕人丢了还是怎的,执意派了一名小厮跟随。
踏出赵府大门,贾公子大步流星向着街市中心走去,人流越多,身后的赵府侍从跟得越是吃力,直到摩肩接踵越过人群最为密集的一条街,两人已是各处一方,周围除了人头就是货摊,目光四下追寻愣是找不着主儿,年轻的小家丁大冬天里硬生生急上了火,
“贾公子?贾公子?你在哪儿?”
却是可惜,喊声全全淹没在嘈杂喧闹中……
再看闹市另一端,被人火急火燎找寻不得的贾公子,在错身路人的惊叹眼光中快速闪进街边某家衣帽铺,出来时已套上连帽斗篷,斗篷的领子拉得老高,将其一张狭长俊容遮去小半,脚步飞快,绕小巷去了城北方向。
按曾凌峰的意思,邱婉儿已乔装改扮冒充贾天海去赵府亮了相,剩下的,她自不必操心。日后与赵小姐成了亲,定是要处处小心,也不会有太多机会自行溜出赵府。于是,事先安顿好她那宝贝儿子自然是头等大事。
他们娘儿俩于前日悄悄撤离城西搬去了城北,相较城西贫民居所,城北百姓多为普通商户,租一座小院子,雇了一名看起来信得过的婆子,日常照料木儿的起居饮食……
邱婉儿不得不深谋远虑,城西一带有少数人对她母子二人甚是脸熟,她即便装得再像另一个人,木儿总还是木儿……且不论对赵家人或是对曾凌峰,她都需做万全的防备。
年后余庆的气氛依旧浓重,前方路口人来人往,婉儿刻意避开商铺林立的前街,颀长的身影转入后方小巷,左左右右拐过七八个转角,于一座暗漆木门前停下脚步,敲门。
很快,脚步声急急传来,门闩动了一下又停下动静,接着听闻一声疑问:“是谁?”
“是我回来了。”
低沉暗哑的嗓音吐出答案,富有特色的声音打消门内人的疑虑,迅速打开院门,恭敬迎接:“爷,您可回来了,少爷吃过午饭睡了一会儿,醒来就一个劲儿喊着要娘……”
婉儿眼中闪过一丝慈爱,随即隐去,冲身侧矮一个头的妇人颔首:“嗯。李婶你先去忙吧,我回来只待一会儿,今夜应酬大概要宿在外头,木儿就劳你多多费心了。”
李婶从前在大户人家当过乳娘,一手带大了小主子,很有少说话多做事的良好操守,照顾木儿这般大的娃娃更是不难,对眼前这位俊得不似凡人的新主子毕恭毕敬,全力效劳:“是。”
大步入了院,邱婉儿一手摘了斗篷搭在臂中,一手利落推门跨步进屋,潇洒不凡的气度自然得好像她本就该是这样的。
“木儿。”
意外的,小木儿穿戴整齐端坐于桌案前,小手抓了一支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门外的动静并未惊扰他,陌生又熟悉的喊声将他吸引,扭过小脑袋,欢喜得一骨碌跳下椅来,扑进温暖安心的怀中,
“娘!”
“嘘!”婉儿揽紧了小人儿,语气严肃几分,低低再行提醒:“木儿你又忘了,我是爹。”
木儿拧了小脸,明明是娘为啥非要喊爹,明明那么美丽的头发为啥束了个与他一样的发髻,打扮成男人的样子,虽然依旧十分好看……
不乐意归不乐意,他从不会违逆娘亲的意愿,乖宝宝的形象牢固至极,
“嗯,爹爹!您去哪儿了,都不陪木儿吃饭!”
小家伙别别扭扭的模样太过可人,当娘又当爹的人忍不住吧唧一口亲上去,赔罪解释道:“对不起啊木儿,我有要事在身,今日午饭没能回来陪你,稍后就要出门,晚饭时候也有重要的事不能回来吃,恐怕……也不能回来住,你要乖乖听李婆婆的话。”
仿佛听见天大的噩耗,小家伙愣了一瞬,猛然扎进宣布狠心消息的至亲怀里,慌乱大呼:“呜……娘!爹!您不要木儿了……”
第11章 初见
小人儿哼哼唧唧才被哄下来,邱婉儿深觉时间宝贵不能多耽搁,快速收拾了几身衣物,均是近日置办的男装,打点完毕又抱着儿子细细安抚过,才依依不舍撒开手,交代李婶好生照看她家可怜的娃,隐隐透露自己最近几日要事在身或许抽不出空回来……
李婶很是理解,也心疼木儿小小年纪总要孤零零关在家中,遂连声保证,一定看顾好小少爷。婉儿满意,塞了枚碎银子过去,狠狠心提包袱离开。
赵府那名小厮在大街上慌转了许久寻不着人,已急得恨不能飞上天,在他终于拨开人群预备回府讨罚时,莫名失踪的人突然莫名出现,害他那张苦脸演了个精彩,千恩万谢这位公子爷,见对方神情温和,忍不住抱怨一句,
“贾公子,您可害小的好找哇!”您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走丢了,小的可没好果子吃!
“呵呵,对不住了小六子,适才闹市人实在太多,不知不觉竟将你我冲开,我也是走着走着才发觉你不见了,一时也不好找,便自去客栈取了行李,累你着急了。”
贾公子赔罪便赔罪,还要扬唇笑起来,画面太过美好,小六子不防被晃了个闪神,当下也忘了探究一二,去附近取个行李为何耗费了半个时辰之久……
接过贾公子轻简的包袱,小六子毕恭毕敬走在一侧,一面向导,一面热情回应对方淡淡的提问。
“贾公子,您是小六子见过最温和最有礼的公子爷!”
“哦?赵府这等门楣,往来的英年才俊该是不在少数,贾某何德何能当此一句,小六子可莫说笑。”
“贾公子您才是说笑,赵家虽然是大户人家,但是少主人只有大小姐一个,平日里极少出门的,更不说有啥年纪相仿的男子来往……我们大小姐呀,一般人她看不上的。”
贾公子点点头,心下有了数。连赵府中人也是此般口风,想必赵家千金的确不是一般的大户小姐,须小心应付才是。
与此同时,为人谈论的赵大千金恰恰回了府,去向母亲请安。赵夫人正忙着张罗今夜的宴席,见女儿回府,只管催她回房梳洗换装,除开今日家中有客夜里设宴,多的话半句不说,兴致盎然卖着关子。
赵雪娥生性淡然,对不敢兴趣的事物从不爱追缠解惑,娘亲说宴客就是宴客吧,平常得很。
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她那贴身侍女琴儿就按耐不住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拉了院里的其余丫鬟问话未果,亲自溜出院去一探究竟。只因一路过来,瞧见三三两两的婢女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提醒她们不知错过了哪一档新鲜事。
赵雪娥懒得管她,自顾吩咐下去备水,沐浴更衣后再去理会那些俗事。今日陪着董依芸那妮子又是下棋又是练剑,一会儿处理家务一会儿捉弄下人,咋咋呼呼连着她也折腾个不歇。
香肩微露,雪白的肩颈肌肤曝于水面,热雾萦绕晕出滴滴水渍,沿着修长细腻的脖颈慢淌而下,年轻曼妙的少女身体隐在水中,温热舒适氲满香氛,赵大小姐仰靠桶壁,纤手划拨水面上的片片花瓣,当下只觉世间再无比这更为舒适的感官体验了。
“小姐!小姐,奴婢方才去问过了,夫人说的客人呀,一个是永州来的尚公子,一个是京城来的贾公子,都已入住了西院。”
琴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雪娥佯装不悦拧起眉来,训她:“琴儿,你是也染了芸儿那丫头的性子么,越发毛躁越发没规矩了。”
训话语气并不严厉,琴儿也不怕她,还是收敛了兴奋夸张的表情,赶紧认错:“是是,奴婢该死,惊扰了小姐沐浴。”
雪娥瞥瞥她,又道:“师兄说得对,看来今后是不能再陪着那丫头胡闹了,竟连我身边的人都能带坏……”
“诶呀,小姐!”琴儿不依了,“奴婢也是关心小姐的终身大事嘛!府里的丫鬟说,今日来的两位公子,一个赛一个的俊,尤其是那位贾公子,与夫人聊得甚是投机呢!想来他们呀,对这门亲事极为上心的!”
桶中人彷如未听见般,面色毫无所动,急得桶外人张嘴要重复一遍时,才悠悠吐出一句:“他们自是要讨好娘亲与我的,一个是家中庶出,一个是寄人篱下……这门可靠的亲事若是能成,哼!”
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我赵雪娥是在选婿,而赵府,是要招婿。
琴儿不再吱声,她发现,自己主子说话时虽面无异色,那话里却是满带了嘲讽与不屑。真不敢想象,该是何等的人中龙凤,才能俘获她家大小姐的芳心,成为赵家上下期盼已久的姑爷。
酉时,赵雪娥一身雪貂绒简装衣裙现身赵府宴客厅,赵夫人见她到了,忙拉过来数落:“雪儿,娘不是说了今夜设宴款待贵客,你怎的穿得这般简约?”
“娘,女儿知道客人是尚贾两位公子,盛装迎客反倒刻意,且不论对方是平民或是贵胄,女儿向来一视同仁,何来贵客之说?”
“你呀,娘说不过你!但是贾家尚家两位公子都是为了你远道而来,咱们不能怠慢了人家,你还记得答应过娘甚么?”
“……”
赵夫人见女儿仍是对选婿一事不甚积极,忍不住点她一句,虽说她自己看中了贾家小子,可女儿是未见过其人的,这孩子眼光挑剔不是一日两日,可别把对方气跑了!
母女二人凑在一块儿正聊得欢,她们口中谈论的两位客人,由二总管引路,跨入厅门,肩并肩一同走来。
“夫人小姐,客人来了。”
琴儿最是眼尖,第一时间发现来人,两位主子被提醒,双双侧过身面向厅门,望向缓步而来的两位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两人也同时看向厅内的主人家母女,脚步加快,意气风发迎面而去。
“二位公子快请。”赵夫人无暇顾及身旁女儿是何样表情何样心情,她赵家待客从不失礼的,热情客气将人迎进厅,才拉了女儿来介绍:“这是小女雪娥,雪儿,这位是贾公子,这位是尚公子。”
“小生文志,见过赵夫人赵小姐。”
“晚辈天海,见过赵伯母。赵姑娘有礼。”
两位公子双双向赵府千金作揖,后者这才收回淡淡的失神,福身道:“二位公子有礼。”
见过礼,主客即是都认识了,赵夫人客客道道请人入座,一面张罗开席一面分神寒暄,心底里是极满意于眼下的氛围。因为她能分辨,今次会面,带给自家女儿不一样的体会了。
“两位公子都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必是辛劳,府中备了些薄酒小菜,招待不周,请二位海涵。”
“赵夫人客气了,小生初到凉州,得以拜会赵夫人与赵小姐,并与贾兄这等才俊结识,是三生有幸,先敬诸位一杯。”
尚文志有意表现,一介书生学着江湖儿女的潇洒作风,举杯一饮而尽,可惜文气有余,豪情不足,倒显得刻意而滑稽。
相比尚公子,旁座的贾公子就安静许多,不知是有意无意,赵雪娥总觉此人不时向她投来余光,短暂、快速、频繁的余光。
一时间,生性清冷向来眼光不俗的赵千金,不自觉微微泛红了耳尖。
赵夫人何许人也,席中几人来去几何,无一不尽收眼底,对于自家闺女与贾家小子的异样,她一万个乐见其成。
于是,赵夫人的话题悉数抛向不明就里的尚文志,由得另二人眼神往来自由发挥。
“不知尚公子可有志向考取功名?”
“自然的,文志有一腔报效家国之志,虽我大褚崇武轻文,可也有不少文人士子谋略过人,被视作国之栋梁。不瞒赵夫人赵小姐,家父有训,只待文志齐家修身,科举待望也。”
赵夫人问一句,尚公子答上数句,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然后,贾公子与赵小姐似有默契般,对望一眼,意为无语。
“尚公子文风雅士,想必曾经游历在外,见识广博吧?”
“文风雅士不敢当,文志确曾游学在外三年,南下至平洲一带,风景秀丽,北上至辽河牧野,人文质朴……”
赵夫人二问,尚公子答得更是起劲,静默的那两人又是一记对望。这一回,贾公子端起酒杯邀了也寡言少语的另一人,
“赵姑娘,在下不善言辞,请莫见怪,初次见面,在此敬您一杯。”
客人主动敬酒,赵雪娥自是相陪,只她本是与他客气,谁知对方利落净了杯,末了冲她扬唇微笑的一瞬,竟生生晃得她酥麻了举杯那手,心尖也不由一颤。
她强自镇定,所幸效果尚佳。至少在旁人看来,是毫无异常的。只有上前伺候续杯的琴儿,凑得近了能看见细微之处,她家小姐,破天荒红了耳尖……
嗯,这位贾公子,大大的不得了。
第12章 巧遇
今夜这一席酒菜确是单纯招待尚贾两位公子了。不论此次目的多么明确,眼下赵氏母女只管客客气气关照他们好吃好喝安心住下,其余的事暂不急着提。
散席之后,尚公子微醺,贾公子从容,谢过赵家夫人小姐款待,一同回了西院。
“贾公子请留步。”
管家将两位客人送至院门即告退,尚文志见四下已无旁人,乘醉吐露心中闷意,他憋了半日的不快,在今夜饭席中达到顶点,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我们都是一样。只是想提醒你,靠一张脸,是无法取得佳人青睐的。”
无端被挑衅的另一人,转回身来望着眼前三分醉意七分鄙夷这张脸,毫不示弱:“哦?莫非尚公子认为靠一张嘴能够赢得佳人芳心?”
“你——”
憋闷在心的尚文志本以为在空有皮囊言语不多的贾公子这里能讨几句嘴上便宜,谁知他的对手并非不善言辞,一句话激得他脸色涨红,失态得放出狠话:“好,我们走着瞧!”
话音落,尚文志一脚踢开上前扶他的书童,拂袖而去,半点不见了温文儒雅的书香公子模样。
身后人眸光转厉,鼻间轻哼出声,嘲讽着喃喃念出一句:“世间男子……果然都有两副面孔么……”
赵府宴客厅偏厅,赵夫人拉着女儿直言相劝:“雪儿,你爹选出的人,只余今日这两位了,你若是不选,日后只得听你爹的安排,到那时……”
“娘,女儿明白。”
赵雪娥实不愿自己娘亲如此操心为难,打断她的话:“贾公子品貌卓绝,尚公子才情斐然,可这只是一面见之得出的肤浅表象,女儿还想多观望他们几日,再行试探。”
身为赵府主母,女儿如此头脑清醒,赵夫人满是欣慰。她深知自己夫君的意愿,一边期盼独女早日婚配,为赵家诞下继承人,一边又恐她为儿女情长所困,深陷情网不能自拔……
可身为母亲,赵夫人只愿自己的孩子,能觅得一良人,尝一尝世间酸甜,享尽幸福天伦,莫要活得沉重又无奈,一生为“责任”二字所累……
“嗯,你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天也晚了,早回去歇吧。”
“是,越夜越冷,娘也早些回院歇息。”
母女俩叙完话,各自回了自己院子。赵夫人虽然嘴上告诫女儿,眼里其实看得明白,先不论人品才华,单说相貌与性格,尚文志与贾天海,显然后者更衬她女儿,且不提她女儿也是明显对贾家小子感兴趣些……若那小子也对雪儿有意,这门亲事便算是有了眉目。只是这入赘一说,难免……
另一边,赵雪娥不知自己娘亲已操心上贾公子的入赘意愿,她回去的一路,只管想心事了。
今日一番接触,两位人选似是都有备而来。尚文志不是个草包,爱现了些,其品性还有待考察。
至于贾天海,她看不透。此人看着沉静寡言,若是神华内敛,那身气度与那副长相,显然低调不起来。若是他本就稳重谦逊,又为何对她……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对方其实只是单纯友善的一笑。
可那也是灿若星辰的一笑!
恍恍惚惚,赵大小姐深感自己有些魔障了。不过一记简单的微笑,为何勾出她诸多恍惚不明的心思?不该呀,不该!
“小姐?小姐!”
琴儿的声调提了提,发现自家主子少见的神游天外,心中感慨油然而起,嘴上可不敢讨骂:“小姐,天黑注意脚下呀。”
赵雪娥回过神,尴尬发现自己想心事想出神竟一脚踩在石板小路边上的雪堆,正正脸色抽回来,神情很是淡定。又走了一段,才幽幽开口,
“你在憋笑?有何好笑的?”
确实在憋笑的琴儿吐吐舌头,逮着机会总要表达些想法的:“奴婢只是觉得,小姐今日与往常不大一样。”说着,像是又想起哪一幕惊人画面,唇角笑意更是掩藏不住。
她家小姐多聪慧,哪能不知她意指为何,也懊恼自己对一个才认识的男子表现不够淡然。
“琴儿以为,今日的两位公子如何?”
闲谈,还是别的?琴儿不知为何,脱口就是一句:“琴儿觉得贾公子与小姐最般配,小姐选他做夫婿再适合不过。”
“你!你扯这个做甚么!”
赵大小姐又羞又气,红起脸来狠狠瞪了回话不着边际的人:“你这丫头,越发欠管教了!”
琴儿再吐舌头,终于正色回答一句不很走心的:“其实吧,奴婢是觉得那个话唠一样的尚公子不适合小姐沉静的性子,倒是那位贾公子,看性子不显山不露水的,一点都不浮夸……”主要是长得好看,正合了小姐您的选人标准。
赵雪娥听了,舒展眉心算是认同:“嗯,你也不算肤浅。不论如何,他们二人,明日我要再会会。”
翌日早晨,依旧是凛冽的北风伺候着茫茫一片白雪世界,赵府下人起得最早,各院门前自有人一铲一铲除雪干得卖力,住了两位客人的西院亦不例外。
房门被扣响时,邱婉儿已着装整齐缠好发带,恢复翩翩佳公子模样,去开门。
“贾公子,您起了。”
“赵总管有礼,这般早可是有事?”
一阵寒风灌入,门内人欲将门外人让进来,门外人只是笑笑:“不了贾公子,小的是来请公子到前厅用早点的,稍后丫鬟伺候公子梳洗完毕,会带公子过去。”
婉儿点点头,目光扫过门外却不见半个丫鬟,又看看赵二总管并不含蓄的另有他言的神情,不得不探究起来。果然,对方笑意加深,放缓了语速低低说道:“贾公子闲了闷了不妨多到前院花园走走,前些日子府上移栽了几株西郊茂长的雪松幼苗,漫天白雪里一片绿色格外惹眼,夫人小姐都爱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