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脸上撑着笑,背上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贺池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把云肃的话放在心上。
回门礼越重,回娘家拜访的时间越长,越说明新人在夫家被看重,本来云清的回门礼便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瑞王这下再提前回去,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众人,云清在瑞王府十分不受看重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送两人出门,心里各有思量。
贺池看了看强撑着笑脸出来送客的苏婉儿,又把眼神转到身侧的云清身上。
云清在后院时便让元福公公来给他传话,言明身体不适不想久留,现在看来,他倒是面色红润步伐稳健,苏婉儿倒比他更像那个身体不适的人。
他竟连装都不装,像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拿他怎样。
两人坐上马车,贺池一直盯着云清,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寻常人被他这样盯着早被吓得两股战战,云清却坐得四平八稳,恍若未觉。
良久,贺池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敢问王妃身体是何处不适,可需要请太医?”
云清眨了眨眼睛,抬眼对上了贺池的视线:“十日前我接到赐婚圣旨后一时想不开断食了两日,因此回到伯府便觉得心悸。”
贺池一怔,紧接着就黑了脸。
他不愿成亲也只是去找父皇闹一闹,没想到云清做得更绝,竟是宁死也不愿嫁给他。
云清知道贺池本就疑他,若再加上苏婉儿在里面搅浑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造成误会,便干脆挑破这件事,好让他知道自己不是苏贵妃的棋子,也不会为云家所用。
看到贺池的脸色变化,云清补充道:“并非是因为王爷,只是我本来志在庙堂,突然失去科举资格,一时想不开罢了。”
贺池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出的话却依然带着刺。
“那王妃怎么又改了死志?”
云清垂下眼,“外祖一家尽心尽力将我养大,我不能牵连他们。”
贺池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的讥诮散去,又恢复成惯常的冷淡表情,再开口却已没了之前的阴阳怪气。
“那你以后做何打算?”
皇帝赐婚,除非由皇上赐离,否则两人便得绑定一辈子,他这辈子大概是参加不了科举了。
云清表情从容自信,“既来之则安之,身处何处都会有我的用武之地,只看王爷愿不愿意。”
贺池闻言扭头上下看了他几眼,问道:“会打马球吗?”
云清迟疑地摇了摇头。
“会蹴鞠吗?”
云清继续摇头。
“斗鸡?”
云清依旧诚实地摇头。
贺池像是失了兴致般躺靠回去,“那我要你何用?”
云清:“……”
红柳和翠柳最后还是跟着云清回了王府,毕竟是陪嫁丫鬟,总不能回了趟娘家便真留在那里了。
两人回来后一改之前傲慢的模样,表现得低眉顺目,云清却懒得看她们做戏,直接打发到了外院做事。
元福公公办事周到,很快便给云清配了新的贴身侍女,一个叫月湖,看起来十分沉稳,一个叫玉溪,却是个活泼的性子。
除此之外,元福公公还把那日云清说要从回门礼中划去的礼物拿到了云清住的清桐院。
云清不明所以,元福公公笑道:“王爷说了,出库了重新入库麻烦,便赏给王妃了。”
云清垂眸思索片刻 ,抬头笑道:“那就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王爷。”
冯喻行今日家中有事耽搁了些,到晏王府时已经巳时过半了。
王爷宽厚,知他家中母亲病重还特地允他休假带母亲看病,冯喻行内心十分感激,如今母亲病情好转,他便立刻回府,只盼着为王爷效力。
他步伐急促,快进门时却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乞丐给撞了一下。
他正想呵斥,小乞丐却迅速把一封信塞进他手里,一转身跑没了影。
冯喻行眉头皱得死紧,小乞丐身上脏兮兮的,他只觉得被蹭过的地方像有虫子在爬,极不舒服,他忍着不快,想看看小乞丐送来的究竟是何物。
冯喻行不甚在意地打开信封、抖了抖信纸,却在看完开头的几行字后猛地顿住。
他迅速把信合上塞进怀里,左右看了看。
这是王府角门所在的街道,周围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寻常百姓不会经过,此时巷子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冯喻行用手按了按胸口,压下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快步进了王府。
京郊官道上,一列长长的队伍蜿蜒而行。
云清歪在榻上拿着一册地理志看得专注,冷不防马车一晃,他回神抬眼看去,便见一身玄色劲装的高大少年正掀开马车前的帘子进到车厢。
暮春的天气还带着寒凉,云清还拥着大氅,他却只穿了一层单衣,腰封一扣,更加显得肩宽腰细,挺拔好看。
许是刚刚骑过马,贺池看起来浑身热腾腾的,云清便顺手倒了杯茶递给他。
自从回门那天过后,两人之前的氛围便不像之前那么冷硬,只是两人不住在一起,连见面都很少,只偶尔会一起用顿饭,也算能心平气和地说上两句话。
贺池顿了顿,道了声谢,接过茶一饮而尽。
云清摆了摆手,拾起案上的书继续看。
他看起书来十分认真的模样,眼睑微微垂着,眼神凝在书页上,握着书册的手白皙修长,一看便知是读书人的手。
贺池盯着看了一会儿,眉心微微皱起,这是在看书还是翻书?
就这么一小会儿,云清手上那本书剩下的部分马上就要翻完了。
要不是他头上好歹有个解元的名号,贺池几乎要以为这是个不学无术翻着书玩的傻子了。
云清看书专注,一口气看完剩下的部分后才放下书伸了个懒腰,正当他打算重新拿本书时才发现贺池还在车上,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贺池。
云清整个人埋在大氅里,脸被白色的兽毛托着,显得温和柔软,贺池脑海里闪过他刚才伸懒腰时舒展开的修长柔韧的身体,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抬眼对上了云清的眼神。
“元福说你日日闷在书房看书,你可以出去游玩,本王不会限制你出府。”
他之前只吩咐了暗卫调查云清的身世,那天从武成伯府回去后,贺池便吩咐暗卫重新去调查。
云肃瞒得好,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暗卫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去找蛛丝马迹却容易得多,最后连武成伯以外祖父一家威胁云清、让他妥协嫁人这件事都查出来了。
按理来说这桩婚事两人都是受害者,贺池并不亏欠云清什么,但或许是云清对外祖一家的维护打动了贺池——他还是心软了。
后宅女子除了出去做客,平日里基本是不出门的,守着丈夫、婆母、儿女,便是她们生活的全部。
云清虽是男子,进了后宅便也要遵守后宅的规矩,只是贺池本身便不是守规矩的人,他向来想做什么便做了。
云清愣了愣,他心思玲珑,转瞬便明白了贺池的意思。
他的脸上绽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多谢王爷。”
贺池移开眼神,冷着脸“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掀帘下了马车。
两人这次共同出行是为了伴驾春猎,除了他们,还有不少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队伍蜿蜒,浩浩荡荡。
行了大半日,才终于到了皇家围场。
围场包含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在地势平缓处修建了行宫。
行宫虽大,却远比不上皇宫宽敞,再加上这次春猎来的人数众多,最终分给瑞王府的也只有一个不大的院子。
这也意味着,云清和贺池只能住在一起了。
元福公公刚指挥下人把行李安顿好,便有宫人过来通知要开宴了。
瑞王府分配到的住处虽然离主殿很近,但等两人到的时候大殿里却几乎已经坐满了。
主位空悬,皇上还没到,众人都在寒暄聊天。
云清和贺池甫一进门,大殿里便倏地安静下来。
虽然很多人在大婚之日便已看过热闹,但这头一桩的新鲜事怎么会这么容易看腻,众人且还好奇着。
两人脚步不停地往里走,众人也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余光都时不时扫过他们。
云清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相比于成亲那日的红妆,显得更加温和俊美,几个未出阁的小公主都没忍住悄悄看他。
云清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打量,并不放在心上,可这其中却有道目光像是滑腻腻地黏在他身上一样,让他极不舒服。
他入座后才循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却对上了恒王贺源的眼神。
几个成年的皇子都带了王妃,座位是按照皇子的排序安排的,贺源在左上首,他的下方依次是贺澜和贺泓,然后才是贺池和云清的位置。
见云清看过去,他不但没有闪避,反而对着云清露出个笑来,云清几不可查地皱起眉,顿了顿才移开视线。
贺池发现云清看着上首,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转过头看去,贺源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皇上驾到——”
承安帝的到来打断了这场眼神交锋,众人均起身行礼。
“众爱卿平身。”
承安帝脸上带着笑落座主位,这次春猎伴驾的嫔妃是苏贵妃和娴妃,分坐在皇上左右两侧。
苏贵妃年近四十,看起来却宛如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她生了双细长妩媚的眼睛,一身石榴红宫装更衬得她婀娜娇艳。
娴妃则是如她的封号一般,五官温婉大气,穿着一身绣翠蓝竹叶暗花宫装,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娴雅温柔。
皇后自从太子去世后便渐渐地不理后宫之事了,成日里只在宫殿里礼佛。
皇上命苏贵妃和娴妃协理六宫之事,娴妃性子娴静、不喜争抢,因此实际上后宫之事现在都是苏贵妃做主。
云清垂下眼,苏家势大,也难怪贺源如此有恃无恐。
宫人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上菜上酒。
“如今在宫外,众爱卿不必拘礼,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可得让朕好好看看儿郎们的风采。”
众人齐声应是,年轻一辈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都卯足了劲儿想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
只有贺池一脸兴致缺缺,一口饮尽杯中酒后又伸手让一旁的宫人斟酒,一杯接着一杯。
冷不防却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温柔清冽的嗓音,同时桌上的炙烤鹿肉也被往自己面前推了推。
“王爷先吃点东西垫垫再饮酒吧。”
贺池举杯的动作一顿,最终还是很给面子地拿起筷子搛了一片放进嘴里。
云清见他听劝,便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
在路上行了大半天,中午也吃得凑合,他这会儿也饿了,埋头吃得很香。
大殿右手边坐的都是朝中大臣,云清吃到一半,一抬眼便见便宜弟弟云涵在对面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云清嘴里嚼着鹿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云涵便突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低下了头。
他往身旁看去时贺池已经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云清凑近了些,笑着道:“多谢王爷。”
众人都用余光观察着他俩,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不少人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都说瑞王对这男王妃极不满意,连回门都是敷衍了事,可现下看来却又不像那么回事,这亲热劲儿可是多少男女夫妻都没有的。
贺源收回目光,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还以为老八真是什么正人君子,放着这么个尤物在面前都不为所动,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装相罢了。
宴席没持续多久便散了,云清却已经半醉了。
他总共就喝了三杯,还是众人举杯敬皇上的时候他跟着一起喝的。
云清没想到换了个身体酒量竟然这么差,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事与愿违。
头更晕了。
贺池转头想叫云清一起离席,却见他一双眼睛水雾迷蒙地看着自己,脸上带着醉酒的晕红,嗓音也染上了黏意。
“王爷,我头晕。”
第7章 醉酒
行宫的廊道没有点灯,元福公公打着灯笼走在前面照明,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由为云清捏了把汗。
贺池本来扶着云清出了宫殿后便想把他交给内侍,谁知云清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不仅没有找回神智,反而因为怕冷整个人都贴到了贺池身上。
周围鸦雀无声,宫殿外没走远的人都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等着看戏。
元福公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他家王爷大庭广众之下把王妃扔出去。
贺池下意识伸手握住云清的手腕就要掰开,云清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贺池一眼,软着嗓音喊了声疼。
贺池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松开了云清的手腕,伸手揽住了他。
回住处的路不算远,但云清喝醉了身上没力气,再加上他因为冷死死地贴着贺池,人叠人的姿势实在走得艰难。
走到一半,贺池便忍无可忍地把云清从他身上撕了下来。
“站好!”
低沉的嗓音又冷又凶,跟在后面的下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元福公公心道终于来了,回身正想帮忙接住软绵绵站都站不稳的王妃,却见他家王爷一脸冷酷地皱着眉弯下了腰,伸手兜住云清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元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压下心里的震惊,转身继续为两人掌灯照明。
云清缩在贺池怀里,因为不满皱起的眉也舒展开来,他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两句,便伸手抱住了贺池脖颈,乖乖地贴在他颈侧没了动静。
贺池身体一僵,感受到脖颈处温热的吐息,加快了往回走的步伐。
回到住处,房间里已经烧好了炭盆,十分温暖。
因此贺池把云清放到床上后他也没有挣扎,只掀起眼皮看了看贺池,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贺池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床上呼吸均匀的云清,半晌没有动作。
元福公公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奴才让人来伺候王妃洗漱吧?”
贺池点点头,径自去了屏风后沐浴。
元福公公松了口气,赶紧招手让端着热水的小太监上前来伺候。
等贺池洗完出来,内侍们也已经帮云清擦洗干净换好寝衣了,元福公公见贺池没有别的吩咐,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贺池看着在床内侧沉沉睡着的云清,良久之后终究是掀开被子上了床。
贺池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有些失眠,记忆里除了很小的时候生病母妃照顾他哄他睡觉,便再也没有过和别人同榻而眠的记忆。
好在云清睡相很好,渐渐地,贺池也在云清轻缓的呼吸声中睡了过去。
梦里的情节总是杂乱无章。
一会儿是程大将军身披铠甲凯旋归来的场景,一会儿是程昭在院子里舞剑,院子边的回廊下坐着个小团子,拼命地拍着巴掌给娘亲捧场,两只小胖手都拍红了还咯咯地笑得开心……
画面一转,眼前变成了血流成河的战场,程大将军和小程将军打败了延军,重伤延国王上,却在回越燕关的途中遇到伏击,全军覆没。
两位将军浑身浴血,身上插满了羽箭,死不瞑目。
贺池拼尽全力想冲上前救人,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画面再转,又变成了种满鲜花的昭阳宫,尤带病容的程昭站在窗边,对着在院子里摘花的贺池斥骂道:“小混球,你给我住手!”
贺池虽然被母妃骂了,心里却很开心,觉得母妃应当很快就能好起来,像以前那样拎着他的耳朵教训他。
可这样鲜活的程昭却很快枯萎下去。
快到刚满十三岁的贺池还没反应过来、还没能从外祖父和小舅舅战死疆场的悲伤中走出来,便猝不及防地又失去了最疼他的娘亲。
这日天气晴朗,贺池下了学便往昭阳宫奔去,可不知为何,偌大的宫殿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他快步跑向母妃的卧房,却见昭阳宫的下人从屋内到屋外跪了一地。
贺池不敢相信脑海里的那个可能,他想拨开挡在面前的宫人进屋去看娘亲,却发现拨开一批之后还有一批。
不管他怎么用力,他面前总是挡着一群人,他怎么也进不了屋,怎么也见不到程昭……
“母妃——”
贺池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剧烈的喘息回荡在耳边,梦里的无力感和悲痛感还十分清晰地残留在身体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抽离出来。
贺池正打算起身倒杯水喝,却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若有似无的呼吸吹拂在颈侧,右侧身体被压得严严实实。
贺池侧过头,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让他得以看清云清的睡颜。
月色的映照下他的肤色显得更加瓷白,脸上的每一处都生得十分合宜,从这么近的距离看也找不到一丝瑕疵,眼睫浓黑,盖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漂亮得像幅水墨画。
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过来,暖烘烘的,如坠冰窟的心似乎也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贺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小心地把他挪开。
他起身到桌边倒了杯凉水灌进肚子,心头憋闷的感觉才舒缓了些许。
他又站了半晌,才转身回到床边。
床上的人因为失去热源已经缩回去蜷成一团,贺池掀开被子躺了回去。
没过多久,身侧的人又慢慢地挪了过来,像一只遵循本能取暖的小动物般紧紧地挨在他的身侧。
贺池伸出手臂,他便顺势挤了进来。
怀里温热柔软的身体让贺池暂时忘记了从梦中醒来的空寂感,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云清眼睫微颤,慢慢醒了过来。
一夜好梦,他惬意地把脸埋进枕头,打算再赖会儿床。
只是枕头的触感却不太对劲。
暖暖的、软软的、弹弹的,云清睁开眼,脑袋发懵地看着眼前□□的胸膛。
抬头看见贺池的脸,他才清醒过来松了口气,只是昨天的记忆停留在了宴会上,后面他是怎么回来的,怎么换衣服的,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云清头疼地闭上眼,这具身体的酒量也太差了。
闭上眼后身体的触感便越发清晰,两人的上半身紧紧地贴在一起,热度从贺池身上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云清平日里睡醒后总是手脚冰凉,今天却被包裹得暖呼呼的。
不愧是十八岁的少年人,火气旺得比汤婆子还好用。
云清在心里感慨了一番,面不改色地把有些冰凉的脚也挪到了贺池小腿上。
直到云清的脚也被暖热,贺池才颤了颤睫毛慢慢醒来,他下意识把怀里的人拢了拢,就听见一道带着笑意的清冽嗓音响在耳边。
“别睡了王爷,该起了。”
贺池皱着眉睁开眼,却见云清笑盈盈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贺池一惊,瞬间坐起身来,怀里的人也因为他的动作滑落在一旁。
云清躺在被褥间,抬头看着贺池好笑道:“我被王爷当抱枕抱了一晚上,王爷怎么表现得好像是被我占了便宜一样?”
贺池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少自作多情。”
明明是他先蹭到自己怀里的,竟然恶人先告状!
云清饶有兴致地盯着贺池发红的耳根,没想到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纨绔王爷竟然这么纯情。
“王爷王妃可是起身了?”
元福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云清应了一声,元福公公推开门带着人进来,伺候两人洗漱更衣。
贺池若无其事地起身,没再搭理云清。
云清笑了笑,也跟着起身洗漱更衣。
今日要进行狩猎比赛,贺池穿了一身玄色劲装,头发高高挽起,用玉冠固定,袖口用黑色护臂束起,端的是英姿飒爽。
云清不用上场,却也应景地穿了一身月白色劲装,腰身被一掌宽的束腰紧紧束起,劲瘦修长的小腿包裹在靴子中,是与平日里宽袍大袖的翩翩公子截然不同的利落好看。
元福公公对着两人一顿夸奖,云清笑着看了看贺池,也跟着称赞道:“王爷确实是俊美无双。”
贺池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卧房。
元福公公有些忐忑地看了眼云清,云清却笑容不变地提步跟在了贺池后面,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贺池红红的耳朵尖。
行宫后方有一片极大的空地,可供骑射比赛或比武所用。
此时场地上站满了王公贵族的子弟,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两名侍卫合力抬上来一头雄鹿放在空地上,雄鹿的腿被绑在一起,却还在使劲挣扎,精力充沛,明显是刚捉不久的猎物。
两人得到示意后割断了绳子,雄鹿立即翻身站起,发力往山林的方向奔跑。
承安帝骑马立于人前,张弓搭箭。
“咻——”
弓弦的震颤仿佛响在耳边,云清定睛看去,就快要跑进山林的雄鹿已然倒下。
众人齐声叫好,承安帝把弓箭扔给旁边伺候的宫人,朗声笑道:“去吧,儿郎们!”
第8章 受伤
今日的比赛是皇上为了考较皇子和官家子弟设立的,若能拿到头名,便能得到价值不菲的奖励。
在场的都是达官贵人之子,看中的自然不是物质上的奖赏,最重要的还是皇上的赏识。
众人蓄势待发,承安帝话音落下,便纵马飞速地没入了山林。
场地边缘靠近行宫的方向修建了亭子,未参加比赛的家眷和朝中大臣便在此处休息。
若是有人猎到体型较大的猎物,便会派人先送回来,有宫人专门负责收纳整理猎物,每有一件猎物送回来,便有宫人大声唱和。
“王裕王公子猎得公鹿一只——”
云清看到有位大人捋着胡子满脸笑容,便知道这位就是王裕的父亲王大人了。
期间也有贺池的猎物送回,不过频率适中,算不上拔尖。
云清知道贺池不在乎头名,他也没什么压力,便坐在亭子中吃吃喝喝,听着众人闲聊,很是惬意。
暮色渐沉,狩猎的队伍都渐渐返回了行宫,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想来收获颇丰。
云清所在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策马回来的每支队伍,却一直没能等到贺池的身影。
直到天光彻底暗了下去,场地中央已经架上了篝火,贺池还是没有回来,云清的脸上也染上了担忧。
天已黑透,皇上命人清点人数,很快便有了结果。
所有的队伍都已经返回──除了瑞王所带的队伍。
一旁待命的御林军很快被派了出去,马蹄声响,他们如一条火龙没入山林,在翻过一个小山坡后失去了行迹。
云清搜索之前的记忆,未时之后贺池的队伍便再也没有人运猎物回来了,若是真发生了意外,那距离现在或许便已经过去两到三个时辰了。
虽然知道按照原书剧情贺池几年后都还活蹦乱跳,这个时候理应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可他这只穿进书里的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不知道原来的剧情会不会因此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