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想到黎风禾居然把?矛头指向了他们,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有人忍不住嚷道:“我们不过是?好心相劝,怕你招些不干不净的人进?去,好心当做驴肝肺。”
黎风禾一抬下?巴:“我要招什么人是?我的事,不劳诸位费心。”骄纵的模样气得众人牙根痒痒。
那人强撑着啐了一口:“谁稀罕,有你这种女子?做东家,这生意能做得起来才怪。”
众人散去,离开?后便到处宣扬这个布坊里招的人不干净,清白人家的女子?绝不能去。
他们算盘打得很响,到时候布坊招不到人,那黄毛丫头还敢不敢说不招他们。
可惜却事与?愿违。
他们确实拦住了一些未出阁的姑娘和已经成家的妇人,可城里却还有寡妇和和离的妇人,她们听说了月和布坊的事,连忙放下?手里的事便跑着去了。
她们当中的大部分都被造过谣,深受其害,听闻此事之后反而觉得东家十?分通情达理有人情味,这样的东家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她们脚下?生风,生怕去晚了轮不上自己。
到了之后她们才知道这里的工钱竟然给得这么高,顿时觉得那些人怕是?被水泡了脑袋,才会听信什么不干净的传言不来抢这份差事。
这些女子?大多需要自己养活自己和孩子?,干起活来都十?分麻利,很顺利地便通过了黎风禾的简单面试。
黎风禾需要的人很快便招满了,她让人撤下?招工告示,对着还没离开?的众人道:“明日辰日准时来上工,莫要来迟。”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道:“知道了东家。”
“东家你便放心吧,必不会来迟的。”
“我若来迟了,这整个月的工钱都不要了。”
众人拿着自己的那份契书,兴奋劲久久未褪,往常只知道爷们儿?去做正经的差事才会用到契书,而她们只能去接一些扫洒浣衣的活计,赚些零散的铜板,没想到她们现在竟然也是?有契书的人了。
那些嚼舌根的人算盘落空,气了个倒仰,却也只能在背后啐几句,咒骂布号早点倒闭。
黎风禾把?布坊最后检查了一遍,才带着契书回了宅子?。
既然不能用本来的身份,她自然不能再表现出和王府的关?系,她从岩州回来后就在外面买了宅子?,自己一个人住。
黎风禾净了手正准备用膳,侍女提着一个食盒过来放到她面前。
“小姐,这是?王府送来的。”
黎风禾有些疑惑地打开?盖子?,却看到里面竟然是?一堆红鸡蛋。
她有些震惊地看向侍女:“送来的人说了什么?王府有人办喜事?”
侍女迟疑着摇了摇头:“是?元福公公送来的,并没说什么,只说是?王爷赏给小姐的。”
黎风禾突然眼尖地发现不对,伸手扒拉了一下?——红鸡蛋的下?面,竟然还埋着几个金鸡蛋。”
她伸手拿起金鸡蛋,入手发沉,是?实心的。
黎风禾脑子?转得快,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异彩纷呈。
侍女想起什么一般:“对了小姐,买回来的补药还有不少,今日还要熬补汤吗?”
黎风禾木着脸摇了摇头。
不熬了,熬了还不知道是?便宜谁。
贺池从大营回来时天已黑尽,书房亮着灯,隐约引出两个人影,云清竟然还在和白忱溪议事。
他叫了阿舒过来问话:“王妃用过晚膳了吗?”
阿舒点头应道:“用过了,和白长史一起用的。”
贺池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好,臣明日便让他们开?始动工。”
终于把?最后一件事情处理完,白忱溪把?桌上的奏报和散满桌的宣纸归置好,和云清一起走出书房,抬头看了看天色,竟然已经是?亥时了。
说完公事,在私下?他们便是?师兄弟关?系,白忱溪忍不住叮嘱了两句云清:“我都说了这事不急,明日再议也行,真是?劝不动你,受了伤不好好将养着,年纪大了要遭罪的。”
云清无?奈应道:“师兄怎么也学会了这一套?”
白忱溪笑了笑:“这不是?去了趟崖州,有了切身的体会吗?”
云清见他如今已经能把?之前的事拿出来自嘲,眉间也毫无?阴霾,知道他的心结算是?解开?了大半,也不由得为他高兴。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兄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云清正要送白忱溪出去,却见白忱溪突然正色道:“阿清,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云清愣了愣,延国?的事是?秘密,除了他和贺池谁也不知道,可除了这件事,宁州别的事都没有瞒着白忱溪,他心思玲珑,大概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他们的紧迫,却又极有分寸地不多探问,只会默默地帮他分担。
云清心间泛起暖意,点头笑道:“我知道的,多谢师兄。”
把?白忱溪送出梦溪堂后,云清才回到主屋。
他有些疲惫地伸手按了按脖颈,一转头却看到贺池正坐在榻上看书,他怔了怔,笑着走上前:“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贺池应道:“一个时辰前。”
他靠在榻上,屈着一条腿,姿势随意又好看,回答云清的问题时眼睛仍盯在书上,十?分认真的模样。
云清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猛地凑上前,眼里瞬间多了几分笑意:“好看么?”
贺池下?意识点了点头,察觉到云清的语气不对后眼神?才聚焦到眼前的书上。
贺池:“……”
云清仍保持着弯着腰凑在书前的姿势:“倒着看也看得这么入神?,我们圆圆可真厉害。”
贺池瞬间把?书扔到一边,伸手把?云清抱过来塞进?怀里,带着两分恼怒堵住了他的嘴。
一吻结束,云清眼里多了些水光,衬着未散的笑意,让人觉得怎么喜欢都不够。
贺池的啄吻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云清脸上,毫无?规律的,不带情/欲,满是?喜爱。
云清总是?会被他这样带着一点稚气和笨拙的动作弄得心软成一片,等贺池把?他脸上各处都盖了遍章,他才笑着开?口:“是?谁又惹我们王爷不开?心了?”
贺池动作顿了顿,把?头埋进?他的颈间不说话。
云清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不要装听不见,贺圆圆。”
贺池侧了侧头把?耳朵藏起来,坚定?地不开?口。
云清被气笑了,撑着贺池的肩膀打算起身去沐浴,横在腰间的手却突然收紧。
“我错了,清清……”贺池抬起头,他以?为云清真的生气了,连忙道歉。
云清的动作瞬间顿住:“你叫我什么?”
贺池抿了抿唇:“他们都叫你阿清。”
云清不止是?他的阿清,也是?舅舅的阿清,是?师兄的阿清,即使他知道白忱溪对云清完全是?师兄弟的照顾关?爱,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独占欲肆无?忌惮地生长。
他要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这个久远的称呼瞬间把?云清拽回现代的回忆中,听到贺池的话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他这才想起之前贺池对着师兄吃醋的事,原来这醋劲还没消。
云清拽了拽贺池的头发:“醋包。”
却也没拒绝贺池这样叫他。
云清想,阿清先是?原主,然后才是?他,在所有亲友眼里,他都只是?原主的延续。
只有贺池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他,贺池心里的是?完整的他,不是?阿清。
贺池皮糙肉厚,根本不把?云清用的那点力气放在眼里,见云清似乎没有生气,他试探道:“清清,我抱你去洗澡吧。”
云清靠在他身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贺池的眼睛顿时亮了,他稳稳地把?云清抱了起来,绕去了屏风后面。
不多时,屏风后便传来了的对话声。
“清清,你转过来,我帮你洗头。”
“清清,闭上眼睛。”
“清清,用这个味道的香皂好不好?”
“清清……”
又过了一会儿?,屏风后的水声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水拍落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清脆,偶尔夹杂着一声好听的低吟。
贺池眼底赤红,想狠狠地把?他揉碎融进?骨血,又舍不得碰伤他半分,理智被来回拉扯,最后只剩下?一片炫目的白。
云清躺在床上,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他半阖着眼伸手勾了勾贺池的手指,很快便睡了过去。
贺池捏着他的手指亲了亲,帮他擦干头发,熄了灯坐回床上,轻轻地揉按着他的后腰。
贺池神?情餍足,若是?有尾巴,恐怕已经摇出了残影。
“清清。”
他看了一会儿?云清的睡颜,没忍住又唤了一声。
云清在睡梦中含糊地应了一声,贺池凑上前,在云清唇边印了个吻,心满意足地抱着他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 还未到辰时,月和布坊门口?已经站满了的女工。
她们当中有人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能看得出平日里生活拮据, 却都收拾得十分干净齐整, 面上?带着希望和隐隐的兴奋看着还没有打开的布坊大?门。
红梅站在人群中, 挺着脊背抬着头,不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
经过昨天的事,她发?现一味的忍让会助长那些人的气焰,只要她泼辣厉害些,那些人反而不敢肆无忌惮地羞辱她。
之前她年纪小,姐姐们都护着她, 但?是?她也?不能一直躲在别人身后?,她得自己立起来?,她已经和家中断绝了关系,以后?便?都得靠自己了。
许姐姐说过,她们女人就算不依附于男人,靠自己一样能活,能比那些男人活得更好, 光是?以她浅薄的眼界所看见的, 许姐姐和何东家就比许多男子强了不少,她也?要向她们学习。
其他的女工大?多听说了昨天的事,她们大?多都曾经被恶意中伤过,自然知?道女子的不易,不会对她们投以异样的目光。
还有那热心肠的主?动和她们搭话, 劝她们不要把那些混蛋话放在心上?, 自己过好才算是?真的,红梅感?受到这些姐姐们的善意, 心里暖洋洋的。
快到辰时的时候,布坊的门终于缓缓打开,黎风禾看着整整齐齐等在门口?的人愣了愣,然后?才拿出名册,开始点名。
被叫到的人大?声答应,然后?进门等待,等最后?一个名字点完,所有人也?都进到了大?门内的空地上?。
黎风禾抬手让人关上?门,转身看着众人。
她的年纪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小,绷着脸不说话时身上?的气势却让人不敢直视。
气氛渐渐凝滞下来?,女工们有些惴惴地低下头。
黎风禾缓缓开口?:“以后?每天辰时点名,迟到者?罚当日一半工钱,旷工者?罚当日全部工钱,旷工超过十日,逐出布坊,不再聘用。”
“诸位既然来?了月和布坊,便?要时刻记得遵守契书上?的约定,不能把布坊的秘密外泄,就算是?家里人也?不能说,一旦违反约定被发?现,立即逐出布坊,并且按照契书上?的条款赔钱。”
众人面上?的兴奋褪去,都换上?了严肃的神情,口?中念念有词,努力把黎风禾刚才说的话记住,生怕自己不小心犯错。
敲打完后?,黎风禾话锋一转,接着道:“布坊中午管饭,若有特殊情况也?可向管事请假,干得好可以涨工钱,年节有节礼,只要不动歪脑筋,努力干活,自然能越过越好,大?家好好干。”
女工们本来?心神紧绷着,骤然听到如此?优厚的待遇,难以抑制地喜形于色,有人气势十足地大?声应承道:“东家放心,我们都是?踏实做事的人,谁敢动歪脑筋砸了大?伙儿的饭碗,我们都不会放过她。”
这么好的东家,这么好的差事,她们好好守着还来?不及呢。
其余人也?纷纷应是?,黎风禾点了点头,又示意身后?的两名女子站上?前:“今日你们便?跟着两位织娘学习,明日开始正式上?工。”
众人有些奇怪,她们都是?会织布的,这都是?她们做惯了的活,不知?还需要学什么。
等到进了院子,众人不见她们熟悉的苎麻,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白花花的东西,才发?现是?她们想?当然了。
女工们有些傻眼,这些白花花的东西她们见都没见过,也?能织成布吗?
红梅则是?有些忐忑,她本就手笨,织麻布她是?会的,可是?要学新东西她便?有些害怕。
两位织娘让众人围成一圈,然后?熟练地去了棉花开始轧棉,边做边教:“这是?棉花,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棉花里面的籽去掉,就用这个轧花机,去掉的棉籽要收集起来?,不可丢弃……”
众人从轧棉开始学起,到弹棉、纺纱、织布……等到纺纱这一步时,她们才找回一点熟悉感?,可她们却很快被纺纱机的速度震惊了。
“天呐,用这个纺纱机,一个人纺出的量能抵寻常的好几个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的?真厉害。”
“你别毛毛躁躁的,待会儿碰坏了可赔不起。”
她们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东家一直强调需要保密,这里有从未听说的棉花,还这么厉害的工具,自然是?不能给外面的人知?道的。
等棉布被织出来?后?,众人的震惊达到了顶峰,所有人都忍不住伸手去摸,这样细密柔软的触感?简直舒服到让人舍不得放下。
她们穿的大?都是?麻布做的衣裳,宽裕些的人家才穿得起细麻布,她们本以为?细麻布已经很好了,可是?和这块棉布相比,却被衬托得如此?粗糙。
当即便?有人忍不住问道:“姑娘,这种布卖得贵吗?”她们已经忍不住想?要买回去制衣了,穿上?必定十分舒服。
织娘应道:“会比细麻布卖得贵一些,不过也?是?咱们平民百姓穿得起的布料,你们一个月有那么些工钱呢,自然是?买得起的。”
另一名织娘补充道:“东家说过,咱们在布坊做工的话,买布能便?宜些呢。”
女工们当即便?兴奋起来?,她们无比庆幸自己被选中来?布坊做工。
“东家真好。”
“正是?,我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厚道的东家呢。”
有人急不可待道:“姑娘,咱们都学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开始上?工吧,莫耽搁时间?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两位织娘小声商量了几句,便?对着众人道:“既如此?,那便?随我先?来?分工。”
申时下工,女工们经过一天的相处后?大?部分都混了面熟,在布坊门口?打招呼道别。
红梅两人手挽手地往韵华绣房的方向走去,两人兴致高昂,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经过闹市时,一道高声的议论穿进红梅耳中,让她顿时停住了脚步。
“你还不知?道呢?那癞老三昨日浑说韵华绣房做暗娼生意,今日便?被告到了官府。被打了板子不说,还被罚了银子,啧啧啧,真是?踢到了铁板上?。”
“嚯——真是?活该被打,韵华绣房我闺女经常去的,人家干干净净做生意,被说成这样。”
“听说那癞老三昨天说完后?今天起来?便?口?舌生疮,吓人得很,定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他如此?污蔑人家。”
“你是?说昨天那事吧,我可听说了,不止他一个人说呢……”
红梅没再继续听后?面的话,她们两人飞快地跑回绣房,红梅找到正在绣花的彩娘,喘着气道:“姐姐,你们去告官了?”
彩娘手下的动作不停,点了点头:“是?。”
红梅有些茫然地道:“我以为?姐姐说找人去教训他就结束了……”
彩娘道:“这种话他说一次别人或许不信,他要是?到处去说,真有人信了,我们的生意该怎么做,我们又该如何自处?最好的法子便?是?狠一点,在还没有人信的时候就把苗头扼杀掉,让人知?道我们不好惹,知?道了吗?”
红梅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彩娘撇了撇嘴:“那天杀的我还以为?多有出息呢,结果昨日被打了那一顿便?被吓破了胆,刚被带到衙门便?招了,老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都没用上?。”
她想?起什么似的,对红梅道:“今日你们东家来?帮忙作证,改日我得备上?一份谢礼去拜访她,你在布坊好好做活,你们东家是?个好人,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红梅眼里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姐姐。”
彩娘又回过头继续绣花:“哭什么,该笑才是?,为?这种玩意儿有什么好哭的。”
红梅带着哭腔“嗯”了声,用袖子抹了把眼睛,跑去厨房帮忙准备晚饭了。
她只觉得身上?很轻很轻,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枷锁,让她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红梅明白,那是?姐姐们帮她打碎的。
八月十三,林瑾准备赴任屿县,离开前去到王府拜别。
对他来?说,王妃不仅是?他们家的恩人,还是?他的贵人,他在心底一直把云清当作他的老师,对云清的尊敬和维护毫不掩藏。
若是?在之前,他外调的话还会担心林羽,可现在他已经知?道林羽立了功被调到王爷身边重用,他已经不是?需要他呵护的雏鸟了,他在一步步蜕变成雄鹰。
云清看着满脸崇敬的林瑾,深知?自己没有选错人。
屿县在宁州算不上?富庶,唯一特殊的,便?是?之前有个扎根多年的白马寨。
现在白马寨被铲除,贺池把私兵藏在了山中,虽然他们行迹隐蔽,可时日久了却也?难免被发?现端倪,屿县县令作为?地方官,便?是?最有可能最先?发?现不对的人。
所以他们需要趁早调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屿县,这样不仅不用再时刻担心暴露,县令还能帮他们遮掩一二。
云清没多做纠结便?选中了林瑾,不仅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能力,更是?因为?对于他的信任。
林瑾听云清说完这件事,脸上?犹带着几分震惊,他很快回过神来?:“王妃放心,臣定当守口?如瓶,不辱使命。”
他有些激动地握紧拳,他知?道,这是?云清对他的信任,这样的认可比那封升迁的调令更让他感?到开心。
林瑾拜别云清,隔日便?登上?马车向屿县出发?。
同日,程樾也?备好行囊,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八月下旬,宁州开始秋收的同时,朝廷调遣的军队也?终于进入吉州。
贺池把暗报递给云清:“阿樾已经成功混进尺县了,几日前,起义军的首领已经在尺县称王。”
尺县的起义军势力是?最大?的一股,现在已经有将近九千人了,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云清快速扫了一眼:“意料之中。”
最开始起事的人或许只是?为?了反抗贪官、为?了活下去,可当这支队伍渐渐壮大?,便?会有人想?将它当成自己手中的武器,去夺取想?要的东西。
尺县的这个起义军首领,恐怕是?想?效仿当初的承安帝。
可惜大?瑜不是?前朝,他也?不是?承安帝,这场仗的输赢,毫无悬念。
“放饭了放饭了!”
有人抬着饭菜走过来?,周围散布在街边的人立即蜂拥而上?。
众人排着队打了饭菜,又回到街边或坐或蹲,便?开始吃饭。
昔日里还算干净的街道,如今到处挤满了人,若不是?上?面下令不许在街面上?解手,违者?逐出城去,恐怕现在已经不堪入目,饶是?如此?,街面上?却还是?又乱又脏,负责送饭的人把饭菜打完后?,便?抬着桶飞快地跑了。
放的饭是?吃着划嗓子的米糠饭,菜也?只有大?冬瓜,一滴油水都没有,很多人却依旧吃得很香,只有来?得早一些人小声抱怨:“说好的有好日子过,吃得却越来?越差了……”
有刚来?的人听到他的抱怨,凑过来?跟他搭话道:“大?哥,之前吃的什么啊?难不成还有糙米饭吃?”
这人当即来?劲了:“什么糙米饭?我们最开始吃的可是?白米饭!菜也?是?有油水的,哪像现在。”
他扒拉了一下碗里的饭,看了眼旁边的人,叹道:“就是?来?的人太多了。”
程樾讪笑:“这不是?听说这里能吃饱饭,我们才来?的吗?”
宁州和吉州虽然相邻,口?音却有着不小的差别,此?时他浑身脏污,一口?吉州话流利得听不出口?音,任谁都会相信他是?从别的县逃来?的难民。
他搭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看样子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短,胡子男闻言看了看他,没有答话。
程樾又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小声说道:“我听说像是?要打仗了?我们也?要去吗?”
胡子男斜瞥了他一眼:“自然,不然让你吃白食吗?”
程樾苦着脸:“我不想?打仗,我怕死,可是?不来?我恐怕就要饿死了。”
胡子男狠狠扒了一大?口?饭,咽下去后?才开口?道:“谁想?打仗呢?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谁想?跟着他们造反。”
程樾用气声问道:“不能跑吗?”
胡子男道:“你看到那城门了吗?只要跑出去一步,马上?乱刀砍死,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程樾愈发?惊恐道:“可我们连刀没拿过,上?了战场岂不是?就是?送死?”
胡子男应道:“你总算是?看出来?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探路的。”
程樾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般,神情恍惚地缩回去,不说话了。
胡子男也?不再管他,反正都是?要死的,不管是?饿死,还是?跑出去在城门口?被杀死,或者?在战场上?被朝廷的军队砍死……
都是?要死的。
程樾在来之前?便查清楚了吉州这?次起义的前?后因果。
吉州的起义最?先是从柳县开始的, 方家村的方元在税吏打死他家中老父之后突然爆发。他们?在官府的压迫下一直隐忍,被?盘剥得?只能勉强活着,可官府却依然贪得?无厌, 横行无忌。
方元赶回?去时便只看到家中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倒在地上, 胸口的血汩汩流着, 他看着方元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等方元走到跟前?就咽了气。
方元身材高大,平日里便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到父亲身旁,突然便夺过税吏手中还滴着血没有?入鞘的刀,用?力插进税吏的胸腹。
那小吏不防他突然暴起, 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被?贯穿。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税吏倒地的声音骤然响起。
另一个税吏终于反应过来想跑,却被?周围的村民拦住,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这?名税吏之前?在他们?村子便逼死过人,他们?都记得?。
两边的平衡被?方元打破,众人都被?激起了血性, 打死税吏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在方元的指挥下伪装进入县里,然后在县衙门口突然暴起,一举冲进了县衙。
群情激愤,他们?找到往日里欺男霸女?为害一方的县令,没等他求饶便将他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