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作者:江甯  录入:06-23

李玄度扶着方野的手臂艰难的站起身,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曾起誓,阿珩若死,我必陪葬。方野,我师徒二人今日命定有此一劫,不该牵连无辜。你和银毫下山去吧,回到大月山,将此事告知赵将军。我李玄度未能践行承诺,将阿珩全须全尾的带回去,实在有愧于他。”
方野急的眼泪鼻涕一起流:“李先生!将军派我保护先生和大公子,若二位身死,方野也绝不独活!”
净晖嗤笑两声:“想死?没那么容易!”
说完纵身一跃,直奔李玄度而去。就在他手掌将要钳住李玄度脖颈的时候,一道瘦弱的身影凭空跃起!
李玄度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拎着方野的后脖领急急往后一退。就见赵珩持剑自半空直劈而下。净晖没料到赵珩竟还活着,仓惶之间来不及闪退,他忙将身子一转,虽剑未砍在身上,但仍被剑身强大的阴气所伤。
净晖本就受过内伤,又经这么一遭,当即口吐鲜血,只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如同被什么东西搅着,痛不欲生。
“你怎么还活着!”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赵珩。
赵珩双眸猩红,他持剑而立,身后是深不见底的赤色熔岩:“你还没死,我当然活着。想带先生回云梦,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净晖抹掉嘴角鲜血站起身来,嗜血的眸子怨毒的盯着赵珩:“好,你没死就更好了。乖乖交出灭魂剑,我留你一命。”
他看得出,赵珩虽持有灭魂剑,但这人并未习过剑术,他的剑法没有章法,全凭胡乱砍杀。只要盯准时机,必能一击制敌。净晖暗暗凝结内力,骤然拔地而起。
赵珩见他横冲过来,手腕一转便将灭魂剑格挡在身前。他虽未习过剑术,但有赖李玄度和赵平都平日教导,到底还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抵挡一阵子尚可,但若僵持下去,他断不是净晖的对手。
李玄度观望片刻,沉声说道:“阿珩,攻他下路。”
“左翼闪躲……”
“退后调息,剑身横档!”
“下路薄弱,挥剑平扫……”
“……”
净晖是李玄序的徒弟,李玄度对他的功法了如指掌。有他从旁协助,净晖竟落了下风。银毫一直蓄力暗中观察,时不时抽空给净晖添点麻烦。两人一狼配合无间,净晖又急于求成,渐渐便自乱阵脚。
直到那阴气逼人的灭魂剑架在他脖颈上,净晖仍不敢相信自己竟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上。
他半跪在地上,眼睛淬了毒一般死盯着李玄度:“二师伯,你竟指使外人残杀同门么?”
李玄度冷笑一声:“同门?我李玄度早已被你的师父逐出巫族,何谈同门?”他眸光一厉,喝问道:“你为何要取灭魂剑,是谁告诉你灭魂剑在月牙谷?”
净晖眼珠子一转,笑道:“想知道?你近前来我告诉你,这是我们巫族的秘密,不好为外人道。”
“先生,别听他胡诌,他想伤你!”赵珩用力将刀刃往下一压,一股鲜血迸出,痛的净晖直咧嘴。
他撑在地上的手突然攥紧,趁赵珩说话之际就地一滚,将掌中暗器直直祭出。
就在他动作之时,赵珩心口一紧,毫不犹豫的将灭魂直插入净晖的后心,长剑穿透胸膛,鲜血迸溅……

赵珩和方野齐齐惊呼。
半跪在地的李玄度直起身,抬起手臂将夹在指缝中的暗器亮出来晃了晃,淡然一笑:“小把戏而已,他伤不到我。”
赵珩悬着的心骤然落下,回神过来方才发现自己死攥着灭魂的剑柄,而剑身将净晖穿了个对穿。他忽然有些心虚。
拔出灭魂剑,净晖像一摊烂泥一样趴到在地上,他双眼尚还睁着,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先,先生。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他要带你回云梦!你的师兄一定会再把你关进摄魂狱的,我绝不能让他把你带走!”
赵珩拖着灭魂剑走到李玄度跟前,他眸中的赤红尚未褪去,眼尾的红润愈发明显,整个人如同一朵有毒的红色曼陀罗,浑身上下散发妖冶的气息。
李玄度望进赵珩那双嗜血的眸子里,蓦地心口一紧。那双眼被强大的占有欲充斥着,利箭一般狠狠的钉在自己身上。
“阿珩?冷静下来!”
“好。”赵珩笑着歪了歪头:“我刚才太急了,我,你,你不要生我气,我想着他与你同族,我却杀了他……”
“我生什么气?”李玄度将暗器丢进岩浆之中,道:“他是我什么人么?他死不死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作何要为一个外人生你的气?”
“外人……”这一声“外人”彻底攻破了赵珩的心防,他眸中猩红骤然散去,忍不住挺直了腰板,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期待的问:“他是外人,那我是内人么?”
李玄度嘴巴抽了抽:“什么内人不内人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儿。”他拍了拍赵珩的脑袋:“别说傻话了,拿到灭魂剑此行便算圆满了。山上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趁早下山吧。”
赵珩傻呵呵的笑着,方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银毫斜着眼睛觑着赵珩,喷了个鼻响,扭着身子哒哒走到李玄度身边,毛茸茸的脑袋撒欢儿似的往李玄度腿上噌,好似在挑衅某个傻小子。
赵珩浑然不觉,他从身上扯下几道布条,将灭魂剑包裹住负在身后。而后起身从怀里掏出封印在剑上的符咒小心的递给李玄度,道:“你说这是你师父画的符,我便想着好生带回来给你留个念想。”
李玄度目光落在那符纸上,眸中缱绻着几分眷恋。他忽然想到在云梦的日子,那时他还很小,师父手把手的教他画符,师父还总会夸赞他,说小月亮是巫族最有天赋的巫,将来必能担起巫族大任……
他把符纸折好收进怀里,道:“这符咒镇压灭魂剑百年未曾有所损毁,可见符咒力量之强。灭魂乃阴器,或许我可以从师父留下的符咒里找到些线索,拔除你体内被种下的巫族禁术。”
“先生费心了。”李玄度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这让赵珩内心十分雀跃。他又从布袋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铁块,邀功似的献给李玄度,笑着说:“先生你看,这块阴铁要比古厝那块精纯的多,是我从剑台边上捡的。那剑台便是这样的材质,我猜测这岩洞中原本便有阴铁,您的师父以阴铁铸剑台,将灭魂剑封印起来。”
“只不过百年变迁,山势地脉也难免不会发生变化,阴铁的碎片被卷出去,导致阴气散出,所以这片山林才会让西戎百姓如此畏惧。古厝捡到的那块阴铁应当便是流露出去的残片。”
李玄度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觑他一眼,总感觉这小子情绪变化太快,刚才还一脸阴郁,这会儿竟像条疯狂摇晃尾巴讨巧卖乖的小狼崽儿……
不过幸好他早就习惯赵珩这阴晴不定的脾气了,说道:“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不过阴铁之力过于阴寒,我师兄既已盯上了这里,必定会再派人来搜查。他拿不到灭魂剑,定然会打阴铁的主意。”
“我们得毁了阴铁。”赵珩说道。
李玄度道:“阴铁很难毁掉,但我们可以让别人拿不到。”他眸子里映着岩浆赤红的光,赵珩当即便明白了李玄度的意思。
他负剑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之下便回到剑台那处。剑台安置在打磨好的岩石之上,赵珩搬起一角估量着约有百余斤。他把灭魂插入剑台与岩石的缝隙中,稍一蓄力,剑台便被翘起。赵珩一鼓作气,借势一推,将剑台推入滚滚岩浆之中。
洞内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啸声,那是滚烫的岩浆和阴铁之间的博弈。极阳之火和极阴之铁,谁也制服不了谁。但肉体凡胎却永远无法跳入岩浆之中拿到阴铁。
火光映着赵珩的眉眼,现在的他和灭魂剑之间便像这阳火与阴铁,但不同的是,总有一天他与剑会分出胜负。而他,必定是胜者!
回到原地时,赵珩在净晖的尸体旁顿住。他抬头看了眼李玄度,道:“曾经在武威城,有个游历江湖的说书人在茶楼说故事,阿琰带我去听了几场。故事讲的什么我大概也记不清了,不过有句话我觉得非常有道理。”
李玄度不明白他怎么就说到这儿了,不由挑眉问道:“什么话?”
“反派死于话多,正派往往死于不补刀。”赵珩话音落地,抬脚便将净晖的尸体踹入岩浆之中,呲的一声响动稍纵即逝,尸体霎时间化为齑粉。
赵珩道:“巫族神秘而强大,你的师兄巫术高明,我不敢赌。若留着净晖的尸体,谁知道他会不会用什么阴邪的手段找到关于我们的蛛丝马迹。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我也图个心安。也全当是给净晖火葬了吧,总不好叫他暴尸深山。”
李玄度:……人都给踹下去了,他还能说什么……
当年巫族内乱,净晖残害不少同门,今日有此一难,也算因果轮回。李玄度淡淡的瞥了眼流动的岩浆,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
大周与西戎虽在战时,但碧水关内尚算热闹。临近年关,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街上摩肩接踵,百姓们都出门来置办年货。
芳唯在东市赁了个摊位,卖些手缝的小布偶,她针线做的好,货也俏,价格又不贵,生意倒做的不错。
自在碧水关落脚后,芳唯便在琢磨着生计。顾兰西给了她一点银子,芳唯死活都要立个字据。大半年下来虽赚的不多,但顾兰西的钱也差不多还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顾兰西不当值,便到城中闲逛,他父子二人都在军中,虽然是两条单身糙汉,但过年总得应个景儿,讨个明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随便置办了点儿年货便提着东西去找芳唯了。芳唯卖完了布偶,正准备收摊儿,见着顾兰西忙笑弯起眼:“顾将军!”
顾兰西四下看看,笑道:“赵老板生意红火啊。”
芳唯在外许久,脸颊被寒风吹的通红,被顾兰西这么一打趣便更红了。
顾兰西倒了倒手,接过芳唯装东西的篮子,道:“我送你回去吧。”
芳唯见他手里东西太多,又扒拉下来几样东西拿在自己手里,道:“不好都叫你拿着,你瞧,你的手掌都给绳子勒红了。”
“多大点事儿,我皮糙肉厚。”
芳唯不理他,拎着东西兀自走在前头。顾兰西笑着摇头:“倔丫头。”
走出东市人群方才稀疏不少,不似刚才那么挤了,芳唯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顾兰西抬了抬下巴,道:“我出来一天还没吃饭,先去前头川饭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芳唯跟着他进去,忙从挎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递给他:“顾将军,我这段日子攒了些钱,还给你,连本带利我们清账了。”
顾兰西看着那碎银子就忍不住头疼,谁让她还了!不过那丫头牙尖嘴利,他可说不过她,只好捏着鼻子把银子收了。道:“我大老爷们吃的多,待会儿还得给我老爹打包些吃食带回去,这顿饭我请,你要再跟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芳唯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一码归一码,她爽快应下,说道:“我也很能吃的!”
顾兰西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能吃是福。”
芳唯忙垂下眼眸,这下连耳郭都泛起一丝红晕来。
顾兰西从他买的一堆东西里扒拉出两样来推给芳唯,道:“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如今又逢新年,我给你买了点年货。喏,有糕点,还有布料。你若觉着不好意思收,我这还有一匹布料,劳你给我和我爹做两身春衣。转过年天就快暖了,刚好穿的上。”
得,顾兰西把话都给堵了,芳唯也只能应了。
“对了顾将军,今日我见城中巡防愈发严密,是不是又要开战了?”
“怎么这么问?难道就不能是临近年关加强巡防么?这街上这么多百姓难免不出乱子。”
芳唯道:“巡防那是城守府的事儿,可我上次去给顾都督送东西的时候发现军中也在调兵。我在茶楼还听人说了,西戎的老汗王死了,塔山篡位,西戎内乱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西戎兵打回去了!”
顾兰西望着芳唯亮晶晶的眼睛,叹道:“怪不得我爹总夸你,你说你这脑袋瓜儿是怎么长的!”
芳唯道:“我李先生说过,书读得多了,胸中便有丘壑。我虽落难,却也一直没有忘记先生教诲。当然,这也得多谢顾将军送我的书。书那么死老贵的!”
顾兰西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这小丫头说话总是这么有趣儿。你若喜欢读书,我再给你送一些便是。”
芳唯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顾兰西微微敛了笑意,低声道:“这的确是我大周夺回失地的好时机。但如今正值年关,苏泰和赛山未必会在此时动兵。西戎内乱,他们也想坐收渔利。战事若起,少说要等到来年春天了。”
芳唯扭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她将手掌伸出窗外,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一触即化。
“春暖花开之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37章
从月牙谷回去李玄度大病了一场。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内力都在岩洞中使出去了,如今丹田之内一穷二白,又白忙活了一场。
他这一遭病的不轻,靳大夫愁的头发大把大把掉,唯恐自己医术不精保不住李先生的命。赵珩那段日子一直黑着脸,跟锅底儿似的,银毫见了他都躲的远远的。
好在除夕前两日李玄度病势有所好转,人也能坐起来说说话儿了。赵珩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李玄度见他整天皱着眉,忍不住劝道:“新年新气象,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赵珩剥了烤栗子递给他,道:“以后不许你随便催动内力,你的丹田就跟个破筛子似的,再折腾几次迟早得毁了,你就彻底废了知道么!我会勤于练习剑术,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
听听,这话说的多贴心啊,李玄度心里头熨帖的很,笑眯眯道:“年轻人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说着,他把冰凉的手指搭在赵珩的脉上探了探,眉头一松,颇感欣慰道:“除我之外,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有天赋的人。阴气在你体内顺行,你的内力愈发浑厚了。不过灭魂剑的威力甚大,无论发生什么,阿珩都不要忘了坚持本心。”
赵珩把一旁温着的药碗端过来,板着脸道:“你好生活着,我便能守住本心。”
李玄度:……
闲扯了一会儿,李玄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身体亏空的时候就容易嗜睡,睡饱了才有精神。赵珩知道他这个毛病,拿清水给他漱了漱口,又往火堆里添了柴,把洞里烧的很暖。见李玄度睡着了方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岩洞。
赵平都见赵珩出来,轻声问道:“先生睡着啦?”
赵珩点了点头:“爹找我有事儿?”
赵平都道:“斥候探到西戎消息,阿润端了塔山的一处囤粮据点,以布清城为据与塔山对峙,塔山收缩兵力守护王庭。不过苏泰和赛山那边未有异动。”
赵珩微微眯起眼,笑道:“老汗王一死,塔山又将老汗王一脉屠了个干净,西戎早已无主。这个时候谁声望更大,谁兵马粮草更多,谁便能成为草原上新的汗王。塔山虽有实力但因横征暴敛贪酷无度而不得民心,阿润空有民心却根基不稳,他所聚集起来的部落都太弱小了。”
“苏泰和赛山不是省油的灯。大周西北六城他们守不住的,但也决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眼下无非坐山观虎斗罢了。他二人都是老汗王嫡系,师出有名。待塔山和阿润斗的两败俱伤之际,苏泰率军回归,西戎王庭便落入他手中,也算名正言顺。”
“但苏泰和赛山在西北的境况也未必见得有多好,大军日日吃粮,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苏泰一定会想办法加速塔山和阿润的争斗,来年春日必有一场大战。大战的结果显而易见,我大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重夺西北六城。不过如果是我守碧水关,我一定不会让苏泰回到西戎。苏泰阴险狡诈,就像一条毒蛇,放他回草原他日必定反咬一口。”
赵平都肃着脸点了点头:“便是我也不会让苏泰得逞的!家园尽毁,百姓流离失所都是拜苏泰所赐,国仇家恨咱得一笔一笔的算清楚!”
西戎内乱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绪。
姬昊拿到顾松亭呈上来的折子,笑着对杨泉说:“天助我大周。”
杨泉也跟着笑道:“天佑陛下,天佑大周。待顾都督收回失地,那些反对的朝臣们自然会明白陛下当时的良苦用心。”
姬昊点了点头:“起复顾氏的确是一步好棋。顾氏父子沉稳,碧水关有他父子二人坐镇,朕心甚安。”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杨泉,去准备些粮食酒肉,朕要犒赏边军。甄家那边也透个气儿,顾家儿和甄家女订了亲,两家同气连枝,总要有所表示。顾兰西也老大不小了,朕也不好耽搁了人家。犒军时也给顾松亭透个底儿,就说待边关战事稳定,便叫顾兰西回国都完婚吧。”
他嗤笑一声:“大司马只怕也等不及了呢。”
杨泉敛眉垂目,躬身应是。
顾兰西接到犒军物资时还挺乐呵,一听说姬昊让他回去完婚,俊脸当时就耷拉下来,扭着身子回大帐跟他爹吐槽。
“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有意思,他又不是我老子,没见过这么能催婚的。”他嗤笑一声:“陛下这是怕我父子二人功劳太大,日后不由他控制,想赶紧用那病怏怏的甄家小姐拖着我呢。我们两家一联姻,国都那帮老家伙肯定坐不住,听说这阵子甄大司马焦头烂额,日子不好过啊。”
顾松亭知道他心里有气,便道:“痛快痛快嘴便算了,既是圣旨我们不可不从,爹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对了,我瞧你没事儿就往东市跑,去找芳唯那小丫头。我打听了一下,转过年芳唯也有十三了,合该谈婚论嫁。她横遭变故,母亲惨死,父亲又不知所踪。当时战事紧急,只恐他父亲早已逢难……唉,爹也是打心眼儿里看好芳唯这丫头,你若对人家有心,爹便舍了老脸,替你求个侧室。”
顾兰西惊恐的看着他爹:“不是爹,你瞎说什么呢!”
顾松亭糙脸一红,支支吾吾道:“爹知道这样委屈了芳唯那丫头,若陛下不曾给你定亲,爹自然愿意你将芳唯明媒正娶进门。可这不是没办法么!芳唯孤苦伶仃流落在外,你不心疼?你虽痴长芳唯几岁,不过也算不得什么……”
顾兰西听他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爹,西戎战事还不够你操心的,怎还操心起我来了!芳唯那小丫头呀,我若说纳她为妾,她能追着我跑遍碧水关也得把我打死了事,小丫头倔呢。”
许是想到那场景,顾兰西忍不住扑哧一乐:“小丫头片子。”
顾松亭看着顾兰西直发愁,个傻儿子,那点儿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怎么就不开窍呢!
顾兰西见他爹愁眉苦脸的,起身摆摆手道:“天晚了,爹可别操心了,赶紧睡吧!”说完一撩帘子大跨步走出帐外。
月明星稀,黑漆漆的天也没什么好看的景儿。顾兰西掐腰仰头看了会儿,总觉得星星再亮也不如芳唯那一双眼睛好看。他眉头一蹙,屈指在额头一敲,傻笑一声:“瞎想什么呢这是!定是给爹气的,都魔怔了。”
淮阳王府邸张灯结彩,气势恢宏。楚煜宴请淮阳当地官员,宾主尽欢。宴席散去后,楚煜趁夜色登上摘星殿。李玄序正在殿中做法。
“净晖还是没有消息么?”楚煜喝了酒,脸色有些发白,映得那双眼眸愈发深沉。
李玄序摇头:“惭愧,我那弟子恐是遭了劫难。”
楚煜眉头一皱:“先生,我已经给你不少时间了。淮阳有龙气之说早已散播出去,人尽皆知。恰逢姬昊作死舍弃西北六城,大失民心,这本是我们的好机会。岂料姬昊起复顾氏,如今西戎又逢内乱,顾氏必会趁机夺回西北六城。顾松亭在西北素有威望,若被他夺回六城,我们前功尽弃。”
他目光落在星盘上残缺的那一块:“就因为这点残缺,局势便急转而下,先生也不甘心吧。”
李玄序躬身道:“臣已命弟子再行前往月牙谷,只要找到师父当年封印的灭魂剑,以剑魂填补空缺,虽不如那人命格金贵,但尚可完成星盘走势。王爷宽心。”
楚煜仰头看着琉璃穹顶,星月争辉,璀璨夺目。他攥紧拳头,一字一句道:“这天下,本王势在必得!”
摘星楼下有处水榭,虽隆冬时节,淮阳一带天气却不似北方那么冷。淮阳王世子楚司珏正在水榭中与幕僚饮茶。
“父王又上摘星楼了。”楚司珏晃了晃茶杯,一脸阴鸷:“楚地信奉巫术本无可厚非,但父王过于依赖巫族,几次迟疑不前错失良机。再这样下去,还谈何逐鹿中原。”
幕僚周狸拢着手道:“那位玄序先生是巫族大巫,巫术了得,这几年淮阳势力强盛玄序先生功不可没,王上自然看重他。不过世子殿下说的没错,天命虽重,但事在人为。大周本已苟延残喘,若能适时出击,淮阳必能再进一步。”
楚司珏哼道:“父王终究是老了,他只想名正言顺成为这天下之主。可在我看来胜者为王,何必在意那些贱民蝼蚁如何看我们。大周曾也是推翻前朝而立,可百年后谁还记得前朝呢?”
“史书是属于胜利者的,若我楚氏定鼎中原,百年后百姓们自然也只知楚氏而不知姬氏,如此看来,背负一时的骂名又算得了什么呢。眼下一再延误时机,反倒给了大周苟延残喘之机。顾氏出山,我们若想蚕食大周,只会更加艰难。”
周狸道:“世子殿下便是这般想,也莫在王上面前直言。言多必失,王上对世子已有所不满,诸位公子可都盯着世子之位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当下还是要积蓄力量才对。”
楚司珏眉头舒展:“先生说的是。”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山顶积雪未消,半山腰朝阳的地方却已显露几分暖意。
李玄度身子骨见好了,这日带着银毫在山里头瞎转悠。正是青黄不接时候,山上光秃秃一片,没甚光景好看。走了一圈觉着怪无聊的,干脆就回岩洞补觉去了。
赵珩瞧他实在无聊,便道:“塔山已是强弩之末,阿润势力膨胀很快。没想到古厝这个人看着憨厚老实,实则胆大心细。阿润重用他,不少部落都投奔阿润部,和当初在大月山脚下穷途末路的时候相比,阿润现在可是意气风发。苏泰显然也没想到阿润有这样的实力,他已经坐不住了。苏泰一动,碧水关的顾都督必定发动猛扑。”
“我和爹这段日子正在着手准备,虽然不曾和顾都督联系上,但我们可从中取势,截杀苏泰!待战事休,我们夺回失地,我带你去碧水关走走。我也没去过碧水关,不过我听爹说过,那是西北第一关,关城内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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