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作者:江甯  录入:06-23

太阳一落山,天很快就黑了。快走到石墩子的时候李玄度隐隐听着似乎有人在喊他,想到赵珩临走时的嘱咐,李玄度不由面皮儿一紧:“完蛋了,少不得又给这小子数落一番。”
正说着话,赵珩急吼吼的跑过来,一把扽住李玄度肩膀,红着眼睛低吼:“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好的在这儿等我,你知道我回来不见你有多担心!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你说你要是出了事儿我怎么办!”
李玄度自知理亏,“唔”了一声,底气不是很足的说道:“我……我刚才用卜骨辨了下方向,找到了进山的大概方向,便想着过去瞧瞧。望着倒不是很远,没想到走起来还是有段距离的。我腿脚又慢……”
他察觉到赵珩抓着他的手在抖,不由心中一暖,轻叹口气道:“让你担心了,这次是我不对,下次不会这样了。”
赵珩瞪着眼不吭声。
李玄度当即表示:“没有下次了。”
赵珩把扽在李玄度肩上的手拿下来,顺着肩膀滑到李玄度手臂上,扶着他边往前走边说:“我们找到一个岩洞,地方不大,先将就一晚吧。方野留在那附近找些生火的东西……你手太凉了。”
李玄度“嗯”了一声:“我有些畏寒。”
赵珩有些不解:“按你所说,我体内的阴气与你在摄魂狱中的阴气同源,为何你被阴气所伤会畏寒惧冷,反而我经脉血液充斥阴气,却总是身体发烫呢?”
李玄度道:“阴气本寒,但因你天命宏大,命主金贵,极旺,乃火相,受天庇佑。虽被人偷换天命,但尚有残存金光护体。金光虽微弱,却已融入血脉。阴气在你体内横行,只要金光不灭,便会自发护主。所以你在被噩梦纠缠时,你的身体会发烫。而眼下你炼化阴气,让阴气成为你经脉血液的一部分,虽仍为阴气,却与金光之气蕴融合,不再阴寒。你的身体自然要比寻常人更温暖。”
“所以这是好的发展?”
李玄度点头:“当然。活人身上都暖和,只有死人才冷冰冰的。”
赵珩用温暖的手掌握住李玄度冰冷的手,道:“我给你暖手,不会让你冷冰冰像个死人的。”
李玄度笑道:“我打小就这样,老话儿说手脚冰凉的人没人疼。”
赵珩眉头一皱:“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话,胡说八道。你没人疼么?”
李玄度笑了笑:“师父疼我,但是他老人家撇下我驾鹤西去喽。”
赵珩心口一紧:“你没有师父了,还有徒弟,我会疼你的。”
“你啊……”李玄度喟叹道:“你能少吼我两句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珩:……
他瘪了瘪嘴:“你这不是无赖么,我又没有平白无故的吼你。”
“那我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就走了呀,我找路去了呀,你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吼我,我多委屈啊。”
赵珩“啧”了一声,眼看着要急眼,李玄度忙道:“你刚才可说了,你疼我。”
赵珩:……他不是,他没有,刚才一定不是他!
李玄度觑他一眼,见他一脸吃瘪的表情就忍不住开心。他抬起另一只手在赵珩气鼓鼓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笑道:“多大了,不禁逗。”
指尖的冰凉印在脸上,酥酥麻麻的流进心尖儿上,让赵珩忍不住绷直了脊背,数九寒天里硬是生生出了一身薄汗。
好在岩洞不算远,在赵珩身体完全僵硬前他们便到了。方野已经生了火,正站在洞口四下张望。见师徒俩相携而来忙小跑上去:“李先生,大公子,怎这么久才回来,我差点儿要去找你们了。”
赵珩放开李玄度的手,道:“先生找到了进山的路,我们去看了看。”
方野“哦”了一声,又往火堆里添了柴,道:“李先生您往里坐坐,洞里暖和。”
李玄度笑着应声,从腰上解下水囊递给方野:“辛苦你了,喝点水解解乏。”
方野没多想,他正口渴,道了谢接过水囊就咕咚咚灌了一大口。没多大会儿功夫人就睡着了。
赵珩带着点儿不多的良心问李玄度:“你天天给他喂药,不会喝出问题吧。”
李玄度白他一眼:“那是助眠的好东西,你看他见天儿活蹦乱跳的,精神头可比咱俩好多了,像是有事儿的人么!”
赵珩:……
第二天一早,李玄度在赵珩怀里醒了,他慢悠悠的睁开眼,抬手摁了摁眉心。
“醒了?”赵珩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李玄度懒散的应了一声,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没睡够吧。”赵珩道。
“可不是,等回去了可得好好补眠,觉睡的不足这人啊就没精神,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赵珩闷笑一声:“你想干什么?”
李玄度往他怀里拱了拱,赵珩胸口尤其暖和。
“想干的事儿可多了。想去江南水乡坐游船吃莲蓬,想看繁华国都满城花灯,想在早上醒来吃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
话刚落地,李玄度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他嘬了下牙花子:“还是起来喝风吧……”
赵珩觉着早上醒来的时候和这人说说话,这种感觉挺不错的,让人觉得心里头平静。他本想将人圈在怀里再说会儿话,不巧方野这时醒了。赵珩只能可惜的叹了口气,手掌在胸口残存的微凉摩挲了一阵,方才不舍的起身。
三人烤了点生肉垫了垫肚子,太阳洒进洞口的时候才准备动身上山。
赵珩在山脚下削了根棍子给李玄度,上山的路不好走,雪几乎没了小腿,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很大力气。
月牙谷很大,一时半会儿可走不到山南。三人在太阳落山前就近找了个地方落脚。这一带没有岩洞,只能借着石头挡风,生了堆火取暖。有银毫在,倒也不惧山间其他猛兽,夜里尚可安眠。
李玄度夜半睡不着,起来在附近走了走。赵珩陪着他。往西不远处有个山坡,师徒俩爬到坡顶俯瞰半山腰。
“今天是十六,月亮很大很亮。”赵珩说。
月牙谷地势复杂,站在高处往下看,只见山谷嶙峋,沟壑纵横。月光清亮,碎星如萤火,自深蓝的天际洒下清辉,如迢迢银河倾泻而下。山间雪雾氤氲着光影,和漫天星月相得益彰。
李玄度微微眯起眼睛望了望地势,突然抬手往南一指:“瞧,那似乎是一道峡谷。”
赵珩顺着李玄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层峦叠嶂的山势之中觑到了那处,不由眸子亮了亮:“像是一道月牙儿!”
“那里雪很厚,月光一照映着雪光,通亮通亮的。”李玄度说:“好看么?”
赵珩点头,夹杂着些许不足为人道的小心思说道:“月亮当然好看。”
“我们明日往那边走。”
赵珩又望了一眼:“你是说阴铁在那一带?”
李玄度把双手拢进袖口,点了点头:“那里地势低,聚阴气。”
赵珩把李玄度插进袖口的手拎了出来,握进自己掌中,道:“你袖管冷,还不如我给你暖暖。”
李玄度略微垂下眸子看着少年的脑瓜尖儿,突然笑道:“阿珩仿佛长高了一点,去年过年的时候你才到我下巴颏,如今已到我鼻尖儿了。”
“早晚会超过你的。”
李玄度笑着点头:“可说呢,我都多大年纪了,你又多大丁点儿,个头且有的窜呢。”
师徒俩和着寒风闲聊了会儿,忽听银毫发出一阵嘶吼,李玄度眉心一跳:“出事儿了!”

第34章
师徒俩急急忙忙回到落脚的地方,见银毫护在昏睡过去的方野前面,四肢蓄力,呲着牙,防备的看着眼前那个男人。
那男人似乎受了伤,握着剑柄的手还在抖。一狼一人对峙,显然他落了下乘。
“你是什么人?”赵珩的喝问让那男人陡然一惊。
银毫听到赵珩的声音,低低喷了个鼻响,身上的戾气顿时消了不少。那男人似乎十分敏感,他察觉到银毫的变化,当即转身飞速的溜进一旁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赵珩疑惑:“莫非是附近西戎部落的百姓?”
李玄度摇头,目光深邃的盯着男人消失的地方,沉声道:“他是巫。”
赵珩吃了一惊:“巫?你认识他?”
“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我师兄的弟子。刚才他遁走所用的身法正得师兄真传。”
“你师兄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月牙谷?那他认出你了么?!你,你会不会有危险!”
李玄度摇头:“应该是没有的,我带着兜帽,又站在阴暗处。不过巫族的人乍然出现在月牙谷,他们想做什么?”
赵珩想了想,不由皱眉:“会不会是在找你?我记得你说过,你师兄修习巫族禁术,巫术已经远超过你了。他一定可以根据你的生辰八字推算出你的大概方位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才刚到月牙谷就碰上了巫族的人呢。这毕竟是西戎范围,巫族远在云梦,那可是大周最南边儿!”
李玄度仍是摇头:“师兄并不知道我真正的生辰八字。”
“可是你说你曾过过生辰的……”
李玄度淡然一笑:“我过的生辰,是师兄捡我回去的那天……”旧时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
“大概也是这样的山吧,也是这样厚的雪,我冻的快死了,是师兄发现了我,把我带回了云梦。那是我的新生,所以我把那天当作是生辰。”
赵珩没想到李玄度还有这样的过去,嘴唇动了动,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他的师兄从大雪里抱了他回去,为何又将他关在摄魂狱折磨着!赵珩突然有些恨自己生的太晚,如果当年是他从雪地里抱回了李玄度,他一定将人捧在掌心里好好的护着。
李玄度见他绷着脸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没怎么。”赵珩别过头,下意识问道:“那你真正的生辰是哪天呢?”问完似乎觉得不合时宜,又忙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用回答我。”
李玄度笑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虽然被师兄捡回去的时候我还小,但也记事儿了,我母亲告诉过我,我生于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那晚长街通明,灯火万千,家家团圆,户户和美,是个好日子……不过都不重要了,阿珩,我们得离开这里。你的阴气要发作了,我担心那人没走远,若此事被他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赵珩看了眼睡得死猪一样的方野,“啧”了一声,有些闹心。
深夜山路难行,赵珩背着方野,还得顾着李玄度,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出了一身的汗。他抬袖抹了一把,道:“就在这儿吧,有银毫守着,那人未必敢来。”
李玄度估摸赵珩要发作了,遂点了点头。两人没敢生火,借着月光找了个下坡避风处。赵珩察觉丹田内如翻江倒海一般狂涌,赶忙将方野搁在一旁,开始凝神调息。
李玄度皱着眉看着他,拍了拍银毫,道:“好生放哨。”
说完便扯开围巾,靠坐在赵珩身边静静的等。他看着赵珩脖颈处涌动的暗紫色,似乎想透过这摄人的色泽一窥赵珩的梦境。那些尸山血海,那些魑魅魍魉,那些自幼就缠磨着他的妖魔鬼怪……
“还说要心疼我,你才是最让人心疼的啊……”李玄度一声叹息,抬手轻抚赵珩的头。
才刚刚搭上,赵珩便如猛虎扑食一般将李玄度扑到,他双眸猩红,亮出两排森森利齿,在月光的清辉下闪着寒光……
熟悉的痛感再一次袭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银毫一声嚎叫。李玄度双眸猛地一缩,那个男人果然回来了!
漫天星河流转,李玄度那双映着澄澈星河的眸子里第一次闪现了杀机……
方野一早上起来就开始郁闷,赵将军派他来是保护大公子和李先生的,可夜里他从来没有守过夜不说,甚至昨夜出现危机他都是给大公子背过来的!这成何体统!
赵珩心里门清儿是怎么回事,当然不会怪方野,这反倒让方野更加过意不去,急急忙忙给赵珩表心迹表忠心,赵珩简直哭笑不得。
倒是李玄度有些笑不出来,那个人跑的太快了,月牙谷地势又错综复杂,想要找一个人太难了。
“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赵珩问李玄度。
李玄度把心事藏起来,换上往日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挑了挑眉梢低声道:“天天被你吸血,脸色能好就怪了。”
赵珩:……他就不该关心他!
李玄度拢着袖子观了观地形,抬手指了指:“往那儿走,我们得尽快找到阴铁。”
赵珩俊脸一耷拉:“你就这么嫌弃我?”
李玄度瞪圆了眼睛:“但凡换个别人别说天天吸血了,就是被你咬一口都要咬回去十口呢!”
赵珩心里有气,可细细想来这事儿从头至尾都是自己理亏,他只是花了三两银子买回了他,但他却救了自己的命。他欠李玄度太多了。可他还想要更多,想要……
寒风在山谷打着旋儿,吹的赵珩猛一激灵,他狠狠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点龌龊甩干净。
“走吧。”
李玄度惊叹于他变脸如此之迅速,忍不住咋了咋舌。
赵珩扭头觑他:“不走?要不我让你咬十口?”
李玄度斜睨他:“可不止十口吧,真要细算起来,你浑身的肉都不够我咬的。”
赵珩:……
他脸一臊,剜了李玄度一眼:“瞎说什么呢!老不正经的!”
李玄度:?
三人顶着寒风往南走,各怀心事。方野忙着懊恼悔恨,赵珩忙着念经净化心灵,李玄度在发愁怎么把那个人找出来。若他返回大周将此事告知师兄,阿珩一定很危险。
就这么走着,忽然银毫低低呜咽一声,李玄度回神过来,这才察觉他们已经走到山谷深处。
赵珩回头望了望,忽然抬手指着高处断崖,道:“那里好像是我们昨晚看月亮的地方。”
李玄度点头:“我们身处这道峡谷正是那道月牙形的峡谷,但古厝说的那个地方林高且密,不见天光,我们还没有走到。”
“不过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赵珩转了个身:“或许该往这边走,我隐约有所感觉。”
进了山谷人迹罕至,连鸟畜的动静都听不到,就连一向傲娇的银毫都收敛许多,变得警惕起来。
李玄度呵出一团白气,边走边观望周围的环境。诚如古厝所言,这里地势极为复杂。而且他确定他们已经进入到阴气覆盖的范围。
“等等。”李玄度叫停两人,从布袋里掏出卜骨,又咬破了指尖,将鲜血滴在卜骨上。那滴血顺着卜骨的纹路流淌而下,不多时便被吸干。
“你们把卜骨带在身上,否则会被阴铁释放的阴气侵蚀心智。”说完,又用布条在银毫的脖子上也悬了块卜骨,已经开始暴躁的银毫这才安静下来,毛茸茸的脑袋在李玄度腿上蹭了蹭,乖巧的叫了一声。
李玄度揉了把它的脑袋,对赵珩道:“就在这里了。”
赵珩和方野在附近找了找,突然赵珩冲李玄度招招手:“你来看,这有个洞口!”
李玄度拄着棍子一步一踉跄的走过去,弯着身子往洞口里瞧了瞧,一扭头看到赵珩眼中的跃跃欲试,笑道:“就是这里了。”
外面大雪封山,寒风呼啸,洞内却十分干爽。
“这洞里阴风阵阵,但感觉不曾透骨,反而不如外面那般冷,只是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里面有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方野说道。
赵珩也觉得奇怪:“这里的阴气感觉很温吞,不过我身上觉着舒坦不少。”
洞口初时狭窄,李玄度这般个头只能弯着腰走,好不容易洞口宽敞些了,他才直起腰来活动活动,道:“那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我起初还担心阴铁的力量过于阴寒,你不好把控。”
又往深处走了一段,空气越来越热,身上的袄子好似个火炉,深处隐隐可见一点红光,不知道那里藏着什么。直到走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赵珩陡然瞪大双眼,眸中俱是震惊,好半响他方才说道:“我恍惚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赤红的岩浆在少年人眼中流淌。只见无数道锁链交叉遍布洞穴,被烈火烹着,烧的通红。滚滚岩浆之上是一道道高耸的山石,每一座山石都隔着一段距离,用烧红的铁链连接起来,山石表面不算宽敞,刚好足够一人站立。
在山石的尽头有一座黑色的剑台,剑台上矗立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柄上封印着两道符咒。赵珩感觉胸腔之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催动着他,又仿佛是岩浆火海对面的长剑在呼唤他。
他着了魔似的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山石之上。自山石向下俯瞰,岩浆之内仿佛凝成无数张脸,像极了噩梦中那些妖魔鬼怪。它们极力的想要挣脱火舌的束缚,把那个少年卷进来,烧成一堆灰烬。
“大公子!”方野吓的不轻,被李玄度喝止:“噤声,不要惊扰他。”
“李先生!”方野低声道:“这太危险了,若大公子想要那柄剑,我可以过去。”
李玄度摇头:“你过不去的,即便过去,你也无法拔出那柄剑。”他幽幽一叹:“想不到天命如此,竟让阿珩找到了这把剑。”

第35章
方野一脸谨慎的盯着赵珩,听李玄度这么说,不由好奇道:“先生认得那把剑?那剑有什么来头么?”
李玄度将目光落在封印着那把剑的符咒上,道:“此剑名灭魂。”
方野心头一震:“灭魂?这名字听起来也太邪了吧!”
“没错,这本就是一把魔剑。”李玄度拢着袖子,道:“据传闻,灭魂是千年前吴国一位铸剑师所铸,他从极北之地找到了阴铁,日夜打磨,八十一日方才成此剑,剑问世之日,众人惊叹不已。但他仍觉得这剑还不够完美,便以身殉剑,为剑赋魂。后来这剑流落民间,凡得此剑者皆被剑所控,嗜杀无度,最终疯魔。”
方野倒吸一口凉气:“这剑不祥,我们为何还要取剑?”
赵珩闻言也小心的转过身看着李玄度。
李玄度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此剑以魂喂养,本极有灵性,若得善用,当是一柄绝世神剑。不幸持有这剑的剑客心志不坚,即便初用剑时可坚持本心,但在阴气日积月累的侵蚀下,常人很难不被反噬。人若为剑所控,只能沦为杀器。”
“若剑为人所控,则人可度化剑魂,使其向善。”赵珩说道:“所以此剑名为灭魂,灭的可以是持剑者的生魂,也可以是嗜杀的剑魂。这是人和剑的博弈,究竟是剑毁了人,还是人度化了剑。”
李玄度点头:“没错,阿珩悟性很高。”
方野听的云里雾里,不过先生说大公子悟性好,想来这剑遇上大公子也是它的造化了。
“可是这剑为什么会在这里?”
“灭魂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百年前,持剑者为祸江湖,无人能敌。那时我师父在外游历,听闻此事便来一试,终于降伏了那剑客,灭魂自此便在师父手里。灭魂经近千年的杀戮,魔性极重,留之必成祸患。师父便寻了一处阴地将此剑封印。”
方野边听边点头,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李玄度继续道:“我小时候曾听师父说起过这件事,当时我还追问师父将这剑封印在何处了,真想一睹此剑风采,不过师父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地碰到了。剑上的符咒便是师父亲手所写,我认得。”
百年前……小时候……方野不太灵光的脑子忽然电光一闪,抡圆了眼睛瞪着李玄度:“您师父到底活了多少岁!”
“一百七十五岁。”
方野惊的瞠目结舌。
赵珩见方野下巴都要掉了,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脯。心说他的玄度先生今年已有六十多高龄了,若自己好生照顾他,让他吃好穿暖,未来必定比玄度的师父还高寿。到那时他也可以逢人便炫耀自己有个活了上百年的先生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也能长寿,他要和玄度一起好好的活着!这么一想,赵珩又小心的转回身,幽深目光落在灭魂剑上。他脚腕一转,足尖借力纵身跃起,眨眼间便落在第二座山石上,身姿轻盈犹如飞燕。
方野大气儿也不敢喘,一瞬不瞬的盯着赵珩的身影。在巨大的岩洞中,他的身影显得弱小单薄。几个起落之后,赵珩终于落在了剑台上。
李玄度攥起的手也微微松了松。
灭魂为阴铁所铸,虽在布满灼热岩浆的洞中,靠近之时仍觉满身清凉。赵珩碰了碰剑身,只觉触手清润,犹如寒玉。他小心的揭下符咒将其收进怀里,随后跃上剑台,手握剑柄,稍一蓄力便将灭魂拔出。
岩洞之中蓦地一震,耳边疾风呼啸,隐约似有万千孤魂野鬼齐声呼号,声音悲戚,不过瞬息之后便复归平静。
赵珩借势挥舞两下,剑气虽阴郁却十分厚重雄浑,似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聚积在丹田之内的阴气仿佛受到剑气的召唤,疯狂的在他经脉之中流窜。他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只觉得身体内压抑着无限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
他一跃而起,落在离剑台最近的一座山石上。灭魂握在手中,山石之下的赤红岩浆骤然退避三舍,徒留一声尖啸,好似那藏匿于岩浆之中的恶鬼被某种力量撕碎,魂飞魄散,只余一缕飘渺青烟。
赵珩身姿灵活,腾挪转移,飞速的掠过烧红的铁链,一步一扎实的落在山石上,眼看着便要回到李玄度身边了。
李玄度始终盯着赵珩的一举一动,突然一直安安静静卧在腿边的银毫变得暴躁起来,疯狂在原地打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却又没有头绪。
岩洞之中俱是烧红的岩浆,到处弥漫着火烧的味道,这让银毫的嗅觉变得有些迟钝,但它一定发现了什么!
李玄度心口忽然一跳。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骤然从高处坠落,越过纵横交错的烧红的铁链,直奔赵珩而去!
“阿珩,小心身后!”李玄度惊的几乎失声,他眼见着赵珩被那人催发的内力打中,整个人如同一只纸鸢从山石坠落……
“阿珩!”李玄度身子晃了两晃,眸子几乎渗出血来!
他疾步上前,调动全身内力飞身而起,将怀中卜骨祭出,直冲那人击去。这一蓄力让李玄度遭遇重创,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那人腾空而起,躲过李玄度的攻击,弓着身子落在山石上。他抬头看着李玄度,露出阴森笑容:“二师伯,许久不见,你还是像个废物一样,巫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银毫仰天长啸,呲着牙恶狠狠的盯着那人。白衣男人正是昨夜出现的那个人。
“李先生,你怎么样!”方野一边担心着李玄度,一边又惦记着掉下去的赵珩,红着眼睛急的不行,那下面可是火海啊,人掉下去瞬间就灰飞烟灭,他连大公子的尸首都捞不着!
“净晖,原来是你。”
净晖见李玄度虚弱的样子忍不住得意起来:“巫族曾经不可一世,天赋最高的巫,如今竟沦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可怜。师父这么多年都在寻你,没想到今天我运气这么好。拿不到灭魂剑便算了,若能将你带回云梦,也算将功折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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