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涅槃清洗了风笙大部分记忆,加上出世第一眼看到的是楼兰,对楼兰非常信任和依赖。
楼兰细心照顾风笙,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风笙对楼兰渐生爱意。
风笙恢复身份后,想带着楼兰返回神界,被司命星君阻拦——楼兰这一世已经开始接受惩罚,天帝已经免去了他的雷刑,后面只需经历九世人十世畜,如果强行中止,六界会失衡。
司命星君推演出的不会出错,六界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次小小的变动就可能会引发大的灾难。
即使是鹓雏帝君,也不能随意徇私,所以,在心上人和六界安定之中,风笙选择了后者。楼兰得知风笙要回到神界,而他要继续留在凡间,还要做十世的畜生,心如死灰,最后在风笙面前自尽,结束了那一世。
或许是因为楼兰的死太过于震撼,风笙很长一段时间缓不过来,天帝只好把他原本担任的职务交给了其他人,让风笙在南禺山休养。
整个南禺山,甚至神界都不怎么提起这个仙君。
可现在……
雀仙只希望风笙不要多想,巧合罢了。
一定是巧合,世上长得相似的人那么多……怎么该死不死长得像那个楼兰仙君呢!
啧,连她都觉得公孙峤像楼兰,风笙又怎么会看不出?
正值初秋,天气凉爽。
风笙坐在院子里看闲书,公孙峤在一旁练习写字。
几片泛黄的树叶不时掉落在素月纸上,添了几分秋意。
“师祖,写完了。”他写了一篇千字赋,一气呵成,手都酸了。
无人应答。
公孙峤转过头,发现风笙已经躺在竹椅上睡着了。
书册还未合上,应该是看得累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风笙,正在这时,风笙的手动了一下,书册轻轻落在地上。
公孙峤把书册捡起来,一抬头正对上风笙的睡颜。
第一次见到风笙的时候,公孙峤就被惊艳了。
原来世上真的会有一种人,任何美好的语言在他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师父说,师祖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没见过他对谁生气,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对他。
可是,公孙峤连直视他都做不到,不仅是因为这个人是神界的鹓雏帝君,还因为……风笙一靠近他,就想逃离,一想到那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心口就堵得慌。
就像现在。
浓密的睫毛微颤,风笙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见公孙峤脸色不太好,立刻没了睡意。
“峤儿,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风笙把公孙峤拉到自己身边坐着,“脸也好红,是不舒服吗?”
“……”一看到风笙的眼睛,公孙峤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了。
察觉到徒孙的异常,风笙握住他的手,脉搏不正常,好不容易养好了病,可不能复发。
“你是不是怕我?”
“不是!”公孙峤回答地很肯定,但是依然不敢抬起头。
风笙松开手,隔开一尺。
“现在呢?”
公孙峤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愧疚道:“师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疏远你……”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怪你,以后会好的。”
公孙峤正要应答,就听风笙道:
“以后……每日的请安就免了吧,鹤仙、雀仙会教导你早课,若无什么事,就不必来此了。”
“师祖……”
这是,干脆不见他了?
公孙峤的心脏猛地一沉,沉进深不见底的水底。
不对,师祖这样做也是为他好,他应该感激才对,又不是赶他走,为什么会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峤儿,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公孙峤微微侧首,风笙已经准备起身离开,明明只隔了一尺,仿佛天与地的距离。
“是我对不起他。”
风笙做梦了。
好多年都不曾梦到过的人,出现在梦中。
梦中的楼兰仙君,不是凌然出尘的模样,而是满身鲜血,怨恨地看着他。
“事到如今,你大可以回去做你的帝君,我继续接受我的惩罚。”
“这一世陪着我?呵,有什么用?我又不需要你可怜!”
“鹓雏风笙,你以为你是谁。”
楼兰临死前都在恨他,甚至让自己的转世也要疏远他。
风笙浑身冷得发抖,头疼欲裂,五脏六腑像是搅成了一团堵在喉咙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起身要往屋外走,因为看不清眼前的路而重重摔在地上,只好蜷缩在床角,手臂上的羽翼长出将自己包覆起来,艰难地熬过了一晚。
第二日。
墨镝白日里没有见到风笙,午后便去飞鸢殿找他,鹤仙雀仙正在床前服侍。
风笙脸色惨白,几乎不省人事。
墨镝几步走到床前,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主上的老毛病昨天发作了,这次好像特别厉害,需要静养几日。墨公子,我们还要去给主上煎药,先麻烦您照顾一下。”
两位守山使相继退了出去。
这几日,风笙一直和公孙峤待在一起,照顾他的病,没有发现墨镝在有意避开他们。
墨镝知道这个人就是楼兰的转世,也知道风笙爱他至深。
他一直没有告诉风笙,其实在涅槃前,他们已经是确认了关系的配偶,风笙把所有记忆保存在一颗心脏里面,嘱咐过要在涅槃之后再交给他的。
但因为楼兰,他发现一切都错了。
风笙涅槃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没关系,他可以等风笙回到神界再慢慢告诉他。
但风笙对楼兰的态度很明显,一直在人间陪着他,还亲自去月宫求红线,而且直到楼兰离开神界后,风笙也没有变心。
在北斗星天的那个吻,他以为风笙回来了,可风笙却说对他没有其他心思,那个吻只是个游戏惩罚而已。
看吧,当初就已经错了。
风笙没有变,他也没有变,只是时机变了。
他打消了把那颗心交还的念头,就算恢复了记忆又怎么样,说不定会后悔认识他。
他和风笙本来就该是这样普通的关系。
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鹓雏风笙,已经死在了涅槃之火里。
离开神界八百年了,他下定决心不再去见风笙,但还是忍不住会偷偷去看他,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被子里的手动了一下,墨镝打断了回忆。
“你来了啊……”
风笙虚弱地睁开眼,想拉开被子坐起来。
墨镝按住他的手,“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
风笙轻轻戳了一下墨镝按着他的手,“我只是想坐着,躺着头晕。”
墨镝扶住他的肩,让他慢慢坐了起来。
这时,药也煎好了。
“喝药。”
风笙看着墨镝手里那碗黑色的药汁,凝了一下眉头,不想喝。
鹤仙在一旁劝:“主上,凉了就没有药效了。”
风笙侧过脸,说:“这个药对我本来就没什么用,我不喝。”
墨镝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说:“不想喝就不喝吧,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他放下碗,起身就要走,风笙忽然反悔了,叫住他:“……等一下。”
“我喝。”
墨镝坐了回去,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直到把药喝光。
就算风笙什么都不记得,他还是想守着他的鹓雏。
日光晴朗,头疼减轻了一些。
风笙唤来鹤仙,让她把库房里的一把叫做“青雾”的琴找出来给公孙峤。
鹤仙不解,主上最宝贝这把“青雾琴”了,谁都不许碰,连他自己也很少弹,怎么现在……
“怎么还不去?”
“是,属下立刻就去。”
还是不要多问。
鹤仙把琴带给了公孙峤,特别嘱咐这把青雾琴是神物,非常珍贵。
公孙峤着实吓了一跳,风笙送他这把琴,实在是暴殄天物。
“主上既然说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好好对它就是。”
“峤儿会的,还请鹤姑姑替我多谢师祖。”
公孙峤收下琴,若有所思。
为什么这把琴给他的感觉这么熟悉?
随手拨了几下琴弦,音色如流水潺潺,又试着弹了一小段,如昆山玉碎,令人痴醉。
“你弹得很好。”
竟然是风笙。
公孙峤的手还停在琴弦上,显得有些局促:“师祖,师祖不是说……”
风笙笑了笑:“没什么事情可以不用来见我,但我可以来见你。”
公孙峤失神,一股异样的情绪涌入他的心里。
风笙指了一下青雾琴:“这把琴用着可还顺手?”
“绝佳,世间应该找不出比这更好的。”
“你喜欢就好。青雾琴弹出来的曲子,有镇心静神的作用,对你的……心疾有益。”
“多谢师祖挂心。”
原来这把琴还有这样的奇效,刚才与风笙说话,似乎是没有之前紧张了。
风笙拨了一下琴弦,缓缓说道:“峤儿,其实你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魂魄,这也是你心疾的根源。”
公孙峤不理解,“另一个人?”
风笙又道:“无需担忧,你的心疾已经在好转,他虽然会影响你的心境,只要时常用琴声安抚他,不会有大碍。”
不可思议……
公孙峤犹豫了一下,问:“如果峤儿的心疾痊愈了,可以时常来侍奉师祖吗?”
“当然可以。”
得到了风笙的答复,一直缠在心上的迷雾豁然消散。
“师祖放心,峤儿一定勤加练习,不会让那个人影响到我。”
又不在?
风笙坐在门前,愁眉不展,不知道墨镝为什么又开始躲着他。他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结果和他想的不一样。
谁来帮帮他啊!!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哪儿惹到他了,都好几天了……你有什么办法吗?”风笙哀愁地坐在金碧辉煌的财神宫里叹气。
既然墨镝不想理他,他就去找愿意理他的。
符岁耐心地听他抱怨了两个时辰,虽然风笙没有说是谁,但他已经猜到了,一年前风笙请乩请来的鬼仙。
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风笙很在意他。
符岁慢慢摇着扇子,慢条斯理道:“很简单啊,你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风笙疲惫道:“我要是能问出来就不会来找你了!他那个怪脾气……”
“开玩笑的。我大概已经知道你那个朋友是为什么躲着你了。”
“真的?”
符岁收了扇子,严肃道:“一山不容二虎。你对一个人好,冷落另一个,换成谁心里都不好受,你那个朋友,多半是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你不需要他了。”
风笙摇了摇头,说:“峤儿是我的徒孙,照顾他是应该的,而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他不一样。”
符岁挑了一下眉:“哪儿不一样?”
风笙也答不上来,如果说是朋友,但是司春神、符岁他们也是朋友,可是和墨镝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
“风笙,你有两条腿也不能踏两条船啊。”
“谁、谁踏两条船!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风笙从椅子上站起来,脸红得不正常。
“好吧好吧,算我说错了。不过这个规则放在朋友间也适用,你倾尽全力地对一个人好,自然也希望对方也一样,若是你发现那个人最好的朋友不是你,你也会伤心吧……”
“你是说,他生气是因为我对他不够好?可我只是这几天有些忙,之前也有过很忙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符岁很震惊,风笙居然没看出来,那个鬼仙为什么会生气。
他已经提示得很明显了啊!
“那么孤傲的人,心甘情愿被你留在南禺山,还冒着被日光侵蚀的危险去救你,这说明什么你看不出吗?”
符岁很激动,他不敢相信,风笙对于感情之事竟然这么迟钝,看来真的要和他当面说清楚才行。
“……”风笙眨了眨眼,回忆起之前的事。
每次和墨镝近距离接触的时候,空荡的胸口仿佛生出了一颗心脏,快速地跳跃起来,那心上好像生出枝蔓,让死去的心脏也有了一丝生机。
一离开他,他的心就又死去了。
他明明毁了神心,断了情根,怎么还会有那样的感觉?
“风笙,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风笙怔了一下,果断回答:“不是的。”
他当然有过喜欢一个人的经历,只是太久了,他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符岁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还是直说了吧,他就是喜欢你,你要是一直装傻,会把他逼疯。我看你最好趁早和他说清楚,免得人跑了又来找我。”
“你……你确定?”风笙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
符岁有些不耐烦道:“或者你当面问也行,至于撒没撒谎,你应该能判断。”
“……”
财神的嘴开过光,风笙去红枫院的时候,空无一人。
人真的跑了。他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坐在地上,风笙的脑子里一片乱。
就算符岁也那么说,他还是不敢相信。
八百年前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走的吗?怎么会有人,过去这么久了,还……
还要回头。
离开了红枫院,风笙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迫使自己想回起来,当时是为什么要拒绝他。
当初,楼兰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离开了,风笙一心都在楼兰的身上,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失败的恋人,不但保不住自己的另一半,感情也处理得一团糟,让楼兰带着极大的怨念进入轮回。所以再次遇到别人的追求,理所当然的就拒绝了。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啊。
风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多天,一直到某天清晨,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他飞快地跑去开门,看见的却是公孙峤。
“峤儿,有什么事吗?”
“这几天都不见师祖,峤儿很担心。”公孙峤看到风笙眼里转瞬即逝的失望,心里一阵刺痛。
风笙勉强一笑:“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他绕开公孙峤,往飞鸢殿外走。
“师祖,你要去哪儿?”
“我出去办件事,这些天可能不在南禺山。若有什么事,找守山使也是一样的。”
公孙峤轻声称是。
风笙点点头:“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中秋那天,师祖会回来吧?”
风笙顿了一下,转头,公孙峤希冀的眼光望着他。
“会。”
神木枝头,停着一只红色的鹓雏,它睁开天眼,一层一层的涟漪荡开,扫视着六界的每一个角落。
还是没有找到那个鬼仙。
如果不是魂散天地,那就是故意藏起来不想让人找到。
风笙变回了人形,坐在树上发呆。
他已经不眠不休找了很多天,这段时间,他什么事都没想,只想找到他。
风笙这才意识到,原来在没有情根的状态下,他还会这么在乎一个人。
本想继续找下去,看到一轮圆月升起,忽然想起今天是中秋。
然而想一起赏月的那个人躲起来了。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你别躲了……”
造成这一切的,是他自己。他喜欢的人保护不了,喜欢他的人他又不敢接受,所以两个人都离开了他。
如果说,当初仓促的拒绝是困于对楼兰的痴恋。
那么,这些天,这些年,他想通了。
心悦君兮,君已知。
月圆之夜,他必须去找楼兰做个了断。
夜深人静,月挂枝头。
风笙回到南禺山,明亮柔和的灯火还未熄灭。
公孙峤手中持一盏月影灯,看见风笙,眼眸微亮:“师祖,你回来了。”
“峤儿……对不起,忙得太晚,忘了今天是中秋。”
“没关系的,师祖的事情更重要。”
风笙知道是公孙峤在等他,但真正看到站在那里的人,不免还是会空落落的。公孙峤想去山顶赏月,山路难行,风笙便牵着他去山上的观星台。
公孙峤走得很慢,是光线太暗的缘故?
一抬手,凤焰一点一点飞到空中,逐渐照亮整个南禺山的山路。
山顶凉意袭人,风笙拿出一件斗篷,披在公孙峤身上。
“在这里赏月是最好的,只可惜再过一会儿太阳该出来了。”
“师祖,我不冷。”
“不冷?手为什么是凉的。”
风笙握住他的手,温度一分一分传到他的手上。
月华倾斜而下,笼罩在风笙的身上,绯色的长发如焰火,不可方物。
公孙峤只是静静地看着身侧这个人,比起风笙,他并不觉得月色有多美。
鼻尖一酸,他眨了下眼睛,两行清泪划过脸颊,落在衣袖上。
公孙峤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流泪。
风笙擦去他的泪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师祖,我好像控制不住他……”
公孙峤和风笙说过,他身体里有另一个人,从前也偶尔会苏醒,很快便会沉睡。风笙安慰他不用害怕,只要意志足够强大,就不会被控制。
但最近“他”出现得越来越频繁,甚至有操控他取而代之的念头。
“别担心,我和他聊聊。”
风笙在公孙峤眉间一点,一道华光从眉心射出。
公孙峤的双眼竟变成了银灰色。
风笙侧过身,不愿与他对视。
“你可以放过他吗?”
“公孙峤”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召我出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楼兰,这一世结束,你就可以回到神界,不需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面前这个人,正是被罚在世间轮回的楼兰仙君。
“那又怎么样,这个孩子,本来在踏进南禺山的那天就活不了。是你多管闲事,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回到神界了。”
楼兰仙君双臂环抱,依旧是冷冷地笑着。
“我刚开始并不知道是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回到神界,我会补偿你,大家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楼兰仙君突然提高了声音,激动地说:“风笙,我发现你不仅绝情,而且愚蠢!”
还没等风笙开口,楼兰已经消失。
“楼兰,在你亲手斩断红线的那一刻,我们已经结束了……”
失去意识的公孙峤渐渐睁开眼,只觉得有什么人迎面快步走向他,扶住。
“……”公孙峤想问什么,但风笙点了他的睡穴,撑不住睡意,被风笙抱着回了房间。
醒来后,身上还披着那件斗篷,风笙已经走了。
他坐起身来,把斗篷抱在怀里。
白日里,照常练琴、练字,只是心乱如麻,弹不成曲调,写不好文章,鹤仙几次提醒他要集中注意力。
他缓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鹤仙见他心神不定,以为是昨天没休息好,便提前下课。
公孙峤回到房间,看着那件斗篷发呆,不知不觉到了半夜。
彻夜未眠。
深秋的雨特别凉,雨丝夹着初冬的寒风,触之透骨。
一袭红衣的鹓雏帝君站在南禺山巅,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南禺山的山巅,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的一切,他每天都会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到了晚上才回去。
已经一年了。
自从墨镝走后,风笙一蹶不振,他封锁了南禺山,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一年来,公孙峤琴技突飞猛进,抚琴慰心,但效果甚微。
雀仙鹤仙都很担忧风笙的身体,于是飞上九重天告诉了司春神,请她来看看风笙的状况。
“怎么弄成这样了?”
司春神万分诧异,一年前还是神采飞扬有说有笑的鹓雏帝君,现在躺在床上连站起来都困难。
“我说你也真是,为什么不留住他呢,现在人走了你又变成这样……那头麒麟也是个没脑子的,多等一会儿会死吗,就算风笙还记着那个楼兰,那也是当初楼兰横插一脚,他的退堂鼓打得倒快。”
疗灵术的神力源源不断地灌入风笙的心口,司春神却越来越震惊。
怎么会?
什么都没有?
风笙没有心脏,也就是说,他连情根也不存在。
司春神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她解释得通了。
帮昏迷的风笙盖好被子,她转身朝冥界的方向去。
司春神的疗灵术,能让枯木逢春,万物复苏,还能带来好心情。
风笙被疗灵术治疗过后,全身神清气爽,他从床上醒来,看见床边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眼眶倏地就红了。
很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离开,可又怕把他吓跑,哽咽了一下,轻声问:
“你怎么走了那么久啊……”
“冥界有急事,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墨镝当初离开,是因为冥界查到了摩络诃的踪迹,事不宜迟,风笙又恰好去了九重天,本来想等他回来就坦白,但实在等不了那么久。
离开南禺山后,他就去找摩络诃宿主在六界的所有化身,那些化身几乎都被他抓到,但没有一个是真的,而且每抓到一个化身,宿主就会多一份警惕。
势态紧急,如今摩络诃的宿主已经知道是谁在找他,肯定会更加隐蔽地躲藏起来。
墨镝对此事焦头烂额,暂时不能太频繁地去寻找,以免打草惊蛇,必须想别的办法。
然后……他完全忘记了在南禺山等他回去的风笙。
直到司春神急匆匆地给他带话,风笙可能快不行了,他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他的鹓雏是需要他的。
司春神还告诉他,风笙被毁了神心,还断了情根,七情六欲浅之又浅,所以,并不是他不想回应,而是情根已断,他无法顺从自己的内心表达出那种感情。
墨镝当时就愣住了。
他竟然,自毁了神心……
剖心之痛,风笙一共经历了两次,第一次是他亲眼看见的,恨不能以身替之。
第二次……
他因为什么才会去做那样决绝的事!
墨镝不敢去看风笙的眼睛,那双眼温柔多情,让人沦陷,完全看不出,这样的人可以狠到把自己的心脏剖开,斩断情根。
“对不起。一年前不告而别,是我不对。”墨镝郑重其事地跪坐在风笙面前,看不清面具下的表情,“我是来赔罪的,鹓雏帝君,可以原谅我一次吗?”
风笙被他一本正经地道歉逗笑了,转而假装严肃起来,说道,“看在你认错这么诚恳的份上,本座就原谅你吧。”
他伸出两只手,墨镝正要去握,却突然被那双手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