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笑得就有些僵住了。
小孩将纸都还给他,“抄书已足了!”
掌柜也觉得好,让伙计给卢栩拿纸,问他想抄哪本书。
卢栩收了收情绪,集中精力忽悠掌柜借书,“既然已经选刻体字书写,不如就照着刻本的排版来誊抄,您觉得如何?”
掌柜觉得不错。能仿抄刻本当然最好。
卢栩接着嘿嘿笑道:“不瞒您说,我弟弟家贫,家里书多是旧本,若抄了,怕是不如刻本好卖。”
掌柜:“……”
卢栩把纸条拿出来,“您若能借我些书就最好了,这些,哪本都行。”
掌柜乐了,“我是不是最好再借给你些墨水?”
卢栩摇头,“那倒不用,墨我们可以自己研磨。”
掌柜嘿一声,笑着把纸条接过去,随即道,“若是些蒙书,借给你也倒无妨,你列这些可都不便宜,你若拿着我的书跑了我找谁去?”
卢栩:“您记下我住址籍贯,大可以到我家中找我。”
掌柜:“我可没那个工夫,也不知你说的真假。你便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能开这个先例。我看你也做些小买卖,相比也明白,我今天借你,明天便有别人来借,若谁都来借,借个十天半月,半年一年不还,我这书局也就不用开了。”
卢栩当然明白,一时也有些犯难。
掌柜道:“不如你将这书买了,待你抄完,只要未损坏,我再原价买回来,如何?”
挑书的小孩一直悄悄听着他们谈,见卢栩面有难色就从钱袋掏银子,“这主意好,你是不是缺银子,我可以借给你。”
卢栩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今天换的碎银子,又到外面翻出车底的铜钱,一并凑给掌柜,“我现下就这些,您看能否先卖我一本,不够的我待我卖了货,再一并送来?”
掌柜见他有骨气,只拿了他的碎银子,“我信你一回,三日内凑来便可。”
他从书架上拿了刚刚卢栩看的校注本交给卢栩,“若三日凑不足四两,你再拿来换原本。”
卢栩:“我一定凑够!”
他托伙计给书包上油纸,连颜君齐的几张字样一并小心揣进怀里。
买书的小孩忽然问,“小哥,你弟弟是你亲弟弟吗?”
卢栩摇头。
小孩又问:“是你亲戚?”
卢栩:“只是邻居。”
话本看多了的小孩顿时感动不已,“那你别买了,这书我也有,我送你吧!”
卢栩:“……”
掌柜:“……”
你不早说!!他和掌柜刚你有情我有义地演完,哪能这么快就拆台?他还得指望掌柜帮卖呢!
卢栩赶紧拒绝:“多谢你好意,我已经同掌柜说好……”
掌柜摆摆手,“小少爷既有善心,最是两全其美不过,你便承情吧!日后你来,今日说的照旧,我怎么卖你,书不损毁,一样的原价回收。”
卢栩挨个谢了掌柜和小孩,挺不好意思地将书还回去,拿回银子领好纸,跟着小孩回他家拿书。
小孩路上问他为什么帮邻居借书,卢栩简短将颜家逃荒到他们村和他家成了邻居,两家父亲又同时出了意外,他们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说了说,重点突出颜君齐逢难不易志,依旧刻苦读书,不是为了赚钱,是生活所迫才抄书的。
小孩听得心胸激荡,慷慨道:“我家中有许多书,你弟弟还想看哪本尽管借去!”
卢栩高兴,想起他之前说的颜君齐字无神韵,又问,“小少爷,您说我弟弟字工整但无神韵是什么意思?”
小孩随口一说自己都忘了,想了想,老实道:“我也说不明白,总之和我看到的字帖比,差着神韵。”
卢栩无语,腹诽我小时候拿铅笔描钢笔字还和字帖差着神韵呢!
“你家中可有字帖?”
“自然有!我小叔最爱字帖。”
“可能借我?”
“行呀。”
他们俩边走边说,谁也没注意离他们身后不远跟着个小混混。
那小混混看清了是卢栩,迈开腿跑回赌坊找宋六:“六爷,我看见那小子了,还带着个小孩!”
宋六一听,扔了骰子叫人拎上棍子拿上麻袋,“走,跟我走!”
他们追着卢栩直奔西街北边,报信的小混混问:“六爷,都套了?”
“嗯。”宋六刚想叫人套麻袋,看清和卢栩做伴的小孩样貌猛地把人拉着,“慢着慢着!你们替我瞅瞅,跟他一起的是不是马家的小孩?”
小混混仔细看,“瞅着像。”
常混西街的另一人道:“六爷,是,前面就是马家后门。”
报信的小混混问,“那咱还套吗?”
宋六朝他脑袋上猛扇一巴掌,“套个屁!”
他还不想被他大哥二哥追着揍呢。
另一人道:“兴许他就是来马家卖田螺呢?”
宋六一想也有道理,叫人一起往墙边靠靠,探着头往马家看。
只见卢栩把推车放马家门边,由看门看着,拿着几包田螺跟着马家小少爷进了门。
没多久,马家少爷又将他送出来,给了他一个挺厚实的布包,隐隐听见马家小少爷说,“不够你再来找我!”
语气听着还挺客气挺亲近。
宋六收回头,抱着胸皱着眉,纳闷道:“邪了门了,一个乡下穷小子怎么还和马家搭上了?是不是邪门?”
他的小弟们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头又齐齐点头。
“那咱们?”
“不急,先看看,等弄清楚他和马家关系再揍他,走!”
卢栩不知道他刚躲过了一顿打,快走到绣坊才懊恼起来,他忘了问人家小孩名字!
太尴尬了,幸亏他还记得路,下次好好道歉吧。
卢栩叹口气,进了绣坊。
观阳有两家布庄,一边在东街,一边在西街,西街的布庄除了卖布,还卖绫罗绸缎,一边挨着绣庄,一边就是成衣店铺。从布庄买好了布,转头就能到成衣铺裁衣裳,还能到绣庄选花样。
卢栩怀疑这是一家的买卖。
他从推车里取出布包,抱着进了绣庄。
东街也是收绣片的,杂货铺和布庄都收,不过卢栩自信,她小后娘和颜君齐她娘绣的绣坊也看得上。
绣坊掌柜先看了她小后娘绣的,撇撇嘴,“不叫你白跑一趟,这些三十文,这些三十五文,我收了。”
卢栩看他挑,也没看出三十文和三十五文的有什么区别。
“您再看看这包?”
掌柜点头,解开布袋看颜母绣的。
颜母绣的多是鸳鸯和大花,重工,复杂,掌柜看得仔细了些,但眉头皱地比看他小后娘绣的还深,模样多少透着些嫌弃,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绣得还算仔细,一百文,我收了吧。”
卢栩应了,他们还未结账,店里来了客人,卢栩让到一边,让客人先挑。
进来的都是女眷,他不好离得太近,在最远的角落站着看人家怎么挑选。
女客见柜台上摆着绣片,先顺势翻看,为首的小姐翻了翻没瞧上,又让掌柜拿些别的,倒是陪同的婆子从元蔓娘绣的那堆里选了个兰花绣片出来,“小姐,你看用这个做个手绢行么?”
小姐点点头,“行吧。”
最后那小姐选了些花草走了。
掌柜收了钱,叫卢栩过来结账。
卢栩趁着掌柜还没收拾刚刚拿出来的绣样,忙问:“我能瞧瞧么?”
掌柜看他。
卢栩:“我瞧着大同小异,是个外行,可贵客们挑看,好像同样的花,又大不一样,同样是荷花,价钱差出许多。”
掌柜笑:“这里头差得可大了。”
他拿起颜母绣的和元蔓娘绣的对比给卢栩看,“你阿娘绣工不错,针脚细密,比你阿姐绣的就好。”
卢栩:“……”
掌柜继续道:“但可惜啊,差了些层次,差了些意境。”
卢栩:“敢问是何种层次,何种意境?”
掌柜从那堆贵的里面同样挑了一副鸳鸯给他看,“你看看这幅,城里有名的绣娘绣的,这一副就要贵一百文,还好卖。”
卢栩郑重地接过来仔细看。
他凑近了看,拿远了看,又借着光看,随即笑了,什么层次意境,不就是颜母绣的俩并排鸳鸯,这人绣的是俩依偎着的鸳鸯,多了点儿动态?翅膀羽毛细密不一,用了粗细不同的线来表现么?真论绣工、针脚还不如颜母呢!
卢栩嘴上谦恭,“受教了,不是您指点,我怕是永远悟不出来。”
掌柜见他恍然大悟模样,也挺可惜颜母的绣工,不由再指点他,“让你阿娘多绣些山水花样,眼下就入夏了,城里小姐夫人们,免不了做些扇面,要雅不要繁,懂么。”
卢栩一点就透,注意构图留白呗!
他指着墙上挂的绸扇问:“可是都做这样大小的扇子?”
掌柜:“多是这样,大些小些也无妨。”
卢栩凑到墙边比划了尺寸,和掌柜道别揣好钱出来,转头去了刘记杂货。
“又给妹妹买糖?”
“今儿买线!”
卢栩蹲到线架子旁,开始仔细挑选。
不就是粗线细线,那算什么层次?等着,他还能凑个深浅渐变!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糟糕,忘记问名字了!
卢栩风风火火回家,叫上元蔓娘直奔颜君齐家。
他把买的一堆线按赤橙黄绿青蓝紫不同色系横向摆开,再按深浅粗细纵向排开。摆好彩线色谱,又马不停蹄介绍起何为渐变,何为构图,何为动态,何为留白。
“咱们还能利用光线,娘,婶子你们看。”卢栩拽了片树叶放到阳光下,“光一照,就亮,我用手一遮,遮出影子,就暗。你们看门口那棵树,是不是有浅有暗,有光有影,你们再想,是不是早上、中午、傍晚颜色都不一样?不同的颜色,咱们都能用线搭出差别来,还能做渐变,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绣的是上午的树,下午的树,阴天的树还是晴天的树。”
元蔓娘、颜母大受震惊。
卢栩继续轰炸,“你们看,咱们这山,近处看,石头树都看得清,远处,就是一片朦胧,那看得清的,就绣细致,看不清的,就绣个大概形状。同样是这片树叶,在眼前,它大,拿远,它看着就小。”
元蔓娘、颜母闻言齐齐比划树叶。
“还有用线,同样是鸟羽,绒毛,用细线,翅膀,就用粗线。”
这好懂,她们点头。
“至于构图和留白……”卢栩搔搔头,用树枝在地上画出扇面大小,“差不多就这么大,咱们绣的时候,就想这是一幅画,不能把它占满,太满不好看。也不能太小,太小看不见。我若把这儿画个山,近处画朵花,花上还飞个蝴蝶,蝴蝶从草丛往远处飞,就比只绣个大蝴蝶好看。”
卢栩在地上画简笔画,自己瞅瞅挺丢人,拿脚划拉掉,“大概就这个意思,你们要是想不出来……”他拽过颜君齐,“让君齐在纸上给你们先画个模样!”
颜君齐:“……”
他,他也不会!
但卢栩非要他画,他想着颜母从前绣的花草,拿树枝在地上勾画,不时抬眼看看外面的树和山,将卢栩刚刚举例的山、花、蝴蝶大概画出来。
卢栩一看,竟然,很是那么回事!
“可以可以,就这么画!”他跑去翻出不知姓名的小少爷借给他的字画,“君齐多学学,抄些画的局部也能行!”
抄是不可能抄的,颜君齐抱了字画回书房进修去了。
他从没画过,只以前在县城和州府见过别人作画、卖画,想着卢栩那一通理论,参考着眼前的画,他先用笔蘸清水在桌上大致画出扇面打草稿,手感熟了,他到院外折了一杆竹枝,开始对着画。
一直练了一天,觉得行了,才在纸上画了几枝疏影横斜的秀竹来。
简单的图样,元蔓娘也能绣,她总算找到些安慰,每天拿着针线去隔壁找颜母商量。怎么搭配颜色,怎么搭配粗细,怎么表现深浅和光,觉得绣得不对,就拆了重新来。
她们还叫卢舟折了芦苇插瓶,来回比划摆弄找角度,看怎么绣才好看。元蔓娘绣工不如颜母,学不成她看着根芦苇能绣出月季、牡丹的技巧,只好仔细观察眼前能看见的花花草草,她叫腊月和卢舟捉了只蝴蝶,三个人一起看蝴蝶怎么扇翅膀。
偷偷愁哭几次后,元蔓娘也渐渐绣得像模像样了。
卢栩某天回家发现她竟然无师自通地用烧过的木炭在布上浅浅地画了草稿,也许受了他简笔画的启发,绣的还是稚子扑蝶图,图上露了个后脑勺的小孩一看就是卢锐,张开双手跑的动作捕捉得惟妙惟肖,飞舞的蝴蝶因为掺了细细的绒线,在光照下还闪着彩光,真的似的。
卢栩敬佩地放下绣片,怀疑他小后娘多少有些了不得的艺术天赋在身上。
要知道,他们这儿女孩学绣活,可都是靠长辈代代教授的。
母亲怎么绣,女儿就怎么绣,所以颜母的鸳鸯才绣得一成不变。
模仿和创作可不是一回事,元蔓娘一点儿美术都没学过,他随便教了教理论,就能体悟成这样,这,搞不好也是个天才!
元蔓娘捏着手绢,忐忑地问他,“栩儿,你看我绣的怎么样?”
卢栩:“好!非常好!我觉得比颜家婶子绣的都好!”
元蔓娘怔了怔,眼睛一红,眼泪唰就下来了。
卢栩:“???”
元蔓娘捂着手绢哭得抽抽噎噎,“呜,我总绣不好,我什么都做不好,饭做不好,田耕不好,刺绣也不好,没了你爹,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怎么这么笨,呜呜,我终于学会了,呜呜……”
卢栩:“……”
腊月和卢舟听见动静跑过来,在席子上玩的卢锐都扔了布球一晃一摇地过来扑到元蔓娘怀里,仰着头看她。
腊月见她娘哭,跟着也哭了,卢锐也哭了,卢舟眼睛红红的看着也要哭了,卢栩人都傻了,他很震惊,他都不知元蔓娘压力这么大!
卢栩傻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哄怎么劝,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脆拉凳子坐下,陪着他们,默默看他们哭。
等元蔓娘发泄完开始哄孩子,卢栩才道:“娘,我觉得你挺厉害的,真的。”
他开始掰着指头给元蔓娘数,“你看,你会织布、做衣服,还会做鞋,鞋又软又舒服,你一个人还负责咱们全家的洗洗涮涮,还要下田,挖野菜,喂卢锐,哪件都不简单。唯一缺点就是做饭不那么好吃,但也绝不是不能吃,这两天做的紫菜汤就挺不错,粥也熬得比原来好了。人本来就有擅长和不擅长的,比如我吧,你就是拿把刀逼我,我也绣不出来那么漂亮的蝴蝶。你蒸馒头不如三奶奶,三奶奶绣花不如你呀,而且你才多大?人就该做擅长的事,把不擅长的交给别人去做,你看,你可以把蒸馒头的时间拿来绣花,绣花挣了钱,再去买馒头,这不是大家都开心吗?”
元蔓娘怔怔地看他,“你不嫌弃娘没用吗?”
“我觉得你很好呀。”卢栩认真道,“你虽然不是我和卢舟亲生的娘,但我觉得,我们亲娘若在,大概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
元蔓娘又要哭了,“你,你以前总要赶我走。”
卢栩甩锅,“那是以前的我不识好歹!”以前的卢栩,关他什么事?“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也不是真让你走,就是说气话。”
卢舟也重重点头。
元蔓娘泪眼汪汪地看他们兄弟俩,抱过卢舟,哽咽着说,“我答应过你阿爹要好好将你们养大,你们阿爹走了,我再没旁的亲人了,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们几个了!”
腊月扑在她怀里哭着想爹爹。卢舟消下去的眼睛又红起来,哽了两声,拿袖口无声抹泪。
卢栩摸摸他脑袋,无声呢喃,他也只有他们了呀。
他们这群小可怜,孤儿寡母,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了……
全家大哭一场后,感情好像被洗涤净化过似的,奇妙的变更好了。
元蔓娘当着他们哭了一回,两天都挺不好意思,等缓过来,长辈架子又崩塌不少,她本就没什么脾气,对子女也威严不起来,这会儿更是像个姐姐一样。
她做了饭拿不定主意,叫腊月和卢舟来帮她看,“要不要再熬一会儿?”
卢舟:“熬吧,大哥爱喝稠一点。”
腊月想了想,“放个杏吧,放点糖!”
元蔓娘便撒了点杏脯丝,扔一块儿糖,全家都高兴。
元蔓娘往火里添了柴,叫卢舟,“舟儿啊,你去看看你哥哥回来了么?”
卢舟一开门,看到了气鼓鼓的三婶。
他愣了愣,让开门,“三婶,娘,三婶来了。”
元蔓娘一怔从厨房出来,“三嫂怎么来了,吃过了吗?”
三婶气鼓鼓的:“家里做着饭呢,蔓娘,栩娃回来了么?”
卢栩还不知道家里出了新状况,按着约定的时间来了铁匠铺。
老铁匠看着他放下锤子,叫小儿子去把铁锅搬出来。
卢栩先看见了平底锅。
比他预定的大了一圈,有个两寸来深,边沿能看到捶打的痕迹,底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很平滑。卢栩很满意,虽然当炒锅大了点,当烙饼称还是很完美的。
唯一缺点,大概就是用铁多了,得加钱……
老铁匠拿手巾擦擦汗,歉然道:“平底的先给你,那个大锅你再等等,我再琢磨琢磨。”
卢栩没意见。
头一次做肯定要试错,他问:“那我何时来取?”
老铁匠沉吟道:“再等一旬。”
卢栩想想,“行。”
不行也得行,他又找不到别的铁匠铺。
平底锅付了五两银,铁匠因为大锅逾期,少收他半两误工钱,大铁锅估计要奔二十两。卢栩付完钱肉疼腹诽,这铁矿白挖,挖完铁还不是照样贵!
小铁匠帮忙把铁锅放上推车,卢栩没多耽搁推着回家了。
卢栩推着车才到家,就见他小后娘陪他三婶在他家院子坐着缝衣服,他三婶瞅着还挺不高兴。
卢栩纳闷,莫非三婶听说他先还了姑姑家债来催债了?三婶想买牛,想赶夏种前就能买回来,他是想还的,但定了铁锅,得先付锅钱,这锅价还超预期了。
卢栩再看三婶,就有点心虚,心想做人真是不能做亏心事。
他自知欠债理亏,端正态度摆低姿态,准备挨骂,放下推车乖乖叫人:“三婶。”
三婶挺急,急吼吼地问他,“栩娃子,是你给隔壁三奶奶出的主意卖包子?”
卢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全家大哭,卢栩懵逼,卢栩震惊,卢栩忏悔,他是不是不合群?他是不是也该一起哭(bushi)
卢栩呆了呆,“是我呀。”
三婶又气又委屈:“婶子待你和舟娃不好么,你怎么,怎么就不想着婶子呢!”
卢栩:“……啊?”
卢栩猛然想起来了,他三婶蒸馒头手艺也挺好的!
这不是……哎,他这不是自己想吃么?卢栩搔搔后脑勺,他三婶平日节俭惯了,一年到头也舍不得蒸一次白面馒头,他一时没想起来!
卢栩看他三婶都快气哭了,尴尬地问元蔓娘:“三奶奶家包子铺好像是今天开张?”
元蔓娘捏着布点点头,看着比他还尴尬。
三奶奶赶集卖馒头,生意越来越好,在镇上遇到同村的,就问能不能拿粮食到她家里换,三奶奶一琢磨,可行,筹备着在家里开个包子馒头铺。
昨天来跟他们说,还端了一碗豆沙包!
三婶憋闷道:“今日开张,我们东头都有人来换馒头了,要不是邻居换了馒头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主意是你给出的。”
卢栩讪笑,“要不三婶你也开一个?”
三婶噘嘴:“那多难看,就这么大个村子,都是亲戚,哪有亲戚拆亲戚台的。”
她委委屈屈地瞪着卢栩开始碎碎念,“也不是说你不该给三奶奶出主意,咱们也都是亲戚,谁家也不容易,就是,就是,哎,你们大了,小辉小轩他们俩打小就没你主意多,咱们家数你大,他们都叫你大哥,你想着赚钱的门路了,多念着些家里的弟弟妹妹,晓得么?”
卢栩点头如捣蒜。
他是真没想那么多。
他还是很念着三婶好的。卢舟一出生没了娘,是三婶抱过去喂着,那时候元蔓娘还没嫁到他家,卢吉不会做饭,不是带着他到三叔家蹭,就是到四叔家蹭,卢辉和卢轩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三婶四婶也没少过他一口。
他三婶都这么生气了,也没提一句让他们还债。
卢栩想了想,看看正新鲜着还没卸车的铁锅,提议道:“三婶,要不我教你炸油条吧!”
三婶和元蔓娘齐齐懵了:“油条?油条是什么?”
卢栩:“简单,我做给你们尝尝!”
卢栩的做,就是他说,三婶做。他只管说配料,提要求,至于怎么把面发成两倍大,足够蓬松等等,则全靠三婶掌握。
他这又放油又放盐又放蛋的,听得三婶直心疼,就是家里过年也没这么舍得的。
卢栩偏在一旁不停碎碎念,“不放油不酥,炸出来不好吃!”
等醒面时候,卢栩又跟三婶洗脑起油条炸好了是多么酥软可口,除了做油条还能做糖油饼、糖糕、韭菜盒子,一个赛一个好吃,有了铁锅,他们还能烙饼、炸春卷、南瓜饼、炸麻花、炸馓子……用糯米粉炸汤圆、炸年糕、炸芝麻球……
总之,一片美食蓝图因为铁锅和油的碰撞,在面前徐徐展开。
一家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被三婶叫来帮忙的小夏都听痴迷了。
小夏问:“大哥,真那么好吃吗?”
卢栩:“当然!”
小夏:“大哥可吃过?”
卢栩:啊这!
仗着他们全家老实本分谁也不在县城闲逛,卢栩当场胡编,“我听县里人说的,说是京城那样繁华地方才有的吃法。”
“哦!”几人信了,不由憧憬向往,尤其是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出京城是什么样。
三婶是个务实派,听卢栩这么吹,有点担忧,“栩娃,这都是贵人老爷吃的,咱们做出来,村里有人买吗?这又是油又是盐的,得多少钱。”
卢栩安慰她:“不要紧,等做出来咱们算算成本,村里没人买,我带到县里卖。”
三婶这才安心了些。
头一次做,全靠三婶估摸什么时候面才能发开,她估摸着怎么也要两个时辰,三婶闲不住,帮元蔓娘收拾起家务,趁天还没黑叫卢栩去把柴劈了,小夏和卢舟去溪边打水,她和元蔓娘把厨房打扫完又去打扫鸡圈、猪圈,顺便还把菜地浇了。
一家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天也黑透了。
卢栩点了灯,三婶看得肉疼。
他们这儿无论是食用还是点灯,通通是大豆榨油,通通是一百多文一斤,节省人家一年都吃不了一斤油。